第52章 姊妹易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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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 樘哥總算是中了桂榜,也如那掌櫃所說,中得了頭籌解元。而排在樘哥名字下面的那個人, 赫然是魯岩。

中舉奪魁, 此等喜事理應好好慶賀才是,可此時此刻, 誰都沒有心情張羅此事。

劉子謙,過世了。

積勞成疾, 過勞而亡。

坦白講, 聽大夫說完劉子謙的死因時, 我甚至是想笑的。過勞死的劉子謙,在累死之前,做的最多的事, 就是賠本賠錢。可一想到劉子謙私下裏給我說的話,我又笑不出來了。

彼時,劉子謙剛與張素花成親沒幾日,那日他拿着個上了鎖的木匣給我, 說是托我幫他保管。木匣不大,僅有兩個拳頭大小,拿在手中也不沉, 我晃了晃,也沒能感覺出裏面裝的東西是長是方是圓是扁。

劉子謙把木匣塞給我,目光晶亮的跟我說:“我想讓你姐姐過上好日子,我要讓你姐姐過上好日子。”

我瞧着莫名其妙的向我起誓的劉子謙, 還以為這小子是抽了哪門子的風,特意跑過來跟我秀恩愛。我當時頂嫌棄的趕走了劉子謙,那木匣也被我随手丢到了一邊,及至劉子謙亡故,木匣才被我翻出,重見了天日。

砸開鐵鎖,木匣中,是疊的整整齊齊的一千兩銀票。看着那沓銀票,我無法想象,劉子謙那時是以怎樣的心情,給我說了那麽一番話。

許是情到濃時,便也開始患得患失,害怕此刻的歡愉,不過是滄海一粟。因而也有了更長遠的打算,打算着要讓自己心心念念的妻子,哪怕在離了他後,也能過着富足無憂的日子。

當日,我抱着那只木匣,哭成了個傻逼。

哭他,也哭心中那份莫名的、沉重的感傷。

停靈七日,起棺下葬。

起棺前,張素花抱着尚不足兩歲的劉長樂站到棺材前,往劉長樂的手中塞了把掃帚。劉長樂的年紀太小,根本無力抓住掃帚,張素花便執着劉長樂的手,一同握住了那把掃帚。

張素花的神情平靜的很,她甚至還細細的描繪了妝容。有幾人初見到張素花的模樣時,還很是不忿的指桑罵槐了幾句,我卻明白,女為悅己者容,張素花僅是想再為劉子謙,梳一次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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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素花握着劉長樂的手,緩慢的從棺蓋上掃過。哀樂聲中,夾雜的,是張素花平緩中,帶着幾分嗔意的話語。“掃材土,掃財土。你父親生前,總想着做一筆大買賣,可也總做不成。只願你能受了你父親未能得用的財運。他這麽賣力,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

劉長樂像是聽懂了張素花的話,本還懵懂無知的小娃,忽就抓着掃帚,眨落了一串淚珠。劉長樂也不吵鬧,只靜靜的窩在張素花的懷中流淚。

一滴淚水砸到棺蓋上,發出一聲悶響,後又被哀樂湮沒,消泯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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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亡故,張父本想将張素花接回張家,可誰也沒想到,白日間還答應下來的張素花,即夜,便去尼姑庵中削了發。

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張母去尼姑庵中勸了幾次後,最終不再規勸,只道,有那盞張素花為劉子謙點上的長明燈陪着她,也好。

長日如流水,張素花久居尼姑庵,我則日日的賴在樘哥那也不回張家。張父張母該是看出了些什麽,但也不點透,只裝的稀裏糊塗的對我實行放養政策。

劉子謙留給我的千兩銀票,盡數被我拿給了張母。張母曾在去尼姑庵時,想把銀票交于張素花,好讓張素花在庵中的日子也好過些,但張素花卻是分文未取。直接送不成,張母又把銀票夾在绫羅綢緞中,再托庵中的尼姑拿給張素花。卻不想那綢緞是如何被送去的,就又被如何的送了回來。

“庵中清樸,不着绫羅。”我重複着張素花送回那些綢緞的原因,跟彎着腰松地的樘哥沒話找話說,“她是不是沒發現綢緞裏夾的銀票?”

樘哥手上的動作不停,只稍偏過頭來看向了我。日光照在樘哥的臉上,曬的他不适的眯了眯眼,等樘哥适應了晃晃日光複又睜開了眼,我想問的那些話,忽就不想說了。

現下種的麥子,明年能吃上嗎?

我們還能從這個世界,留多久?

平穩的日子,反倒令人惶惶不安,直怕今日直怕此刻,便是告別之時。這一世,已呆了太久,久到生了倦意,想要就此同樘哥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

但,不可能。

還會再去多少個世界?為何單單是我和樘哥要歷經數世穿越輪回?

不知。

倒出碗水,我端着碗湊到樘哥嘴邊,問道:“喝嗎?”

樘哥沒答話,只将鋤頭随手一丢,就着我的手将碗中的水一飲而盡。喝的太急,數滴水珠劃過樘哥滾動的喉頭,一路劃進樘哥微敞的領口之中。我朝着樘哥的頸間探看幾眼,頓覺心猿意馬。

遠處無人近處無影,我四下環顧了一圈,正覺當下情形恰适合幹點兒壞事時,攪局的人就來了。

來的,是那食肆中的店小二。店小二一望見樘哥,便疾呼着向這兒跑來,跑至近前,店小二更是雙膝一彎,跪在了樘哥面前。

樘哥去扶店小二,店小二也不起,只挪着膝蓋壓進土中,不住的說着“求解元救掌櫃的一命”。

好容易半拖半拉的把店小二扶起來,事情的始末,也被我捋了個清楚。給那掌櫃托夢的仙人,竟真同我猜的一樣,是個坑神。坑神告訴掌櫃,找到毛解元求他相助,便能逃過一劫,可到頭來,掌櫃之所以會攤上這一劫,也全是因這坑神托的夢。

若非坑神托夢,令掌櫃在講述坑神托的夢時被魯岩聽到,掌櫃自也不會有這麽一劫。

魯岩在出桂榜的前一天,吊死在了食肆門外。

想來是三年前受的打擊太大一直未能恢複過來,又在考前聽到了掌櫃說的仙人托夢,這才想不開,幹脆在出榜前了結了性命。

也是造化弄人。

掌櫃在被魯岩的屍身吓的差點當場也跟着魯岩去了陰間後,托人四處打聽,才終将魯岩的屍身送回了家。

而接下來的發展,便是個俗套的好心沒好報的故事了。魯岩的家人,在魯岩考完鄉試回家時,聽魯岩說起過掌櫃做的那個夢。他們認為是因着掌櫃的言語失當,才害的魯岩上吊自盡,故将掌櫃告上了公堂。

掌櫃,最終被判成了逼得魯岩自盡的元兇,聽店小二的意思,怕是一個弄不好,便要丢了性命。店小二通紅着眼跟我和樘哥說道:“天底下自盡的人數都數不過來,哪個不是死便死了,怎麽到了魯岩那裏,還非得拉上個墊背的!就因為他中了舉嗎!”

還真是因為他中了舉,而且中的還是僅次于解元的亞元。

同樘哥安撫了店小二幾句,我瞅着剛被樘哥松好沒多久便又被店小二踩了個結實的地,知道樘哥今日的種地計劃,便也到此為止了。

……好虧樘哥中了解元能領朝廷補貼,要不我估計樘哥在種出小麥之前,就得先把自己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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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趕慢趕趕到濟南,店小二使了銀子去牢中探看了掌櫃,再等出來,店小二求得樘哥的幫助後,臉上挂着的那點兒喜意是徹底沒了。

掌櫃受了風寒,已燒的有些神志不清了。若再不快些從牢中出來,掌櫃可能在縣官的判決下來之前,便一命嗚呼了。店小二強忍了一路的眼淚終沒能再忍住,我看着嚎啕着咒罵魯家人的店小二,陡然覺得,縣官想要的,或許就是讓那掌櫃病死在牢中。

縣官聽說有新科解元求見,即迎着樘哥把他讓到了堂中。樘哥中舉,見了縣官可不跪拜,張父的官職比這縣官的官職大,我說明了身份,他便也只讓我意思了意思,就令人給我倆上了茶。

縣官一聽明我倆是為了掌櫃的事而來,在我倆說情之前,先把自己的難處說了一通。

縣官無權随意判人生死,只得将此事一層一層的往上報。可這事要怎麽報?因掌櫃說的幾句話刺激到了魯岩,就要判掌櫃的罪?不判?到底是死了個亞元,而魯岩的死,也确實與掌櫃有關,總不能就這麽放了掌櫃。

“唉,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得先把人抓進了牢裏。”縣官訴完苦,呷了口茶,表示他自己也很撓頭。

樘哥沒續着縣官的話頭繼續說掌櫃的事,而是把話鋒一轉,談起了今年的鄉試。樘哥将他的對答一一說與縣官之後,問道:“大人以為如何。”

縣官品味着樘哥對答,中肯道:“此等才學,莫說是會試,哪怕是到了殿試之上,也定能大放異彩。”縣官說完,本還沉浸在樘哥的精妙對答中的神情,頓時沉了下來。縣官把茶杯放回桌上,不悅道:“解元這是何意。”

樘哥沒答縣官的話,只端起茶杯,不疾不徐的掩了掩茶蓋。一聲聲瓷器相互刮擦的聲音直摩的我感覺頸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樘哥明明僅是從那氣定神閑的坐着,一身的氣勢卻駭人的像是剛從戰場上浴血而歸一般,弄得我……很興奮。

縣官最終妥協下來,命人去放了掌櫃。得到了想要的結果,我和樘哥自沒在縣官這多留。出了縣衙,我暗搓搓的跟樘哥道:“我想跟你大戰三百回合。”

樘哥聞此一側的嘴角微挑,勾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來。我緊盯着樘哥微啓的薄唇,邊走邊準備聽他接受我的開戰邀請,然後,一腳就踏進了小白屋。

……媽!賣!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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