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

丁青一口橙汁噴出來,她辛辛苦苦一個月工資才三千,一張破照片頂的上她一年的工資,沒天理了。

楊汶嫌棄的擦臉,說道:“難以置信吧,網站裏老總對着鏡頭的照片不超過七張,其中五張是工作照,你可以想象到它的珍貴。”

想起被鼠蟻啃過當成廢品賣掉的照片,丁青差點沒吐血,那照片是論斤賣的吧,她突然有種把古董當成垃圾賣的傻帽感覺。

丁青默默記下這個網站地址,她記得夾照片的書是本哲學書,因為喜歡塞進了行李箱。

丁青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如果她知道,她一定蹂躏那個似月光安靜的少年,擺各種造型。

其實,那些年,她總是忍不住去拍石雲笙。

她第一次拍照,石雲笙是她相機裏的風景。

不是唯美清新飄逸宛若月亮幽靜的少年,她看到他的時候,太陽正烈,汗流浃背的苦力在炙熱空氣中穿梭,一個消瘦少年扛着一大段濕木,明顯和周圍格格不入。

看到那熟悉的側影,她目瞪口呆,如遭重擊。

白淨的臉龐汗珠如豆,又紅如關公,腿粗的濕木壓彎脊梁,氣喘如牛,來往的人群少年的身影消瘦如竹,可他還是盡量挺直,寧折也不彎的挺拔。

每一步,他都在咬牙,每一步,他都在堅持!

破舊工作服下的少年令她慌亂躲藏,她想,此刻他一定不會願意看到她。

叛逆的青春需要尊嚴!

她知道他一向節儉,卻不了解節儉的背後,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紀哪會反思深度,力透紙背的困苦也不過是別人筆下年少的一聲無關痛癢:噢!原來還有人這樣不幸!

兩人并不在一個鎮上,她知道他只有兩個親人,母親和外公。

她的拳腳功夫來自他外公,所以,嚴格上來說,她是他的師姐,因為,她比他大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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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沉悶,她心裏也像壓了塊巨石,懷中的相機那麽燙手,這或許是她家最貴的一件東西,是她大姨留下的,被母親藏嚴,被她偷出來玩。

她第一次被真相的現實赤裸裸剝開,原來,朦胧是一個想象,每一滴汗水都曾開花,努力結成麥穗,她吃進嘴裏,肆意揮霍,卻忘了那是誰的汗水。

她也曾見過父母像他那樣彎腰,無數次夕陽裏的背影令她心口滞悶,她舉起相機,拍下彎腰的少年,汗水晶瑩剔透,順着面頰蜿蜒成一抹流光,刻印着成長。

那一刻,她想,她看到了最美的詩歌,因為,有個不屈的少年在用汗水寫意真實的生活。

直到黃昏,石雲笙才結束工作,他步履艱難,行動遲緩的接過工頭發的工資,修長白皙的手縱橫交錯十幾道傷口。

原來這就是他說的陪練時傷到手,總是好不了的疤痕像荊棘花,刺目的美麗。

“二小,今天你太拼命了,下次還這樣我就不收你了。”工頭皺眉不滿的對半大的少年發火。

只有二十塊,少年卻笑的春暖花開。

“知道了,李叔。”少年輕輕笑着,小心的把錢放進口袋。

周圍的工人都笑着和少年招呼:“二小,又來掙生活費啊!”

少年笑着回道:“是啊!”

她僵硬的望着少年的背影,像是在看一棵挺拔的白楊。

因為住校,女生最低夥食費不低于十塊,男生不低于十五,她每星期有二十塊錢的生活費,而她同桌邵峰每星期也有三十五塊。

她想起每次少年總是揀最便宜的飯菜,她苦笑,原來都是血汗錢。

後來,她問年邁的師傅為什麽,滿臉皺紋的師傅笑了,說道:永遠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能獨立的時候就不要依靠,即便是親人有一天也會離你而去。

一年後,師傅病逝,享年六十五歲。

師傅走的那天,中考結束,而他,剛剛送了她一本書,她記得,是簡?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

她一直想讀這本書,可總是借不到。

那時的少年就是這樣,總在不經意間,令你眷戀他的溫暖。

星期一早晨。

少年沐浴在晨光中,似月光中潔白的栀子花,幽香濃烈,暗藏深遠,襯衫依然幹淨,角落依然安靜。

少年伸出手,白皙的手掌纏着紗布,能聞到跌打酒的味道,一支紅色彎月發卡宛若寶石在他手中光線下耀眼生輝。

“送給你,生日快樂!”少年的笑容明亮,像是陽光下藍色的海洋。

她直直的盯着發卡,內心巨震,喉嚨堵塞,面色發白,像是不能承受之重。

這支發卡她見過,上學的路上她喜歡停在玻璃櫥窗前看,她沒下手是因為标價:十塊。

少年笑道:“怎麽了,不喜歡,你不是說額發遮眼嗎?”

那只是她随口的一句,他卻記在了心裏,她頭垂的更低,不言不語,排山倒海的感動和對自己無法言說的羞恥宛如一根稻草跌進塵埃裏。

她在少年無奈的笑聲中,無地自容。

少年将發卡卡在她的發間,她擡起頭,慎重的說道:“作為答謝,讓我為你照相好嗎?”

少年一愣,笑着點頭。

少年斜靠樹幹,抱胸,微笑傾城,斑駁的晨光裏定格成一壇歲月如歌的酒香,愈遠愈醇,愈深愈香。

她說:“二小你這麽養眼,以後我來給你拍照好不好?”

少年不置可否,她笑着拉他:“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在那個時候,她心中最好吃的便是王記冰糖葫蘆,5毛錢一串。

舔着冰糖葫蘆,她問他:“二小,将來你想當什麽?”

少年望着天空,思索片刻才道:“醫生。”

“為什麽?”

“治病。”

她哭笑不得:“醫生當然只能治病救人。”她又說道:“我将來要當個商人,聽說商人可以掙很多很多錢,然後買個大院子,小時候,母親總是說我會跟着賣香蕉的走,院子裏要種滿香蕉樹,這樣我就不會離開了,哈哈……”

少年笑道:“一院子香蕉你怎麽吃的完?”

她呵呵一笑:“不是還有你嗎,還有老爸老媽、師傅、大姨……,好多人呢怎麽會吃不完!”

少年笑而不語,似乎看到天邊的雲霞,碎裂成白雲,又潔白無瑕。

她吐出山楂籽問道:“你說老師說的愛情是不是就像糖葫蘆酸酸甜甜?”

吃着糖葫蘆的少年搖頭。

她想,那愛情到底是什麽味道,會不會苦,會不會鹹?

後來,她才知道,老師陷入了熱戀,才會說愛情又酸又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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