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堂兄
第二日一早,李兮純就被壽康宮的人接走了,成珏十分低落,明明以前也是這麽過的,如今卻覺得府裏安靜得讓人難受。
當天下午,他銷了假,重回萃英館上學。萃英館屬于國學院,但學生只有得寵的皇子公主和他們的伴讀。國學院的其他館早早放了假,萃英館卻得多上二十天課。
成珏平日裏話不多,但功課好,得帝心,年紀輕輕又被封了親王,為人亦是端正大方。
再加上六皇子的母妃是成珏的親姨母,成珏雖然是以伴讀身份進的萃英館卻從未受過欺壓,其他伴讀就沒這麽好運了。
成珏走進萃英館就遇上三皇子和他的表弟承恩公世子在打人,邊上圍着一圈侍衛,要不是成珏對人的聲音敏感還辨別不出是那兩人。
被打的人應該是被堵了嘴,只能發出嗚嗚聲。
那人估計是被打得狠了,即使被堵着嘴也讓人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成珏聽着有些不忍,但萃英館是個複雜的地方,伴讀被欺壓時常發生,三皇子更是一個瘋狗般的存在。
他雖有帝寵在身,三皇子身為嫡皇子也不是紙糊的,兩人對上只會讓皇伯父夾在中間為難。
躊躇之後,成珏忽略了那斷斷續續的嗚咽聲,繼續往教舍走去。
三皇子和承恩公世子打得投入,都沒有注意到成珏路過,躺在地上被□□的那人卻從侍衛們的腿縫間看到了那雙走近又即将走遠的靴子。
被打的不是別人,正是李兮純的堂兄,李家二房嫡長子李傾淞,而且他今日挨的這頓打還和成珏有關。
昨晚皇後得到了李兮純将要入住壽康宮的消息,初聽之時還有些得意,沒讓那小兔崽子如願。
本來一直等着成珏鬧将起來,最好是讓皇上太後煩了他,沒想到一夜過去,李兮純乖乖兒進了宮,成珏還是安靜如雞,就這麽接受了宮裏的安排。
皇後雖然性子急躁,但也不是蠢人,稍稍一想,成珏圖的什麽她也就想到了。敢情是不放心她這個嬸娘找的人,才硬霸着李兮純不放?
她能想到的皇上肯定也能想到,那小兔崽子如此任性,他竟然還幫着他打妻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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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宮中熬了這麽多年,皇後而今的心眼比針眼兒大不了多少,一個人在那兒越想越氣,發完火又開始自怨自艾地抹淚。
等到中午三皇子過來坤儀宮,雖然皇後表情無異,微紅的眼眶卻出賣了她。三皇子今年已經十三歲,半大的少年,金尊玉貴地長大,完全不知隐忍為何物,從青芙姑姑那兒逼問出緣由後,立馬就要去尋成珏的晦氣。
最後被皇後死攔下來,三皇子雖然熄了找成珏的心思卻也窩了一肚子火。
正巧下午一進萃英館見到了李傾淞,三皇子想到母後受氣的直接緣由是鎮國公府的李兮純,這李傾淞是她的堂兄,揍不了成珏和李兮純,尋個由頭把這人揍一頓那卻是小菜一碟。
因為三皇子餘怒未消,李傾淞深切體會了一把禍從天降。
近來因為父親被申斥,他在萃英館受了不少冷遇,但大多是言語奚落,最過分的也不過是十皇子把他當書童使喚。
今天不知怎的招惹到了三皇子,被三皇子無緣無故地堵在路口。
他往左,對方往左,他向右,對方也向右。來來回回幾次之後,三皇子眉毛一豎,“大膽,竟敢沖撞本皇子!”
接着他就被一群侍衛綁了手腳,堵了嘴,拖到假山側面被三皇子和承恩公世子拳打腳踢。
李傾淞武藝在身又已經十五歲,如果沒有這些侍衛,三皇子無論如何也綁不到他。
可惜沒有如果,事實就是他成了三皇子的洩憤工具。
起初他還能扭動着避開一些要害處的拳頭,而且心中不慌,他篤定三皇子再怎麽金貴也不敢把他打死打殘。
就算父親受了申斥,但是伯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極高,李家兩房而今就剩他一個嫡脈,三皇子再混賬也會有個度。
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身上的傷越來越多,三皇子和承恩公世子完全沒有停的跡象,李傾淞終于意識到了處境的危急。
“怎麽辦?要是真的被打死了怎麽辦?”李傾淞想了一通,自己對比三皇子就好比瓦礫和玉器,若是玉器不怕沾上瑕疵,他這個瓦礫就算碎了,玉器還是能存在,只是不再無暇而已。
他扭頭看了眼三皇子,對方扭曲憤怒的嘴臉當真跟愛惜羽毛不沾邊。
難道今天真的在劫難逃?因為三皇子莫須有的怒氣,讓他賠上一條命?
心頭一陣慌亂,不等他想更多,胸膛上挨了一腳,嘴裏的血腥味更濃了。
李傾淞心頭湧起一股悲涼,為何會這樣?他還有那麽多事沒有做,怎麽能莫名其妙地死在萃英館裏?
他還要繼承伯父遺志,護衛大錦,撐起李家門楣!
他是李家男兒,他可以馬革裹屍,戰死沙場,卻絕不能這麽死去!
李傾淞開始求生,他已經不指望這個腦抽的皇子能理智回籠,如今唯有自救。
自救并不容易,先生另有道路去往教舍,學生大多不願惹上這類事。
在成珏過來之前他已經看到過好多雙從這兒跑過去的靴子。
最終讓他下定決心奮力一搏的是成珏始終一絲未變的步伐,還有那雙小靴子上的金蟒——雖然年紀尚小,但這是個身份尊貴不懼這類事的人。
前面那些經過的人一聽到這裏的動靜都加快步伐跑了過去,這是唯一一個從容之人。
李傾淞向前拱了兩下,在侍衛們的腳後跟上蹭松了嘴裏的布,雖然松了他卻不敢立馬吐出來,還用牙松松地咬着。
三皇子和承恩公世子打他打得投入,都未曾注意到,被蹭的侍衛也沒有往回看,以為這是他的疼痛反應。
他已經有些暈眩,調整了幾息,才蓄力向外面那人求救,“救我,這兩人瘋了,要打死我!”
除了他的所有人都被這一聲求救唬了一跳,三皇子終于從先前那種瘋狂的狀态裏驚醒過來。
低頭一看,面前這人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明明他和表弟沒用武器,地上卻洇出了一灘血,竟然已經這麽嚴重!
三皇子成琪心頭一慌,後來想到這人剛剛中氣十足的一聲,心下稍安。
他退出侍衛圈,就見成珏站在不遠處,應該是剛來學館,還穿着親王常服。背手站着,逆光望來,氣場十足。
低頭一看,自己剛揍完人,身上的書生服亂糟糟的,還沾了一些血和泥,真像個破布袋。
兩人一對比,他反倒更像個皇子,成琪心裏又不爽了。
他狠狠地瞪了成珏一眼,帶着一群人呼啦啦撤了個幹淨,留下一頭霧水的成珏和昏迷不醒的李傾淞。
此時的成珏還帶着點小包子屬性的傻白甜,就沖三皇子剛剛那惡狠狠的一眼,救人的屎盆子已經被扣到自己頭上,幹脆救到底還能結個善緣。
待到德順把地上那人翻面,成珏被他的傷勢吓了一跳,這臉還是人臉,跟豬頭也差不了多少了。
也不知道三皇子對他做了什麽,這人嘴上的傷尤其重,想到曾經聽到過的一些權貴嗜好,難道三皇子小小年紀也好那口?
“王爺,這人怎麽處理?小的仔細辨認了一番,應該是鎮國公世子。”
“鎮國公世子??”成珏一聽炸了毛,這個世子肯定是李家二房的嫡長子,他現在對李家二房全無好感,一聽自己陰差陽錯救了這麽個人,立馬掉頭就走。
于是李傾淞好不容易緩過勁兒,醒了過來,就看到“恩人”背着小手,氣沖沖地走了,步子邁得極快,沒一會兒就消失在小路盡頭。
看來今天真是流年不利,而今可如何是好。
剛剛的那一聲求救他耗費了自身精血才喊出那種效果,雖然加重了傷勢好歹得救了。他心下一松便暈了過去,沒想到一醒來還是在原地,“恩人”也丢下他走了,只留下一個冷酷的背影。
不知道三皇子到底踢到了哪兒,他現在唯一能動的就是手指和眼珠。
十皇子是個沒心沒肺的,肯定不會想起來要找他,看來他又得守“地”待兔了。好在少了雨點般的拳頭,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李傾淞心态好,卻一直不見人來,期間又暈過去好幾次,他早已沒了最初的淡定。
焦慮爬上心頭,“這條路不是必經之路,要是一直不來人怎麽辦?”
趁着清醒,他拿出吃奶的勁兒爬到了小路旁,免得暈過去後錯過生機。
當萃英館敲響閉館玲,李傾淞還是沒能待到“兔”。
冬日的陽光沒什麽熱度,他在這兒躺了一下午,早已凍得麻木。
“太陽落山後會更冷吧”,李傾淞苦澀一笑,“沒想到躲過了活活打死的命運,卻得被活活凍死。”
眼皮越來越重,李傾淞知道自己又要暈過去了,也不知道待會兒還能不能醒來。
李傾淞暈過去沒多久,一雙小靴子出現在了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