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再相求，訴前緣
吳瑩蘇醒本是好事，可若細觀，卻有人神色莫名。一是穎娘怔愣後似松了口氣又有些隐隐悵然愧疚，一是七七目光游移似有不解。
可終究，這是喜事，該歡喜。
再過了一會，吳瑩慢慢轉動着眼珠，睜開了眼:“爹，娘，幹娘，你們怎麽會在這裏？這些又是什麽人？”
說着，吳瑩便要起身，卻發現自己渾身酸澀，好像躺了幾年一樣，再仔細感受，肚子空空，手腳僵硬，眼睛也幹澀得不得了。
吳瑩很是奇怪，對她來說，她只是睡了一覺，可此番也猜到，多半她不是睡一覺那麽簡單，“可是我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前些日子你受涼，發了好幾日的燒，眼見好些了，正好見城裏來了兩位師父本領高強，便請他們來為你祈祈福，佑你日後健健康康。”
“這樣，那吳瑩多謝兩位大師，還請大師也為我父母與幹娘祈福，佑他們長命百歲。”
“阿彌陀佛，施主孝心可嘉，他們定會長命百歲。”
“多謝大師。”
吩咐了人照顧好吳瑩，吳老爺領着一幹人去了花廳，又是一番千恩萬謝，招呼周到。
吳老爺有心多留他們幾日，不過空明只說借宿一宿，有理由相信，若非天色不早，他已經帶着七七辭行了。
入夜，空明坐在燭前念經，七七忍不住問:“空明，那吳瑩分明不是人，你為何不說？”
空明不意外她會發現，只笑笑:“在世人眼裏她是人，在她自己眼裏她也是人，那她便是人。”
“可我觀穎娘是實實在在的凡人，吳瑩該不會是她女兒，你那術法何以見效？”
“吳瑩确非她女，可吳瑩有她精血，與她關系匪淺。”
“這是何故？可是他們有所隐瞞？那吳氏夫婦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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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緣故，吳氏夫婦該是不知，你我靜待因果便是。”
七七似懂非懂，但空明既如此說了，便這般侯着吧。
想通了，七七便回屋睡下了，睡前還在想，什麽道心不道心的，空明也說了随心，不管了，就這樣跟着空明，過得幾日算幾日吧。
空明看着七七回屋，眼裏滿是溫柔，只是在睡前，瞥向屋外的一眼，似有深意。
這一夜，吳府上下終于有了兩月來地第一次好眠，只除了一道身影在空明院前徘徊許久，回屋也不得安眠……
第二天一早，空明七七辭行，穎娘也與他們一道，穎娘是回佘城，空明七七是繼續前往不知道何方。
吳老爺見他們去意已決，也不多留，只給他們備了許多盤纏和幹糧。
穎娘一路沉默，出了穆城，空明七七要與穎娘分道揚镳，穎娘欲言又止。
空明似乎看不出穎娘的猶豫，幹脆的帶着七七踏上與佘城背道的路途。
七七回頭看着還在原地似乎不知所措的穎娘，輕輕拽了拽空明的衣袖。
“所有相皆為虛幻，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阿彌陀佛……”
“師父留步！”許是被空明的話驚醒，穎娘終于下定了決心。
空明轉身:“施主有何事指教？”
穎娘滿目堅定，如脫胎換骨一般，再無方才的猶豫不決欲言又止，七七終于又看到了茶樓裏風姿綽約的老板娘。
穎娘款款向空明走來，直視着他的眼睛，“小師父，你看出了什麽？”
空明斂目:“那要看施主相信什麽？想知道什麽？”
“呵！”穎娘一笑，萬種風情，又萬種悲傷，“這麽多年，我不過是自欺欺人，對嗎？”
“施主心中早有定論。”
是啊，一開始她确實以為找到了她的孩子，感念吳家對其養育大恩，又想到自身處境，才只将其認做幹女。
可不久後，她就發現，吳瑩或許不是她的孩子，當母親的，怎麽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呢？
只是他們太像，只是再深她不敢想，于是只能自欺欺人，只能把一切歸罪于自己多想。
可是昨日，她的精血卻實實在在喚醒了吳瑩，這是否說明此前是她多慮，吳瑩當真是她的孩子？
她一瞬無措，打消了懷疑，只覺枉為人母，竟疑心自己的孩子。
可是，她心頭還是有一絲抹不去的質疑，總感覺她的孩子不在這裏。
是以，她今日便是想求個究竟。
“瑩兒是我的孩子嗎？”
“施主心中不是早有答案？”
“那瑩兒究竟是個人，不，她究竟是什麽？”
“施主覺得她像什麽？”
回憶起與吳瑩相處的點點滴滴與吳瑩生病後的種種怪像，穎娘早有猜測:“……木偶？”
“施主聰慧。”
“瑩兒的出現，不是偶然吧？”
“施主聰慧。”
“是了，怎麽會這麽巧，我丢了個孩子，吳家就撿了個與我孩兒一般的木偶孩子，還與我血脈相連，那定是有人用我的血脈做了法，将木偶變作與我孩兒一般模樣來李代桃僵。”
空明随她猜想，不語。
“那我孩兒究竟在何處？那人如此大費周章又是為何？”
“小僧不知。”
這還是七七第一次聽空明說他不知道，事實上，穎娘與空明的對話早将她說懵了，她只看出那吳瑩是個木偶，別的是一點沒看出來呀！
“大師，你可能助我尋我孩兒？大恩大德，穎娘此生不忘。”
“你面對的，不是常人，一去，可能再無歸路，可想好了？”
“想好了！”
“那你先與貧僧說說過往吧。”
“多謝大師！”
二十年前，穎娘還不叫穎娘，叫做穆芊芊，是衡水派掌門最疼愛的關門弟子，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芊芊姑娘。
芊芊姑娘行事果敢，武藝高強，性格爽利，又生得美豔妖嬈，行走四方，懲奸除惡，真真是快意江湖，讓多少女子羨慕，多少男兒向往。
可誰也沒想到，有一天，嫉惡如仇的芊芊姑娘與會武林的大魔頭韓風在一起，形狀親密。
整個武林都沸騰了，芊芊從人人推崇的奇女子變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魔女叛徒，然而行事果敢的芊芊姑娘哪裏會在意，她只知道她想與韓風一起，為此，她早已做好了萬劫不複的準備，然而有韓風在，她并不懼。
韓風生在魔宮，長在魔宮，從小受的是老魔主的黑暗熏陶，他的眼裏就沒有是非對錯，只有想或不想，沒有權貴財富，只有要或不要。武林時有的栽贓污蔑他不在意，旁人的指責辱罵他也全不放在心上，反正他手中孽債無數，也不缺他們給他多添上幾條。
過了一輩子刀尖舔血的日子，殺人無數的韓風又何曾想過，他會遇到個武林正派的美嬌娘，從此誤了心去，甘心做她一人的好丈夫，與尋常百姓一樣。
兩人的相遇可謂天雷地火，初時，每每遇見便要打得昏天黑地兩敗俱傷。
然後，然後怎麽就在一起了呢？
許是明明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了結對方，卻都沒下得了手，許是韓風看到芊芊遭人暗算出手相救，許是打鬥中看見了別的正派人士芊芊下意識叫韓風快走……
總之，一正一邪的兩個人，都很有潇灑随心的念頭，經過了一年的打打殺殺，終于在一次正派圍剿魔宮的行動裏看透了自己的真心，便再無動搖。
正派圍剿以失敗告終，芊芊作為“戰俘”留在了魔宮，那段日子，魔教很是消停。
不久，芊芊便有了身孕。
孩子的到來為兩人敲了一記警鐘，韓風決定金盆洗手——将魔宮宮主之位傳給了他的弟子，并叫芊芊好生教了他好些道理。
韓風與芊芊知道江湖容不下他們，便尋了個山清水秀的山谷，只帶了一個善藥的小童照料，在孩子出生前，過了一段自在時光。
可孩子出生那天，該來的還是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