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王大娘子實在是個爽利不過的人,這廂同女兒展望一番未來的美好前景,轉頭便與顧氏提及此事。

顧氏本就瞧着梅悅兒哪哪兒都刺眼,看着那女人整日被兒子養越發嬌嫩紅潤的臉蛋兒,她這心裏頭呀,別提多堵了。想着好似被泥糊了心智的傻兒子,越發跟自個兒離心,顧氏心裏也有了些想頭。故聽着大姑子這麽一提,兩人頓時一拍即合。

王大娘子母女也是正好趕上這時候,顧氏同梅悅兒鬥得不亦樂乎。這有男人撐腰的女人底氣便格外的足,便是對着婆婆也能挺直腰板兒,梗着脖子別勁兒,顧氏那個怄的喲!

因此,水靈靈乖巧巧的殷小娘子出現在眼前,有了前頭這麽一對比,顧氏再沒有不願意的了。

單是為着膈應膈應那個要命的兒媳,顧氏很是大方的直接許了二房的名頭,大大出乎王大娘子母女的意料,只叫二人欣喜若狂,歡喜不已。

顧氏心中有氣,花了力氣辦這事兒。大家夫人的決斷此時顯露無疑,直壓着王南卿,手指頭指到他的鼻尖兒,只瞪眼問是娶了表妹做二房,還是教他老娘去死?二者選一,教他看着辦吧!

王南卿違背父母之意硬要娶梅悅兒進門,心中本就愧疚非常。此時見母親面色蒼白目中含淚,終是忍不過心中軟意,不忍教母親再失望,低頭思量許久,才艱難的點頭應下。

顧氏等的就是這一刻,見兒子服軟,立時眼淚一收,拿着帕子左右一抹,轉頭給下人使了個眼色,早就有等在外頭的管事得信兒便再不遲疑,馬不停蹄的往衙門趕去,等夕陽西下王大人踏進家門時候,他的外甥女兒殷小娘子已是過了明路的王家南卿正經經的二房。

瞧着眼前打扮一新,滿頭珠翠的殷小娘子,屈膝向他俯身行禮,王大人驚愣半響,嘴張了張,卻只是擡了擡手,便再無言語。

轉頭瞥了眼妻子臉上喜色,王大人暗暗嘆了口氣。叫他怎麽說?此事顯是木已成舟,妻子已許久未露歡顏,自打兒媳進門……哎,罷了,罷了,随她吧,只要她高興就好。

待入席用飯,王大人抿了口茶,擡眸随意一掃,見着桌尾空座,眼眸微凝。輕輕放下茶盞,王大人擡手撫須,眼風掃過王南卿身後侍立着的外甥女兒,随即看向垂首靜坐的王南卿,忽然問道:

“南卿,你媳婦兒呢?”合家用飯時辰,獨獨缺了一人,這算什麽事兒?

王南卿低垂着頭,聞言卻并不擡眼,只遮遮掩掩以袖遮面,低聲道:

“她,她身子不爽利,今兒就不過來用飯了。”

王大人瞅着兒子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兒,便覺得心裏火起,他最看不上男人沒個男人樣兒,此時心裏記着事兒,更是‘啪’的一拍桌子,高聲怒道:

“幹什麽這般作态?男子漢大丈夫卻作小娘子模樣兒,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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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氏心裏正爽快着,尤其下午聽到婆子回禀,那女人又在自個兒屋裏摔打了半個時辰,她登時覺得自己心氣兒順了。此時忽聞夫婿發怒,聽得他話中之意,擡眼便朝兒子望去,只見他耷拉着腦袋,全然不似旁日昂揚挺拔,也是納悶兒,不由問道:

“南卿,你這是怎的了?”說着心中忽生擔憂,“可是身子不适?”這幾日總是早出晚歸的,別是公事繁忙累的吧?

王南卿此時真真如坐針氈,心裏頭複雜難辨,臉上刺辣辣的疼,一陣一陣兒的,此時聽得父親怒斥,眼中更是飛快閃過一絲羞色,随即狠狠閉了閉眼,咬着牙猛地甩開衣袖,擡起頭來迎着衆人,眼神卻是四處游移,不敢同父母對視。

王大人也是被兒子這副德行給驚呆了,可憐王大人那小心肝兒,此時話都說不利索,只能磕磕巴巴,道:“南卿!”哪家武将切磋,竟往臉上招呼?莫不是校場裏的規矩如今都給改了麽?

王大人徹底懵了!

與此同時,只聽“啪”的一聲調羹掉落在桌上,顧氏驚叫一聲,指着兒子失态道:

“天哪!南卿,我兒,你,你這是怎麽了?”她那俊秀出衆的兒子——臉上那是什麽?一道道的血印子,瞧着好似被婦人尖長的指甲撓……

驀然睜大眼睛,顧氏越看越覺得像。心裏頭起了這般念頭,立時坐不住了。顧氏連忙起身,行至王南卿身邊兒,捧着兒子的臉,細細打量着。

這一細細看着,可是看出事兒了。

顧氏越看越是火大,眼珠子巴巴的從哪一道道血印子上劃過,瞧着那泛着血絲兒的傷痕,皮肉往外翻,好端端的俊秀臉蛋兒愣是破了相了。

這摸樣兒瞧在顧氏眼裏,別提多心疼了,随即心中更是被慢慢氣恨充斥。她是婦人,自然清楚婦人打鬧撒潑的手段,此時離得近了,心中更是确定,這般上不得臺面的撓抓,定是那山野村婦所為,只可惜他俊秀儒雅的兒子……

王南卿已無心顧忌四周衆人眼光,好在下人識趣,早先情況不對時便被顧氏身邊婆子遣退出去,此刻廳中只餘王父王母,還有王南卿身後立着的滿臉驚愣的殷小娘子。

看着母親臉色青青白白,變幻不停,咬牙切齒的滿臉惱恨,王南卿尴尬的滿臉通紅,被母親這般好似幼童一般看待也不敢反對,只強忍羞恥扶着顧氏,小心翼翼道:

“娘,您,您先坐。我——”

“你什麽?”顧氏恨恨的甩開王南卿,眼裏卻滿是疼惜,瞧着他還要替那女人遮掩,立時恨恨道:

“她都爬到你頭上作惡了,你還想替那女人遮掩不成?你,你,”胸膛劇烈起伏,顧氏指尖兒微顫的指着王南卿,滿是是失望與痛心,

“你是要氣死我呀!”

王大人也不是蠢人,看現下這摸樣兒,還有什麽不清楚的。瞧着顧氏身子搖晃,立時起身攙扶。眼睛盯着王南卿,裏頭慢滿滿的不贊同。

王南卿喏喏收回伸出的手臂,頂着父母失望的神色,惴惴的垂下腦袋,胸腔之中滿是酸楚、愧疚和難堪。

他長大至今,還從未自父母臉上看到這樣的眼神…不,王南卿眼神一滞,眼神漸漸晦暗。

他曾見過這樣的眼神兒,第一次,是他一意孤行,非要休棄謝大娘子,迎梅悅兒進門……

這回又是——

他這是怎麽了?怎麽總是惹得父母生氣?

他想同悅兒解釋的,可還沒來及說上兩句話,悅兒便已是撲上來一陣撓打。這到底是怎麽了?

悅兒性子本就清冷,可每每遇上這樣的事兒,只要看到他同旁的女子稍有親近,便立時像是換了個人一般,那赤眉瞪眼的模樣兒,可瞧着煞人……

此刻顧氏已是氣得直翻白眼兒,她這正發火呢,兒子眼中的茫然之色,顯是神游天外去了。以往她兒子可沒這樣啊!哼,定是那女人把她兒子給招的,瞧瞧竟越發傻了。

“南卿,往日你百般護着那女人,為了她連自個兒親娘都擱到一旁,如今,瞧瞧,”

顧氏恨得不行,只咬着後槽牙,怒道:

“她若是對你好也就罷了,我吃點虧也無妨。可,可她是怎麽做的?好賊的膽子,竟敢對你下手。那毒婦,那毒婦,”

顧氏說着眼淚撲簌簌往下掉,越想越是傷心,只泣不成聲,斷斷續續道:

“我的兒,你長這麽大,娘都沒舍得動你一根手指頭,那毒婦是個什麽玩意兒?竟敢往自己男人臉上撒潑,兒啊,南卿!你官職在身,她這般狠惡,可教你怎麽出去見人呢,嗚,嗚……”

京裏就這麽大點兒地方,哪有不透風的牆,這事兒若是傳到外頭,可教南卿還怎麽做人?

可惜顧氏全然不知,王南卿俊臉上已不是頭一回招血印子,這篩子似的消息,早被人知曉了。

若是顧氏得知,怕得有氣的背過氣去不可!

只覺得辛辛苦苦養的兒子被個賤人給糟蹋了,顧氏傷懷的靠在王大人肩上,一手撐着額頭,低聲悲啼,另一邊兒殷小娘子忙殷勤的給順着背,輕聲勸慰。

王大人瞧着這般實在不成體統,只得先扶着妻子坐下,這才看向王南卿,眼神一觸到那橫在臉上的血印,饒是他再不願多想,心中也對兒媳生出不滿。

有哪個婦人,動辄就敢往夫婿臉上招呼的?武将家眷裏也沒幾個?

到底是山野裏出來的,沒個規矩。

原本對顧氏給兒子娶二房有所微詞的王大人,此時卻再無異議。

兒媳确實該敲打敲打了!

當然了,王大人對這個更沒規矩的死乞白賴非要娶個沒規矩的野丫頭的兒子,就有些看不順眼了。

輕咳了一聲,王大人清冷的眼神直視着王南卿,不悅道:

“南卿,你房裏的事兒我不會多問,只你得記得,家宅不寧為亂家之源,王家以後可是要交到你手中的,你好自為之。”

“……是。”王南卿垂首應道。

他心中清楚,依着父親性子,這幾句說辭,其實已是對悅兒生出芥蒂,對她日後執掌王家中饋存有質疑。可他着實——無話可說。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更晚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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