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3.8級的小地震, 臨時搭建的攝影棚都才倒了一半。

可就這樣一個小小的地震, 居然讓山下的學校倒成了一片廢墟,陳醉跟着工作人員一起跑下山, 看見的便是斷壁殘垣, 入目所見之處滿眼都是荒涼。

走的進了些, 還能聽見無數的哭泣聲, 呼喊聲。

吵雜的聲音充滿着的都是人間悲劇般的蒼涼。

這是陳醉第一次這樣直接的面對一大片的死亡, 瞬間沖擊腦子裏的都是找不到方向, 腦子裏沖刺的都是嗡嗡嗡嗡。

活鮮的生命, 原來是如此的脆弱,他看着面前一個個被抱出來的孩子, 小小的人身上臉上都都是血, 看那樣子都還不足十歲大。

陳醉眼睛一熱,腳步不可控制的往後退了一步。

卻感受到腳下踩到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這個學校的牌匾,希望小學這四個字用刺目的紅色标記出來, 此時看着卻是那樣的諷刺。

他從喉嚨裏發出悲涼的笑,低頭一腳下去,将學校挂在最高出的希望小學這四個字, 狠狠的踩斷。

這不是小學, 沒有希望, 這是人間地獄。

小學建在山腳, 交通不便所以救援部隊還沒趕到, 整個外面除了跑出來的學生跟老師外, 便只有附近的村民了。

劇組的人趕到的時候,才從他們絕望的臉上看到一絲的希望。

沈時安先是通知了附近的救援部隊,随後打了一個電話,只聽見他在裏面吩咐人送醫療救助,帳篷藥品過來。

“再派醫生過來,越多越好,”說完這句話他便挂了手機,跑到廢墟的牆角那跟着人一起尋找埋在裏面的孩子。

他剛從廢墟了抱出一個被砸到腿的孩子,放下剛準備重新往教室的方向跑,扭頭卻看見陳醉正低頭解開自己手臂上的繃帶。

“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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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安上前一把拽住他,“陳醉,你想幹什麽?”

被他拽着的人抿着嘴不吭聲,只固執的将手臂上的繃帶繼續解了下來,随後只看見他咬着牙,将自己的手臂狠狠的一扳。

手臂裏的骨頭頓時咔嚓一聲。

而陳醉疼的滿頭大汗,再擡起頭對沈時安虛弱的扯了扯嘴角:“骨頭只是錯位了,扭過來就行。”

說完後,放下手臂往前方跑去。

他一個大男人怎麽能眼睜睜的站在這看着,這邊多一個人,就可能代表多一個小孩被就出來。

陳醉跑到已經倒掉的牆壁,身邊正有人在搬一塊大石板,他連忙走上前,給他搭了把手,手臂剛感受到重量的時候便是一陣鑽心的疼。

但他還是繼續抿着嘴,一聲都沒坑,繼續幫着搬了過去。

徐清感覺手中一輕,意外的看見身邊的人是陳醉,他鋒利的眉眼立刻不悅的皺起,低吼道:“幹什麽,手受傷了還跑過來?”

“去那邊,不要耽誤我們營救。”

陳醉聽到後,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額頭的汗跟下雨一樣往下掉,咬着牙将手裏的石板放下:“有說這話的時間,你還不如多救一個孩子。”

他又回頭,忍着疼繼續往下挖,徐清看到嘆了口氣,低頭将自己手裏的手套脫下來。

“帶着,”他将手套往陳醉手心裏一塞,語氣冷淡。

陳醉默不作聲的戴上,低頭拼命的搬。

慶幸的是,過了會裏面好像傳來虛弱的呼救聲。

陳醉往石頭裏巴拉的手停頓了一下,不顧形象的附身趴在石頭上,耳朵貼在石頭上安靜的聽了一會。

“老——老師。”下面傳來虛弱的呼喊,陳醉立馬擡起頭大喊:“這有人,有孩子在裏面。”

說完後,他拼了命的繼續往下不斷的搬着上面的石塊,一邊的徐清飛快的跑到他身邊,一起搬面前的石頭。

透過石頭的縫隙往下看過去,被埋在地下的是一個小女孩,地震來的時候沒能跑出去,只能躲在牆角下面。

慶幸的是倒了一半的牆角與她的課桌撐起了一個三角形,她小小的身子就縮在那搭起來的中間。

她額頭被磕出了血,睜着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怯怯的擡頭往上面看,嘴裏還虛弱的喊着:“老師——”

對上那雙單純的雙眼,陳醉雙眼一熱。

費力的與徐清搬掉最後一塊石頭,這個時候的他感受不到一絲感覺,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将人救出來。

他爬到離小女孩最近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朝下面伸出手,溫柔道:“別怕,把手給我。”

小女孩歪着頭看了他好一會,才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努力的踮起腳将手往陳醉的手裏伸進去。

陳醉只感受到手裏一陣柔軟,随即努力的往前湊,他雙手摟住小女孩,只感受到頸脖被人摟住,雙手一用力将她抱了出來。

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虛弱的呼吸就在耳邊,陳醉這才清楚的聽見,她喊的是:“老師,我疼——”

***

有了徐清在這,救援隊很快的就來了。

軍人,醫生來了一批又一批,頭頂的軍用飛機不斷的往下運輸者帳篷與吃的喝的,劇組的人不用去前面救援,便自發去了後勤幫忙。

部隊救援速度很快,輕傷的就留在這等随行的醫生簡單的先處理,重傷的都被救護車接去了附近的醫院。

而死亡的,則是袋子一封,擺在了地上。

陳醉發澀的眼睛看着前面擺放着的屍體袋,蹲坐在地上雙手搭在膝蓋上狠狠的嘆了口氣。

過了許久,一只手落在他的頭頂上,輕柔的摸了好幾下。

熟悉的氣息讓陳醉感到安全,他眨着發澀的眼睛往前面的人湊過去。從來沒有哪一刻,陳醉感受到這麽無力。

“別哭了——”

沈時安感受到衣服底下傳來的熱度,心頓時傳來一陣鈍痛,一時間手足無措連手都無法安放。

“陳醉——”

沈時安的聲音是繃的緊緊的沙啞,他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陳醉,不要哭。”

“一切都會過去的。”

那雙抓住他褲子的手還是沒有放開,陳醉的頭埋在他的膝蓋下,微微的顫抖着。

沈時安陪在他身邊,無聲的安慰着,過了許久陳醉的喉嚨裏發出一陣撕裂的哀嚎。

沈時安摸着他頭的手停頓了好一會,過了好久才輕柔的放下。

他一邊安撫着陳醉,而眼睛控制不住的往右邊的屍體袋那看過去。

沈時安的心底深深的嘆了口氣,要是某些人的貪婪能少一點,心裏能善良一點,那麽今天的事就不會發生。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滿懷希望的希望小學,居然這樣的一個豆腐渣工程,将這些祖國的花朵永久的埋葬在了地下。

他眨着幹澀的眼睛,将快湧出來的眼淚強迫自己逼了回去。

***

夜晚來臨,忙碌了一天的人也在抓緊時間休息。

帳篷有限,基本上都給了受害者,劇組的人兩人分了一頂。而那些軍人,累了就在牆角縮在一起睡着了。

沈時安與陳醉就窩在了一塊,哭過之後陳醉的眼睛發紅發腫,小小的帳篷裏面到處充滿着沈時安的氣息。

清醒過來的陳醉,手腳都感覺無處安放。

大概是感受到他醒了,過了會帳篷裏傳來沈時安的聲音:“睡吧,你累了一天了。”他把眼睛放在陳醉的胳膊上。

無法想象,他是拼了多大的力氣用一只斷了的胳膊将一個小女孩挖開,救出來的。

那樣的疼痛,大概常人都無法忍受。

陳醉身體确實疲憊讓人想睡,但是胳膊疼的他睡不着,而且心裏也在反抗睡覺。

外面的人般石頭,砸牆的聲音,救出小孩的聲音還有醫護人員的聲音,一樣一樣的都在她

他的耳邊。

陳醉睜着眼睛看着頭頂的帳篷,想睡但就是睡不下去。

過了會,他坐起來抓過一邊的衣服慢慢的套在身上,他放慢速度就是不想打擾到沈時安,但旁邊的人似乎也睡不着。

沈時安跟着他坐了起來,見陳醉那雙泛紅的眼睛對着自己。

“我也睡不着,陳醉。”他疲憊的聲音幹枯又沙啞。

陳醉發脹的腦袋跟着點了點,撩開帳篷鑽了出去,半夜這個時候外面卻還是一片通亮,很少有人睡,都在外面幫忙。

就算是幫着遞一個繃帶,也比在帳篷裏面強,不然那不安的心總是填不滿。

兩人剛鑽出去,就看見前面兩個軍人擡着剛救出來的孩子,陳醉立刻跟着跑了過去,幫着叫醫生,找東西。

那一刻,他才知道,他不是不想睡,但是這些小孩沒有全部救出來,他那無處安放的心總是找不到歸宿。

***

兩天後,全部的人都搜救完畢。

所有人都在進行着收尾工作。

在這封閉的小山中的希望小學,全校一百多名師生,傷殘三十六個,死了十一個人。

死的有十個學生,其中有一位老師,他将兩名小孩緊緊的護在身體下,自己卻被石頭砸死。

陳醉那時正跟着醫生身後幫忙,聽見有人喊立馬飛快的跑了出去,面前的人穿着一身軍裝,看見陳醉後遞給他一張卡。

陳醉疑惑的接了過去,入目所見的是一張熟悉的卡——b大的校園卡。

“李澤文,二十三歲,b大剛剛畢業,”對面的人傳來機械化的聲音。

陳醉低頭看過去,卡上的少爺笑的眉眼彎彎,奪目而燦爛。

“他無父無母是個孤兒,b大畢業後就來到裏做支教,鄉親們只知道他的名字,旁的就什麽都不知了。”

陳醉看着面前的卡片,那一刻,感受到上面無比的重量。

但艱澀的嗓子還是開了口,陳醉聽見自己的聲音發着啞:“我也不認識,”

對面的人似乎沒有報多大的希望,轉眼便想将卡抽回去,面對他伸過來的手陳醉躲了一下,問了句:“要是找不到他認識的人,那該怎麽辦?”

“運到殡儀館,火葬後将骨灰存放在那。”他的聲音不帶一絲的疑惑,沒有親人的屍體都是那樣堆積在一起,時間久了可能都不知道誰是誰了

陳醉垂下眼簾,卡上的少年笑的眉眼溫和,他緊緊的握住那張卡,而那尖銳的卡也往掌心裏鑽。

恍惚了好長一會,陳醉才聽見自己道:“先交給我吧,我來找一找他認識的人。”

“至少——”

至少,他不用死的那麽無聲無息,沒有家人的陪伴,同學們在一起也不會好多年聚會後像談笑一般的說起他。

“啊?他死了嗎?我不知道。”

“怎麽死的,跟我說說。”類似于這樣冷漠的話。

就算,就算他跟自己一樣是個孤兒,但是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待他真心。

“陳醉——”

那人走了許久,陳醉還一直站在那。

沈時安看不見人,着急的出來找,卻看見陳醉靠在石頭上發呆。

他兩天沒有梳洗,潔白的襯衫也早就沾染上了灰,胳膊簡單的處理了一下,被割破的手掌心裏正拿着一個東西。

靠在石頭上,低頭仔細的看着。

沈時安來到他身邊好長一會,他罕見的沒有反應,沈時安微微側過頭卻看見他在看手裏的卡。

“看的什麽?”

聽見他說話,陳醉才反應過來,将手裏的卡握在手心,朝他搖了搖頭。

“沒——”

迎着風,陳醉眨了眨眼睛,将手心的卡裝進了口袋。

低頭想往前繼續走,可沒走幾步手腕卻被人抓住,他疑惑的扭頭正對上沈時安那雙擔憂的雙眼。

“到底怎麽了?”

沈時安的大手抓住他,眉眼中全然都是擔心,那樣的表情陳醉看過無數次。

以前他毒瘾發作的時候,沈時安就是這樣,好像他的生死他的情緒在他看來比自己的還要重要。

讓他從心裏對他依靠。

忘記現實裏他就是一個孤兒,無父無母沒有親人,要不是有他的話,可能就跟上山支教的李澤文一樣。

到死,都沒有一個人來認領他的屍體。

可他比李澤文幸運,他有一個沈時安,把他當做唯一的沈時安。

“嗯?”

沈時安見看不見他表情的變化,但抓着他的手腕卻更緊了些,一直都很淡定的眉眼之間還帶着緊張。

因為在乎,所以緊張陳醉的态度。

風吹過衣角,在兩人牽着的手周圍敲打着,等了好久沈時安才感受到前面人的動作。

他輕輕的掙脫開被他握住的手腕。

沈時安只感受到一陣失落,随後一只手卻跟着鑽進他的掌心。

溫熱的,夾帶着他熟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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