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兩個字從嘴裏蹦出來,托馬斯以為自己會難過到哭,奇妙的是,他并沒有。

像是早就被劇透故事終将以悲劇收場,刺中心髒的利器利落地穿透過去,它帶來了傷口和鮮血,卻沒有帶走他的命。

生命是那樣的脆弱,又是那樣的堅強。

衆人因為托馬斯的決定而一片寂靜,會議室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校長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難以置信地質問:“你在瞎說什麽?”

“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托馬斯提起嘴角,苦笑起來,“這是最好的選擇。”

不,不是選擇,他根本沒的選。

與其校方被為難,不如他主動辭職,既保住了學校,也不讓校長為難。

他不能傷害善待他的人。

校長還想說什麽,被家長委員會會長一把打斷:“這樣也行。只要你辦理辭職手續,我保證沒有一個孩子會轉學。并且,學校的科研經費立馬到賬。”

目的達成,會長不再掩飾那些肮髒的、見不得人的手段。他坐在寬大的會議椅中,揚起眉毛,全身上下無不彰顯着勝利者的姿态。

托馬斯只覺得他醜陋極了,小人得志。

這種人心理龌龊,把人想的同他一樣,直到托馬斯走完所有流程,把解聘書遞到他面前,才肯罷休。

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難受和憤怒到極點之後,莫名其妙地消散,轉變。

托馬斯抱着紙箱子,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

工作這麽些年,他所有的東西放進去,竟然才占了盒子一半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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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心裏除了不舍,還有對未來的迷茫。

學生們正在上課,也許很久之後,他們才會從別人口中聽說學校裏少了一位平平無奇的老師。

他們會想他嗎?

托馬斯不知道他們,但他清楚自己會想念那些可愛的孩子們。

倏然間,托馬斯想見他們最後一眼,不帶一點離愁。

天真無邪的孩子們,不應該體驗這種一點都不開心的情感。

于是,托馬斯把紙箱子放在走廊上,僞裝成檢查。

每個學生都有過被窗外老師驚吓到的恐懼,托馬斯從窗前走過,正在說悄悄話的學生被吓得張大嘴巴;偷吃東西的學生嗆得咳嗽起來;竟然還有人上課睡覺,他的同桌與托馬斯對視後,驚慌地搖動正在做美夢的學生的胳膊,那學生本來睡意正濃,看到托馬斯的一瞬,徹底清醒,呆若木雞的樣子讓人哭笑不得。

三樓的十班,二樓的六班,一樓的一班。

這三個班級的數學都是托馬斯在教。

托馬斯一如往常地走過這一間間教室,來到最後一個班級,停在後門口。

他的視線掃過每個可愛的,他所熟悉的學生,最終,落在講臺旁的那張課桌上。

諾南事件之前,那張課桌的一條桌腿出現問題,放不穩。

托馬斯用了不到一節課的時間把它修好。

如今,課桌穩穩地放置在教室裏,即便是一名胖乎乎的學生趴在上面,也穩如泰山。

托馬斯忽然笑了,為自己的選擇而笑。

抱起地上的紙箱,果決回頭,不再留戀。

樓梯口傳來說話聲,托馬斯怕撞上去,便停下腳步。

“已經辦妥了。”是家長委員會會長的聲音,“沃爾頓先生您放心。”

沃爾頓。

托馬斯心頭一跳,那是安寧的姓。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托馬斯不至于愚蠢到認為這事是安寧搞出來的。

家長委員會會長的聲音充滿了巴結:“您看,那個項目……啊!太感謝您了。”

美滋滋地挂斷電話,擡眼看到托馬斯,那名會長驚了一下,很快,平複下來:“看什麽看,誰叫你得罪了不該惹的人。”言語之中,滿是理直氣壯。

托馬斯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說話。

會長被他盯得發毛,不由心虛,故作鎮定地梗着脖子說:“即便不是我,布萊恩·沃爾頓先生也有的是辦法把你攆走。”

果然印證了托馬斯的猜想,這種時候,他竟然為自己不是太蠢而生出一絲雀躍。

人家是樂極生悲,他這算悲極生樂嗎?

會長見他好端端的笑了一下,用看精神病的眼神掃了他一眼,繞過他,準備離開。

該做的事他完成了,想要的目的也達到,托馬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可能有能力與公爵之子抗衡,他根本不用把對方放在心上。

“等下。”會長擦過自己的時候,托馬斯叫住他。

會長不耐煩地皺起眉毛:“幹什麽?”

“你信我嗎?”

“什麽?”沒頭沒腦的提問,問得會長直發蒙。

“諾南。”

只需要一個名字,不用太多的言語,一點即通。

會長明了,點了點頭:“信。”

為什麽不信?

大塊頭就是個替死鬼,布萊恩·沃爾頓找上他的時候,他就想通了。

但有什麽用呢?

正如他剛才所說,他不逼托馬斯辭職,還會有其他受布萊恩·沃爾頓指使的人來逼他辭職。

與其把逼走托馬斯帶來的好處給別人,不如留給自己。

他是個商人,沒道理放任巨大的利益從眼皮子底下溜走。

托馬斯的傻,源自于他直爽,不玩心計,容易相信身邊的人,但這不代表他蠢。

會長的回答,電話裏的只言片語。

零散的線索串聯起來,托馬斯霎時間釋然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可能會難受很久,但現在不同,他有安寧。

布萊恩·沃爾頓陷害他時,安寧第一時間為他證明清白,以一個沒什麽出息的alpha的omega的身份,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他不夠好,因而自卑。

安寧把一切攬到身上,認為這是他沒有盡到戀人的義務造成的。

那麽好的安寧,卻說自己是他的光。

可托馬斯明白,他才是自己的光,永不熄滅,高懸于天。

白天,安寧是炙熱的太陽;黑夜降臨,他便幻化成散發出柔和微光的月亮。

曾以為遙不可及的人,從未像現在這樣确定屬于自己,是安寧改變了他。

辭職算什麽?

與安寧經歷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正午陽光高照,托馬斯披着絢爛的光芒走出校園。

前路漫漫,哪怕世界末日,只要安寧在,他便有了铠甲,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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