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托馬斯的作息通常是晚上十一點以後睡覺,如果睡前和安寧來一發,時間就完全無法預測了。
冷不防讓他不到十點就入睡,怎麽可能睡得着。
隔壁伊森腦袋挨着枕頭秒入睡,托馬斯羨慕不已,只能盯着上鋪床板數羊。
具體是什麽時候睡着的,托馬斯想不起來了,他感覺自己才剛入睡,嘹亮的號角聲便響徹整間宿舍。
睡覺警醒的人立刻爬起來,頂着一張張懵逼的臉,相互問怎麽回事。
班長打開宿舍燈催促道:“都起來,十分鐘後操場集合。”
“靠!十分鐘?還不夠我換衣服的!”
“不是适應期嗎,集哪門子合啊!”
衆人嘴上罵罵咧咧,手上不敢怠慢。
伊森從被子裏鑽出來,跟着罵了一聲,對托馬斯說:“被你猜中了。”
“我一點不想猜中啊。”
托馬斯在哭嚎中掙紮着起床,掃了眼牆上的挂鐘。
淩晨兩點,天還沒亮呢。
深度睡眠的人根本沒有被吵醒,不明所以的人沒當一回事,翻個身繼續睡。
具有充分經驗的老司機班長,挨個跑到他們床邊掀被子叫人。
托馬斯早有準備,很快拾掇好自己,幫助班長拽起幾個睡得迷迷糊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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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角聲再次響起,距離集合時間,只剩三分鐘了。
班長沖他吼了一聲:“你先下去。”
托馬斯說:“可他們……”
班長看上去根本不領他的情,兇巴巴地打斷道:“顧好你自己!”
托馬斯無端被吼得愣了下,伊森一把拉住他往外跑。
樓道裏全是狂奔的人,托馬斯回過神來,跟着大家一窩蜂地往操場上沖,跟地震來了似的。
伊森一邊跑,一邊扣皮帶,跑到集合地,剛好扣上。
托馬斯彎下腰,兩手撐在大腿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伊森抹了把額頭上冒出來的汗,籲了一口氣:“上次我跑這麽快,還是參加學校運動會的時候。”
托馬斯點點頭,大口喘氣:“我,我也是。”
“那邊聊什麽呢!叫你們是來集合,不是來吹牛的。”渾厚的男中音從操場正中央吼過來。
托馬斯趕忙噤聲。
其他正在說話,和想要說話的人都不敢出聲了。
偌大的操場靜悄悄的,除了喘息聲,就是新兵入隊的跑步聲。
三名教官雙手背在身後,面無表情地站在隊伍的最前列,與新兵們面對面,一個個人擋殺人,神擋殺神的表情。
中間的那名是亞裔,alpha,jūn銜少尉,目測身高大概在一八五朝上。位于他兩邊的是士官,一位是alpha,一位是beta,他倆身高比少尉矮一些,但都在一米八左右。
他們一動不動,若不是夜風吹動了衣角,托馬斯簡直要懷疑他們是雕像了。
少尉教官擡手看了一眼表,語氣森嚴道:“時間到。”
并不陌生的嗓音,剛才那聲吼帶來的餘威還在衆人心裏,沒有散去。
仍有人陸陸續續地從宿舍跑過來,少尉教官讓遲到的人站在隊列之外。
各個班的班長負責點名,等到所有人集合完畢,又過去好幾分鐘。
少尉教官走到最後一名面前:“六分四十七秒。”他只說了一個數字,是那人遲到的時間。
無需多話,那人被少尉教官淩厲的目光一掃,腿肚子微微顫抖起來。
少尉教官沒有停留太久,他邁動步伐,依次在所有遲到者面前走過。
“今天是你們報到的第一天,對部隊不夠了解,遲到可以原諒。不過,我希望這将是你們整個部隊生涯最後一次遲到,如果有下次,我一定讓他這輩子都不會想遲到。”
少尉教官講完話,回到兩名士官教官中間:“我叫……”
聽他進入自我介紹環節,托馬斯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從剛才開始就提着的一口氣,總算有勇氣吐出來了。
誰知道,這口氣還沒吐完,噩夢一般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幹什麽呢?”
托馬斯眼前一花,少尉教官已經站在他面前了。
對方說話時帶出來的風打在臉上,托馬斯不自覺地閉起眼。
“你以為不遲到就很了不起嗎?”
托馬斯嗫嚅道:“我沒……”
話沒說完,就被少尉教官的喝聲打斷:“誰允許你說話的?”
“……”
“說話前要說報告,我允許你說,你才可以說。”
托馬斯立刻喊了一聲“報告”。
少尉教官卻并不理他,繼續責備道:“低頭看看你衣服穿的什麽鬼樣子,這麽大人連衣服都穿不好,還好意思慶幸?”
“……”
“問你話呢!”
少尉教官的鼻子都快怼到托馬斯臉上了,加上一通亂七八糟的斥責,徹底把他說懵了,不知道到底是說話好,還是不說的為妙。
誰成想,不說也被罵。
托馬斯趕緊應答:“報告教官……”
“你是omega嗎?聲音這麽小。”
“……”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的托馬斯扯着嗓子吼道,“報告教官,我錯了。”
“錯在哪兒?”
錯在哪兒?
托馬斯也想知道,他不過就是為自己沒有遲到而松了一口氣,少尉教官直接将他上升到另一個層面。
教官等了三秒,等不到托馬斯的回答,厲聲道:“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罰你一百個俯卧撐。”
天降橫禍。
托馬斯錯愕地瞪大雙眼。
“報告教官!”
另一道聲音在托馬斯右耳邊響起,托馬斯不敢回頭,但他聽出那是伊森的聲音。
少尉教官側過臉來,虎視眈眈地瞪着他:“什麽事?”
伊森扯着嗓子吼:“托馬斯只不過是喘了口氣,沒有別的意思。”
“為他出頭?”少尉教官哼笑一聲,像是被一件有趣極了的事吸引。他慢慢踱步到伊森面前,“看樣子來部隊第一天,你什麽沒學會,先學會了戰友情。很好,這樣的話,你陪他一起一百個俯卧撐。”
“好的教官,但是你必須為你的話道歉。”
部隊裏為人出頭從而受罰的人并不少見,這種已經受罰了,仍繼續挑釁教官權威的十分少見。
少尉教官挑了下眉:“什麽話?”
“憑什麽說話聲音小,就是omega?你這是歧視。”
柔軟、脆弱和細膩,是大多數人對omega的既定看法。
少尉教官接觸過不少omega,都是這樣的,因而,他對omega也秉持着同樣的觀點。作為一個alpha,哪怕beta的懷孕率很低,他也不想找omega。在他眼中,那些omega一捏就碎,太沒意思了。
沒想到他下意識的一句話,竟然讓伊森抓住了話柄。
“我向你道歉。”少尉教官勾唇一笑,空氣中飄散着的若有似無的薄荷味,很好聞,讓人頭腦清晰,他輕嗅了一下,“不過,作為你的教官,我還是會罰你。”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你是個軍人,必須服從上級的安排。不滿意的話你可以退出,或是有朝一日成為我的上級。到時候,我任你處置。”少尉教官痞痞地哼笑起來,“跟剛才一起,罰你做俯卧撐一百零一個。”
伊森:“……”
多加一個,就跟逗人玩一樣,伊森感到自己被羞辱了,格外氣憤,一雙眼都快噴出火來。
“發什麽愣,快做。”少尉教官踹了伊森一腳,同時也踹了托馬斯一腳。
兩個可憐人立馬趴在地上開始做俯卧撐。
少尉教官回到原處,其他所有人全都為自己捏了一把汗,大氣不敢出一下,生怕呼吸重了,都會換來一百個俯卧撐。
少尉教官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自我介紹:“我叫厲嘯,是你們新兵營的教官,未來三個月希望你們乖乖的。”
說最後三個字時,他的嘴角露出一個上揚的弧度,衆人的體溫卻因為這個小小的弧度一起降低好幾度。
笑面虎什麽的,太可怕了!
兩位士官在厲嘯之後也做了自我介紹,厲嘯又說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紀律,才讓大家解散。
托馬斯和伊森的處罰尚未結束,不能走。
厲嘯看了一會兒,嫌棄道:“沒勁,這才幾個啊,就不行了。”
托馬斯身體素質一直都不太行,才做到了四十三個的他,雙手已經沒什麽力氣了。
伊森做到五十九個,正在奮力朝六十努力。
厲嘯把腳伸到托馬斯腹部下方,在他擡起腹部的時候,一起往上用力:“擡到這裏才能下去。”
托馬斯感覺到他的四肢和肚子都在顫抖,臉漲得通紅:“知道了。”
厲嘯的腿遲遲不下去,托馬斯終于支撐不住,身體一軟,摔下去了。
厲嘯道:“這個不算,重來。”
托馬斯:“……”
教訓完托馬斯,厲嘯又來到伊森面前,原封不動地虐了他一番。
腹部繃緊,四肢死死地撐住身體,伊森腦子快要炸掉了,卻硬憋着一口氣,不讓自己摔倒。
厲嘯覺得好玩,單腳站立的姿勢又維持了一分鐘。
伊森跟着他一起維持支撐動作一分鐘。
即便隔着鞋子和衣服,厲嘯也能感受到腳面源源不斷地傳來伊森腹部的溫度和顫抖。
這個alpha倔得狠,他腦袋正前方的地面已經積攢了不少滴汗水,卻依舊堅持着。
厲嘯心裏對伊森增加幾分敬佩,仿佛看到了一個好兵苗子。
部隊就是這樣的,越是看重你,就越喜歡整你。
厲嘯心情愉悅,慢悠悠地抽走腳。
伊森如釋重負,正要俯下身,該死的腳又回來了。
他一個不穩,趴在地上,上方立馬傳來厲嘯得逞的大笑聲。
伊森默默在心裏問候了教官的祖宗。
“這個不算,重來。”一模一樣的臺詞,厲嘯說完,打了個哈欠,“都三點多了,難怪這麽困。你們做完,自己回去,不要偷懶。”
他走後,操場上只剩下托馬斯和伊森兩個人。
在厲嘯折磨伊森的時間裏,托馬斯又做了兩個俯卧撐,仍舊落後伊森不少。
雖然沒有人監督,但兩人誰也沒偷懶,默不吭聲地完成自己的俯卧撐。
久而久之,伊森也沒力氣了。
不知道又過去多久,伊森總算做完了一百零一個俯卧撐。
托馬斯剛做完第八十八個,天空中泛起一層魚肚白,他趴在地上喘了兩口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先回去吧。”
現在回去,多少還能睡一會兒,照這個架勢看,新兵訓練已然開始了。
伊森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我等你。”
伊森本不必受罰的,他是為了自己出頭,才這樣。托馬斯感動得一塌糊塗,胸腔裏積攢着許多難以言表的情緒,思來想去,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一句謝謝。
“不用謝。”伊森轉過臉,給了他一個狼狽又調戲的笑容,“誰讓我看過你落體跳廣播體操呢。”
托馬斯剛撐起來的上半身,搖搖晃晃之下,啪叽一下摔回去。他同樣狼狽着,臉不知是因為劇烈運動,還是窘迫漲得通紅。
“這事還能不能翻篇了啊!”
“哈哈哈哈,不能,小火車加油,還有十一個!”
當最後一個俯卧撐結束,托馬斯全身如同被汗水洗過一樣,站起來身來,四肢抖得宛如帕金森患者。
兩人攙扶着彼此,艱難地回到宿舍,托馬斯把自己丢在床上感慨道:“還好沒選上鋪,要不現在我肯定爬不上去。”
“是啊,現在我連衣服都不想脫。”
“我也是,不脫了。”托馬斯舉起手,懸在空中的胳膊無法控制地顫抖着,身上全是汗水,可浴室早已關閉。
這種時候,哪怕開着,他也沒力氣洗了。
托馬斯翻了個身,扯過被子蓋在肚皮上:“睡了睡了,困死了。”
伊森“嗯”了一聲,苦歪歪地說:“明早起來,我的手肯定廢掉了。”
何止是手啊,腹部現在已經傳來一陣陣地撕裂般的疼。
伊森惡狠狠地又問候了一遍厲教官全家。
托馬斯則滿心想着這才第一天,後面還有什麽樣的訓練等着他?這樣子的日子要怎麽熬?
熬?
想到這個字眼,托馬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安寧。
安寧說過他不适合來部隊,當年的他是怎麽過來的?
他跟自己一樣,還是比自己接受的訓練更苦、更折磨人?
他的omega都能做到,他憑什麽做不到?他有什麽資本做不到?
喪喪的托馬斯忽然渾身充滿力量變成一個小太陽。
如果在以前,他也不信自己能夠做下一百個俯卧撐,但今天,他做到了。
看,每個人都是有極限的,只是他沒有逼自己罷了。
安寧作為一個omega,逼了自己多少次,才把自己逼到如今的地位?
一想到那副總是淡淡表情的臉孔,曾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流血、流汗、流淚,托馬斯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刺痛,想要沖到安寧面前,用力地抱抱他。
可他現在在新兵營裏,只能可憐兮兮地抱抱自己。
一百個俯卧撐帶來的不僅是酸痛和汗水,還有一身的臭味。
被自己熏到的托馬斯嫌棄地撇了下嘴,幸好安寧現在不在他身邊,要不然肯定被自己臭死了。
神游的思緒飄來飄去,托馬斯在迷迷糊糊之中,睡着了。
沒過多久,響亮的軍號聲再次劃破整個軍營,托馬斯費勁地張開眼,瞪着牆上的挂鐘。
淩晨四點半,距離他入睡不到半小時。
有沒有搞錯啊,為什麽一晚上會集合兩次,這跟安寧說的根本不一樣!
托馬斯快要哭了,很快,他發現要哭的遠不止這些,放松下來的身體簡直跟被坦克碾過一樣,每一動一下都針紮似的疼。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睡覺前沒有脫衣服。
班長再次沖進宿舍叫人起床。
伊森黑着臉坐起來,黑暗之中他破口大罵道:“厲嘯,我艹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