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理由
三姑婆沉吟着看向吳氏,吳氏用帕子擦一擦眼角的淚:“三姑,你想一想,我一想起這些事,就如萬箭穿心一樣,偏生我拿侄女,你也是曉得的,無論遇到什麽事,都咬了牙不肯說出來,這回若不是遇到這樣大事,我再三再四地問了,她才露出那麽一點口風,那日她對我哭了許久,還說說出這些也就夠了,還要……”
吳氏眼裏的淚又往下落,三姑婆嘆氣:“原來如此,只是青娘她之前為何不說呢?”
“說了又有什麽用?三姑,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們族內,那些人的嘴臉我也看得出的。”這一句讓三姑婆尴尬起來,強辯道:“其實,我還是疼她的。”
這一句是吳氏等着的,吳氏擡頭瞧着三姑婆:“三姑,你說疼我侄女,怎麽疼?”
這話問的好,三姑婆仔細想起來,可也想不出什麽話來。吳氏又長聲嘆息:“罷了,我也曉得三姑你,不過說說罷了。我們女人,本就命苦,偏我侄女又是個倔強的,偏要和人不一樣,若她也樣樣順着,這會兒,只怕也是吃香喝辣了!”
說着吳氏就站起身,要往外面叫人,三姑婆伸手拉住吳氏的胳膊:“我既說了要疼她,就會疼她。我們再想個法子。”
吳氏還要往外走,三姑婆又對她道:“難道你不疼她?”吳氏這才順勢坐下,和三姑婆又在那竊竊私語起來。
青娘側耳聽了聽,再聽不到靈棚裏的聲音,想來姑姑已經勸說好了三姑婆了,青娘想着,不由輕嘆一聲,旁邊有人聽到青娘的嘆息,想到朱老爺這件事,不由也嘆氣道:“要是你哥哥還在,”
只說了半句,就有人推那人一下,要她別說下去。青娘怎聽不出這人話裏的未盡之言,只擡頭道:“不管怎麽說,日子,總要過下去。”
青娘的話讓衆人又沉默了,過了會兒,有人笑着打岔:“也不曉得三姑婆和你姑姑在那說什麽呢?都好一會兒了,還沒出來。”
話音剛落,吳氏和三姑婆就從靈棚裏走出來,青娘仔細往吳氏面上瞧去,見她眼睛紅紅的,三姑婆也像哭過的樣子,說動三姑婆,吳氏的想法就能實現一大半。
青娘還在想着這些,吳氏已經對那些來幫忙的張家人道:“多謝了,明兒是出殡的正日子,還請各位明日來早一些。”說着吳氏就把懷裏抱着的一些白布,挨個發給張家的人。
張家人接了,總也要說一句節哀的話,瞧着時候也差不多了,張家人也就在三姑婆的帶領下,告辭離開。
青娘瞧着張家人離去的背影,擡頭看向吳氏,吳氏已經輕輕地拍一下青娘的肩:“盡人事聽天命罷。青娘,那寧小哥……”
“他是個好人!”青娘語氣平靜,吳氏點一點頭,青娘又道:“正因為他是好人,姑姑,我們才不能把他拖進來。”
“我曉得,青娘,可是這是他自願的。青娘,我曉得你不願意,可是很多時候,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這樣。”吳氏的話讓青娘什麽都說不出來。青娘閉一閉眼,仿佛又看到了寧榴的笑。吳氏摟住青娘的肩,看着夕陽西下,兩人都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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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林老爺出錢幫襯,還有一群吳大哥生前的朋友過來送葬,再加上張家人在送葬時候也出現幫忙,吳大哥雖沒有孝子摔盆這些,辦的也還熱鬧。
青娘和吳氏不能送去墳地上,吳氏的兒子和幾個吳大哥的朋友把靈柩一路送到墳地上。吳氏和青娘在那痛痛快快哭了一場,也就回到搭靈棚的地方,請下的廚子已經把酒席做好,擺出來招待了各位幫忙的。
寧榴也過來幫忙,青娘雖沒見到他,卻時時能聽到他說話,這讓正在收拾靈棚裏的東西,好讓人把這靈棚拆掉的青娘感到有些安心。
外面人很多,聲聲喧嘩,青娘拿起幾件沒燒完的吳大哥的衣服,覺得心裏沉甸甸的。從此之後,就再也見不着哥哥了。
外面突然傳來吵嚷聲,打斷了青娘的哀痛,也在收拾東西的吳氏和幾個女人也奇怪地往外瞧。一個聲音急促地響起,一時也分不清是誰的:“嫂子,秀才來了,說要和你說說以後的事情。”
果真辦過了喪事,他就等不得了?青娘心裏想着,把手裏的衣衫放下,吳氏過來握住青娘的手,青娘明白吳氏的意思,對吳氏搖頭,攏一攏鬓邊的發就走出去。
來的不止是張秀才,還有張二叔,張二叔正在那和人解釋:“這件事呢,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不過是來做個證人罷了。”
“做個什麽樣的證人?”青娘的聲音打斷了張二叔的話,張二叔回頭,看見青娘站在那裏。還在吳大哥的孝期,青娘穿了一身重孝。發上別了白花,這模樣,比前幾日又好看一些。
張二叔忍不住悄悄咽口口水,才對張秀才道:“阿侄,你小嬸子出來了,你和她說罷。”張秀才對張二叔點一點頭,瞧着青娘道:“論理,這件事不該我來說,只是那日從公堂出去之後,我仔細想了想,你在公堂時候,既沒有說嫁,也沒說守,這件事,有些兩難呢。”
“怎麽兩難?”青娘淡然說了這麽一句,就坐在一條板凳上,也不瞧張秀才,只望着空曠處。
“侄媳婦你也是曉得的,若是你要嫁,也就帶了你嫁妝,回家去,任由你自己做主也好,你家長輩做主也好,以後都和張家沒什麽關系了。”張二叔見青娘不理張秀才,也就坐在青娘面前,擺出一副好人模樣勸說。
“我從不曉得,連三年都不容我守了!”青娘還是這麽一句話,張秀才已經聽的冷笑一聲:“弟妹,你別說我欺你一個孀婦。都說禮不下庶人。我們這樣人家,都能讓孀婦再嫁了,還提這什麽守不守的?”
青娘這才轉頭看向張秀才冷笑一聲:“大哥也是飽讀詩書的,原來讀出的就是這樣的道理?”青娘面若冰霜,張秀才的眉皺的更緊。
張二叔已經呵呵一笑:“因此呢,侄媳婦,你要是守呢,這是美事,我們自然是準的,我和你大哥也商量好了。你要守,就要從族裏擇一個嗣子給你。”
“到時你帶着嗣子自個過日子,誰也不能說一句不是!”張秀才補了這麽一句,他們兩人面上的得意并沒逃過青娘的眼。
青娘再次冷笑:“想來你們來此,已經想好要給我擇個什麽樣的嗣子了。”青娘的話讓張二叔笑了:“這種事,自然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想的。擇嗣子,自然是擇一個最近的。你大哥家有兩個兒子,就把小兒子送給你做嗣子。”
張秀才和張二叔相視一笑,張秀才嘆氣:“為了我弟弟的後代,我也說不得忍心把兒子送出來,給他做兒子了。”
青娘聽了這無恥之極的話,真是氣的要笑了。張二叔也點頭:“侄媳婦,這是你大伯的一番美意,你千萬不要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收的。”
張秀才眼裏的得意更掩飾不住,就要等着青娘發怒,到時就好就此把青娘趕走。她不肯收嗣子,那就是不想守,既不想守,那就要嫁。自然再做不得張家婦了。
張秀才望一眼靈棚,真是死的好死的妙,死的呱呱叫,要消息再傳早一點,自己這會兒,就和朱老爺攀上親戚了。
“我想問問二叔,這嗣子過來,是不是我兒子?”張秀才還在得意洋洋盤算,青娘冷不防這樣問了一句。
張秀才收斂心神:“這是自然。”說着張秀才皺眉搖頭:“不然我也不願意把兒子送出去,畢竟從此以後,就再不能叫我爹爹,只能叫伯父了。”
“那麽,是我的兒子,是不是就任我打來任我罵?”青娘這問話,不管是張二叔還是張秀才都覺得古怪,但張二叔還是答道:“按理說是這樣。”
青娘問這些,就是要找破綻,聽到張二叔這話就冷笑:“按理說是這樣?那要是不按理呢?若我管教這個兒子,大嫂子想着這是她生的,現在給了我,已經不滿了,我還要管教打罵,只怕大嫂子頭一個就攔住不肯讓我管教。這是一,其二呢,二侄兒也有些懂事了,過來我這邊,雖喚我為娘,但畢竟嗣母嗣母,不是親生的。親生的管教打罵,還會說這是應當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