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北塞外,大雁高飛,打着旋的秋風淩厲刮面,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黃沙漫漫,一派邊疆大地的遼闊蒼茫之景。
塔虎城是西北最為繁華雄偉的一座城池,标志性的高塔直入雲端,塔頂雕刻着白虎神獸的圖騰,此時在白日黃雲中半遮半掩,顯得尤為神秘。
城中的百姓安居樂業,每個人身上都帶着太平世道的精神氣,種地經商,吃穿不愁,頭發花白的老人們曬着太陽唠着嗑,整日悠哉游哉。
然而在十年前,卻不是這番光景。
跟多數邊陲城池一樣,十年前的塔虎城也曾飽受北邊的胡蠻人侵害,時不時就要被燒殺搶掠一番。
百姓們面黃肌瘦,神情麻木,住的是苦窯破屋,穿的是褴褛破衣,田裏稀稀拉拉的莊稼來不及成熟就被侵略者一把火燒個精光,只剩下滿目燎焦的黑土。
當滿臉溝壑的老人再也幹不動活,當幹涸的眼窩再也擠不出一滴淚水時,為了不拖累家人,他們會自願一步步走向荒野,以身喂鷹,結束這苦難的一生。
現如今,這片土地上一切的改變,都源自于當年受命前來鎮守塔虎城的白大将軍一家。
白将軍一門骁勇善戰,祖父曾與高祖稱兄道弟,并肩作戰打下這大雷王朝的江山,後被封為鎮國公,賜青龍尚方劍,統領皇城十萬兵。
高祖皇帝雄才大略,智謀過人,卻極善猜忌,且心腸冷硬,翻臉無情,稱帝後為了鞏固手裏的權勢,陸續栽贓罪名,誅殺開國有功之臣,甚至逼得最後兩位異姓王铤而走險,起兵造反,只可惜實力相差懸殊,未至皇城便被拘捕鎮壓,一個五馬分屍,另一個剁成肉醬,分賜給朝中的諸侯大臣們,作殺雞儆猴的震懾之用。
至此,能威脅到高祖的諸侯神将及其勢力,皆被鏟除殆盡,唯獨留下了軍中威望最高的白家祖父。不僅不收他兵權,還對他異常尊寵,面聖可不參不拜、入朝不趨、劍履上殿,高祖異常殷勤的态度,甚至稱得上是谄媚了。
一時間,白氏一門在皇城的地位變得極為尊崇,幾乎是衆星拱月,無人敢招惹,這種連帝王都要禮讓三分的局面持續了幾十年。
直到這一任武宣帝繼位,白家在皇城獨一無二的地位才被終結。
武宣帝的繼位與前幾任皇帝不同,是他親手從兵戎征戰和汗血的歷練中争奪來的。
當時,江南四年大旱,再加上官員腐敗,賦稅徭役沉重,赈災錢糧被克扣,天災人禍導致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死傷無數,遂有一神将曰勝,帶領當地百姓造反起義,與皇帝分庭抗禮,後派女刺客暗殺了先帝,短短一年光景,聲勢浩大,險些攻破皇城。
幸而當時還是太子的武宣帝極善征伐,他擊敗了造反神将勝,中興大雷朝,怒斬了一批貪官污吏,更換朝堂新血,直接登基上位。
也因此沒有機會聽到先帝遺囑,傳說中自高祖起,由帝王口口相傳的有關大雷國祚的最大辛密就此中斷失傳。
剛上位的武宣帝開始頒布新政,實施革新,将原本出現頹勢的大雷王朝再度推向一個新的鼎盛時期,而被他第一個拿來開刀的就是見帝不拜的白氏一門。
武宣帝尋了個由頭,将白家現任家主連同他兩個能文善武的兒子都派去駐守西北邊境,為此他做足了拉鋸扯皮的準備,定要把這礙眼的一家趕出皇城,眼不見為淨。
卻萬萬沒想到,接到旨意的白家父子三人竟是半點抗議沒有,隔天就收拾好行囊整隊出發了,那迫不及待的模樣,滿臉按捺不住的雀躍和着急,就像生怕武宣帝臨時反悔似的,離開的背影不僅如釋重負,還樂颠颠的。
令武宣帝醞釀許久的一拳仿佛打在棉花上,心裏郁悶到極點,再次确定這姓白的一家子天生就是來氣他克他的。
此時,被武宣帝長年視為克星,被西北塔虎城百姓視為保護神,英明神武的白大将軍正抱着個襁褓,滿臉的緊張和小心翼翼,那手足無措的模樣,仿佛懷裏抱着的不是小嬰兒,而是個随時會爆的炸藥包。
“老爺,大少爺和二少爺回來了。”管家在門口說道。
“快帶他們進來,讓下人們都回避,別在後院瞎晃。”白震山眼神一亮,大聲吩咐道。
管家應道,下去領了兩個氣宇軒昂,眉眼間有些相似的少年郎進來,同時極有效率地清空了後院,給這父子三人留下隐秘的談話空間。
“爹,你叫我們來有什麽事?咦,這間新布置的卧房是給誰住的?”其中個頭較高的少年一進來就咋咋呼呼道。
白震山瞬間手癢,想賞大兒子腦殼一記爆栗,卻礙于懷裏溫軟的襁褓,只能用虎目瞪了他一眼:“小點聲!你們弟弟還睡着呢!”
“弟弟?”面色沉穩的二兒子也露出吃驚的表情,探着腦袋想看白震山懷裏的襁褓。
可還沒等他湊上前,原本安靜的襁褓突然動了起來,蠕動了幾下,從棉布裏掙出了一只雪白的毛爪子,緊接着就是一張毛絨絨的小貓臉,雙眼還閉着,粉嫩的毛嘴巴卻張開,一聲接一聲叫了起來,細小的嗓音又嬌又軟,聽得人心裏酥麻麻的。
襁褓裏面的不是嬰兒,竟是一只剛出生的白虎幼崽!
“怎麽辦?!弟弟被你們鬧醒了!”白震山驚慌失措,僵硬地抱着襁褓一動不敢動,擡頭用半責怪半求助的眼神看向倆大兒子。
“啊!他動了,你快抱着搖幾下,我看糕餅鋪王婆婆就是這麽哄她孫子的!”大兒子白景澤慌亂地死盯着襁褓,跟炸了毛的大貓似的,“不對!我們哪來的弟弟?”
“爹,我也想知道,這個弟弟是從哪兒來的?”沉默的二兒子突然開口,陰沉地看着白震山,略顯狹長的黑眸裏蓄滿殺氣,簡直就跟下一秒要沖上來弑父一樣。
“雖說沒讓你一直守寡,但娘去世這才幾年,你就搞出了個私生子?!”
“哼,果然是在西北這幾年自在日子過得太安逸了,老樹開花,迫不及待就開始花天酒地,連身材都胖兩圈了。”
“爹,你真是太讓我們失望了,就算西北民風彪悍,本地妖精也來得更風騷,你也不能直接就搞出私生子來啊!看這毛色,究竟是白狐貍精還是白貓妖的種?”
“夠了!”面對倆兒子的齊聲讨伐,白震山氣得胡子都要炸了。
“你們這兩個不肖子,一個勁胡說八道!究竟你們是爹,還老子是爹?老子跟你們娘是真愛,這是你們娘生的親弟弟,屁個私生子!”
兄弟倆看着弟弟那身像生着生着沒顏料了的黑白毛色,又想到自己過世了好幾年的老娘,頓時細思極孔,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不依不饒的白震山繼續罵道:“還敢說老子胖,也不打盆水先瞅瞅自己,剛來西北時什麽樣,現在呢?都快胖成倆球了!喝西北風都長肉!”
白景澤、白景天:“…………”
爹啊,我們這是正常的,正長身體呢,你才是中年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