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顆糖
時間已經到了零點, 戚長安擡頭, 發現九樓那間房間的燈還是亮着的, 他幾乎是确定地想, 徐洛陽一定會等他回房間、和他說了晚安之後才會睡覺。
情緒仿佛破土而出的藤蔓,讓他難以控制。戚長安反複猶豫, 最後按下了戚長殷的電話。
“長安?”戚長殷的聲音還是一貫的冷靜低沉, 但仔細聽就會發現其中蘊藏的驚喜, 叫了弟弟的名字之後, 他的聲線柔和下來, “是有什麽事嗎?”
戚長安盡量控制着情緒, 但還是沒藏住話音裏的一絲雀躍,“哥, 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眼前的迷霧像是都被撥開了一樣, 他忍不住笑起來。
是啊, 原來他喜歡上了他。
電話另一端的戚長殷沉默了幾秒,問道, “可以告訴我, 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嗎?”
戚長安靠在椅背上,姿勢放松, 眼睛看着徐洛陽的窗戶, 完全不用組織措辭,“他很溫暖,和他待在一起我很快樂。他會很細心地照顧我, 我也會忍不住想照顧他,不想讓他傷心,或者受任何的委屈。”
語氣越來越輕,戚長安慢慢閉上眼,“我很喜歡看他笑,他笑的時候我也會很開心。”
戚長殷坐在辦公室裏,面前是厚厚一疊亟待簽字的文件。蒙特利爾正是中午,他看着窗外有些刺眼的日光,心裏忽然就湧起了一片酸痛。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弟弟有一天,也會用這樣忐忑又雀躍的語氣告訴他,哥哥,我有喜歡的人了。
他的記憶裏,戚長安從小在家就沒有什麽存在感,因為母親說他身體不好,非常容易過敏,還有嚴重的哮喘。所以他住的地方都會經過嚴格的消毒,不允許旁人随便靠近。而五歲之後,戚長安“病情加重”,每天都需要吸氧,不能劇烈運動,偶爾下樓,也會用輪椅代步。
他比弟弟要大六歲,戚長安還沒到七歲時,他就去國外讀寄宿學校,很少回家。慢慢地,弟弟在他的印象裏,就變成了一個常年卧病在床,不能自己進食所以插着鼻飼管,戴着氧氣罩,不能輕易靠近的脆弱的存在。
他甚至記得清楚,他曾經在母親的花園裏,摘了一朵盛開的玫瑰花給戚長安看,卻引來了母親的尖叫與哭泣責罵,說他這樣會害死自己的親弟弟。
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敢了。他是哥哥,他會保護他,照顧好他。
直到後來,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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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戚長安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你在聽嗎?”
戚長殷明知道他看不見,卻還是點頭,“我在聽。他……是徐洛陽,對嗎?”他會時不時地關注戚長安的新聞,而最近,“戚長安”和“徐洛陽”這兩個名字總是連在一起。
“你知道?”戚長安聲音裏的笑意變得明顯,“就是他。”
“長安,你能接受和他靠得很近嗎?”
“可以,是洛陽就沒關系。”戚長安停頓了一會兒才道,“我很喜歡和他接觸,人的體溫很舒服。”
眼睛有些發脹,戚長殷起身站到了落地窗邊,很耐心地繼續問,“那他喜歡你嗎?你要不要告訴他你的心意?”
“不會告訴他。”這一次回答得很快,戚長安的語氣已經明顯平靜下來,又解釋道,“他把我當成很好的朋友。”
“這樣……不會難過嗎?”
“不難過。”戚長安想了想,“哥,你有沒有體會過一種感覺?心裏像是長了一株幼芽,你會細心呵護它,會給它澆水,看着它抽枝長葉,就會很滿足。但是不敢碰。”
戚長殷聲音艱澀地問,“為什麽不敢?”
“因為會傷害到他的。”戚長安嘴角泛起苦笑,“還會吓到他。”
過去的十四年裏,他的敵人從來都只是他自己。他必須像走鋼絲一樣,找到一個平衡的支點,用來支撐起他正常的表象。
但在他的內心,有太多抑制不住的貪婪、逐漸扭曲的渴望、無法磨滅的仇恨與恐懼,以及極度的自卑。
而徐洛陽太美好了,會讓他無所不用其極地去占有,去掠奪,去索取。
他舍不得。
聽着戚長安的話,如同被淩遲一般,戚長殷仿佛又看見了十四年前、剛滿十二歲的戚長安,赤着腳,臉色蒼白地站到自己面前,眼神急切又不安,“哥,你相信我嗎?我沒有病,真的沒有病。”
閉了閉眼睛,戚長殷開口,語氣認真,“無論你做什麽決定,哥哥都支持你。”
戚長安回房間時,已經快到淩晨一點了,剛解開外套的扣子,敲門聲就響了起來。戚長安揚聲道,“門沒鎖。”
話音剛落,木門就打開了一道縫,一個小豬佩奇的毛絨玩具出現在那裏,然後是徐洛陽的僞音,“我是來說晚安的!”說完,還模仿了兩聲豬叫,就是不怎麽像。
戚長安被逗笑了,“你來了,那你的主人呢?”
“在這裏!”徐洛陽趕緊從門縫擠進去,顯示自己的存在感。他已經換上了睡衣,不客氣地在床邊坐下,仰頭看着戚長安,“吹了這麽久的風你會不會冷?”說着,還伸手碰了碰戚長安的手背,然後眼睛睜大,“好冰!”
戚長安不動聲色,“是有一點冷,那怎麽辦?”
沒發現其中的陷阱,徐洛陽把佩奇放到一邊,抓着戚長安的手,直接貼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笑道,“我給你暖暖!”
感覺到從掌心傳過來的體溫,戚長安又後悔了——會上瘾。
徐洛陽沒發現有什麽不對,他保持着姿勢說到,“對了,剛剛你不在,張導過來打招呼說資方隔幾天要過來,請全劇組吃飯。”
“資方?”戚長安回憶了幾秒,有些不确定,“尖頂會所那兩個人?叫——”
“王林獻和何偉峰。”徐洛陽記憶力很好,替戚長安說了出來,想了想又忍不住開口道,“那裏的佛跳牆真的好好吃!”
戚長安笑起來,“那下次回b市,再一起去吃?”
“好啊!”徐洛陽眼神都明亮了,非常積極,“我請你,然後你再請我一次,這樣就可以連續吃兩次了!”
“嗯,那約好了。”
拍戲的日程很緊張,在經過最初幾天的磨合之後,整個劇組開始高速運轉。
等張導拿着小喇叭宣布今天提前收工,五點半在豪庭酒店集合時,工作人員全都歡呼起來,燈光師還大聲高呼“張導我愛你!”
張導假裝沒聽見,清了清嗓子,“我們的口號是什麽?”
還是燈光師嗓門最大,秒回,“資方過來請吃飯,便宜不占白不占!”引得哄堂大笑,氣氛也輕松了不少。
開機這十天以來,節奏都很快,戚長安和徐洛陽作為男一號,基本是從上午八點拍到下午六點,有夜戲的時候再加班。而工作人員的時間就沒這麽固定,片場事情雜,而且副導在拍次要的戲份,他們經常兩邊都要兼顧。
于是等一大群人到了豪庭酒店,就像是餓狼撲食一樣,氣勢十分兇悍。
徐洛陽和戚長安跟着張導一起進了一號包廂,剛坐下沒幾分鐘,王林獻、何偉峰還有一個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就一起過來了,三人均是西裝革履,成功人士的派頭十足。
張導對這樣的場合很熟悉,起身迎過去,“王總、何總、趙總,好久不見!”
三人對張導也很客氣,寒暄之後,又在張導的引見下,過來和兩個男一號握手。應該是還記得上一次在尖頂會所發生的事,王林獻和何偉峰都是和徐洛陽握了手,又朝着戚長安颔首致意。趙先澤心裏有些錯愕,但看出了其中的忌憚,于是也沒有伸手。
戚長安過來參加這個酒局,主要是因為徐洛陽,于是冷淡地朝三人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張導和制片人對視了一眼,當作沒發現這其中的異常。
包廂很大,安置着十人的大圓桌,還坐了副導、編劇和監制。一開場,不用張導遞眼色,徐洛陽就主動站了起來,第一句話是,“我的搭檔胃不太好,他的份兒就由我替了。”說完,他直接就幹了滿滿一杯白酒。
接下來,徐洛陽挨着敬了一輪,每次都是滿杯,辛辣的白酒從食管灌下去,臉上的笑容半點沒有變。最後和張導喝的時候,張導還小聲問,“能行嗎?鄭冬來不了,讓我幫忙看着你。”
徐洛陽眨眨眼,又喝了滿滿一杯白酒,還亮了亮空杯子。
這樣的飯局,或者說是酒局,徐洛陽經歷過很多,他才出道時,很多代言或者角色,都是在酒局裏談妥的。現在有了幾部拿得出手的作品,人氣也上來了,才沒有起初那麽艱難。但有些規則大家都心知肚明,既然在這個圈子裏,就必須要有所妥協。
敬了一圈下來,徐洛陽臉微微有些泛紅,但眼神依然清亮。他坐回位置上,發現戚長安有些擔心地看過來,忍不住抿着唇笑。
想了想,徐洛陽在桌子下面,用手指挨着比了一二三四五,表示自己還沒喝醉。
戚長安放了心。他不會擅自去幹涉徐洛陽的處事方法,或者想當然地讓徐洛陽借着他戚家人的身份,避開喝酒。
況且很明顯,徐洛陽很清楚怎麽在這個圈子裏更好地生存。
把戚長安幫他夾在碗裏的菜都吃完,徐洛陽分心注意聽着張導那邊的對話,時不時應和兩句。
他又把桌子上的菜仔細研究了一遍,有些心塞地湊過去和戚長安說話,“這些菜你都不愛吃,等這裏結束了,我們去找好吃的?”
“嗯,好。”只是聽徐洛陽說着,戚長安發現自己就已經開始期待了。
接下來,副導和制片都站起來敬了一輪,徐洛陽肯定不能坐着,于是也端着酒杯,跟着走了一圈。
六點半,王林獻三個人就提前退席了,張導和制片跟着去送,副導則帶着成淨去其餘的包廂和工作人員聯絡感情。走之前,張導還找機會告訴戚長安,要是徐洛陽喝了酒難受,就先回去休息。明天是劇組的休息日,可以自由安排時間。
包廂裏只剩了戚長安和徐洛陽兩個人。
“洛陽?”
隔了好幾秒,徐洛陽都坐着發呆沒反應,戚長安就知道徐洛陽是喝醉了,他起身走到門口,讓服務員送一壺醒酒茶過來。
等他關上包廂門轉身,就看見徐洛陽拿着手機正在打電話。下一秒,戚長安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按下接聽,他站在門口沒動,視線定在徐洛陽身上。這時,徐洛陽歪着頭靠在皮質的椅背上,眼神不太清明,聽筒裏傳出的聲音也含含糊糊的,又顯得有些委屈,“長安哥哥,我頭暈……”
“嗯,是不舒服嗎?”戚長安一眼不錯地看着徐洛陽,聲音克制。
“不舒服,想吐……我喝醉了!”
戚長安看見徐洛陽擡手揉了揉額頭,耳邊是一遠一近兩道聲線,“你來接我好不好?我暈……你不來,我就只能……”他又嘀咕,“只能什麽來着?哦對了,我就只能睡公園了!”說完,自己很歡樂地笑起來。
戚長安依然拿着手機沒有挂斷,他繞過大圓桌,走到徐洛陽面前俯身,聲音溫柔,“洛陽,我來接你了。”
徐洛陽反應很慢,他慢吞吞地擡頭,又慢吞吞地看着戚長安,忽然語氣驚訝地說到,“你是飛過來的嗎?不對,從酒店飛過來沒這麽快,”艱難地思考後,他又換了個詞,“你瞬移過來接我了!”說完,還自己确定地點頭。
“嗯,瞬移過來的。”戚長安正想伸手扶他,就看見徐洛陽忽然站了起來,腳下打晃地往他身上撲。
剛伸手把人接住,戚長安感覺徐洛陽湊到他耳邊,大聲地說悄悄話,“戚戚,你長得特別好看!”
“戚戚?”
“嗯,戚戚!”徐洛陽眉眼又彎起來,笑容十分燦爛,“你真好看啊,只比我差一點點!”一邊說,他還舉着手,比劃着“一點點”到底是多少——半個指甲蓋那麽大。
戚長安無奈,“好,你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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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鬧鬧的小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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