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顆糖

過了二月十號, 劇組裏的氣氛逐漸躁動起來。徐洛陽站在穿衣鏡前, 造型師和助理正往他身上披盔甲, 因為太重, 盧笛還在旁邊搭了把手。

接收到盧笛的眼神,徐洛陽輕咳了一聲, 笑着開口, “芳姐, 眼看還有一個星期就要過年了, 過年的時候, 我們組裏放假嗎?”說完, 他又一臉緊張地等答案。

唐芳半點不委婉,“按照以往的慣例, 不放假。”

褚衛國內國外兩邊拍戲, 為了提高效率, 省去劇組工作人員的磨合時間, 所以有一套自己的固定班底。像唐芳這樣的造型師,已經跟了褚衛好幾部戲了, 對導演的習慣非常清楚。

聽到這個回答, 徐洛陽和盧笛對視一眼,兩個人的心都碎成了八瓣。

不過高強度的拍攝讓徐洛陽一踏出化妝間, 就本能地收起了感傷春節都不放假的心思。正是淩晨, 王帳外,火把染紅了夜幕,身披铠甲的群演已經到位, 褚導站在一個一米多高的架子上,正在調試設備。徐洛陽也不需要誰提醒,自覺站到了定好的點上。

不過他才站了兩分鐘,打光師就仰着頭和架子上的褚導吵了起來,褚導說話冷淡又毒舌,打光師就是炮仗,為了争論出這場戲的光到底要怎麽打,戰勢火速升級。

目測十分鐘肯定吵不出結果,徐洛陽又不想被任何一方拉入戰局,于是端着小板凳坐遠了一點,還很有閑情逸致地開始往自己手掌心上擦藥膏——戚長安帶過來的藥膏效果特別好,沒兩天,傷口都差不多愈合了,只剩了幾道淺淺的疤痕。

想了想,徐洛陽又讓盧笛用手機給他拍了一張全身照,确定照片裏的人英姿勃發,這才發給了戚長安,還附帶一句自我評價,“朕盡顯天子威儀!”

徐洛陽原本以為淩晨四點過,戚長安肯定在睡覺,沒想到對方幾乎秒回,“吾皇國運隆昌。”明顯是還沒睡。

看着這句話,徐洛陽打字的手一頓,幹脆發了條語音過去,“長安,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基本他發語音,戚長安只要方便,就會跟着發語音。

戚長安這一次回複得要慢些,“吃了藥沒那麽難受了。”

徐洛陽很熟悉戚長安的語氣,聽出來這句話裏明顯有些虛弱,他正擔心,屏幕上又跳出了一條消息,“可以開視頻嗎?”

想都沒想到,徐洛陽就發了視頻邀請過去。很快,戚長安就出現在了手機屏幕上。他應該是靠在床頭上,臉色蒼白,穿着黑色的睡衣,領口松松散散的,可以看到鎖骨。

下意識地湊近了些,徐洛陽擔心,“你怎麽又瘦了?是吃不下東西嗎?”

“嗯,天氣太冷,胃口不太好,不過沒什麽大問題。”戚長安看着他重甲加身的造型,笑道,“吾皇淩晨拍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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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吾皇”這個詞被戚長安說出來,莫名得非常蘇,徐洛陽擡手碰了碰頭上戴着的金冠,小心地點點頭,“對啊,這次要拍的場面很宏大。”一邊說,他拿着手機晃了一圈,給戚長安看周圍的情景,“我還好,中間抓緊時間睡了三個小時,褚導他們才辛苦,都熬的通宵。”

他又用手指戳了戳屏幕,“真的好些了嗎?梁丘有沒有跟着你?”

“跟着的,他住在隔壁。”戚長安放松地靠在枕頭上,含笑道,“看到你之後,好多了。”

心跳亂了一拍,徐洛陽耳尖有些發燙,正好看見褚導在向自己做手勢,于是他加快了語速,“導演在叫人了,你一定一定要好好休息,藥記得吃,注意身體。”

看着一臉病色但依然對着自己笑的戚長安,他心裏湧起了一陣酸楚,不由道,“你要好好的啊。”

戚長安點頭,“好,你去拍戲,我馬上就睡。”

挂斷視頻之後,徐洛陽把手機扔給盧笛幫忙拿着,想了想又不放心,叮囑道,“要是長安打電話過來,一定要提醒我,如果我在拍戲,就給我打手勢。”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腦補了七七四十九種假裝ng的方式。

看盧笛點頭,徐洛陽才走到了鏡頭下面。

這場戲是皇帝子楚禦駕親征,懲處武将的戲。子楚性格詭異善變,很難讨好,手腕強硬,又不是個聽勸的皇帝,聽說敵軍一連攻克的三城,便親自押着糧草到了前線。

此時,子楚坐在高臺上,曠野的風聲獵獵,燃燒的火把将黑夜換成了白晝,王戰旗上繡着的五爪黑龍幾欲噬人。

他手上把玩着翠色的琉璃盞,殷紅的嘴唇輕佻,尾音微微揚起,“衆位将軍怎麽不說話了?”

座下的将領沒人敢擡頭。

子楚笑容加深,猛地将手裏的琉璃盞擲了出去,“啪”的一聲,碎片四濺。他站起來,左腳直接踩在了面前的案幾的,身體前傾,眼神陰鸷,似笑非笑,“都拿朕當傻子是吧?以為朕困于深宮,長于婦人之手,就什麽都不懂。”

說着,他放緩了語速,吩咐近前侍衛,“把朕的王、楊、趙三位大将軍,都拉到帳外斬了。”

近衛行動迅速,很快就把人拖了出去。

子楚這才重新站好,緩聲道,“想退守兩城、将城池拱手讓人的,通通以叛國罪論處,衆卿想試試嗎?”

衆武将紛紛下跪,“臣不敢!”

有幾分消瘦的子楚背過身,看着木框上大幅的行軍作戰圖,“該滾的都滾,腳下是朕的疆土,半步不讓!”

把戲完完全全走了一遍,褚導喊停之後,就站在監視器後面,仔仔細細地看拍出來的效果,一邊在和燈光師商量。

見暫時沒自己的事,徐洛陽直接坐到了地上,壓倒了一大片枯草。身上的盔甲太重,大冬天的,他出了一身的汗。

盧笛拿着保溫杯小跑過來,“戚先生沒來電話。”

“嗯,反正你注意着點。”徐洛陽喝了兩口水,擡頭看了看天,“話說跨年夜竟然都要在劇組拍戲,這荒郊野外的,風又大,總覺得心現在就涼透了。”

盧笛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徐洛陽把杯蓋擰緊,“衆受苦不如獨受苦,你從除夕那天開始放假吧,初三再過來,回去陪陪你爸媽,不然叔叔阿姨都快不記得你長什麽樣子了。”

見盧笛要拒絕,他笑着拍了拍對方的肩,“爸媽都在家等你,挺好的。而且你媽不是給你安排了相親嗎?争取早日脫單啊笛子!”

盧笛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那好,我初三就回來。”

不過出乎衆人意料的是,除夕那天上午,褚導竟然良心發現,宣布全劇組都放兩天假,初二再開拍。

因為太激動,徐洛陽穿着二十多斤的盔甲,愣是跑過去給了導演一個熊抱,沒想到導演沒扛住這力道,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引得周圍一陣哄笑。

徐洛陽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導演,我還能拿到紅包嗎?”

褚衛冷着一張臉站起來,“找戚長安要去,我不給了!”

“……”

徐洛陽下午到的b市,在飛機上還被幾個粉絲認了出來,于是連忙給簽名買通對方幫忙保密。粉絲也很配合,走之前還小聲地說了句“希望你和戚先生春節快樂!”

下了飛機,徐洛陽就把這件事還有粉絲說的話,原原本本地給戚長安發了過去,然後又發了個“求大佬撒紅包”的表情包。

等他取了行李,就看見戚長安真的給他發了十二個紅包,每個都是八百八十八。喜滋滋地挨着收了,徐洛陽又趕緊發了條語音過去,語氣十分谄媚,“戚先生春節快樂,明年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戚長安回複得依然很快,“嗯,鬧鬧也春節快樂。”他又問,“回b市了?”

“嗯,剛下飛機。”徐洛陽接着又發了一條,“原本還以為要在劇組過年的,沒想到褚導竟然變得這麽善良!”

忽然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徐洛陽一擡頭,就看見前面不遠的地方聚集了一大圈粉絲,手上都拿着寫了他名字的燈牌。

沒帶經紀人沒帶助理的徐洛陽一臉懵逼——卧槽,我的粉絲都是fbi?

不過兩邊的默契向來很好,徐洛陽走過去,提高了聲音,“春節快樂啊各位仙女,我站兩分鐘擺造型,你們随便拍好不好?拍完了就放我走吧,大過年的,家裏都等着吃年夜飯呢。”

粉絲被他可憐兮兮的表情逗笑了,紛紛說好。剛到兩分鐘,就十分自覺地給他讓了條路出來。

不過徐洛陽家裏并沒有人等他一起吃年夜飯,打開家門,裏面安安靜靜的,纖塵不染,很幹淨,就是沒什麽人氣。他把行李箱放在門廳,直接進浴室洗了個澡,之後倒在床上,準備一覺睡到大年初一。

迷迷糊糊地,隐約聽見了門鈴的聲音。徐洛陽頂着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趿着拖鞋往門口走,一邊揉眼睛一邊想,物業費繳清了的,也沒點外賣,快遞也沒有,連鄭哥都回家陪家裏人過年去了,這時候誰會找他?

等他打開門,看清門口站着的人時,徐洛陽腦子和卡住了差不多,他喃喃地喊了聲,“長安?”

他根本就沒想過,敲門的會是戚長安。

一月十八號到現在,他已經整整一個月沒見過戚長安了。視線黏在對方的臉上,怎麽都挪不開。

“鬧鬧春節快樂。”戚長安站在門口,穿着一件深色的長大衣,手上還提着兩大包餐盒。

徐洛陽突然不會說話了,好久才憋了一句出來,“過年好。”他甚至還傻愣愣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指——痛痛痛!真的不是夢啊。

除了全劇組一起在片場過年的情況,已經很久沒人和他一起過年了。身邊的朋友都有家人需要團圓,跨年的時候能打個電話過來,已經算是交情很好,不過他也已經習慣一個人的除夕。

徐洛陽站在門口,看着戚長安換好拖鞋,然後把餐盒拿進廚房,心裏在想,要是他吃了晚飯就要走,自己也超級滿足了。想着想着,就手插在衣服口袋裏,靠着門框笑了起來。

戚長安沒找到餐盤,轉身朝着還站在門口的人招手,“鬧鬧,盤子在哪兒?”

徐洛陽笑容止都止不住,把買來就沒怎麽用過的盤子拿了出來,幫着整理打包過來的菜。發現裏面竟然有佛跳牆,眼睛都亮了,“果然長安哥哥最好了!”

戚長安還是沒忍住,伸手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頭發,“第一次知道啊?”

兩個人把飯菜端到了餐桌上,五菜一湯,分量很足。徐洛陽還樂颠颠地跑去拿了酒,又把電視的音量調大了一點,有模有樣地吃起了年夜飯。

徐洛陽全程都在笑,眼睛彎得像新月,他覺得每一樣菜都特別好吃,酒也特別好喝。戚長安發現他已經喝完了兩瓶,伸手把酒瓶子拿開了一點,“不喝了,你要醉了。”

搖搖頭,徐洛陽其實還很清醒,就是有些頭暈。他手撐着下巴,盯着戚長安看,借着喝了酒,膽氣很足,這才把在心裏盤旋了很久的念頭直接說了出來,“長安,你可以留下來,一起跨年嗎?”

說完又後悔了,覺得自己得寸進尺不知足。但他真的很想很想,能一起跨年。

戚長安很快就明白過來,徐洛陽以為他吃了晚飯就會離開,不過也沒有多解釋,只是點頭,“好,我們一起跨年。”

怔了兩秒,徐洛陽的笑容更燦爛了,“好開心!”

吃過飯,讓戚長安坐到沙發上,徐洛陽揉了揉額頭,腳步還算平穩地走過去打開了鋼琴蓋,坐到琴凳上,偏頭朝着戚長安說到,“《歧路》的片尾曲詞曲我都已經寫好了,我唱給你聽好不好?你是第一個聽衆!”

室內中央空調的暖氣很足,戚長安覺得有些熱,拉開了襯衣的兩顆扣子,手搭在沙發背上,笑容輕松地點頭,“好。”

這是戚長安第一次聽見徐洛陽認真地唱歌,他唱歌的聲音和平時說話時有些不一樣,可能因為《歧路》的片尾曲比較偏抒情,開頭的兩句他鼻音明顯,氣息非常溫柔,像山澗潺潺的流水。

但到了中段,又換成了悲傷而嘶啞的唱腔,讓戚長安忽然有種心髒被緊抓着的感覺。

一曲唱完,琴鍵的尾音消散在空氣裏,徐洛陽坐在琴凳上發了會兒呆,忽然整個人往下栽,頭直接砸到了琴鍵上,發出了“哐”一聲。

這一聲把徐洛陽的醉意完全震醒了,他幾步跑到戚長安面前,十分緊張,“長安你快幫我看看,腫了嗎腫了嗎?我可是要戴假發頭套的人!額頭上真帶個包回去,褚導會嘲諷全開的!”

戚長安好笑,掀開他額前細碎的頭發認真看,“沒腫,還是很帥。”說着,拇指的指腹還輕輕揉了揉,“好了,鬧鬧不痛啊。”

看着戚長安的眼神,徐洛陽的眼睛忽然有些發酸。

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半,徐洛陽終于把頭發理順了,拿着手機拍了張自拍,傳到微博上,又發了幾句新年賀詞。他順手往下翻了翻,發現自己十條微博裏,竟然有五條都帶自拍,而且他還注意到,每一張自拍的角度竟然都還不一樣!

我的強迫症竟然這麽嚴重了?

他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戚長安,“長安,你覺得我哪個角度的自拍比較好看?”

“去年一月元旦節發的那張,光線和角度都很好。”說出來之後,兩個人都愣了。

徐洛陽眨了眨眼睛,腦子裏幾條數據滑了過去——去年元旦節,那也已經是四百一十五天前發的微博了。而按照他自己的更新頻率,一條絕對不止更一條微博。

他看着戚長安,忍不住問,“你——”

戚長安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麽,“嗯,我都看過。”

你的每一條微博,每一張自拍,我都看過。

心裏關在鐵籠子中的兇獸又開始掙紮——想要得到更多、想要更親近、想要告訴他。但最後,戚長安還是沒有放任自己,又重新在鐵籠子上,挂了一把大鎖。

你會将他拖入腐臭的沼澤的。

然後,在隐約的煙花爆竹聲裏,他聽見徐洛陽認真地說,“其實你要是不太懂怎麽發微博,可以問我的,我教你啊。一條一條地去翻我以前的微博來學習,真的太辛苦了!而且我以前的微博參考價值其實也不高,屬于比較放飛自我的類型。”

怪不得到現在,點開戚長安的主頁,幾乎每一條微博都是轉發的他的。

想了想,徐洛陽接着說到,“說起來,你又不炒人設那一套,微博其實可以随意發揮。不過你擔心也是正常的,微博還是挺重要,不用擔心,我教你!”

戚長安有些無奈,心裏繃着的弦又松了下來,笑道,“好,你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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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鬧鬧的小情緒:

戚戚,快叫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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