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七顆糖

夜裏太安靜了, 耳邊有輕微的空調外機轉動的聲音, 戚長安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看着睡得很熟的徐洛陽, 視線半寸都舍不得移開——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敢這麽肆無忌憚。

半跪在床邊的地毯上, 戚長安的右手小心地握住了徐洛陽的手指, 微微用力, 露出了掌紋清晰的手心。上面皲裂的口子已經愈合了, 只剩下幾道淺淺的白痕。

徐洛陽的手型很好看, 但手上的皮膚并不細膩, 甚至可以說有些粗糙,還有不少新長出來的繭, 都是這一個月來搭弓射箭、揮刀拉缰繩弄出來的。

戚長安搭在大腿上的左手緊握成拳, 因為用力, 青筋都變得明顯了, 最後,他還是沒能忍住, 近乎虔誠地低下頭, 嘴唇在徐洛陽手心的皮膚上一觸即離,那一刻, 甚至連呼吸都不敢。

接着, 戚長安動作極快地松開徐洛陽的手,跌坐在地毯上,急促地呼吸起來, 牙齒緊咬住嘴唇所造成的尖銳的痛感,才把心裏洶湧的谷欠念強制性地壓了下去——

他不僅想親吻他的手心,還想親吻他的手臂、肩膀、脖頸、耳垂、嘴唇,他全身的每一寸皮膚。甚至想将他禁锢在自己身邊,日日夜夜,半步不離。

不可以。

戚長安想起跨年的時候,徐洛陽眼神希冀地看着他說,自己的第一個願望,是希望他健健康康少生病,第二個願望是有好劇本拍,演技能進步。

笑容慢慢露了出來,戚長安眼神裏所有的貪婪、占有的谷欠望全都消褪得幹淨,伸手幫徐洛陽掖了掖被角,他輕聲道,“晚安,我的鬧鬧。”

淩晨兩點過,徐洛陽忽然驚醒,他艱難地睜開眼睛,發現床頭的閱讀燈還亮着,從他的角度,能看見戚長安的側臉。

意識還不太清醒,徐洛陽的手慢吞吞地從被窩裏伸出來,抓住了戚長安的手臂,“長安?”

“嗯?”戚長安手臂沒動,任他抓着,放下手裏的劇本輕聲問他,“我在,怎麽了?”

“沒有天亮吧?”

看了一眼時間,戚長安搖頭,“現在正好兩點,離天亮還早。”

徐洛陽放了心,眼睛又閉上了,迷糊地解釋,“天亮你就要走了。”說着,他下意識地蹭了蹭,然後把自己的頭靠在了戚長安的手臂上。

聽清這句話,戚長安表情柔和下來,低聲安撫他,“睡吧,明天一起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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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這句話,徐洛陽“唔”了一聲,又睡着了。

戚長安睡眠很淺,感覺到身邊的動靜時就醒了。他伸手打開閱讀燈,就看見徐洛陽還輕輕抓着他的手臂沒放,眼睛閉着,但微微皺着眉,似乎不太舒服。而讓戚長安驚訝的是,他明顯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戳着自己的大腿。

徐洛陽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麽,本能地輕蹭,又緩解不了這種難受,于是忍不住發出了很輕的哼聲,說出來的幾個簡單的詞也含混不清。被子裏的溫度很高,徐洛陽皮膚上很快就布上了一層細汗,兩人身上相同的沐浴露的味道,也經過催化,變得香甜誘人。

戚長安拿出了所有的定力,才沒有側過身,伸手去碰碰躺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他在心裏不斷地告誡自己,不可以。

而徐洛陽醒過來之後只迷茫了幾秒,三觀就碎成了一地渣渣,全身僵硬得和石雕差不多。心驚肉跳地聽着黑暗裏傳來的戚長安平緩的呼吸聲——沒有醒,幸好幸好!

接下來,他幾乎是一分鐘挪一厘米,終于把自己挪到了床邊,确定戚長安還沒醒,徐洛陽身手敏捷地下了床,赤腳踩在地毯上,以短跑沖刺的速度進了廁所,火速關上了門。

喘了口氣,擡手敲了敲自己的頭,徐洛陽其實有些記不清自己到底是夢見什麽了,好像是有一個很好看的人,正在親他的手,結果後來似乎就變成了少兒不宜?不過他很确定,夢裏那雙手特別溫柔,力道輕緩,他全身都酸酸軟軟地動不了。然後褲子上濕濕黏黏的,他想不醒過來都難。

因為非常心虛,徐洛陽連燈都不敢開,一個人光着腳站在黑漆漆的衛生間裏,認認真真地洗內褲。地面很涼,他想了想,很機智地單腳踩地,隔十秒秒換一次左右腳,非常公平。

搓搓洗洗,徐洛陽還腦補,如果他現在是在撿豆子,那他就是男版灰姑娘。如果他現在是在吐泡泡,那他就是男版美人魚,男……卧槽!徐洛陽差點原地蹦起來——我夢裏那個人,是個男人啊!

遲到了這麽多年,終于确定了自己的性向,徐洛陽心情有些微妙,但當他盡力去回想夢裏的情景的時候,忽然隐約意識到,夢裏那個人好像是……戚長安?

我這是對大妖怪産生了……不太純潔的想法?

衛生間的門像是一道結界一樣,讓徐洛陽躲着不敢出去。他腦袋有些發懵,思維亂得根本理不清楚。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就聽見了敲門聲,然後是戚長安的聲音,“洛陽,你在裏面嗎?”

傳來的聲音有些微的沙啞,特別是喊他名字的時候,像是帶着小鈎子一樣,讓他耳朵的溫度噌噌噌地就竄了上去。徐洛陽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退後了半步,“別進來!”說完又趕緊解釋,“我……我馬上就出來了!”

沉默了幾秒,戚長安語氣有些無奈,“我不進來,不過,洛陽你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徐洛陽趕緊回答,聲音都有些抖,“真的沒有!”

戚長安擔心都洛陽會感冒,但又不能說破——他從頭到尾都是醒着的,于是只好說到,“那我先去睡了。”

徐洛陽重新躺回床上時,心情複雜到了極點,他幹脆雙手扯過被子把臉蓋住,又緊緊地閉上眼睛,甕聲甕氣地說話,“晚安。”實力诠釋了什麽叫“無顏面對”。

長安以為他是因為之前的事不好意思,也輕聲說了晚安。

徐洛陽十分徹底地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盧笛看見推門走進化妝間的徐洛陽時,手裏的饅頭都被吓掉了,“徐哥,你這是被打了兩拳?一片青黑啊,化妝師肯定愁得掉頭發!”說着,他又往徐洛陽身後看了看,“戚先生呢?已經回去了嗎?”

有氣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徐洛陽盯着化妝鏡上繞了一圈的燈泡,“長安去找褚導了。”想了想,他又偏頭問盧笛,“你覺得……我和長安關系好嗎?”

盧笛喝了一口豆漿,點頭,“很好啊,圈子裏很少見到你和戚先生這樣的了。說起來,之前我還在和褚導的助理聊天,他也在說,原本還以為你和戚先生關系好是電影的宣傳手段,沒想到真的好,讓他又相信娛樂圈的友情了。”

聽到“友情”兩個字,徐洛陽擡手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雙目無神——這大概就叫,他拿我當好朋友,我卻對他馬賽克?

盧笛也發現徐洛陽情緒不太對,小心翼翼地問,“徐哥,你們吵架了?”

“沒有。”比吵架更嚴重。

“那因為戚先生今天要走,你舍不得?”

“不是。”不對……好像真的有一點舍不得?

盧笛看着徐洛陽一副愁雲慘淡的模樣,一拍大腿,“那徐哥你肯定是餓了!”

“……”

徐洛陽思考了幾秒,忽然覺得還是很有道理,一吃解千愁,于是壓低聲音,“你分我一個肉餡包子呗,保密保密!”

戚長安是下午的飛機,吃過午飯之後,徐洛陽請了幾個小時的假,開車送他去機場。

“我還有兩天就殺青了。”徐洛陽手握着方向盤,趁着紅燈,偏頭看向戚長安,“殺青之後,我應該會先回b市,你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那個夢,徐洛陽看着戚長安,覺得好像面前的人比之前更好看了。

“我明天下午要飛一趟加州。”

徐洛陽很快反應過來,語氣有些激動,“是你參演的那部《絕地追擊》要上了嗎?”一邊說,他一邊在心裏琢磨,只要不出大的差錯,這一次《絕地》的票房肯定還會爆的,雖然戚長安在裏面的戲份不多,但作為純商業大片,已經足夠刷一波觀衆認知度了。

“嗯,後期制作完成了,已經進入了宣傳期,所以要過去開個會。”戚長安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他忽然意識到,這樣一來,兩個人的日程就正好錯開了。

徐洛陽也想到了,他心裏有些失落,但很快又笑起來,“等電影上映,我一定去看首映,然後給你寫五千字的影評!”

被他的笑意感染,戚長安也跟着笑起來,“好。”

送走了戚長安,徐洛陽又忙了起來,每天晚上回到酒店基本都是倒頭就睡,累得他都沒多少時間去思考,自己對戚長安到底是個什麽想法。而這兩天他也發現,夏南總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像是想說什麽,但徐洛陽的精力已經被褚衛壓榨得幹幹淨淨,幹脆當作沒看見。

最後一場戲拍得很順利。

敵軍已經圍了京城,朝中的大臣叛的叛、逃的逃,皇宮裏的內侍和宮女也已經卷了財物逃走,偌大的宮城裏,一夜之間空空蕩蕩。

子楚手裏提着盤龍長劍,一步一步地走進了玉漱宮。成太妃穿着華麗的錦服,衣料上繡着的牡丹極為華麗。她正用蔻丹染着指甲,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也沒有擡頭,“陛下可否稍等?”

“好。”子楚站在原地沒動,耐心地等着。

将瓷器的圓蓋蓋好,放到旁邊,成太妃這才看向子楚。她已經三十多歲了,但肌膚如雪,聲音依然缱绻多情,“陛下可是害怕?”

“朕不怕。”子楚腳步很穩地朝着成太妃走過去,劍尖劃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呲”聲。他站在成太妃身前,坐到地上,将頭靠到了對方的大腿上,表情平靜。

用染着鮮紅蔻丹的手指輕輕揉按着子楚的太陽穴,成太妃問他,“陛下真的不怕?”

子楚還是一樣的回答,“朕不怕,你怕嗎?”

“怕。”成太妃笑道,笑容有幾分凄恻,又帶着坦然,“可是就算怕,也免不了一死,不是嗎?”

“是。”

再次走出玉漱宮時,子楚的長劍已經染了血。他一路穿過內廷、議政殿,最後站到了宮城的城樓上。

敵軍已經将城牆圍住,見一身明黃龍袍的子楚提着劍,站在城樓之上,逐漸安靜下來。一個身穿銀甲的男人騎着馬行至陣前,擡頭看着子楚,沒有說話。

成王敗寇已是定局。

子楚理了理身上穿着的龍袍,開口問,“可否放過一城百姓?”

馬上的男人回答,“可。”

子楚點點頭,“那就好。”只見他擡手輕輕撫過城樓的古舊石牆,随後閉上眼睛,一躍而下。

以身殉國。

從城樓上跳下來,徐洛陽躺在彈簧墊上,仰頭看着城牆。他還活着,但戲裏的子楚已經死了。

“別感傷了,拍完了就起來,場地費很貴。”褚衛從監視器後面站起來,朝着徐洛陽說到,“收拾東西可以走了。”

“啊?”徐洛陽從彈簧墊上下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就可以走了?不用吃個散夥飯之類的嗎?”

褚導一臉冷漠,“浪費時間。”

“……”

生活制片已經幫着訂好了機票,又開車把徐洛陽和盧笛送到了機場,說了句“一路平安”之後,又風風火火地趕回了伽羅影視城。

盧笛拿着行李箱,半天才憋出了一個形容詞,“畫風清奇!”

“是挺清奇的。”徐洛陽壓了壓戴着的帽子,“其實在褚導的劇組挺開心的,每天就只需要想着怎麽演好戲就行了,沒那麽多人情世故和勾心鬥角。”說着,他拍了拍盧笛的肩膀,“走了走了,回b市吃好吃的!”

心裏的弦完全松了下來,徐洛陽在飛機上睡得天昏地暗,直到下飛機見到鄭冬,都還睡眼惺忪的。

鄭冬問盧笛,“這是一路上都在睡?”

盧笛點頭,“最後兩天趕戲,徐哥一天就睡三四個小時。”

“嗯”了一聲,鄭冬從包裏翻了個文件夾出來,遞給徐洛陽,“看完說說感受。”

徐洛陽抖着手把薄薄的幾頁紙翻完,直接就被吓醒了,哀嚎,“為什麽接下來半年的時間,日程都排滿了?!”

鄭冬回答,“因為你還沒過氣。”

“……”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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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鬧鬧的小情緒:

我做了一個夢……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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