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七顆糖

辦公室面積很大, 裏面冷氣開得非常低, 而落地窗的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 沒有一絲光線洩漏進來, 只有角落裏的幾盞燈亮着,是室內唯一的光源。

徐洛陽沒有走近, 站在安全距離以外, 打了聲招呼, “戴先生。”

“小東西, 給他端一把椅子。”戴雪青的聲帶像是受過傷, 說話的聲音有種磨耳的粗粝感。

“是。”

聽見這聲回應, 徐洛陽才發現辦公室裏竟然還有一個人,他循着聲音看過去——王瑜行?

王瑜行穿着一件老式的條紋襯衫, 黑褲子, 垂着眼睛, 安靜地端着一把椅子, 放到了徐洛陽的身前。

接着,戴雪青的聲音又重新響了起來, “把衣服脫了。”

“是。”王瑜行半分遲疑都沒有, 伸手就開始解扣子。

面對着這樣的場面,徐洛陽沒說話也沒有動, 他衣服口袋裏的手機一直都處在通話中, 讓他稍微安心了一點——戴雪青這個人和資料上顯示的完全不一樣,因此之前想好的計劃,也全都起不了作用了。

就在徐洛陽思考問題的這一小段時間裏, 王瑜行已經把自己的上衣脫了下來,露出了身上還沒有完全結痂的鞭痕。鞭痕很深,每一道都見了血,徐洛陽快速地掃了一眼,目測肯定不少于二十道。

“跪下。”

說跪就跪,王瑜行依然是半點遲疑都沒有,直接就在徐洛陽面前跪了下來。他整個人顯現出一種驚人的消瘦,随着動作,還有幾道鞭痕的血痂裂開,鮮血慢慢滲了出來,順着背上的皮膚往下流。

徐洛陽把臉上淡定的表情繃住了,冷淡地看了王瑜行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洛陽,還滿意嗎?”戴雪青放下玻璃酒杯,看着王瑜行背上的鞭痕,表情帶了一點瘋狂和癡迷,“很美,對不對?”

徐洛陽依然面無表情,“戴先生的意思,我不懂。”

聽了他的話,戴雪青眯了眯眼睛,“你今天,難道不是因為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事,專程趕過來找我要說法的?”說着,他擡手往王瑜行的方向指了指,“沒管束好這個小東西,讓他欺負到了你的頭上,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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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洛陽心裏各種念頭都冒了出來,心思急轉。從進來到現在,能看出戴雪青的神态、表情都不太正常,現在對他的态度也很奇怪,言語裏,更像是将他當成了一個後輩。

不過徐洛陽沒有放松心神,他依然謹慎地保持了沉默。

戴雪青把玻璃杯裏的酒一口喝完,忽然問,“他像群青嗎?”問完,就一眼不眨地看着徐洛陽,想要從他那裏得到答案。

“不像,他和我爸爸沒有半分相似。”徐洛陽直視戴雪青,說得十分肯定。

不過他剛說完,就聽見戴雪青像是自言自語一樣,“我還以為,他笑起來的時候,側面稍微有那麽一點像群青,原來一點都不像嗎?”

說着,他有些出神,半分鐘後,像是力氣潰散了一般,整個人萎靡下來,朝着王瑜行道,“拿了你的東西滾吧,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王瑜行臉上滿是恐懼,但什麽話也不敢說,拿着衣服,極為匆忙地就出了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裏只剩下了兩個人,空調的冷氣讓徐洛陽後背發冷。

許久,粗粝的男聲重新響起,“我已經很久沒見過群青和知意了。”戴雪青看着徐洛陽,“你和知意長得比較像。”

林知意是徐洛陽母親的名字。

聽到這裏,徐洛陽內心的猜測再次被推翻,他之前認為,戴雪青有可能是喜歡他的父親,自然就會仇恨他和他的媽媽。但現在聽見這一聲“知意”,徐洛陽動搖了——如果是他,是絕對沒辦法以這樣親密又懷念的語氣,喊出情敵的名字的。

戴雪青手有些發抖,給自己倒酒的時候,撒了不少到桌面上。盯着玻璃杯裏琥珀色的酒液,他舉了舉杯,“那你來找我,是為了幾年前,我逼你退學的那件事?”

“是。”徐洛陽語氣沉穩,“我想知道原因。”

又喝了一杯酒,戴雪青開了口,卻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們肯定沒和你提起過我,你肯定也不知道,我的名字,還是你媽媽替我取的。”

說着,他靠着椅背,回憶道,“我是在一個冬天,被你父母從孤兒院門口撿進去的。你爸爸拿着字典,替我找了一個姓氏,姓戴。你媽媽給了我名字,叫雪青。”

徐洛陽反應過來,群青和雪青,都是顏色的名字。

“不過後來,他們都不管我了,都抛棄我了……明明說好會照顧我,會像家人一樣,一直在一起,但他們撒謊了。”

空了一半的酒杯被大力砸到了地板上,酒液很快就浸透了,戴雪青眼中滿是恨意,“他們撒謊!他們騙我!”他盯着徐洛陽,像是在透過他,看着另外的人。

腦子裏的一段回憶忽然被翻了出來,徐洛陽遲疑了幾秒,還是問到,“你是不是曾經畫過一幅畫,用的是蠟筆,上面畫了三個人,标注了‘哥哥’、‘姐姐’、‘我’。”

發現戴雪青的神色逐漸平靜下來,眼裏閃過一絲極亮的神采,徐洛陽解釋到,“我曾經在我媽的書房裏見到過,東西現在應該都還在。我猜,應該是你畫的。”

“肯定是我畫的……肯定是!”戴雪青站起來,在原地來來回回地走了幾步,“知意比我大十幾歲,她一直讓我叫她姐姐,叫群青哥哥。”

戴雪青表情似哭似笑的,說的話很混亂,“我十四歲,被親身父親找到,接回了蔣家。後來隔了好久,再見面的時候,他們說我變了,變得心狠手辣……我也不喜歡他們……我是半路被找回去的私生子,連‘蔣’這個姓氏都不能用,像條狗一樣,被責罵,遭受冷眼,那時候他們又在哪兒?”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在這個世界上茍延殘喘,我争過了我的幾個哥哥,熬死了我父親,我還把那個虐待過我的女人送進了精神病院,掌控了整個桦立集團。我一定要讓他們看看,我當初選擇被帶回去,是沒有錯的!”

“可是,他們為什麽就死了?”戴雪青聲音急促又惶惑,眼睛有些充血,盯着徐洛陽看了很久,忽然說到,“你知道嗎,我多妒忌你啊,他們那麽喜歡你,寵愛你,就連死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

這一刻,徐洛陽忽然明白過來,這或許就是戴雪青費盡心思針對他的原因。

看着抱着酒瓶,神色癫狂的戴雪青,徐洛陽心情複雜。他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

猶豫了一下,徐洛陽還是開口說到,“我爸媽的遺物都還在,如果那張畫是你畫的,那在儲藏室裏,應該還有很多你的東西,我小時候調皮,翻出來看過。”

戴雪青整個人都滞住了,怔怔地看着他。

“有幾幅類似的畫,還有被撕掉了封面的作文本,故事書,好像還有一張破破爛爛的獎狀,一個已經掉了漆的水壺,上面印着‘三好學生’,那些應該都是你的。”

徐洛陽繼續說到,“我不知道你和我爸媽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老死不相往來。但他們一直都沒有忘記,那個被他們用心照顧着長大的戴雪青。”

沒有再多說什麽,徐洛陽轉身出了辦公室。關門的時候,他聽見裏面傳來了隐隐的哭聲。手頓住了幾秒,徐洛陽最後還是将門縫合上了。

重新坐回車上,徐洛陽把帽子和墨鏡全都取了下來,長籲了一口氣,冰冷的身體這才開始回溫。

戚長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好幾遍,語氣擔憂,“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在手機裏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音,他很想沖上去找徐洛陽,但沒有收到事先定好的暗號,戚長安還是選擇相信他,繼續等。

“我沒事,戴雪青他……精神有些不太正常,我走的時候,還聽見了他的哭聲。明明都已經快五十歲的人了,哭得像個委屈的小朋友一樣。”

戚長安沒什麽感覺,“你因為他的施壓被學校開除,又匆匆忙忙被送到國外時,也很委屈。”

聽到這句話,徐洛陽直接倒在戚長安身上,“我也只是感嘆一下,我雖然心胸寬廣,但很記仇的。”說完,他又彎着眼,放低了聲音,“我這麽委屈又可憐,長安哥哥真的不給我一個安慰的吻嗎?”

戚長安怔了怔,随即笑出來,低下頭親了親他的鼻尖,“夠嗎?”

發現徐洛陽還看着他,戚長安有些無奈,最後還是溫柔地含住了徐洛陽的嘴唇。

徐洛陽走後,過了大約一個小時,辦公室的門從外面被打開了。戴雪青的秘書小心地避開地毯上的酒瓶,低聲道,“我們收到了來自戚氏的警告。”

“戚氏?”戴雪青閉了閉眼,問他,“怎麽回事?”

“您私人賬目的漏洞被查了出來,對方表示,他會将手裏關于您的東西,都交給您的侄子。”秘書十分謹慎地措辭。桦立集團內鬥嚴重,黨派林立,戴雪青雖然從南美回來了,但位置并不穩固。而現在當權的,是他的長侄,手腕十分厲害。只要一着不慎,戴雪青就會滿盤皆輸。

聽完,戴雪青笑了起來,“如果你是我的,會怎麽做?”

秘書委婉道,“我不會讓這份證據落到大少爺手裏。”

“好,戚家的條件是什麽?”

“條件有些奇怪,”秘書低下頭,不敢看戴雪青的表情,“對方要求,您必須向徐洛陽道歉,并說清楚當年事情的真相。”

“好大的口氣!”戴雪青有些愠怒,“話是誰說的?”

“戚長安。”

另一邊,徐洛陽到了家之後,就纏着戚長安練習吻技,隔了一會兒,忽然聽見了“嗷嗚”一聲狼嚎,他總覺得有些耳熟,心道,“這怎麽這麽像我的聲音?”

然後,他就發現戚長安一只手攬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把手機拿出來,點開了未讀信息。

徐洛陽很快反應過來,“長安,你竟然把我學狼叫的聲音截下來,當了手機提示音?”竟然還有這樣的操作!

“嗯,很可愛。”

徐洛陽耳朵發燙,表情有些不自在,“那……我就勉強同意好了。”

“謝謝鬧鬧。”戚長安把手機重新放回去,抱着人在沙發上坐下,問他,“還要繼續練習嗎?”

徐洛陽點頭,一本正經,“我們兩個都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一起學習一起進步!”

“嗯,好。”

而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着來自梁丘的信息,“戚少,戴雪青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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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鬧鬧的小情緒:

沉迷接吻不可自拔,長安哥哥的妖力越來越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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