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劍鋒所往

“哦,也就是說你們讓九淵古劍跑了,你還把丹青卷給報廢了?”舒玲挑眉斜眼看着魏明流:“就只是把破枉給我帶了回來?”

“是的。”魏明流摸了摸鼻子,一臉尴尬的看着舒玲:“多謝舒玲大人相助,小子這才勉強撿回一條性命。”

“啧啧啧……”舒玲嫌棄的看着魏明流,半身魂魄之體懶洋洋地飄蕩在空中,“所以說,你想保護的那個人,安然無恙了?”

魏明流點了點頭。

舒玲一下子飄至魏明流的眼前,具體他的鼻尖只有毫厘之差,那近乎于透明的、琥珀色的眼瞳牢牢地盯着他,質疑道:“魏若無終有一天會問鼎劍道之峰,到時候天高海闊任他行走,你憑什麽認為…他需要你的保護。”

魏明流沉默的看着舒玲,隔了半晌,才答道:“舒玲大人,應該比我更知曉答案。”

舒玲眯起眼,又飄蕩到了窗邊的小木桌上,拿起一杯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嘆道:“你說的不錯,魏若無是蒼穹無境未來的支柱,魍魉魔界的人一直在試圖在他劍心尚未大成之時提前将其抹殺。派出的人修為一個賽過一個。”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魏明流知道舒玲一直在審視着他,遂深吸了一口氣道:“舒玲大人,您想說什麽,便直說吧,魏明流此生也只有一個願望,那便是有朝一日希望看到魏若無如願走上劍道頂峰。”

“如若你真想護他周全,我可以傳授你一套劍訣。”舒玲神色突然肅穆起來,聲音低沉地說道:“這個劍訣名為棄劍道。一旦啓動以消耗元神為代價,你會魂飛魄散永無輪回的機會,但卻可以借助陰陽黃泉道分流的力量,可以越級強殺化神巅峰的半神之終極殺招。但此招幹系感應于魏若無心脈肺腑,只能用于魏若無受到生死威脅之時。其餘時刻并無他用,且需要你毫無動搖猶疑方可劍成,你可願意?”

“我……”魏明流剛想回答,識海之內的閻不枉喝止道:“學什麽學!我有的是本事教你,這種同歸于盡的劍訣對你百害而無一利,對那魏小子再好也總該有個限度!”

“願意。”魏明流看着舒玲的眼睛說道。

閻不枉氣得眼紅鼻子歪,用手指了指魏明流,最後負氣一拂袖隐遁于識海深處,不再說話了。

“舒玲大人火眼金睛,想必是已看出,我雖根骨悟性具備,卻是一半分争心也無。您只需信我這一句——對魏若無,我願以性命報之!”

“好!”舒玲撫掌而笑:“那我便如實告知了,敝姓魏,全名魏舒玲。算來是魏若無遠房親戚,而恰恰是因為旁系,才會修習這棄劍道保護主家的繼承人——然當年魏府為魔主鳳夙所滅,僅僅留存魏若無與我,其緣由便是因為祖上所創一部功法,就是這棄劍道,可身系于一人保之護之,聽上去是完全獻祭的功法,本該沒有多少人忌諱,但偏偏——此劍招上不克下不克,偏偏天克于問劍決。”

“問劍決?”魏明流隐隐覺得這個詞似乎在哪裏聽過……

“不錯,問劍決是神來之筆所創,專為他所鑄造的八劍劍主所準備的專屬心法,若說現在能誅殺魏若無的人,那除了神來之筆欽定的劍主之外,再無他人可能得手了。實話告訴你,白韶華此人雖掌管萬魔宗,但充其量只是鳳夙的一個傀儡,你真正的的對手就是鳳夙。魍魉魔界有我安插的棋子,據傳他們是在準備鳳夙的複活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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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難道!”魏明流瞪大了眼。

“他們如此搶奪九淵劍,不是因為他是神來之境排行第一的上古之劍,而是鳳夙的一縷分魂就寄宿在此劍之內,因而,九淵古劍由一柄仁德之劍變為吸取生靈血肉魂魄的大邪之劍,也不足為奇。”舒玲看着魏明流道:“你心裏可是有準備了?”

“所以,前輩,您的仇人也就是那魔主鳳夙吧。”魏明流閉上眼,輕輕在識海內說道。而閻不枉沒有答話,只是沉默。

“我準備好了,舒玲大人。”

……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鬥城東。轟飲酒垆,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閑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樂匆匆。

似黃粱夢。辭丹鳳。明月共。漾孤篷。官冗從。懷倥偬。落塵籠。簿書叢。鹖弁如雲衆。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動。漁陽弄。思悲翁。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恨登山臨水,手寄七弦桐。目送歸鴻。   ①

魏明流這一閉關便是小半年。

而于月中旬,蒼穹無境開始了問劍大會。

“哈哈你是不知那洛見瑤的臉色有多麽難看,她雖然一口一個魏師兄魏師兄的叫着歡,但誰不知道她最不想在問劍大會上看見魏若無,不就是因為魏若無來了之後,她哥哥就幫不了穹頂峰争奪這問劍大會頭名了?不過洛泾陽到也是條漢子,直言打不過我魏師兄,但為了有所增進還是向師兄請教了幾招,結果師兄居然用了三兩招就打敗他了,當時天靜峰的弟子們都激動地抱在一起了,哈哈……”

林微斯手舞足蹈惟妙惟肖的還原起了當時的場景,“不過也是奇怪,往年魏師兄他忙着替師父收拾爛攤子,幾乎默認不參與問劍大會。這次偏偏參與了,我問他為什麽,你猜他怎麽說?”

魏明流好奇的看着林微斯:“怎麽說?”

林微斯砸吧了下嘴:“啧啧,師兄他居然說是沖着獎勵去的,可本次問劍大會的獎勵是不知谷的靈泉天露,只對我們這種經常在金丹期搖搖晃晃根基打得相對沒那麽紮實的人,在晉升元嬰時有用,師兄他現在都元嬰大成期了,根本用不着的呀……雖然看見洛見瑤不爽我很開心就是了。嘻嘻。”

魏若無默默看着一旁小木桌上的白瓷瓶,心下一暖,他騰地站起來:“魏若無現在在哪?”

“師兄在演武堂啊問劍頭名要接收別人的挑戰……不對,是衆人要向師兄指教的……哎哎哎魏明流,你去哪啊?!”

……

蒼穹無境的演武堂不像昙淵劍盟那般莊嚴肅穆,反而詩情畫意的緊。

一樹又一樹的桃花遍布,于此地最高處有一約莫十人見方的小高臺,而高臺之上恰有兩名劍者舞劍……不對,是舞桃木枝。

“天下劍法本一家,”魏若無收了手中輕輕打到對方咽喉的桃木,即便如此未來劍聖的氣場也震懾地對手冷汗涔涔大氣不敢出。“我命由我不由劍,也由不得天。嚴明,我當還你一句靜心。”

“謝謝師兄,師兄今天辛苦了,我是最後一個,您今天終于可以休息了。”那名前來讨教的弟子連連作揖,最後擡起頭來卻訝然道:“咦,居然還有一個,真是苦了師兄了,我先走了。”

魏明流微微仰頭看着,高臺被郁郁蔥蔥的桃樹掩映着,其間有一名黑衣劍者緩緩與他對視,那雙眼目如寒星、清亮非凡,那一身再尋常不過的黑衣素服,着他之身恍如初入凡塵的劍仙,将殺伐果敢與谪仙降世兩種氣質融為一體,此情此景似乎在夢裏見過許多次,卻沒有一次比現下更為清晰。

魏明流的喉結滾了一滾,他看到黑衣劍者看到他便突然露出一抹清清淡淡的微笑,那一剎卻把這周圍掩映的桃花紛紛襯得失了顏色。

“明流,劍來!”

對方卻呼地扔給自己一根桃枝,魏明流怔了怔,随即寒毛一栗,條件反射又十分從容的躲開了魏若無試探性的一擊!

美人計也不是這麽使的……這犯規啊喂!

魏明流苦笑,然而魏若無雙眼卻騰地亮了起來:“看來你的閉關頗有成效,再來!”

劍者激蕩的真氣凝于劍上久久不散,故而稱之為劍氣。

然把握劍氣實現的時機卻是非常困難,并不是任何一人、任何時機都能做到的。

“呯!”

可于這桃林內的兩名年輕人卻做到了——

本是兩枝普普通通的桃枝,卻被兩人揮舞得劍氣四起。可謂是心中有劍一切皆可為劍。

激蕩的劍氣将樹上的桃花掃落而下,遠遠而觀,好一場鋪張浪費的漫天桃花雨……無涯子那吝啬鬼看見了定會捂胸口嘤嘤嘤了。

以上是閻不枉的吐槽。

魏若無雙眼似寒星冰雪,劍式簡練而精準,剛好克制住魏明流的每一瞬劍勢的走向,而不費絲毫多餘之力。

然反觀魏明流,與黑衣青年的冷厲嚴苛完全相反的,永遠噙着一抹無所謂亦無所畏的笑,執劍的右手翻轉挑刺,劍意随性至極而不帶一絲殺伐之氣。

劍招一如其人……

“當!”

魏若無猛地收劍,眉頭緊蹙,他深深凝視對方半晌,才道:“這便是你的劍?”

黑衣青年凝視着人的時候仿佛有着一種懾人心魄的力量,令得魏明流心神一晃,怔然地與那雙眼睛的主人對視。

那雙宛如深潭般的眼眸此刻泛起一絲清亮的光,就像唯一的星辰之于蒼茫黑夜,就像一縷初陽以無可阻擋之勢,投入昏暗幽室。

就像此刻的魏明流,視這雙眼眸的主人為餘生唯一的方向。

魏明流在心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轉而笑着直接應道:“這便是我的劍。”

一生所護,心之所向,劍鋒所往。

這便是我的劍。

恍惚間,魏明流不可思議地聽見黑衣青年語氣極低地說——

“我知道了。”

魏明流的心髒嗵地一跳——!

在那一瞬間,他還以為魏若無透過他的劍意,徹底看穿了自己對他那不可告人的想法……

然一眨眼,他再看魏若無,又似一潭古井毫無波瀾,再看不出任何漣漪。

“明流,你随我來。”

……

魏若無将劍譜往桌上一放,看着魏明流道:“你對這棄劍道有何想法。”

魏明流閉了閉眼,知道是比試過程當中被他看穿,怕魏舒玲為難,便說道:“我并非受人所迫!魏若無,修習此書是我自願!”

魏若無靜靜凝視他片刻,才聲色平和地道:“你可知這棄劍道的最大作用”

随即他不待魏明流回答,便用劍鋒于地上揮灑出兩個筆法勁道的大字‘克制’。

魏若無皺了皺眉,無意識的用持劍的手挽了一個劍招。

“這啓動劍氣的起式分外詭異,我認為——”

“需以血為媒的劍招。”魏明流心下一動,看來魏若無并不真正了解棄劍道的實質含義,接過話。“但凡修仙世家大都告誡弟子即便得到也不能修煉,如不慎修煉了,也不能讓自己握劍的那只手的鮮血染于劍刃之上。”

魏若無握緊手中的水蕪劍道:“血契那還真是兇險之法,如果我料得不錯,一旦發動血契,修習者雖可短暫得到能力的大幅度提升,但過後卻會遭到嚴重的反嗜。雖然棄劍道是我先祖所創,但奇怪的是從未允許我接觸過……”

魏明流忍不住打斷對方的思索“你在想什麽?”

魏若無擡起頭,認真執拗地看着魏明流,道“我想改良它!明流,既然你已經選擇了這本劍法,加上你我都選擇九轉玄陰做基,你的能量,或許有朝一日更勝于我。”

“你!”魏明流大驚。

改良什麽?改良棄劍道?改良這種用了就必死無疑的東西?我還能勝于你?你可知……

魏明流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制止魏若無,卻無法說出口。

“此書所著劍招大開大阖,行雲流水之間有絕于世間的名家風範。不該與這用心險惡的血契融于一體。明流,我想與你一道,破除血契,說不定會帶來中原劍道之革新。”

幽深黑亮的眼眸凝視着白衣青年流露出不贊同的雙眸,輕聲道:“倘若‘無争’是你的劍,那我定能拓開一條世人皆不能與之相争的新的道路,明流,你可要與我同行?”

沉默許久,一聲輕笑自魏明流口中流瀉而出。

“我今日才算真正認識了你的自視甚高。”魏明流眉眼帶笑,那笑容十分真切自在,仿佛時至今日,他心中的陰霾才被徹底掃盡。

因為說此話的人是魏若無,如果是他的話,能夠做到也說不定啊。

“魏若無,”

白衣青年的雙眸極其明亮,與沉靜自若的黑衣青年對視片刻,而後鄭重道:“願舍命陪君子!”

作者有話要說:

①《六州歌頭》 賀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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