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6 辦公室戀情
藺寧團隊一行人離開房間後,走進來一位穿着白色西裝的男人,手裏拿了個醫藥箱,似乎已經在門外等了一會了,進門便問:“哪位是簡月簡總?”
簡月起身道:“是我,您好。”
那人走過來自我介紹說是藺寧的家庭醫生,過來幫他看腳上的凍傷。
簡月壓着詫異道:“不用了,方醫生,我已經好了,麻煩您幫我謝謝藺總。”
方醫生道:“簡總不用客氣,我出診一趟診費不低,您就讓我把這筆錢賺上吧。”
對方這麽說了,簡月只好坐下,脫了鞋讓對方檢查凍傷。
林安看起來不介意多個醫生幫他看傷,醫生檢查時他便在一旁細細詢問,反而是簡月似乎心情複雜,一直靜着沉默。
簡月腳上的凍傷已在愈合蛻皮階段,估計再過幾天就沒事了,醫生給了些加快愈合的膏藥,收起醫藥箱便離開了。
醫生走後,簡月将鞋襪穿好,看向了林安,“……走吧。”
林安點了下頭,起身時,若無其事地問了句,“藺寧跟他未婚夫關系怎麽樣?”
這問題……簡月笑了下,“他們在一起很多年了,藺寧很愛他,如果能結婚,他們應該已經結婚了。”
林安露出個笑,握住了他的手,“那挺好的。”
“是啊,”簡月拿過包跟他一起朝外走,平平靜靜地說,“挺好的。”
春節過後,林月便搬去了金色大廈,如今已有半個月。林月的辦公地點在夢霖樓下,對方給了他們一整層。林月還未擴招,十幾個人占了這麽大一片地,幾乎是人手一間辦公室。
簡月發現夢霖雖然公司規模龐大,但幹活的拼勁一點不比他們初期的小公司少,跟着開了一些會,他逐漸了解的夢霖的組織架構和行事作風,對林月也有了更清晰的規劃。
這半個月跟藺寧隔三差五便能遇見,幾乎都是在會上,單獨對上話的機會也不多,簡霖的确也沒什麽值得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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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他正在辦公室整理材料,突然門被敲了兩下,應聲後進門的是藺寧的私人秘書許秘書。
“簡總現在有空嗎,”對方笑得溫婉,“藺總想請您上去談點事。”
簡月點了下頭,收拾一下便跟着對方上了樓。以為是一個臨時會議,卻被帶去了藺寧的辦公室門前。許秘書沒有跟着進的意思,說了聲“藺總在裏面等您”便離開了。
簡月默了下,敲了敲門,很快聽見裏面傳來聲音,“請進。”
簡月推開門,沒有立刻進,四顧一番,站在了門口,“藺總,要不我去把林安一塊叫上來吧?”
他這麽說是為了藺寧考慮,對方之前表達過不願跟他獨處,态度十分強硬,看見辦公室裏沒其他人,他頓時連門都不敢關。
玻璃嵌金石的辦公桌後,藺寧擡首看他,神色看不出喜怒,“簡總什麽意思?”
簡月還未說話,便聽藺寧又道:“怎麽,簡總離了林總就沒法工作了?”
“不是,這裏只有你我,怕引起誤會說不清。”簡月在門口站着不動,有些埋怨地盯了他一眼,又露出客套的笑,“我還不是為了藺總着想,藺總還這麽說我,可真叫我傷心。”
藺寧沉默一陣,“不用關門,進來吧。”
簡月這回沒再遲疑,将門開到最大抵住,走進了辦公室。藺寧從辦公桌後起身,拿着一份文件走向休息區,道:“過來坐。”
簡月卻又站住了,隐晦提醒道:“藺總,那裏不對着門。”
“……”
聽着似在為他考慮,可又像惺惺作态,他甚至懷疑簡月故意在報複他。如果是後者,不得不說,對方已經成功了。
最近他自我控制的能力變差了,也許是因為簡月離得近了。以前遠的時候,他還能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将生活填滿,滿到沒有空間去想對方;可如今離得近了,成天能看到,大腦便不受控制了……會想他,在會上想,對方怎麽才能看他一眼;看了,又會想,他這一眼有沒有其他含義。只是平常的一眼,卻在心裏引發一場海嘯。一點念想,就能讓他糾結一整日。
然而,這到底是虛假的,任何美好的念想都支撐不過一天。到了中午、或晚上下班,時間巧妙些,便看見對方跟林安同進同出的身影,僅一眼,各種心思便都熄了,像掉進了冰窟,冷得人發抖。
那兩人在公司裏也牽着手,絲毫不注意影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關系親密。勾肩搭背、俯首交耳……人前已是如此,關起門來又是如何。
念想被反複摧毀幾次,便再生不出來,再生,只能生出黑色扭曲的東西了。
嫉妒——人類最醜陋的情感,不打招呼地誕生了,便盤踞着不肯走。叫嚣着,要将一切摧毀。
理智是層脆弱的紙衣,只能自說自話,粉飾太平,當火真的燃起來,它一下便成了灰。
此刻,對着那雙謹慎而客氣的眼,心底裏從未徹底熄去的火,一吹便被點燃了。
也許是他視線變了,簡月對峙不過,敗下陣來。沒有再火上澆油,簡月表面上服了軟,走過來在沙發上坐下了,問他,“藺總找我有什麽事?”
他站着沒動,将手裏的材料扔在了咖啡桌上。
材料落下了,他才發現紙張上已出現了他的指痕,明明昭昭揭示着他的失控。
“下周z城有個動漫游戲博覽會,”他聽着自己的聲音,覺得他還能壓回來,還能維持,繼續粉飾太平,“夢霖被邀請做展,你跟我一塊去,宣傳一下芙拉的召喚。”
“是個好事,我會去準備。”簡月說。
好,很好,正常的對話。即使冰面脆弱得一戳就破,但多少是封回去了,看起來已是一片寧靜。
對方拿起材料翻,并沒有在乎他的指痕,一頁頁從頭翻到尾,似乎看得認真。
看着對方的動作,心情也愈加平靜,一點點加厚着冰面,他感到放心,情緒崩裂的危局似乎已經遠去了。
正當內心響起平和的樂章時,簡月擡起來頭,合上材料,問他,“只有我跟藺總嗎?”
鏡湖傳來細微的碎裂聲,平滑的冰面依然完整,但似乎哪裏已出了裂痕。
“夢霖已經去了一整個團隊布展,”他說,“不只有你跟我,簡總大可放心。”
“我沒有不放心,“對方別開了眼,“我擔心藺總不好交待。”
對方像是怕他,無法與他對視。他心裏一瞬間竄出許多想法,又一道道壓回去,可有一道,如何也不肯回去。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那個想法說,你難道不是抓耳撓心地想知道嗎?
是啊,他是,可是他沒有立場……
心裏還在試圖搏鬥,那想法已經一躍而起,不管他的心情,自顧占據了身體,用他的嘴問出了他不會問的話,“簡總不需要跟誰交待?”
簡月靜好幾秒似乎才明白他的意思,“哦”了聲,以一種自然而平常的口吻,不在意地回道:“林安會陪我一起的。”
林安……會陪他……一起?
封鎖本就是勉力維持,只一瞬間,冰湖裏擠擠挨挨、那麽多可怕的想法通通失去了控制,像妖魔一樣在身體裏四竄。
腳下的冰面已布滿裂痕,他茫然地看着漫天的黑影,感覺到了死亡的預兆。
預兆一旦誕生,形勢便無可挽救,在這樣的絕境下,他生出了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平靜地接受了即将到來的崩壞。
他的世界已經是末日,亂象疊生,曾經在乎的變得不值得在乎,礙于身份立場而無法問的話也變得能夠說出口了,“你公務出差要林總陪,這是什麽意思?”
簡月又“哦”了聲,似乎有點尴尬,手指在西褲上蹭了蹭,突然站了起來,瞥他一眼垂了頭,“藺總不要生氣,這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并非刻意隐瞞……也是跟咱們簽合同時候同時發生的事,也來不及說,而且說也挺奇怪的,我們不會因為這個影響合作——”
對方說得含糊,但他聽明白了。不想再聽他東拉西扯,便打斷道:“你們在一起了?”
對方低着頭站在他面前,局促不安,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躊躇好一會,輕輕點了頭。
腳下的冰面到底還是碎了,冰凍的水從四面八方向他覆滅。
他死了。
那個曾經在乎榮譽、在乎恩情、在乎其他人的好壞多過自己的他,那個簡月喜歡的,像光一樣溫暖的他,死了,被淹死在了黑漆漆的冰湖裏。
他聽見自己輕笑了聲。
他轉過身去,尋找他的殉葬品。視線停在那張桌子上,将他生活困住的書桌,價值連城,嵌在玻璃中的金石在燈光下閃着耀眼的光。
是仔細打磨出的精美,很适合以前的那個他。
走過去将桌子掀翻了。
随着一聲銳響,玻璃碎開成細密的網格,桌面上所有的東西被摔翻在地,昂貴的水晶擺件、他和簡霖的合照、簡臨峰贈予的鋼筆、處理過和未處理過的分門別類堆得整齊的材料——全部成了一片狼藉。
外面變得有些嘈雜,不斷有人過來查看,問發生了什麽事,簡月也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僵硬得站在那,似乎覺得他瘋了。
他沒有瘋,他只是掙脫了枷鎖。其他人眼裏的狼藉,是他美麗的殉葬坑,裏面鋪着一件一件他過去在乎的東西,如今再看,只是一場笑話。
曾經無論如何也無法尋來的自由,如今卻以一種他從沒想過的方式得到了。
世事真是滑稽,好人死得早,壞人活到老,也許世間最大的秘密是:頭頂的神明真身其實是惡魔。
他走到簡月身前,掐起了他的臉,問他,“合同上怎麽寫的?”
對方似乎是害怕,總想把眼移開,他不喜歡,所以用了力,只稍微用了一點力,對方就看回來了,低不可聞地答道:“……禁止辦公室戀情。”
裝作冰冷的樣子,他彎唇道:“看來簡總不是不知道,是故意騙我入資。”
對方似乎啞口無言。
這些日子面對簡月,他總覺得無力。想說的話不能說,想做的事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切繼續下去,像被固定在座位上的觀衆,只能看着臺上的戲劇走向注定的悲劇結尾。
但當他撕破社會規則帶來的枷鎖,選擇站起來時,能做的事情便多了。
簡月是過去的他,身上纏滿了線,每一道是一層枷鎖。
在乎得多,所以滿是弱點。
他一下松開了手,徑直朝外走,對方便吓了一跳般,跑過去拖住他胳膊,急問道:“你去哪?”
“找法務。”
對方用力向後拽他胳膊,不讓他出門,慌張道:“藺總你等一下,林安他只是股東,在公司并沒有其他職位,這不能算作辦公室戀情!”
他站住了,轉過身看他,“補充條款簡總沒看?”
對方也許看了,也許沒看,但在他的逼問下,顯得沒有多少信心,強撐着回道:“我跟林安是在簽合同之前在一起的,不能算在這個範疇之內吧,不然一對夫妻入職了夢霖,難道你還要辭退一個,或者讓他們離婚?”
“不,”他意有所指、斬釘截鐵地說,“我一開始就不會讓他們入職。”
話畢他便抽手,一言不發又朝外走。果然,對方又來攔他,想抓他胳膊,但因他抽手的動作,抓錯了位置,一下緊握住了他的手。
那雙手是熱的,一下燙着了他的靈魂。那一瞬間,死去的他差些要死灰複燃。還好,僅一下,對方便放了手。
恍惚了下,他繼續朝前走。門口圍着的人不見了,門也是關的,不知何時被誰關上。無所謂,他擡手要去開門。
簡月突然沖過來,張開手臂擋住了門,懇求地看着他,“藺總,有話好好說,你冷靜一點,有要求你可以提,我們坐下好好商量,不要鬧大好不好?”
知道對方不會讓開,但他仍是說:“讓開。”
簡月用力搖頭,颠三倒四地快速說:“我們只是名義上在一起,又沒有做什麽,也沒住一起,沒在辦公室做過奇怪的事,還都是男性,你無法證明我們在一起了,就算你起訴也不會贏,這樣耽誤的是我們彼此的時間,時間就是金錢,得不償失,我們一起好好賺錢不好嗎,藺總你不要腦子犯暈好不好!!”
對方說得沒錯,他發現自己腦子确實在犯暈。已經入殓,舉辦過葬禮了,屍體居然還是會被對方玩弄在股掌之中。随便說些無法驗證的話,已經死去的那個他便上了勾,開始在黑暗中蠢蠢欲動,“你們在一起一個月了,沒做什麽?”
“沒有,就一起吃飯,聊工作的事,做的都是合夥人該做的事,完全沒有因私廢公!”
“睡了嗎?”
簡月隐隐瞪大了,似乎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問。有些尴尬般,對方別開眼又搖了頭。
沒有?
怔怔看着對方,消失的感知不知不覺回歸身體,他感覺到空調的風,嗚嗚地輕輕吹着,腳下的地毯,藏着碎玻璃,卻依然雪白軟和,而眼前的人……
發旋小巧而精致,如初見般美麗。
好奇怪,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生是死,他似乎死去了,但又茍延殘喘地睜開了眼,抓着對方的一個回應,像抓着世間最後一縷光,掙紮着想要活下去。
“好,把感情處理掉,”他聽見自己說,“我原諒你這一次。”
隔了漫長的半分鐘,簡月終于點了頭,沉默着,一個字也沒說。
“回去收拾東西,周五晚上出發,我去接你,詳細的情況我會發材料給你。”他又說。
簡月垂着眼,再次點了頭。
他背過了身去,很輕地出了口氣,“出去。”
片晌後,門被輕輕關上,房間重新陷入了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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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視角,走入藺總的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