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回」

能勸走拓跋弈律的人只有公孫羽,所以太史烨的話就算是對他産生了一定的觸動,就拓跋弈律那個個性,他也不會明着妥協,只好說是看在公孫羽的面子上離開,也算是不讓她為難。

拓跋弈律是走了,可是晏寧來了,公孫羽都來不及和太史烨說上兩句話,想問問清楚今天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刑部的人就跟着來了,正好一前一後到了大牢裏,帶頭的刑部尚書二話不說,第一道指令便是讓人整個包圍了大牢。

晏寧走在前面不明所以,刑部尚書上前來看到晏寧,有那麽一瞬間的驚訝,卻還是禮貌地問候了一句,道:“晏小姐怎麽會在此?這邊是刑部大牢,就算晏小姐深得皇上信任,可還是不适合出現在這裏。”

“我有皇上令牌可以自由進出,有什麽地方是我不合适去的?”晏寧拿出慕容祁去壓尚書薛函,薛函也不着急,繼續下令道:“來人,将反賊太史烨和公孫羽拿下!再進去搜,一定還窩藏了其他賊子,搜仔細些,一個都不要放過!”

太史烨身形輕盈閃避,取出袖中折扇擋過兩招以後依舊面上含笑,道:“薛尚書這是在做什麽?又要給人亂扣帽子了嗎?我什麽時候成了反賊了?”

薛函一臉的耿直,道:“我接到匿名舉報,說今日有人要來劫天牢,果不其然,瑾國公還是不要再反抗了,乖乖束手就擒,說不定皇上還能網開一面。”

太史烨也不生氣,表現出溫吞吞的樣子,道:“首先,薛尚書是接到誰的匿名舉報才來的?其次,天牢是沒有守衛了麽,所以本公子赤手空拳的來,就能把人劫走了?最後,天牢完好無損,我連朗月郡主的牢門都沒摸到,是要怎麽判我劫天牢的罪名?”

晏寧适時地上前來,說道:“薛尚書未必有些一意孤行,還未弄清楚事情原委就亂抓人,抓的還是國公,天下有這個道理麽?”

今天的事情是怎麽回事,太史烨大概能摸出個一二三四五六來了,公孫羽也能明白到底這是在唱哪一出。

她現在萬分慶幸剛剛那麽堅持地讓拓跋弈律離開,要知道她剛剛可是差一丁點兒就要心軟,想着要不讓他留在這裏說兩句話也好的了,公孫羽定了定神,道:“薛尚書,你們刑部就是這麽辦事的麽?僅聽一面之詞完全不求證就上來拿人?太草率了點吧。”

薛函聽完,不依不饒道:“那瑾國公到此又是為何故?為何門口的守衛都不見了,看守的牢頭也暈倒了?”

太史烨哭笑不得道:“尚書大人糊塗了吧,守衛不見了怪我咯?這刑部的人怎麽支配,是薛尚書的事情吧,太史何德何能敢使喚刑部的侍衛,看守的牢頭是暈倒?我看他是睡着了吧,站崗時間睡覺,尚書大人要好好處罰才是,至于本公子何故來此嘛……”太史烨擡眼看了一眼薛函,嘴角一揚,不屑道,“說難聽了,同你有關系麽?”

“你……”薛函被太史烨氣得臉紅脖子粗又不好發作,先吃了啞巴虧不跟他理論,可轉念一想,似乎再這樣跟他争論下去,确實好像自己并不占理,況且自己這樣魯莽的來,也是的确沒有去證實過的,可接到匿名信之後,吏部尚書方策給他出謀劃策,說來個甕中捉鼈将要來劫獄的人拿下是上上策,卻也沒有捉到什麽鼈,反而自己被嗆的啞口無言。

想到這時,進去搜查的侍衛已經出來複命了,顯然是沒有找到任何藏匿的人。

薛函的額角滲出了汗水,略略有些不知所措,太史烨想了想,沒有說話,瞅了晏寧一眼,晏寧回了他一個白眼,開始打圓場:“原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瑾國公來找郡主要些案發現場的情況描述,三句不對嘴就吵起來了而已,哪裏嚴重到要劫天牢了,況且,我也是被通知了來勸架的,說劫天牢未免太小題大做了點,不知道薛尚書的手下是不是聽見郡主和國公的叫罵聲這才被引來的?”

薛函問道:“勸架?叫罵?不知道瑾國公和郡主為何事争吵?”

晏寧沒好氣道:“為了他們倆的孩子以後跟誰姓吵起來的,薛尚書要知道細節嗎?”

這樣明顯的臺階薛函是一定要下的,不然就是傻子,他便順着晏寧的話說着不需要不需要,不加多的解釋,先收了人準備回去。

正要離開的時候,太史烨叫住了他:“且慢,薛尚書還要不要帶本公子去面聖了?”

薛函咬了咬牙,咬出幾個字道:“既然是誤會一場,那便不需要驚動皇上了。”

太史烨道:“哦,辛苦薛尚書了。”

看着刑部的人收隊,晏寧不解道:“你倒是肯讓薛函就這麽走了。”

太史烨道:“今天是怎麽回事,我們都心知肚明,若不是我接到線報,恐怕現在公孫你已經被定罪賜死了,還要被扣上通敵叛國的罪名。”

公孫羽道:“顯然是溫國公的計謀,但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拓跋會知道我出事了,還這麽莽撞的來救我。”

天牢裏沉默了一會兒,晏寧道:“兩種可能,一個是拓跋弈律自己打聽到的消息,要不就是溫國公通知他的,但是至于為什麽溫國公通知他,他便來,那就是值得深究的問題了。”

太史烨順着話說下去道:“自己打聽到的消息,這不可能,消息要傳去邊關要多久,他是有順風耳?”

晏寧跟着接:“那就是和溫國公勾結?”

“拓跋弈律那種性格的人怎麽會和溫國公勾結,你在開什麽玩笑。”

太史烨看着情緒略有些激動的公孫羽,表現出一如既往的淡定,道:“你又知道了。”

公孫羽沒好氣道:“我跟他這麽多年戰友,他的脾氣我不了解啊,他們博濟族的人,除了自己的王,就不會聽命于別人,你覺得他會聽溫國公的話?”

晏寧見火藥味兒更濃了,趕忙打圓場道:“我說來勸架的,你們別真的吵起來啊,這不是還沒有出結果麽,況且拓跋弈律也走了,這件事暫時是壓下了,可溫國公大約不會這麽善罷甘休,怎麽樣,現在是要不要告訴阿祁?”

太史烨挑眉道:“瞞得住他?”

晏寧笑出了聲:“也是,你的眼線都能知道了,阿祁怎麽會不知道,不過這樣不是要和博濟族有隔閡了麽,雖然是合作關系的藩屬國,可要鬧翻了,我們邊疆就又是一個隐患啊。”

太史烨亦笑道:“确實如此,但是阿祁不會說什麽,如果拓跋弈律就這樣回去邊關,阿祁甚至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果他還逗留在陳國境內,想來也是要抓起來問問到底來幹嘛了,就像晏寧你說的,他們是藩屬國,可就算是藩屬國,沒有審批,也不能随便進入陳王都的。”

公孫羽想了半天,嘲諷道:“那今天是在亂什麽,溫國公就是為了要陷害我?”

折扇在手中轉了兩把,太史烨便将它收了起來,分析道:“溫國公這是在逗你呢,他這個人有優點有缺點,優點是還知道要耍點陰謀手段,缺點是他太自以為是。”說完又想起了些什麽,續道,“哦不,他還有優勢,優勢就是先帝太相信他,讓他權力過大,且朝中能與他對抗的人太少,讓他得意了。”

又是好一會兒沉寂,太史烨靜下來不說話,半晌又開口道:“公孫,今日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就像我們說的,我們只是在吵架,別的交給我就好了。”

雅公子移動尊步離去,留下不明就裏的公孫羽,晏寧挨過去寬慰公孫羽:“你也別喪氣,我看太史烨也不是不靠譜,他難得這麽認真的,你看他平時都是嬉皮笑臉的,今天溫國公或許有備而來,不管是不是故意這樣讓人容易識破,可他想知你于死地的想法昭然若揭。”

公孫羽手扶上牢門,卻是一臉難掩的鎮定,嘴角似乎還含着笑意:“溫國公會這麽大意,那是因為,這之前的幾年,王都裏沒有太史烨。”

※※※※※※

王都裏沒有的太史烨出現在了慕容祁的禦書房裏,轉手就把事情告訴了慕容祁。

慕容祁連頭都不擡一下,問道:“那麽你是怎麽想的呢?”

太史烨道:“兩種可能,第一,溫國公就是想趁此機會,直接将公孫定罪賜死,第二,他是想試探,要是有人阻止,那他就棄車保帥?”

慕容祁反問他:“棄車保帥?”

太史烨輕輕拂去褲腿上一點細微的灰塵,道:“周骁會下監獄,完全是因為意外,可現在所有證據,只要我想,我都能制造出來證明公孫是無罪的,且周骁是有罪的,所有的矛頭都會指向周骁,那溫國公該怎麽辦?他是用盡一切辦法救周骁,還是盡最大可能不讓這盆髒水潑到自己身上?阿祁,我不信你想不到這層。”

慕容祁朱筆停了停,擡眼瞥一眼太史烨,嘴角露出一絲叵測的笑,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任由拓跋弈律進出?”

在太史烨看來,慕容祁其實不是一個沒有能力的人,他能力很強,可惜先帝建國初期,必須依靠各部勢力幫忙才能建國,慕容祁要面對的就是,自己并不是大權在握的情況下,要削弱甚至鏟除掉多方的大勢力。

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讓慕容祁對邊關有了戒心,太史烨寬慰他道:“阿祁,這你不用擔心,左右公孫這次事情結束,也不想再在京城待下去了,多半是要自請回到邊關的,那麽正好,我們可以去查查邊關的博濟族,到底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慕容祁确由此想法,可補充道:“太史,你可知道百餘年前,秦王相裏氏一族用來號令天下的皇極令不知所蹤了,但仍舊有得皇極令者得天下的說法存在。”

太史烨挑眉道:“你還想讓我和公孫去挖寶?”

慕容祁解釋道:“也不是挖寶這樣的說法,只是雍寒山在陳梁邊境,朕有聽過秘聞,說皇極令作為陪葬品,和秦王後一起被埋在雍寒山裏,雖不知真假,可去看看也不會有錯吧。”

太史烨起身準備離開,邊走邊嘆着氣道:“阿祁,我看你是越看我越覺得我閑着,所以總給我沒事找事吧。”

慕容祁笑着回應:“哪裏哪裏,就是給你和我妹子制造點獨處的機會。”

太史烨沒有辯解什麽,優雅地打了個哈欠以後就說了句“回去睡覺”就要離開,慕容祁瞅着他的背影,冷不防來了一句:“太史,你該有好幾天沒有好好打理自己了吧,這簡直不是你。”

某個被戳中傷口的人回身看了一看,輕描淡寫:“呵,這的确……不是我啊……”

※※※※※※

如果有一天你愛上我,你會為我而改變嗎?

而真正到這一天的時候,你卻已經不像你自己了。

公孫羽默默盤腿坐在石床上沉思,她訝異自己現在思考的問題不是自己的性命問題,反而是這種她從前都不會想到的問題。

或許……是覺得自己壓根兒不會有性命危險吧……

和大牢一樣沉悶的地方,還有瑾國公府。

太史烨站在城樓上觀望,看着那一隊人馬出城,不動聲色。

元昊不解道:“公子是知道拓跋将軍今天會離開?”

太史烨依舊看着城樓下面,打着扇子悠悠道:“要是他真的是個武夫,他今天就不會走了,既然他走了,說明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公孫會不會有事,就在他的一念之間。”

元昊聽得一知半解,撓了撓頭,太史烨“啪”地收了扇子,轉身道:“好了,接下去我們要專心地去救我媳婦兒了。”

一聽到終于又要辦正事的元昊立刻又來了精神,趕忙跟在後面走。

太史烨手中的扇子有節奏地敲在左手的手心裏,一下又一下,口中似有意無意地問道:“元昊,你說,要是現在所有地證據都證明周統領才是兇手,那麽溫國公作為他的後臺,是該幫他還是讓他一個人全都擔下呢?”

元昊還真的思考了一下,半晌後,他道:“如果溫國公是個有情有義的人,那麽他會救的。”說完,問道,“公子,那溫國公是不是有情有義的人啊?”

太史烨驀地停下腳步,扇子敲上元昊的腦袋,笑出了聲:“溫國公要是有情有義,那我就是深明大義。”

元昊被這麽敲了一下以後,腦袋仿佛一下子清明了,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我們現在只要等溫國公給我們送證據就好了嗎?”

是啊,拓跋弈律的出現就是一個試探,看看周骁還有沒有被拯救的價值。

而事實證明,周骁的價值整個就被高估了。

在這之後的第三天,太史烨派人搜查了周骁的家,毫不意外地在裏面找到了周骁暗中和季承勾結,召集禁衛軍舊黨意圖謀害慕容祁的證據。

對于這樣的轉折,慕容祁沒有覺得驚訝,太史烨亦是如此,等他在大堂上拿出證據指證周骁的時候,慕容祁随口道:“瑾國公可是得到确鑿證據了?萬不可污蔑忠良啊。”

太史烨道:“既然如此的話,不知溫國公對此有何看法?溫國公兩次都多多少少有參與,溫國公的意思呢?”

溫國公自然是有很多想法,只是就算有再多想法,他都只能忍着不說話,猶豫半晌,算是知道了該怎麽回答,于是他便說道:“此件事既然是瑾國公主管,那老臣便不橫加幹涉了,但憑瑾國公做主便好,如若周統領真是主謀真兇,皇上萬不可輕饒!”

慕容祁眼神往太史烨身上瞟了一眼,四目相對,兩個人的心中已然明了。

第二日,太史烨拿着所謂的證據往天牢裏去,周骁似乎也不意外太史烨會來,等太史烨屏退左右之後,周骁開口道:“瑾國公好手筆,居然能讓事情發展到這樣一個地步。”

太史烨端坐在他讓元昊搬來的椅子上,淡淡一笑:“彼此彼此,正如周統領那時候也是這麽對公孫的,太史不過效仿一下而已。”

周骁自嘲的一笑,道:“呵,那我這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太史烨微微皺眉道:“雖然周統領的俗語學的不錯,但是用在這裏就不對了,你這個叫自食其果,現在滿朝文武都知道了是周統領自己犯了事兒,但是卻要嫁禍給朗月郡主,證據确鑿,不過用不來俗語也不怪你,你一介武夫嘛。”

周骁跪在地上有些頹唐的身體猛地直起來,瞪大了眼睛看着太史烨,而太史烨卻不為所動,依舊慢慢吞吞道:“哦對了,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周骁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回答。

太史烨揚揚嘴角,道:“那就先說好消息讓你開心開心好了,好消息就是,公孫羽馬上就要無罪釋放了。”

周骁一個白眼瞪過來,太史烨有意無意地哦了一聲,道:“哎呀,周統領怎麽能這樣呢?郡主無罪釋放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啊,你居然這樣的表情,看來真的是有意要針對郡主了,看你的樣子一點都不希望她沒事啊,不過也對,你不開心也是應該的,只是啊,你不開心,我就開心,既然你不開心了,那我再說一下壞消息讓你更加不開心好了。”說着,太史烨看了一眼周骁,幹咳了兩聲清清嗓子,道,“壞消息就是,你堅強的後盾溫國公已經将你視為棄子了,我相信,我從你府上搜出的那些所謂的和季承勾結的證據,一定也和溫國公脫不了幹系吧,棄車保帥,這是個好想法啊。”

太史烨滔滔不絕地說着,眼睛餘角卻一直注意着周骁的表情變化,他早已從一開始的憤怒,到聽到太史烨的挑釁之後的壓抑盛怒,再到最後聽到棄車保帥四個字以後的絕望,絕望之餘,他無力地癱倒在地。

太史烨不等周骁作出反應,已經繼續說道:“你放心,我來這裏,絕不是要策反你去告發溫國公,既然他都要舍棄你了,自然是要把所有同他有關的證據都給抹煞了,怎麽還會留下任何可以指證他的證據呢?”

周骁已經不想掙紮了,縱使他聽到這些話依舊有些驚訝,他無意識地回答:“那你來做什麽?”

太史烨一臉你好蠢的表情說道:“當然是來讓你畫押認罪啊。”

周骁嘴角帶着冷笑,道:“呵,真是虎落平陽……”

“哎,周統領為什麽還要用俗語呢?你根本就不會用,就不要丢人現眼了啊。”太史烨及時地打斷了周骁的話,語氣帶着濃重的嫌棄之意。

周骁再也不想和太史烨争執了,心中已經有了決定,原本絕望的眼神似乎又再次燃起了希望。

太史烨又輕咳了兩聲,善意提醒道:“周統領還是不要動什麽腦筋比較好,你要是想借此套出溫國公,那真的是太不明智了,到時候又是罪加一等,原本你家十五歲以下可以免死流放的人就也要準備一起赴黃泉了,你三思啊。”

不等周骁做出決定,太史烨已經眼神示意元昊,元昊立刻揚聲道:“來人哪!”

門口等候的禁衛軍就急急而入。

太史烨利利衣擺站起身,走到那張罪狀面前,瞅了一眼,說道:“皇上仁慈,總覺得在大理寺開庭公審太難看了,所以這才讓我直接到牢裏來審問,等你畫押認罪以後,再到大理寺走個過場就好了,此等恩典,周統領還不快謝恩?”

“謝恩?畫押認罪?然後公孫羽無罪釋放?太史烨,你未免想的也太好了吧。”

太史烨疑惑臉看周骁,反問道:“難道周統領覺得這樣不對嗎?哪裏不對了,現在我手上的證據可以決定你一家上百口人的生死,刺殺皇上可不是一個小罪名啊,誅九族呢。”

在這樣的形式壓迫下,周骁終究是認了命,畫押認罪,最後再一次無力地癱倒在地。

人再次離開,只留下太史烨和周骁兩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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