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四回」

雖然太史烨從來沒覺得偷聽是一件非常可恥的事情,但是此時此刻他躲在假山石後面,總有些心裏毛毛的,緊張的不得了。

公孫羽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靈臺被大晚上妖風吹得清醒了些,打了一個寒顫以後,立刻反應了過來,擡手一擋,正好擋住拓跋弈律似乎要湊過來抱住她的身體,充滿戒心道:“你要幹嘛,你別動手動腳啊,你就站在那裏。”

不過就是這樣沒有什麽大力氣的推推搡搡,讓拓跋弈律誤以為公孫羽是不是在欲拒還迎,鼓起了勇氣就這麽想要抱上去,手剛剛觸碰到公孫羽的肩膀,太史烨就跟腳底下踩了雷一樣從假山後面蹦出來,直愣愣地站在公孫羽和拓跋弈律的旁邊,脫口而出:“放肆。”

在兩個人震驚的時候,公孫羽趁機掙開了拓跋弈律的手,連連後退兩步,眼瞧着太史烨這一身浴袍打扮,張了張嘴,愣是沒有說出話來。

拓跋弈律微微皺眉道:“原來太史公子是這樣偷聽牆角的人啊。”

太史烨并不氣惱,攏了攏浴袍,道:“本公子明明聽得是假山角,何來的牆角?”

公孫羽真是受不了他了,但是剛剛在他出現的那一刻不知道哪裏來的一種舒爽感,就好像打了勝仗一樣,更有一種,剛剛似乎就等着太史烨過來攪局的想法閃過腦海,她原本打算幹什麽來着?好像是要跟拓跋弈律說清楚自己內心的想法吧,那現在這個情形,她好像覺得自己說不出來了,太史烨在這裏,她該說什麽好?

拓跋弈律沉着氣,淡淡地問:“那麽敢問太史公子是用什麽身份站在這裏聽我和公孫的談話?這是我與她之間的事情。”

太史烨看一眼公孫羽,又看一眼拓跋弈律,心中已經有了想法,笑道:“合法未婚夫。”

剛說完這五個字,太史烨就兩眼一摸黑,人軟軟地倒下去,公孫羽本能地上去扶住他,又本能地手扶上他的額頭,滾燙的溫度觸到掌心,直接勾起來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她急道:“喂太史烨,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不知道愛護自己的身體啊,好不容易好了你又這麽糟蹋自己好玩啊。”

懷裏的人還僅存一點意識,聽完公孫羽的念叨以後,含含糊糊道:“這感覺……有點熟悉……”

公孫羽将昏睡過去的太史烨扶扶好,埋怨道:“怎麽每次都是我在做這種英雄救美的事情。”

懷中一輕,,公孫羽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拓跋弈律已經扶過太史烨将他背在身上,冷冷道:“帶路,我送這個不省心的回去。”

公孫羽剛想推脫說不用了,拓跋弈律就作勢要動手道:“猶豫的話,我保不準會把他丢進旁邊的河裏。”

“不不不,那邊走那邊走。”公孫羽生怕拓跋弈律就真的那麽一個手滑把太史烨丢進了魚塘裏,所以趕緊地指了路走人。

※※※※※※

燭光搖曳的房間裏彌漫着一股藥香,床上的男子盤腿坐着,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手裏端着一碗藥,有規律地一口接着一口喝着,也不說話。

站在他床前的人面不改色,也靜靜地看着他,不說話。

房間裏的溫度好像降到了冰點,氣氛詭異的讓人覺得呼吸困難,拓跋弈律的眼神就好像一把箭一樣恨不得穿透太史烨的身體,而此時正在被當人型靶子的太史公子卻好像沒事人一樣淡定地可怕,只平靜道:“拓跋将軍再用這樣熾熱的眼神看着我,我就要以為将軍是不是愛上我了。”

拓跋弈律不說話。

太史烨眼睛也不擡一下繼續道:“雖然本公子自知自己美貌非常,傾國傾城,可在擇偶方面還是沒有問題的,我不養男寵的。”

拓跋弈律依舊不說話。

太史烨就接着說下去了:“雖然本公子不接受拓拔将軍的愛慕之情,但是也不能阻止拓拔将軍的緊追不舍……”

“既然你和公孫相看兩相厭,還是趁早解除婚約吧。”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讓太史烨正端着碗要往嘴裏送藥的手一頓,他默默地喝下一口藥,面無表情:“阿羽是我未婚妻。”

“既然是未婚妻,那便能解除婚約。”

太史烨又往嘴裏送了一口藥,道:“阿羽是我太史家的媳婦兒。”

“放她自由。”

太史烨平靜地喝下最後一口藥,道:“天子一言九鼎,公孫羽這輩子都會是我太史烨的妻子。”

劍光一閃,刺得人睜不開眼,快的猝不及防的劍已經往太史烨的身上刺了過去,劍鋒偏過三分便是太史烨的喉頸,原應該在這種情況下驚慌失措的表現卻一分一毫都沒在太史烨的身上發生。

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拓跋弈律一眼。

一個是隐忍着長久未爆發的盛怒,一個是淡定自如視性命如糞土,最終的結局止于智者,拓跋弈律終究是收了劍離去,臨走前撂下一句話。他說:“太史烨,你嚣張的日子也該到頭了。”

公孫羽在房間外吓出了一身冷汗,就怕拓跋弈律是不是又要沖動了,直到他收了劍走出來才放下那顆懸着的心,默默地跟了出去,下定了決心要把話說清楚了。

拓跋弈律走出好遠一段路終于停下來,語氣涼涼:“你想說什麽。”

公孫羽撇撇嘴,開門見山毫不廢話:“我只是想跟你說清楚,拓跋,我知道你對我什麽感情,以前是我太遲鈍太猶豫,總是念及我們并肩戰鬥的兄弟情,卻沒想到這樣的猶豫卻會讓你以為是不是還有機會,這麽說吧,你以為是我皇兄的一紙婚約限制了我,其實并不是這樣,就算沒有這個婚約,我一樣不會接受你,立場不同,陣營不同,就算博濟族臣服于我大陳,我還是不能跟你在一起的,道理大家都懂,你大概是個執着的人,不過你得試着放下,沒可能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越想越難受的。”

說着,公孫羽還補充了一句道:“唔……也不是說你不好,只是你還沒遇上對的人,別吊死在我這一棵樹上嘛,還是有很多好姑娘的!”

“那你就甘心跟太史烨在一起?”

這句話直接打翻了公孫羽煲的那一手好雞湯,公孫羽幹脆也不否認了,道:“好嘛我不跟你打哈哈,其實如果真的是太史烨我也認了啊,其實雖然他這個人除了一張臉好看就沒什麽別的優點了,可是他人不壞,跟他待久了也習慣了,可能也是天意,讓他一次次救我,又讓我一次次還給他,縱使救命之恩是還不清的,這都是一個道理。”

拓跋弈律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公孫羽,道:“你什麽變得這麽認命了。”

公孫羽認真地仰頭看着拓跋弈律道:“不不不,這不是認命,這或許是……”

這或許是……命中注定……

等公孫羽走進太史烨房間裏的時候,太史烨還是保持着剛剛裹着被子盤腿坐的姿勢不懂,好像在發呆。

公孫羽撇撇嘴,想到自己剛剛對拓跋弈律說的話她就覺得羞恥,自己居然說得出這種話,話裏的主角還是太史烨,她搖搖頭,假裝鎮定地走過去道:“你還不快躺下休息。”

太史烨就真的聽話地躺下休息了,還自己蓋好了被子,只是沒有閉上眼睛,躺在那裏說道:“阿羽,你有沒有想過拓跋他這麽長時間沒有回到他們族裏的原因?”

說實話,公孫羽倒是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那你認為呢?”既然沒有想過,那幹脆聽聽太史烨是怎麽說的。

“從劫獄事件開始說的話,那只是我們猜測,猜測他是不是和溫國公勾結,我們沒有确切的證據,那他離開王都這麽久,直到遇到我們,這段時間裏,他真的只是走得慢?”

公孫羽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她覺得最近自己的思維好像遲鈍了,要不是太史烨說這些,她壓根兒都沒想到這方面去。

如果拓跋弈律真的是這樣的人……她還真沒想過會怎麽樣。

大概是打一仗然後老死不相往來?

“公孫,你還記得阿祁這次讓我們來幹嘛的麽?”太史烨岔開了話題,提起一個嚴肅的問題。

公孫羽道:“當然沒有忘記了,皇極令嘛,可是你身體那麽差,我們要怎麽出去找。”

太史烨翻了個身,側身看着公孫羽,嘴角微揚道:“三天,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後我們出發。”

“你不做任何準備?”

太史烨閉上眼,道:“你放心,我不會無頭蒼蠅一樣走,三天後,你只要穿好厚衣服,披上披風就好了。”

公孫羽更加不明白了:“理由?”

太史烨聲音已經帶着一點睡意了,道:“因為你是我太史家的人啊,我怎麽舍得讓你勞心勞力啊。”

公孫羽也不打擾他休息了,擡步出門,自言自語道:“不讓我勞心勞力那就該讓我休息在府上啊,有這麽疼媳婦兒的麽。”

說着腳步微微一頓,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麽。

什麽時候就這麽默認自己是太史家的人了?

公孫羽自嘲的笑了笑,可不是麽,在拓跋弈律面前都這麽說了啊。

微音朝她眼前晃了晃手,關心道:“郡主,你還好吧。”

公孫羽回過神來,難得的沒有生氣,想了一會兒,道:“我挺好啊,微音,你覺得我哪裏不好?還是,你覺得太史烨不好?”

微音一愣,連忙擺手否認。

公孫羽把手背在身後,走的潇潇灑灑:“其實太史烨也不是很不好對吧,我早就知道你和那個元昊是一丘之貉,就是你們兩個人合着夥想撮合我跟太史烨把。”

微音紅了臉,撇撇嘴不好意思道:“也沒有合謀啦,就是通風報信而已……啊啊啊郡主你不會生氣吧。”

公孫羽輕輕拍了兩下微音的頭,道:“我不生氣,我怎麽會生氣,現在想想呢,太史烨也不是那麽讨人厭?”

微音差點摔倒。吃驚道:“郡主你不會是愛上國公了吧!”

公孫羽一巴掌拍在微音的頭上,沒好氣道:“瞎說什麽呢,怎麽就愛上了,我的意思是,我能跟他一起生活,就跟兄弟一樣嘛。”

微音嘟嘟囔囔:“只是兄弟就怪了。”

公孫羽白了微音一眼,沒有說什麽,迎面對上過來的元昊,微音搶先一步說道:“喂,我們郡主有旨意啊,你好好照顧國公,我們三天後要出門。”

元昊嘿然道:“是是是,郡主的旨意小的一定聽從。”

然後微音就被公孫羽踢出去了。

說好的要安排事情,公孫羽不出意外的發現太史烨一連睡了一天一夜都沒醒過來,卻也沒有去打擾他,想着他舊病複發還是不要太操勞好,說不定醒了以後就痊愈了,又活蹦亂跳了。

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太史烨醒來的第一件事是去洗澡敷臉,理由是睡了一整天了,身上出了汗要洗幹淨,臉上也有汗,要好好保養。

公孫羽差一點又要扛着劍進去了,好在她有這個沖動的時候,太史烨已經披上浴袍出來了。

公孫羽問道:“你說好的會做好準備呢?怎麽光顧着洗澡了?”

太史烨臉上貼着面膜,悠悠道:“不着急,反正現在還用不着我親自動手。”

公孫羽沒好氣道:“那你要等到什麽時候?你不準備,那我要準備了,我現在就能派人去雍寒山踩點。”

太史烨用手按了按臉,當做按摩,輕描淡寫道:“明日這個時候,我就告訴你消息,你且回去等着,等我的消息。”

公孫羽将信将疑,表現出鄙夷的樣子看着他,太史烨就摘下面膜輕松道:“你還不相信我的能力麽?”

是啊,确實不太相信呢……

可是不相信也要相信,第二天的這個時候,太史烨确實收到消息了。

太史烨身邊的探子按照太史烨的指點,找到了雍寒山的隐蔽入口,秦王後的墓穴的方位也在那個附近了,公孫羽訝異太史烨的神通廣大,太史烨也訝異公孫羽居然不相信他這麽神通廣大。

而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他們一行四個人進入到雍寒山的內部,離秦王後的墓穴只差一堵銅牆鐵壁的時候。

公孫羽摸了摸冰涼的石壁,上面刻畫的是始帝時期的社會狀态,農作也有,打仗也有,栩栩如生。

昏暗的山體內部潮濕異常,蛇蟲鼠蟻層出不窮,太史烨已經隐隐覺得有些惡心了,不禁皺起了眉頭,公孫羽一針見血:“打破這堵牆是不可能了,找機關吧。”

太史烨站着沒動,公孫羽深吸了一口氣,瞪了一眼太史烨,道:“元昊,微音,跟我找機關。”

微音和元昊兩個人畢竟不是專業的,東摸摸西碰碰,毫無頭緒,公孫羽舉着火把照過整塊牆壁,也是沒有什麽想法,嘴裏喃喃道:“再不然總不見得秦王就這麽封死了吧。”

肩頭一重,公孫羽眼瞧着太史烨走過來一手搭着她的肩膀,拍了拍,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塊手帕墊在手中,按向了牆上刻畫的那個高帽子人物的帽子上,石塊入嵌,霎時,轟隆隆的響聲震耳欲聾,山體似乎也在輕微的晃動,頭頂上的泥土也洋洋灑灑地落下,太史烨袖中折扇輕揮,擋在自己頭頂上,連着晃動了一會兒以後,再次平靜了下來,公孫羽穩了穩身體,詫異的發現石壁已經開了。

并沒有想象當中的輝煌,也沒有傳說中一到這樣的墓穴就會有的各種機關,四周都是刻着篆體的詩文,公孫羽沒有仔細去看,掃一眼也大約讀出這是些思念亡妻的詩詞,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有些發黴的味道,中間只有一口石棺,沒有牌位,也沒有碑文,兩只蠟燭早已燒盡,僅留下兩個積滿了灰塵的燭臺。

公孫羽拍了拍身上和頭上的灰塵,随口問道:“太史烨,你會開機關剛剛沒什麽不一開始就動?”

太史烨用折扇輕輕拂去肩上的灰塵,“啪”地收起扇子,道:“要是這麽早說出來就一點沒有懸念了。”

公孫羽東瞧瞧西看看,卻也小心翼翼地沒有動手去動什麽,生怕會有什麽有毒的東西。

“據說秦王和他的王後恩愛非常啊,不過墓室倒是挺簡陋的啊,連個機關都沒有。”微音有一句每一句的說着。

太史烨站在石棺前沒有動,觀察了一陣,默默道:“這是一口空館,裏面沒有人。”

公孫羽聽罷,湊了過來,驚訝道:“哎?”

太史烨走上前去,依舊是從懷裏取出那塊帕子,手探了探,按在石棺突出的牡丹花紋中間,輕輕一按,又是一陣轟隆隆的聲音,石棺上的棺材蓋緩緩地移開,公孫羽驚訝地急步上前往棺木裏面看,映入眼簾的,果然是标識着“皇極”二字的皇極令,公孫羽想也沒有多想,就将它從石棺裏面拿出來,還未及反應,腰間已經被一股熟悉的力量攬過,耳邊是輕輕一句“小心”。

只見摟着自己的人面不改色,反手一揮,袖中折扇輕盈轉出,擋過從石棺裏飛出的無數暗器,再轉身,便是在千鈞一發之時離開危險地帶。

“咻咻”的聲響過後,是一片死寂。

驚魂未定的公孫羽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一擡眼,才發現自己又要和太史烨臉貼臉了,扶着他肩膀的手不自覺地用了一點力,太史烨不自禁地眉頭一皺,抿了抿嘴唇,道:“阿羽,你可以下手親輕一點的,有點疼……”

公孫羽作勢又用了一點力,看到太史烨疼得有點呲牙咧嘴的樣子竟然有那麽一絲的幸災樂禍。

好像能捉弄太史烨的地方,也只有這些了。

公孫羽捏完太史烨,心滿意足的放手,卻總覺得手上好像濕了點,伸到眼前一看,竟然是摸了一手的血,還未及驚訝之間,已經不自覺的脫口而出:“我……我沒有下手多重啊……”

太史烨剛想說什麽,卻神思一定,感覺到了四周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再緊接着,就是三個黑衣人從外面闖進來,直搶公孫羽手中的皇極令,剛剛才定下心的公孫羽馬上進入備戰狀态。

縱使情況是三對四,可因為微音和元昊功夫不到家,太史烨也一副好像使不出全力的樣子讓公孫羽簡直感到苦惱,她記挂着他肩膀上的傷。

反而對上太史烨的那個人卻似乎拼盡了全力要置他于死地,公孫羽一面要保護好皇極令,一面要注意太史烨會不會因為自己不認真打架而身上再次挂彩。

在交戰中,公孫羽也全然明白,他們來的目标就是皇極令,他們一路上感覺到的平靜,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亂世之大,怎麽可能只有陳國在找皇極令。

現在目标暴露,那麽也就說明陳國在秘密尋找皇極令的事情也暴露了。

公孫羽開始改變戰略,原本是想要斬草除根的公孫羽反轉姿态,想要生擒一個殺手回去審問,看看到底是哪國的人居然來跟他們搶東西,還知道他們會今天來。

七個人在不大不小的墓室裏面打的不可開交,公孫羽也時刻注意着不要行動太大,有了剛剛暗器的教訓,公孫羽就生怕這內中還有什麽別的機關,到時候一行人都命喪于此那就不值當了。

可是刻意地放小動作卻是引來對方更加猛烈的攻擊。

幾招對下,公孫羽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袖中飛刀既出,目标是擊退人,再一個眼神給到太史烨,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不過是短短一瞬間的交集,公孫羽認為太史烨應該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大着膽子将手中的皇極令抛了過去,公孫羽心滿意足的看着太史烨伸出了手去接。

可事實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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