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陳勁松回頭看了眼屋裏,也瞧不見裏頭的人, 只重重的嘆了口氣, 揮揮手帶着随從走了。

茵茵擡眸,正瞧見陳媛媛看着外面, 想必已經聽到動靜了,臉上都帶着欣喜與歡喜。

是歡喜祁家哥哥, 變成她的了吧。

茵茵心中有些堵, 原以為祁晉賢那樣的男人責任心重,絕不會輕易變心。到頭來,一壁高估了祁晉賢, 一壁低估了陳媛媛。

只是她不懂, 陳媛媛真的甘心嫁給祁晉賢,一輩子被陳穎婷壓一頭?

那四皇子煜王當真那麽可怕,叫她第一世自盡身亡, 現下又寧可嫁給她從前絕對瞧不上的低門小戶?

茵茵伸手将那對瓷娃娃取過, 不等秋雨阻攔便道:“既然是祁家哥哥送我的,我帶走了。”

她轉身出了門, 秋雨氣得直叫:“姑娘您看,七姑娘太過分了。”

陳媛媛躺在床上,搖搖頭:“就讓她拿去吧, 也算一點念想, 好歹是我妹妹,總不能……什麽都不留給她。”

湯姨娘示意冬霜将其他人帶出去,這才走到陳媛媛身邊問道:“媛媛, 老太爺最疼寵陳茵茵了,她當真肯為了你,主動去煜王府退親?”

陳媛媛輕輕一笑,即便心中有計較,這笑容也是不可方物的溫柔。

“娘大可放心,陳茵茵在祖父心中的分量再重,重不過整個陳家。如今我是賠上了名聲,他不去退親,四皇子若是不管不顧,可是連皇上都沒法子的。”

湯姨娘輕輕嘆了口氣:“洛城第一美人的名聲雖好,卻也給你帶了無盡的煩惱啊。”

秋雨猶豫片刻,問道:“姑娘,萬一……萬一祁家郎君不是來替您說話的呢?”

湯姨娘不甚滿意的瞪了她一眼:“這是什麽話?難不成他還是沖着茵茵而來的?”

陳媛媛不在意的擺擺手:“茵茵長得好看,性子又軟,祁晉賢不舍她也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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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姨娘一把握住她的手:“媛媛,就茵茵那麽個膽小如鼠,上不得臺面的模樣,怎可能跟你相比?”

陳媛媛面上有一絲恨毒,很快便恢複原樣,只說道:“膽小如鼠?你看她今日,可有絲毫膽小如鼠的模樣?”

湯姨娘一愣:“你是說,她從前都是裝的?”

陳媛媛取過還扔在床上的,茵茵扔過來的另一只銀手镯,将它戴在手上,咔嚓一聲,與她原本戴着的那只合為一只。

“不管她是裝的,還是兔子急了要咬人,都不要緊。我反倒很開心,她越是這樣,代表越在意。憑什麽她那樣低賤的身份,可以得到一個喜歡的人,安穩一生。而我卻要嫁入那吃人的王府,連命都不曉得有沒有……”

她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氣:“你們放心吧,不管祁晉賢是怎麽想的,陳茵茵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今日我所做這一出,為的就是叫她認清現實。她與祁晉賢,再無可能了。”

秋雨疑惑道:“姑娘怎知如此?可七姑娘一向軟弱,若老太爺執意讓祁家郎君娶她,想來她也……”

“她不會的,”陳媛媛撐着手,眼裏竟然流出一絲豔羨,“若是從前的我,也不會。可我……我知道活着有多不容易。”

她沒頭沒腦的話,叫湯姨娘慌了神,忙扶她躺好,繼續說道:“傻媛媛,活着當然不容易了,可是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着……不過媛媛,那祁家實在是低門淺戶,比之三皇子可要差遠了,你……”

“宮裏點了我做煜王妃,三皇子那人最是愛惜羽毛,即便陳穎婷沒了,他也絕不會鬧出與兄弟争女人的事情來。”

湯姨娘惋惜道:“到叫陳穎婷那賤人得了好,往後我的媛媛,要一輩子被她壓着了……”

陳媛媛挑挑眉:“誰知道将來的事?”

她側過身朝裏睡覺,心中卻有些雀躍,本來她也是怄的。可她前陣子做了個夢,夢到前世的後來。齊宸澤當了皇上,卻只拿陳穎婷做踏腳石罷了,不過年餘,陳穎婷就香消玉殒,而後位最終人選,正是如今的三皇子正妃,那位薛家旁支女兒。

既然三皇子早已心有所屬,她還不早早斷了念想,免得費盡心思登上高位,卻做了旁人的踏腳石?

卻說茵茵回了浮曲院,兜自盯着那對瓷娃娃發呆。看到的時候,她開始是驚訝,再是難受,最後才冷靜下來。

祁晉賢那人絕非見色忘義之人,他身上背負的責任太多,偏偏這樣一個人,會在定親之前背叛她。

是背叛嗎?算背叛嗎?

茵茵的眼淚不争氣的漫出來。穿越過來兩年多,她數次流淚,不過是為了多得一點憐惜。今日身旁無人,卻是當真心灰意冷,無比絕望。

那一眼望得到頭的安穩日子,就這樣煙消雲散。怨陳媛媛嗎?好似也不怎麽怨。

頭一回生出的孤寂感,叫她着實難捱。

流雲敲敲門,也不管她應沒應,跑進來喊道:“姑娘……”

待看她一臉淚痕,立刻慌了神:“姑娘,您……”

茵茵抹了把淚,也不解釋,只問道:“什麽事?”

流雲說道:“老爺與……與祁公子在……在老太爺院門口跪着……”

茵茵一下子站起來,怒道:“在祖父那兒做什麽?他們不曉得祖父身子不好嗎?”

流雲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他們請老太爺出面……去煜王府……退親……”

嚴格說不算是退親,因為宮裏只是點了陳媛媛,尚未下定。可是既然宮裏定下來了,自不能再行私自定親,陳媛媛這是賠上自己的名聲,也不肯嫁給煜王了。

茵茵有瞬間走神,對這個煜王四皇子非常好奇,旋即又回過神來。回頭将兩個瓷娃娃包起來,揣在懷中,往祖父的院子趕去。

陳勁松與祁晉賢并排跪在院子裏,因不是院外,沒那樣多的下人,陳勁松這臉子,丢得不算大。

茵茵目不斜視,匆匆從他們身邊繞過,走到正門,許是祖父生了氣,正門關閉,門口的兩個老仆,都是與祖父一般年歲,頭發花白的老人。此刻閉着眼,萬事都不與他們相關的模樣。

茵茵頓了頓,示意流雲別跟着,這才上前與那兩位老仆說話。沒一會兒,門開了,茵茵閃身進去。

陳勁松半擡着頭,瞧着女兒輕巧的模樣,心中沒來由的堵住了。他原是行二,比之兄長三弟并沒有出挑之處,父親自幼忙碌,并不曾得空教養他們,故而也沒有偏愛之說。

而論官職,長兄乃從五品,可他不過七品,在世家之中,實乃算極低的。可惜父親不願在朝中走動,他學識不夠,只能堪堪這麽掉着。

若說行二的他,為何是陳家最打眼的,概因長兄無嫡子,僅僅一個庶子,而他卻有兩嫡一庶。

這是外人看着的,在父親面前卻根本不算什麽,直到兩年前茵茵無意中入了父親的眼。也是那時起,陳家二房是真的成了家中之主。

他從前不承認茵茵有用,畢竟是他最看不上的女兒,可今日,卻不得不認。父親竟寧願看着陳家出事,也要維護他喜愛的茵茵。

陳勁松擡眼看了看一旁身板挺直的祁晉賢,頗有些惱怒,都是這厮,好端端的親事,怎的……若是他不鬧騰,即便那日與媛媛肌膚相親之事鬧大了,他也有法子——大不了,将媛媛送進家廟,只要能消了煜王府的火氣就成。

可這祁晉賢,非要負什麽勞什子責任,要毀諾轉娶陳媛媛,還說要去煜王府門口負荊請罪。

茵茵沒空想外面二人的想法,只進了屋,見屋內暗沉無光,心中不由得一慌。祖父為了他的事,借口病重不出,可如今看來,似乎并非借口,而是當真有恙。

常伯走過來躬身道:“七姑娘,老太爺被氣狠了,已經靠在躺椅上許久,奴着實擔心……”

話音剛落,老太爺咳嗽一聲:“茵茵來了?”

茵茵鼻子一酸,急忙跑到祖父跟前,喊了聲:“祖父——”

她跪下,趴在祖父膝上。

老太爺愛憐撫了撫她的長發,說道:“茵茵長大了,祖父原想着入土之前,能看着你安穩出嫁,沒曾想竟是不行……”

茵茵蹭了蹭,說道:“祖父若再胡說,茵茵便誰也不嫁,剃了發做姑子去。”

老太爺知她并非真心,只輕呵一聲:“我可舍不得叫明珠暗投。茵茵啊,那小子無諾,竟要棄你,我怎能如他所願,咳咳……”

一激動,又是咳嗽不已,茵茵忙與他撫背順氣,端茶倒水,總算是止了咳嗽聲。

茵茵正色道:“祖父,爹爹所求,祖父當真不應?”

老太爺渾濁的眼神看了看她,輕笑一聲:“自是不可不應,煜王品性不端是一回事,媛媛點做王妃既成事實,只有皇家毀諾,斷沒有我們讨價還價的餘地。如今媛媛失了名聲,我這把老骨頭,也不得不去求一求……可是茵茵,祁晉賢這厮竟如此小觑我陳家,朝秦暮楚,傷我茵茵,我如何能忍?”

茵茵眼圈一紅,搖頭說道:“祖父莫要再說,祖父,原本我們也不曾定下,他不算是毀諾。既然她與姐姐兩情相悅,與人方便也無妨。”

她再次跪下,昂頭看着祖父,一字一句道:“茵茵此生哪怕是不嫁,也不願祖父為此傷神分毫。”

老太爺看着她,良久方點點頭,無聲的嘆了口氣,對常伯道:“叫那不孝子與祁家宵小進來。”

常伯見他面色不虞,也不敢多言,只将門打開來,讓二老爺與祁家郎君進來。

陳勁松略略松了口氣,茵茵再不好,也還算聽話,曉得主動說服父親。只是才到裏間,就聽父親一聲怒斥:“跪下。”

陳勁松與祁晉賢同時一驚,立刻跪倒在地,不敢言語。

這樣子倒很有些滑稽,做父親的跪在地上,做女兒的卻在上首祖父身邊陪着。常伯原本也在,可他及時的躲開去,留下茵茵扶着祖父,是想走也不好走。

茵茵索性坦蕩的站着,只側過身表示自己并非故意。

老太爺沒理會他們的心思,對祁晉賢說道:“祁家公子此來時辰太久,也該回府了,阿常,你送一送……”

常伯拉長了臉兒走到祁晉賢跟前,語氣不見半分恭敬:“公子,請吧。”

祁晉賢身子一顫,卻不肯走,只求助的看着一旁的陳勁松。但陳勁松哪裏敢理他,他不甘心,又鼓起勇氣看向茵茵。

茵茵餘光感受到他的目光,心中有些莫名其妙,你來為了你的新情人請命,看老娘幹嘛?老娘算來算去,頂多算你的前女友。合着你自己劈腿了,還想着前女友幫你說好話?

祁晉賢見茵茵不看他,心中叫苦不疊,有些後悔今日的沖動,又想着今日秋雨托人帶的信,媛媛那樣溫柔良善之人,竟為了他與茵茵而不想活,他又豈能那般沒有擔當?

猶豫片刻,他鼓起勇氣開口說道:“陳老太爺,此事是賢之過,賢……”

老太爺打斷他的話說道:“我知道了,這次你也非故意,原本只是好心救了媛媛,剩下的我陳家自會處理。”

他語氣淡漠疏離,叫祁晉賢心中更沒底。

老太爺像是想起什麽,又道:“不過明日,也不用喊你母親過來下定了,出了這樣的事情,自不好再行結親。”

祁晉賢仿佛受了打擊,忙俯身說道:“老太爺,此事是賢之過,當時情急之下出手相救,不曾想,竟将事情弄成這樣……只是如今……如今……”

老太爺聽他支支吾吾,心中哪裏不明白他的心思?但陳家為洛城世家,陳家女兒人品貴重,又豈是他想要什麽就有什麽的?

當下,老太爺只輕輕一笑:“如若是這樣,倒也能理解,茵茵,他也非故意,你可能諒解?”

茵茵錯愕,祖父這是啥情況,還指望把她嫁給祁晉賢?

祁晉賢大驚失色,忙用力磕頭說道:“陳老太爺,非是賢貪心不足,實乃……實乃賢與七妹妹到底并未曾下定,但媛媛她名聲已毀,賢……”

茵茵黑了臉,一個七妹妹,一個媛媛,這祁晉賢果真是好啊,移情別戀也就罷了,才多少日子,就跟陳媛媛關系好成這樣?又不免唏噓,這個祁晉賢,原本看來只是心氣高那麽一點,原來竟是個蠢的,被個女人耍得團團轉。

老太爺冷哼一聲:“陳家與祁家的親事,只要稍有講究的人家都知道了,媛媛被名聲所累,茵茵就不是如此嗎?”

祁晉賢一愣,擡眼看着茵茵,有些仿徨,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爺說道:“若茵茵答允,兩家親事便照舊。至于四皇子那邊,到底是我們陳家理虧。趁着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一動,盡早去煜王府上請罪。勁松,這事你與我一道去,事情了解了,就将媛媛送回老家家廟吧。”

陳勁松見父親松了口,大喜過望,忙應道:“兒子明白,兒子等會兒便準備準備。”

祁晉賢焦急道:“不可啊老太爺,這樣的話,六妹妹豈不是一生都毀了?老太爺,她本就艱難,已然不能活了,這不是要将她逼上絕路嗎?”

老太爺冷笑一聲:“那麽你以為當如何?莫非你覺得應當将與你家的親事,換成媛媛的?”

祁晉賢咬牙道:“若老太爺不嫌棄,祁家在俊山有一姻親趙家,也算得上大戶人家,家境殷實,賢那表弟亦是……”

這是要替茵茵做媒的意思。

“行了!”老太爺閉上眼,“你原也是大好男兒,怎做起媒人的活計?”

祁晉賢紅了臉,不敢再作聲。

老太爺擺擺手:“送客。”

祁晉賢還要說,陳勁松已經麻溜的爬起來拉他一把:“好了,你且先回去吧,現下還不知煜王府是什麽态度呢。”

祁晉賢恍恍惚惚,還記得行禮,這才渾渾噩噩往外走,整個人仿佛脫了一層皮一樣。

茵茵眉眼微動,對祖父說道:“祖父,我……我去送送他?”

老太爺看她懷中抱着的物件,心中了然,嘆了口氣點點頭。

茵茵追出去,見陳勁松正低聲安慰着祁晉賢,還拍拍他的肩。

等陳勁松走後,茵茵方喊了聲:“祁公子。”

祁晉賢一愣,回頭見是茵茵,忙見了禮退到一旁。

茵茵回想從前見他,總是意氣風發,不卑不亢,哪怕前次因他風塵仆仆有些萎靡,也未見今日這般頹勢。堪堪過了十日,竟叫他如此精神不足,這陳媛媛也不知在其中做了多少功夫,攪得他如此。

雖覺他是自作自受,到底還有些許唏噓。茵茵将懷中包裹的那一對瓷娃娃遞給他,說道:“今日六姐姐出了事,我才知你托她将瓷娃娃送我……現下不需要了,你拿回去吧。”

祁晉賢一愣,下意識問道:“她今日才給你?”

茵茵點點頭。

祁晉賢一個踉跄,險些站不穩,等穩住心神,方道:“七妹妹,她本就軟弱,接二連三出了這樣的變故,才會想不開。七妹妹,你與她感情好,若得空,還請你多開解開解……”

茵茵無語的打量祁晉賢,冷哼一聲,反問道:“她軟弱,我就不軟弱了?她接二連三的變故,我就一向安穩無虞嗎?”

祁晉賢顯然沒想到,一向溫軟的茵茵會這般譏諷,只他心內以為,她不過是一時氣悶,便道:“七妹妹,我知此事是賢對不住你,但她名聲有礙,我若不顧惜,豈非無種之人?她是女人,素來隐忍不說,我乃男兒,又怎能這點擔當都沒有?”

茵茵怔怔的看着他,半晌突然笑起來,為什麽從前竟然覺得嫁給祁晉賢也很好,會認為他是個有責任心的小夥子?

這一瞬,茵茵竟想要感謝陳媛媛,若非是她,說不準自己真的就稀裏糊塗嫁給他了。

只是,總不能讓她就這樣如願,叫自己吃悶虧吧!

茵茵再擡起頭,眼中蓄滿了淚,說道:“你記得該對她負責,那我呢?難道從前你寫與我的那些信,全都是假的不成?”

她緊咬下唇,蒼白的臉上泛着一絲紅暈,眼淚盈盈于睫,叫人的心也跟着顫了兩顫。說完這句話,她轉身就跑了。

只祁晉賢半張着嘴,久久回不過神。他是喜歡她的,她好看溫柔,從前不得見,他只以書信寄相思。但她守着禮,甚少回信,與媛媛信中的熱情,全然不一樣。

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切都變了。

……

茵茵疲累的躺在貴妃椅上,琢磨今日突然發生的事情。陳媛媛的本事,她也是知道的,但是祁晉賢變心變得太快,總叫人覺得詫異。

不自覺,她就想起那日少桓的話來。

“他護不住你。”

她閉上眼,少桓冷笑的眼神,還有勾起的嘴角,都在叫嚣着她的天真。是不是他?

會不會,不是三皇子阻撓,而是他?

茵茵一下子坐起來,喊道:“流雲!”

流雲急忙跑進來,茵茵的聲音有些大,流雲便也頗有些慌張:“姑娘,您怎麽了?”

茵茵走到桌前,取了小箋,提筆寫上幾句話,又取出一枚精巧的釵子,将那釵頭拔下,竟是個空心的。茵茵将小箋細細卷好,塞進釵子裏,又将釵頭複原,這才交給流雲。

“你去錦雲那兒,說你要見賀家郎君賀源。這釵子,只能親手交給賀源。”

流雲唬了一跳,問道:“可是……姑娘,咱們的人,尋些普通夥計尚可,要找賀家郎君,怕是不行啊。”

茵茵想了想,又道:“那就打探消息,你親自去,務必要見到他。”

流雲沉吟片刻,點點頭,轉身欲走。

茵茵又道:“一定要避人耳目,不可讓人知曉你的身份。”

流雲苦笑着看了看她,幫着姑娘隐藏庚戌先生的事情,她也算是有些本事,打探賀源的消息倒是不難。但是也要這個賀源肯見她啊,總不能因為七夕的時候,他幫過她們,就肯見她了吧。

難不成,姑娘與他暗度陳倉?怎的她之前不知道呢?

流雲回來的時候,已然入了夜,原本該是銀心值夜,她也找了借口與銀心換過,熏了床關了窗,撥了撥外間小爐的火,讓茶水保持溫熱。

全都做完了,她也沒見鋪上自己的地鋪,只圍着茵茵的床轉悠。

茵茵故意曲解:“你可別走來走去了,你家姑娘我沒那麽脆弱,不過是一場親事,且還沒過定呢。”

流雲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心中更是着急。完了完了,旁人家的小姐,若是親事沒了,定會難過異常,說不準還得一根白绫了斷自身呢。偏偏自家小家跟沒事人一樣,甚至還主動邀約旁的郎君——

旁的郎君?那賀家郎君風度翩翩,光那一副皮囊都能叫洛城貴女趨之若鹜。再者樂平伯賀家乃洛城世家,可不是尋常人家能比拟的,郎君還是長子嫡孫,未來的家主。

我滴個乖乖!

流雲慌忙伸手探了探自家姑娘的腦袋,見也不燙手,又将姑娘拽起來,細細打量她的精神頭,瞧着還正常。那為啥會想着去勾搭賀家郎君——若是從前就暗度陳倉,也不會等到今日。

她慌了神,說道:“姑娘,姑娘,那賀家郎君接了您的釵子,但是姑娘,您的身份原是配不上賀家長子,您可千萬不能昏了頭啊!”

茵茵倒是來了精神,反問道:“你家姑娘看着像是那樣不靠譜的人?”

流雲猶豫片刻,幹脆也不講禮,一屁股坐在她身邊:“姑娘,奴婢是擔心您被那賀家郎君的皮相吸引了,姑娘您想想,依您的身份,若那賀家郎君當真喜歡您,過府也不過是個妾,最多是個貴妾。可是姑娘,您一向告訴奴婢,寧為寒門妻不為富家妾的啊。”

茵茵揉了揉發脹的腦袋,索性披了衣起床,走到衣箱面前:“過幾日重陽節,阖家都要去登高賞菊,你既然無事可幹,便過來替我挑一挑那日要穿戴的衣裳頭面。而且重陽節後面,就是皇上萬壽,入宮更是得穿得體面些。”

流雲心急如焚,重陽節要出門沒錯,但并不需要額外打扮,姑娘這樣兒,倒像是出門會情郎的。

茵茵見她如此,好笑的拍拍她的頭:“放心,我與那賀家郎君完全不熟,這次不過是叫他帶個信。”

流雲心中存疑,帶信給誰?只自家姑娘閉着嘴,是不肯說的模樣,她到底不敢再論了。

第二日,陳勁松扶着老太爺去了一趟煜王府,一去便是一整天,回來又是人仰馬翻,老太爺的病更重了。

茵茵急着去服侍,才出門,便發現陳媛媛身邊的冬霜鬼鬼祟祟,見了茵茵慌忙低頭。

切,昨日那般作态,不就是為了這會兒?偏生不敢光明正大的打探消息。

等祖父安歇好,茵茵方得了今日的消息,原來煜王壓根不在府上,甚至不在洛城。偏生王府的管家是個刁鑽的,也不實話實說,叫祖父與爹爹在小廳等了一天。

據說連茶點都不曾上,只晾在那兒,連個服侍的下人都沒有。等到半下午,祖父身子實在受不住,再次相問,那管家才放他們出來。

倒是父親多了個心眼,使了不少銀錢,才套出話,煜王的生母正是這幾天過世的,因位低,沒有葬入皇陵,是葬在洛城西郊普通的陵墓。往年要到重陽節之前才去,今年是提前就過去了。

若他回王府,恐得聖上萬壽之前去了。

等服侍祖父安睡,茵茵才收拾收拾,帶着流雲往回走。

剛進後院,流雲才憤憤不平道:“那煜王簡直是無法無天,咱們老太爺好歹在洛城有名有號的,竟被他們這般磋磨。區區一個王府管家,竟如此……”

茵茵瞟了她一眼:“謹言慎行,我發現我平日太放縱你了。”

流雲吐了吐舌頭:“奴婢實在是氣不過……”

話音才落,便見着陳媛媛從正院過來,兩方一對,都是愣了愣。茵茵只做沒看到,連路都沒讓,帶着流雲走了。

秋雨回頭看看她二人的背影,咬牙切齒小聲道:“她自己沒用,甩臉子給姑娘您看,這算什麽事兒啊?”

陳媛媛面色凝重,哪裏在意這些細節,只搖搖欲墜,細細琢磨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轉眼到了重陽節,茵茵照例與陳媛媛一輛馬車,只她心中很是好奇,陳媛媛一直是病病歪歪的模樣,今日竟然沒有托口稱病不出門?

陳媛媛小心翼翼,輕聲與茵茵道歉,又淚眼朦胧言說不是故意,請求她的原諒。

這時候茵茵方覺,還是陳穎婷那樣的性子爽快,做了就做了,你知道就知道了,撕破臉我也沒有再怕的。偏生這陳媛媛,都撬了牆角,還要立個牌坊,叫人家覺得她乃盛世白蓮花,所有人都有錯,只她是委屈可憐的。

茵茵低着頭,之前是真的情緒不好,可是想了這麽久,早就想通了,又不是愛他愛得不能自拔,只剛好合适罷了。可即便想通,也并不想給陳媛媛好臉子看——反正陳媛媛一向不是希望如此,好襯托她的出塵麽?

這副模樣落在陳媛媛眼裏,就還是她忘不了祁家哥哥,果真是個長情的小丫頭呢。

下了車,茵茵快走兩步,與大房八妹妹走到一處。八妹妹木讷沒有任何反應,倒是陳穎婷冷哼了一聲,譏諷的看了看她二人。

山林上人多,茵茵也不語旁人交流,理由都是現成的,她受了刺激心情不好,出門是為了散心。

于是她帶着流雲越走越偏,只鑽進山林,走到一處沒人的石桌前坐了。

流雲則心驚肉跳,若從前便罷了,遇着什麽不好的事情機靈點,大聲嚷一嚷,這兒離着外頭不遠,自是不用擔心。但如今姑娘就是三皇子殿下眼中的肉,一不小心就有狼來叼,怎的姑娘還這般大大咧咧,端坐在這裏等着?

茵茵等了會子,心道少桓收到信,當是早早做好準備才是。今日她想了很多法子,特意多次帶着流雲走到偏僻處,可還是沒見着人。

莫非那封信,沒有到他手上?

正想着,流雲輕呼一聲,茵茵一擡頭,卻見賀源從林子另一邊走過來。

流雲心慌不已,天啊,自家姑娘這是幹什麽,真的來個野外私會?若是被人發現了,可怎麽辦?若是沒被人發現,将來可又怎麽辦?

茵茵蹙眉,往賀源身後看了看,猶豫片刻,對流雲說道:“我與賀家郎君說說話,你且去那邊守着。”

流雲目光如劍,恨恨的盯着賀源看了許久,遂放棄勸說,退到一邊去了。這賀家郎君果真一表人才,簡直就是自家姑娘筆下的男主角,天生就是浪漫多情的模樣,不怪自家姑娘心動。

等她磨磨蹭蹭走了,賀源方道:“少桓不在,我琢磨着若是差人過來與你說,恐你不信,索性我今日也要上山,便尋着機會親自與你說。”

茵茵頗有些失望,只點點頭,道了謝準備走。

賀源又道:“他走之前,托我照拂你。不過我覺得你日日呆在家中,也沒什麽好照拂的,現下你主動尋來,可是有什麽事情頗為難辦,是否需要幫助?”

茵茵心中惱恨,什麽托付?她與那少桓什麽都沒有。當着賀源的面,她倒是什麽都沒說,搖搖頭只道:“并無。”

賀源斟酌片刻:“可是因祁家郎君與你家六姐一事煩擾?”

茵茵自然知道,像賀家這樣的人家,雖則面上不與任何一派往來,但各家動靜總是會掌握得清楚明白。更何況如今陳祁兩家的親事,幾乎是擺在明面上了。

她咬牙思索片刻,也不知啥時候才能再見少桓,可心中那口氣,不發出來,總有些不爽快,便索性挑明了:“這次的事情,是不是少桓所為?”

賀源有片刻詫異,問道:“你覺得是少桓?”

茵茵冷笑一聲:“你既然與他關系好,當然是替他說話的。若當真是他,且請郎君幫我與他說一聲,勿要以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他人。祁家哥哥是否良配,原也不是他說了算的。”

賀源沉吟片刻,厘清關系之後方點頭,卻不正面答應,只問道:“聽陳七小姐的意思,卻是與那祁家郎君餘情未了,是想要按下此事不提,繼續與之談婚論嫁?”

茵茵一愣,深覺這人似聽不懂話,只她一腔怒氣是對着少桓的,總不能叫賀源平白受氣。便努力遏制心中之火,說道:“我與誰談婚論嫁,本也只是陳家的事情。只希望我将來的婚事,不要有無關之人打攪,較之高攀,我更希望細水長流,平安順遂一生。”

說完,她行了禮,轉身帶着流雲走了。

流雲偷偷回頭,卻見那賀家郎君還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家姑娘。她心中狂跳,一時間也實在拿不準注意,不曉得究竟該如何打散這一對壓根不可能的鴛鴦——畢竟這種事情,女兒家可是要吃大虧的呀。

茵茵沒遇着正主,心內不滿的火氣沒出發,只覺得委屈異常,這少桓也是個敢做不敢當的主,不然憑什麽鬧出這樣一攤子事情,自個兒卻跑沒了影?

又想着,若他當真想要護着她,怎會讓她落到如斯地步?現下洛城貴女誰人看到她不是悄悄指點,都嘲弄她哪怕長得美,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

加之陳媛媛名聲一向好,那些個貴女各個替她打抱不平,一壁說陳穎婷可惡,一壁說那祁家郎君不是個東西,當日那肌膚之親,一定是故意的,不然旁人遇到這種事情,總要守着禮,哪怕隔着衣袖扶一扶也不甚要緊,怎的他這一扶,就扶到雙唇相碰了呢?

茵茵越想越氣,便也不看路,胡亂竄了竄,一擡頭,卻瞧見一對相擁的野鴛鴦。她是慌了神,對方二人更是慌了神,急忙分開來。

這樣六目相對,身後的流雲更是嘆息,我滴個乖乖,不是冤家不聚頭呀,面前這對不知廉恥的男女,可不就是傷了自家姑娘心的祁家郎君以及六姑娘?

陳媛媛這下子可打了臉了,前頭車上還在與茵茵道歉,言說她不是故意的,與祁家哥哥并沒有格外的情份,奈何造化弄人,将他二人強拉在一處。

如今茵茵瞧着他二人嘴唇微腫,上面瑩亮,顯然是吸吮舔抵過的模樣,哪有一絲強拉在一處的模樣?

茵茵心道,沒想到陳媛媛遠沒有書中寫的那般端莊,也難怪她今日不顧病體硬是要出門,原來是偷偷會情郎來着。

流雲盡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心中無比感嘆,剛剛還在發愁自家姑娘,現下覺得,姑娘可太好了,雖則與那賀家郎君有情,到底還是發乎情止乎禮,沒做出這等子傷風敗俗之事來。

待茵茵反應過來,心頭那股子邪火,也覺得有地方發了,當下怒瞪圓眼,只沖着陳媛媛道:“六姐姐,我一向對信任你了,便是有什麽貼心話,全都是告訴你的,可是你……”

她眼圈一紅,半是埋怨,半是傷心的看着祁晉賢,眼珠子直往下落,瞧得祁晉賢心驚肉跳,原來七妹妹對他輕易并不假啊。

茵茵轉身就跑,流雲慌忙沖着二人行禮,也轉身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基友新文《在全息游戲中當學霸》by小野莓子,求收藏

所有NPC都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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