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卓公公不敢不應,只尋了合适的地方, 有一棵矮樹, 他先助茵茵爬上樹,再讓茵茵爬上那矮牆。不過茵茵不是真的古代貴女, 此刻穿着內侍服,也不用講究儀态, 三下兩下, 便翻過那矮牆。還尋了個矮凳,讓卓公公下來更方便些。

卓公公心中咋舌,這陳七小姐, 倒與他以為的全然不一, 竟然比他還要有想法一些。

宮內沒什麽下人,二人順着廊下一路往前殿趕,悄默默路過一間空置的下人房之時, 卻聽裏頭有動靜。茵茵立刻低着頭貓着腰, 示意卓公公噤聲,她想要聽聽這屋裏的情況。

卓公公機靈, 瞧着裏頭微弱的燈光,便尋了個邊角的窗戶,偷偷将窗戶戳了個小洞, 讓茵茵可以看得清裏頭的情況。

茵茵探頭一瞧, 卻大吃一驚。賀淩雪竟然在裏頭,此刻她正一臉冷峻的坐在桌前,顯然是極不高興的模樣, 而角落中蹲着個女人,正是陳媛媛。

茵茵掃了二人一眼,陳媛媛身上披着賀淩雪的大氅,此刻正楚楚可憐的啜泣着,而屋內并未燒地龍,賀淩雪的外氅給了陳媛媛,她似乎有些冷,身子微顫。

屋內的燈光并不亮堂,茵茵只能看到賀淩雪不高興,卻并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情。許是又冷又怕,陳媛媛微微的哭聲顫抖着,忽而打了個嗝。

賀淩雪不耐煩說道:“這兒就咱們兩個,你做這個樣子給誰看?以為我表哥會多看你一眼嗎?不要臉!”

陳媛媛止了哭,還是哽咽着道:“賀家姐姐,我當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慌亂到了這裏……”

賀淩雪冷笑一聲:“一時慌亂?東三所這麽多宮殿,怎的你就跑到我表哥這裏了?而且來就來了,怎麽你會鑽進我表哥的寝殿?衣服竟也沒了蹤影!”

陳媛媛自知理虧,也不糾纏,只嗚嗚輕泣。

賀淩雪更不耐煩:“若非是我去寝殿尋表哥,今日還不曉得要鬧出什麽事情來。陳媛媛,你先前勾引茵茵的夫君,現下是你瞧不上那男人,還是那朝秦暮楚的男人不要你了,你竟做出這下賤事情來?”

陳媛媛的哭聲更大了。

茵茵暗自咋舌,這陳媛媛,想必是最近被陳穎婷鬧騰,深覺祁晉賢門楣低了些,不能叫她揚眉吐氣,今夜動亂,就想了這麽出歪門邪道,想要賴上五皇子。

她正思索着,忽兒後面一只手,将她翻過身就定在窗上,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她驚訝的瞪圓了眼,那人亦與她大眼瞪小眼,只眼中的淩厲與戒備,在發覺她并非內侍,而是個女人之後,稍稍有些減弱。

裏頭二人聽到動靜,便止了聲,賀淩雪站起來拉開門,瞧着這陣勢很是詫異,待上前看清楚茵茵的臉,方吃驚的喊了聲:“七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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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聽說是熟人,這才松了手,茵茵捂着脖子連連咳嗽,眼睛卻是骨碌碌一轉,帶她過來的卓公公倒是機靈,不曉得溜哪裏去了。

賀淩雪連忙将茵茵拉進去,問道:“你怎麽來這裏了?”

茵茵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你說我為什麽來這裏?你那腳底抹油跑了,鐘粹宮可是人仰馬翻了!”

賀淩雪不好意思的笑起來,這才對來人介紹道:“表哥,這是……茵茵,陳家七小姐。呃……與她可不是一道的。”

後面這個她指的是陳媛媛,陳媛媛聽了,臉色更白了,她倒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茵茵。心中又不自覺疑惑,今天會否是茵茵設局陷害她的?可是也說不通,茵茵又不知道她會來這裏。

五皇子面無表情,略略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又将手中的衣服扔給陳媛媛,說道:“将衣服穿好,我命人将你們送回各自宮裏去。”

陳媛媛咬咬牙,今日都怪這個賀淩雪,若不是她先進了五皇子的寝殿,說不準,這會兒五皇子已經與她……

她擡起頭,一雙眼眉目含情,咬着下唇嬌柔的喊了聲:“殿下……”

只是茵茵立在五皇子旁邊,目光中帶着戲谑,仿佛在對她說,你繼續?

陳媛媛到底算得上名門貴女,當着人前,尤其是與之不和的妹妹面前,實在是沒臉繼續勾引五皇子,便只兜自不甘心的低着頭。

五皇子冷冷的說道:“今夜之事,孤不追究,但若你再這般不要臉面,孤也不會再替你留了。”

陳媛媛瞪大眼,一雙眼瞬間就紅了,那模樣讓人一見,就心疼不已,哪裏舍得再說她分毫?

但五皇子不曾看她,早就甩了袖子要出去。

賀淩雪急急追過去喊道:“表哥,您要去哪裏?我不回去,我擔心……”

五皇子瞥了她一眼說道:“賀小姐,你我雖為表親,但自小便無什麽往來。更何況如今年歲大了,男女七歲不同席的道理,賀小姐也當懂得,往後莫要來孤宮中了。”

賀淩雪鼓着嘴,只見着表哥生氣的模樣,也不敢再說,默默的跟着他出了門。

雖則屋內也是冷如冰窖,但至少沒有風,這會兒站在外面,冷風一吹,賀淩雪不自覺打了幾個噴嚏——她大氅還在陳媛媛那兒呢。

五皇子将外氅解開,扔給賀淩雪,冷然道:“回頭若生病了,莫還要怪是孤的母妃虧待你。”

賀淩雪得了衣裳,卻被表哥譏諷一通,心下更不愉快,只默默披了大氅不做聲。

茵茵跟着走出來,見她尴尬,便開口岔開話題對五皇子說道:“殿下的門戶不甚深嚴吶。”

五皇子上下打量她,輕笑一聲:“畢竟無人與王嫂一般,喜好攀屋爬舍。”

茵茵摸摸鼻子,心道旁人不是說這位五皇子身體弱,性情也軟綿麽?今日相見,倒不曾發覺他有哪一點軟綿的性子。不僅譏諷她爬牆,還明白的喊了王嫂,她可還沒過門呢。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兵戎相向的聲音,五皇子面色大變,說道:“你們等着,不要亂跑!”

賀淩雪心下焦急,想要追上去,又遲疑着不大敢。

這時,卓公公跑了出來,看着二人安然無恙的模樣,松了口氣說道:“二位小姐,時辰不早了,且趕緊随奴回宮吧。”

茵茵有些好奇,問道:“你剛剛是去哪裏了?”

卓公公不大好意思,撓頭讪笑:“奴瞧見有人過來,拉了您好幾下,您不理奴……奴想着,您是小姐,與賀小姐關系好,想來也是無事的,便……便……”

茵茵說道:“我也不是問你這個,是瞧着你衣裳破了,剛剛去哪裏了?”

卓公公神神秘秘:“奴剛剛去外頭打探消息去了……東宮帶了大量侍衛去了乾清宮……”

茵茵心中詫異,不是說是三皇子圍了東宮麽?太子帶侍衛去乾清宮做什麽?難不成,他真的去行刺皇上了?

賀淩雪臉色更白,拉着茵茵語無倫次,眼淚嘩啦啦往下流。

陳媛媛這時走了出來,茵茵瞥她一眼,将賀淩雪拉到一邊,小聲勸慰着。陳媛媛緊咬牙根,人人都說賀家人自命清高,不好親近,七妹妹倒是厲害,一下子便與賀小姐打成一片了。

賀淩雪抓緊茵茵的手,說道:“七妹妹,我哥他……我哥在東宮。”

茵茵更是不懂了,賀源跑東宮去做什麽,他不是煜王一黨的麽?還有剛剛五皇子的表情,也很不一般,這都是為什麽?難不成,煜王是太子那邊的?

書中只說,三皇子解決了太子,又解決了章家,最後煜王才顯出狼子野心,與三皇子打了好幾場仗,這才戰敗而亡。

所以有沒有可能,煜王根本沒打算奪位,他一直都在暗中支持太子,是太子死後,他才悲憤反抗,打算替太子報仇?若如此,也說得通,只是現在,這一切好似都提前了。

可若當真如此,煜王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子?那麽,他費盡心思娶她,是不是也因如此?畢竟能得到他口中所說,證明三皇子乃岐山王之子的東西,三皇子落敗豈不是須臾的事情?

茵茵分析完,心中有一絲悵然。是啊,煜王那樣的人,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書中那陳媛媛的第一世,他要娶她,定也是這個原因。只不過如今跑出來一個她,陳家七小姐還沒死,深得陳老太爺的喜歡,所以煜王想方設法,将自己的王妃換成了她?

她苦笑一聲,這些高位之人,哪裏會有純粹的感情,來來去去,都不過是利益罷了。

賀淩雪的眼淚依舊嘩啦啦流,抓着茵茵的手越來越緊,倒是讓茵茵回過神。

她還記得書中,皇上也是因為太子的行刺傷了身。可是按道理也不大可能,今日是薛貴妃命她們入宮的,等同于将朝中命婦都禁锢起來,朝中那些大臣想要動作,便也要好生思慮一番。

皇上身邊自然是高手如雲,太子又如何能接近且行刺他?

茵茵心中一驚,若三皇子想要一石二鳥,将皇上身邊的人支開,且設計讓太子去接近皇上。那太子會否真的行刺?還是三皇子早就将皇上……

她深吸一口氣,對賀淩雪說道:“我要去看看。”

賀淩雪虎了一跳:“你要看什麽?”

茵茵咬咬下唇,想起少桓身上的傷痕,既然已經可以判斷,少桓是在替太子做事,那麽他所做的事情,一定是萬分危險,而且對三皇子不利。賀家從不站隊,可賀源卻在太子身邊,那麽,有什麽事情,是他們完全不能操控的。

就算是幫他一把好了,左右她是個世家小姐,自己小心一些,不去侍衛多的地方。萬一被人發現,就亮出身份,說是于宮中不熟——這會兒借一借三皇子的東風,至少性命無虞。

這樣想着,茵茵叮囑賀淩雪幾句,便帶着卓公公又偷偷出了東三所,往乾清宮跑去。

乾清宮外面圍滿了侍衛,分不清是太子的,還是三皇子的,茵茵沿着牆根,往皇上的寝殿走去。

她猜得分毫不錯,皇上寝宮周圍,竟無人把守,若要行刺,簡直是輕而易舉。

茵茵混進去,躲在簾子後面,偷偷瞧着屋裏的動靜。

皇上躺在床上,擡起渾濁的眼睛問道:“外頭為何那般喧嘩?”

在他身邊服侍的內侍小心翼翼的說道:“皇上,太子反了,意欲逼宮,得虧三皇子及時趕到。這會兒外頭亂成一團……”

皇上露出害怕的神情,說道:“護駕,護駕……朕的侍衛呢?護駕……”

內侍說道:“皇上,太子帶了精兵闖宮,您的侍衛都……皇上別急,三皇子已經在外頭了,您會無事的。”

說罷,他擡頭焦灼的看了看外頭,見走過來一個小太監,忙歡喜的說道:“唉,怎麽這樣久?皇上的藥呢?”

小太監端起托盤:“皇上,藥熬好了,趁熱喝了吧。”

皇上咳嗽兩聲,不耐煩說道:“這個時候喝什麽藥,扶朕起來,朕要去看看外頭的情況。”

總管內侍撲通跪下:“皇上萬萬不可啊,外頭形勢不明朗,皇上還是留在寝宮才安全。”

皇上罵了兩聲不孝子,便接過藥,預備一飲而盡。

茵茵瞧着總管內侍與太監眼中欣喜的模樣,便有了思量,舉起手邊的瓷瓶,往皇上手中一砸。皇上吃痛,手一松,那碗藥就潑在地上。

茵茵掏出內侍先前給她防身的劍,上前勒住總管內侍。

皇上唬了一跳,他雖病着,但也有幾分功夫,立時便往床裏頭一滾,爬起來啞着聲音喊道:“你……你是誰……你要做什麽?”

茵茵抖抖索索,到底是不敢真的動手殺人,只說道:“皇上,你看看那藥!”

皇上低頭一看,果然見那藥在地上,噗嗤冒着氣,是有毒的模樣。他這才反應過來,指着總管內侍喊道:“你要害我?”

這時,地上跪着的小太監爬起來,掏出短刀,往床上撲過去。皇上已經反應過來,取了護身的刀,一下子便将那小太監給刺死了。

總管內侍原本看着茵茵細皮嫩肉,還想要反抗,見皇上殺了太監,便一咕嚕滾下哭喊:“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皇上用力咳嗽幾聲,到底是精力不濟,只指着總管內侍問道:“為何,你為何這樣對朕?”

這時只聽“唰唰唰”的聲音,外頭全都是火光一片。

皇上心中一慌,手中的劍一偏,刺中總管內侍的肩膀,他一吃痛,嗷叫一聲,就滾倒在地上。

茵茵急忙松了手,上前挽住皇上喊道:“皇上快随臣女走,這裏太危險了。”

皇上心中焦急,心中并不相信這穿着內侍衣裳的女娃,但他身子不好,這會兒受了驚,一時半會,是提不起半點力氣。

茵茵火急火燎拖着皇上,一路沿着廊下往旁邊跑,那火勢顯然是被人處理過,蔓延得極快,若非茵茵來得及時,皇上此刻要葬身火海了。

而皇上本有的片刻遲疑,這會兒見着那火光,只覺得萬幸,有這麽個女娃娃來救她,哪裏還有半絲疑心?

等二人鑽到一個涼亭,卓公公已經候在那裏,心急如焚喊道:“皇上,小姐,你們可算出來了……”

茵茵問道:“現在外面是什麽情況?”

卓公公着急的應道:“小姐,恐怕咱們出不去了,整個乾清宮都被……被圍住了。”

茵茵蹙眉:“是誰的人?”

卓公公搖搖頭:“奴也不知是太子殿下的,還是三皇子殿下的,可是那些人,很明顯是沖着皇上來的。皇上,那邊下人房無人,恐只能委屈皇上,去那邊躲藏躲藏了。”

皇上冷哼一聲:“還問是誰的?除了齊宸逸,還能有誰?朕就該早點廢了他。你……你是鐘粹宮的內侍,那你是誰?”

卓公公忙道:“皇上,這位是陳家七小姐,未來的煜王妃。”

皇上聽到煜王二字,稍稍愣了愣,打量茵茵一眼,沉吟片刻說道:“你們陳家,果真衷心。”

茵茵眉頭緊蹙,想要解釋,只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卓公公帶着二人沿着牆根,一會兒便跑到那下人房中,許是禦前侍奉的姑姑臨時歇腳的地兒,倒也算得上幹淨暖和。

卓公公也不敢點燈,讓皇上與茵茵歇着,他又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皇上低聲說道:“回頭,朕定會好好賞你救駕之功。”

茵茵斟酌片刻,明白皇上的意思,是想她主動說出,為何她會在這裏。

“皇上,臣女并不是想要賞賜,只是機緣巧合,為了尋好友去到東三所,無意中聽說是太子與三皇子鬧起的事情。只是臣女覺得有異,若是太子逼宮,他何德何能?太子殿下如今已然失勢,中宮等同于冷宮,他們是如何能在宮內掀起軒然大波?”

皇上素來疑心重,立刻反應過來:“是老三設的局!”

茵茵應道:“臣女無法揣測太子與三皇子殿下,只覺得心下不安,假若是三皇子殿下設局,太子殿下狗急跳牆,勢必會傷到皇上您。而且還有一事,皇上您周圍原本該被保護得萬無一失,可是……臣女一路過來,竟是暢通無阻,很顯然有人想要太子殿下對皇上您一擊即中。”

皇上審視的看着茵茵,問道:“你們陳家不是要與齊宸澤定親麽?可朕聽你口氣,似乎并不維護他分毫。”

茵茵心中咯噔一聲,皇上固然會疑心三皇子,可連帶着也要将陳家拉扯進來。她當機立斷,跪下道:“皇上,臣女自幼受祖父教誨,忠君愛國乃大齊子民們的責任。論親,三皇子将是臣女之姐夫,可論國家大義,難道臣女猜測到皇上有危難,就能不顧國君之危機,只顧我陳家榮華嗎?皇上,若祖父知曉臣女關鍵時刻退縮,只怕臣女也不配為他孫女了。”

她句句只說忠君愛國,又句句只提祖父,不曾提陳勁柏陳勁松兄弟二人,在皇上聽來,卻有了計較。

雖則她祖父冥頑不化,但這樣想想,倒是更符合她這說法。當初她祖父不就是一心為先皇嗎?沒想到教出的孫女也這般優秀,只是她的父親,似乎并不是個成器的。

這時,卓公公又鑽進來小聲說道:“皇上,三皇子殿下擒住太子了!”

皇上聽了茵茵的話,雖則暫時沒有想通到底是哪個兒子要傷他,但自是不能叫老三殺了太子,便跟着卓公公一道往殿前走去。

到了前殿,果真見太子被擒,而三皇子已經着人滅了火,親自進去尋皇上去了。

等三皇子得知皇上還活着,立刻歡喜的跑出來,顧不得身上被煙火撩過的氣息,撲倒在皇上腳邊,哭喊着:“父皇,父皇,得虧您沒事啊父皇……”

他擡頭一看,卻見父皇意味深長的看着他,完全沒有劫後餘生與兒子抱頭痛哭的感慨。

他心中咯噔一下,剛剛在房內沒有找到燒成黑炭的父皇,這會兒父皇安穩無虞的站在這裏,很顯然也沒喝那讓人無力的毒藥。

只這麽一瞬,三皇子跳将起來,指着太子說道:“父皇,是太子哥哥放的火,是太子哥哥!”

太子面露絕望,仰天狂笑:“是,是孤放的火,是孤放的!都是你,是你逼迫孤放的!你不配為皇帝,不配為人父,你的皇位,是孤助你得到的,可是你是如何待孤?孤是你的長子啊……”

他淚流滿面,悲痛欲絕:“孤多希望,孤出生平民,哪怕父親不愛孤,至少能平安一生,可是父皇,您屢次緊逼,不止要兒将位置送給老三,更想要兒的頭顱!父皇,孤好恨你,若有來生,孤絕不要做你的兒……”

他話音一落,便往押着他的侍衛刀上撞去……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過倉促,皇上與茵茵,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待衆人有了反應,想要上前之時,便聽遠遠一聲怒吼:“皇兄……”

茵茵擡頭,只見遠遠的鮮衣怒馬,那人披散着發,舉着長刀,血氣淋淋似毫不在意。有想要阻攔的侍衛,立刻被他斬首于刀下。

是煜王。

皇上吓了一跳,顧不得地上奄奄一息的太子,只連連後退,躲在茵茵後面。

煜王翻身下馬,奔上前抱住太子,喊道:“皇兄,你不是答應過要等我的嗎?皇兄……”

太子口中血漫出來,只凄涼一笑:“宸璧,我解脫了,終于……”

皇後此刻才跌跌撞撞跑過來,見着這一幕尖叫一聲,跌在女官懷中,再不曉得動作。

煜王淚流滿面,抱緊太子喊道:“皇兄,你答應過我,要好生活着的,皇兄,你說過,将來去了封地,要帶我巡山看水,快活一生的啊皇兄……”

只是太子已然沒了聲息。

煜王抹了一把血淚,拎着長刀,陰陰的看着三皇子。他頭發散下來,眼神更是陰郁,仿佛随時都要砍下對方的頭顱。

三皇子知道他是個混不吝的,不敢與之講道理,只連連後退。

煜王又轉眼看向皇上,發現皇上面前的是茵茵,更是呵呵幹笑兩聲,那聲音仿佛是從喉嚨裏咕嚕出來,叫人更覺害怕。

他冷笑一聲,到底沒有上前,卻拎起長刀指着皇後:“都是你,全都是你,若非是你整日撺掇皇兄,皇兄怎會如此?”

皇後這會兒倒是清醒過來,吓得屁滾尿流,連連搖頭:“不是……我沒有……我沒有……”

“都是你,是你害死了皇兄……”

煜王一步一步往前走,一步一步朝皇後逼近,但無人敢上前阻止。連皇後身邊的女官,也想要逃離,奈何她被皇後緊緊拉住,一時也無法掙脫。

煜王雙眼微眯,走到皇後面前,舉起了長刀。

“殿下……”

茵茵開口喊道,一顆心狂跳不止,可她知道,若少桓這一刀下去,明日彈劾的折子便會如雪花一般飛向朝堂。即便煜王不在意名譽,皇上也得想法子平息流言,不得不給他處罰,對他卻沒有絲毫好處。

煜王聽了這一聲喊,才回過頭,冷冷的瞥了一眼茵茵,沖着皇後劈刀向前——劈中的不是皇後,而是皇後身邊的女官。

他回頭翻身上馬,又絕塵而去。

皇上并未下令,侍衛都恍然,不敢動作,所有人都這樣,看着煜王遠去。

便有內侍輕呼一聲,原來是皇後看了貼身女官在身邊被砍殺,因驚懼竟然失了禁,這會兒正癱在地上,全身抖動,似中風的模樣。

皇上不悅的揮揮手,立時便有內侍将她擡回中宮。

皇上冷冷的看着侍衛內侍們處置乾清宮的事宜,側頭看了看陳茵茵,說道:“來人,陳家七女茵茵,救駕有功,着封烈陽郡主。”

茵茵立刻跪下謝恩,三皇子愣怔片刻,上下打量茵茵,卻見她只是個小內侍的裝扮,并不似有其他異狀——那她今日是如何機緣之下,到這裏救了皇上,毀了他的好事的?

天色太晚,皇上着實疲倦,宣他最親近的護衛過來:“今日起,關長寧宮大門,無朕之允,不許任何人出入。姜國公全家上下,抄家關押,男押大理寺,女充沒液庭。”

長寧宮,是皇後的宮殿,本就等同于冷宮,這會兒怕是更沒了聲息。

護衛拱手應了,便有內侍過來相問:“皇上,天色已晚,皇上可要去惠妃娘娘宮中?”

皇上沉吟片刻,瞥了茵茵一眼,說道:“去鐘粹宮。”

……

茵茵跟着餘氏回陳家之時,已過子時,雖然餘氏有無數話想要問,但到底看着太晚了,不曾問出,只讓她先去歇着。

等第二日,封郡主的旨意下來了,餘氏才知昨夜茵茵去找那賀淩雪,竟然去禦前救了皇上。只她沒有絲毫竊喜,待宣旨的內侍一走,便拉過茵茵上上下下的打量。

“哎呀茵茵啊,往後可再不要這樣沖動了,昨日聽聞你去尋賀家女郎,可把娘娘與我們給擔心壞了……”

茵茵微微一笑,點點頭應道:“是女兒莽撞了。”

從前茵茵知道餘氏待陳嬌嬌好,但那時只以為,陳嬌嬌比幾個嫡出姐姐年級小太多,受寵也是正常。如今看到餘氏這樣關心她這個原本的外人,心中卻是無限唏噓,頭一回有家人的感覺。

她不曾注意,一旁的陳勁松一家子,卻是瞪圓了眼,久久回不過神。尤其是陳媛媛,她實在是搞不懂,為什麽茵茵運氣會那樣好?哪怕是被許了煜王妃,也能平步青雲,從庶出變嫡出,現在還成了什麽郡主。

而她呢?将來只能嫁給祁晉賢——這還是她費盡心思,還不一定能得到,畢竟陳穎婷還時不時給她添一添堵,祁晉賢的庚帖,現在也無人送過來呢。

而陳穎婷可算是最氣惱的,原本兩個嫡出堂姐出嫁之後,她是陳家最尊貴的嫡出姑娘。即便陳茵茵記在大伯母名下,成了嫡女,知根知底的又誰人不知,這是故意給陳茵茵擡身份,好與皇家匹配?可為什麽一夜之間,全都變了?

老太爺顫顫巍巍站起來,看了一眼兒孫的神情,便知他們各自心中在想些什麽。他招招手,示意茵茵随他回院子。

到了老太爺的書房,茵茵便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不過為了祖父的身體,她特意略過陳媛媛那一段沒有提,只說是賀淩雪擔心賀源,偏她從前受過賀源一點恩情,心中不安,這才去乾清宮打探情況的。

老太爺久不言語,良久才道:“你親爹不肯聽我勸告,陳家氣數恐怕要盡了。茵茵,無論如何,玉明宮,你絕不能入。”

茵茵不明所以,要進玉明宮的是陳穎婷不是她,而且三皇子對她,看樣子是不抱希望了啊。難道因為昨天的事情,三皇子又打算繼續叫她做媵?不可能啊,她如今都是郡主了,除非是正妻,但三皇子正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薛家女兒了啊。

等入了夜,流雲才氣喘籲籲跑回院子。明日茵茵要入宮謝恩,銀心正在準備明日的衣物之類。

流雲小聲說道:“姑娘,聽聞姑娘都是郡主啦?奴婢不過是出了趟們,去了趟……”

她是去錦雲書行送稿子,銀心還不知道,她也不好當着銀心的面說,只繼續說道:“對了姑娘,今日外頭突然都是傳言,說是薛家小姐病重了。”

銀心好奇的回過頭,問道:“是不是咱們姑娘當了郡主,五姑娘水漲船高,三皇子殿下打算讓五姑娘做正妃了?”

流雲撇撇嘴,嘟囔道:“哼,雖說姑娘被封郡主,很是值得高興,但奴婢可一點都不想那邊得了好處。”

銀心亦是連連點頭:“今日奴婢瞧着二房那些人的表情,恨不能将姑娘給生吞活剝,将郡主的賞賜弄到他們自個兒身上。哼,虧咱們姑娘還是二老爺的親生女兒呢,他眼裏可沒有一絲兒高興的模樣。”

茵茵淺淺一笑,他當然不高興,當郡主的,是那個被他放棄的女兒,且收都收不回,族譜上她的名字,已經記到大伯父名下了呢。

銀心想了想,又問:“姑娘,既然您是救駕有功,皇上論功行賞,許是會讓姑娘您自己讨賞呢。”

流雲一聽,也忙站起來說道:“不錯不錯,姑娘,若真的如此,姑娘便請求皇上将您的婚事解除吧。那煜王的名聲實在是太差了啊。”

茵茵想到昨夜的煜王,那樣絕望與肅殺,書中的煜王是否也經歷過這一場?所以書中的煜王,最後變成了大魔王,拼盡全力與三皇子一鬥,是為了太子報仇麽?

可能她是冷情之人,并不能想通煜王與太子的關系,畢竟從前也沒聽過太子與煜王有任何牽連。只她不自覺抓緊了手,是啊,所有人都只以為煜王是個名聲太臭,嚣張跋扈之人,包括三皇子。

那麽昨夜那一出,依着三皇子的心機,又如何猜不出煜王是在藏拙?所以只怕往後,三皇子的矛頭,會對上煜王。那少桓,他準備好了麽?

書中的煜王,似乎與章家并不是一夥的,現如今,他是否是孤軍奮戰?

有那樣一瞬,茵茵很想去問祖父,那讓三皇子致命的東西,是不是還在,能不能給她,讓她交給皇上?

只她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祖父的性子,她太了解了,之所以不肯原諒陳勁松,就是因陳勁松不聽話,執意要站隊投靠三皇子。她與煜王私下的往來,并不曾告訴祖父,祖父的身體已然不行了,書中祖父是開春之時過世的,若她這時候提出來,豈不是讓祖父的病更重了?

第二日一早,茵茵收拾妥當,餘氏引着她往門口走。今日,她們要入宮謝恩。餘氏從前入宮,最多不過是與貴婦們一起面見薛貴妃,還從不曾單獨面聖,這會兒心中很是忐忑,沒話找話勸茵茵不用擔心。

只是她擡起頭,總覺得這個新得的女兒,與從前她以為的那個膽小懦弱的庶女完全不一樣。此刻茵茵雲淡清風,壓根沒有因為要入宮而激動或者害怕。

二人出了東苑,正遇上陳穎婷喜形于色,上前與她們見禮。

茵茵心中了然,昨夜那未來的三皇子妃重病的消息傳得那樣快,預示着三皇子與薛家的決定。水漲船高的陳家,是他們的唯一人選。而這頭一個,當然是未來的側妃陳穎婷了。

故而陳穎婷這是特意上前,來與茵茵拉好關系。昨日那些初聞茵茵封郡主的醋意,已經全然不見了,全都換成了真心實意的恭維。

茵茵眉目只是淡然,依着她的推測,陳穎婷這般無腦的美人,是入不了三皇子的眼。否則當初與陳媛媛說的是正妃,到了陳穎婷頭上,則變成了側妃?哪怕是如今她得了臉,三皇子看中陳家,也絕不會讓陳穎婷當正妃。

入了宮,坐在乾清宮殿上的,除了皇上,還有薛貴妃。茵茵眉眼未動,如今薛家權勢滔天,即便皇上有心除之,也非一夕之功。皇上都不着急,她着急什麽?

謝完了恩,薛貴妃笑語嫣然,對皇上說道:“皇上,臣妾看着烈陽郡主如花年華,不由得心有感嘆,當年臣妾也是這個年歲入王府伴駕的。佳人如斯,郡主也将要成為王妃了……可是皇上,郡主救駕有功,若将郡主嫁入煜王府,似乎……對她也不甚公平。”

茵茵心中冷哼,所有人都覺得論功行賞,茵茵也該解除婚約。但恐怕薛貴妃打的不止是這個主意,昨日皇上的态度,三皇子不是不清楚。如今她陳茵茵,成了皇上最信任的人,所以三皇子妃,若是她才最好。

至于陳穎婷,若皇上介意二女同嫁,大不了如同薛家那個女兒一樣,病重不能出嫁不就成了?

這麽思慮一瞬,茵茵跪地說道:“臣女感恩皇上與貴妃娘娘,但是臣女自幼得祖父教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已定下親事,又豈能随意更改?煜王殿下将是臣女之夫,那臣女便終生将是煜王妃,絕不會因任何原因而推卻!”

這冠冕堂皇的話,若是一般人,皇上也不會相信。但昨日茵茵救了皇上之後,也是借口國之大義,倒叫皇上認為,她與她祖父都是這一類人,沒什麽稀奇的。

因此皇上唏噓之時,又斥責薛貴妃,怎能以小利斷人心?又大把的賞賜命人送往陳府,點名是送給烈陽郡主,将來的煜王妃。

他有心想要将煜王那個不成器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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