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

行了禮,陳皇貴妃立刻揮退下人, 只留松脂與昨晚陪着茵茵的內侍。

她眉頭一豎, 對茵茵喝道:“昨夜本宮方知,你竟這般大膽, 是全然不顧惜自己的生命嗎?我陳家,怎麽出了你這麽一根反骨?”

皇貴妃是個性子柔軟的人, 從不曾這般疾言厲色, 茵茵跪在地上請罪,并未多言。

還是餘氏心疼,方勸解道:“年輕的孩子, 總是混玩了些。也是臣婦約束不當, 還請皇貴妃娘娘原諒一二。”

皇貴妃嘆了口氣,拉着餘氏說道:“弟妹你是知道我的,惟願咱們家順順當當一生。這個勞什子皇貴妃, 我是絲毫不稀罕, 一想到茵茵昨夜那般驚險,我這個心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啊。”

說話間, 又忙斥責松脂,不曉得讓郡主起來,又賜了座, 這才與餘氏東拉西扯。

茵茵低眉淺笑, 這個姑母,難怪與大伯父感情好,性情都是相通的。雖然膽小得很, 但是對親人卻是實打實的好,若原主能托生在大伯母或者哪個大伯父妾室的肚子裏,想必也不會那麽早就死了。

皇貴妃嘆氣道:“本來我這心中還很忐忑,畢竟皇貴妃的位置,原該是薛貴妃才對,因着這樣一場禍事,變成我的。我昨夜與皇上求了許久,他不肯收回成命,好歹,算是答允了不讓我協理六宮。今日去薛貴妃宮中請安的時候,薛貴妃娘娘并無異樣,還讓我做了主位,我這心也算微微安定了。”

餘氏安慰道:“娘娘別擔心,娘娘膝下無嗣,咱們家與三皇子将要聯姻,薛貴妃娘娘再嚴肅,也不會對娘娘如何的。”

皇貴妃微微搖頭:“倒不是這個,是今日我瞧着,惠妃對何昭媛很是不屑……你也知道,如今高位妃嫔位置都滿了,我晉升皇貴妃,淑妃的位置便空了出來。本來按祖制,是當惠妃娘娘晉封的,可我瞧着薛貴妃的意思,是想要封何昭媛……”

何家與陳家是姻親,薛貴妃把持後宮,自然是希望晉封的是自己人。

茵茵裝作一無所知,心中卻腹诽,皇上如今怕是更忌憚薛貴妃了。若非姑母性子軟弱,恐怕也不會晉封姑母——更何況當初先皇看中太子與姜家,皇後一時半會不能廢,宮中遲早是要立皇貴妃的,若不将姑母擡上去,剩下的四妃,也只有薛貴妃更合适。

但是,既然擡上了姑母,皇上是絕不會再擡舉一個與薛家有牽連的何昭媛。二品的三妃,是章家惠妃,賀家珍妃,鄒家嘉妃。鄒家是薛家的跟屁蟲,珍妃與賀家關系淡漠,不怎麽往來,能制衡薛家的,只有章家,所以淑妃這個位置,也非惠妃莫屬。

只不過,不曉得惠妃懂不懂把握這個時機了。

餘氏與茵茵一路随着松脂出宮,松脂還在與餘氏感嘆:“娘娘如今得了皇上的喜愛,往後夫人可多多入宮陪伴娘娘了。”

餘氏笑道:“那是自然。”

松脂又道:“夫人,您是知道娘娘的,她素來心軟面皮軟。往後難免要應酬二夫人,還請夫人您多多體諒。”

茵茵勾唇一笑,如今皇貴妃是後妃的頭一個,陳勁松從前與這位大姐不親近,還嫌棄她拖累家裏。如今不一樣了,他定是要第一個上來撈好處的。

正想着,就看見前頭的轎攆上高高坐着一個美人。松脂忙帶着餘氏與茵茵退到一邊行禮問安。

那是惠妃娘娘。

惠妃娘娘瞟了她們一眼,冷笑一聲:“喲,這不是新晉的烈陽郡主麽?”

她靠在轎攆上,壓根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只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們。其實若依着從前的身份,惠妃娘娘是理都不必理會她們。但如今茵茵已是郡主,惠妃原該下來受禮才對。

她這樣分明是對茵茵的不屑——畢竟她與薛家勢不兩立,這依附于薛家的陳家,她自然也不必理會。

松脂臉色微變,只她與自家主子一般,是個不敢惹事的,想來惠妃便是看中她這一點,才敢肆無忌憚無理的。

茵茵也不介意,行了禮恭喜道:“惠妃娘娘,聽聞後宮妃嫔将行晉封,您向來是皇上跟前的頭一個,想必淑妃一位,是非您莫屬啊。”

餘氏臉色煞白,剛剛她與皇貴妃說的話,并不曾避着茵茵。她既然知道其中隐情,作何還這般恭喜惠妃?難不成真以為惠妃如她表面一般,是個無什麽心機的憨厚娘娘?

那惠妃臉色微沉,略略打量茵茵片刻,旋即一笑:“承郡主吉言,不過如今後宮得寵者甚多,也并不一定就是本宮了。”

茵茵點頭微笑:“洛城上下,誰人不知惠妃娘娘是皇上身邊最得寵的?聽聞皇上從前還有意讓惠妃娘娘協理六宮呢!”

從前卻有這麽一出,但惠妃自己出了纰漏,讓薛貴妃抓住把柄,這事就這樣作罷了。茵茵這樣說,倒像是故意譏諷她一般。

然而惠妃娘娘當然不是真的胸大無腦,她審視的看着茵茵,輕笑道:“可惜世事無常吶,如今宮中有貴妃娘娘,将上上下下打理得清清楚楚,又何須旁人插手。”

茵茵亦道:“娘娘說得是,好在皇上正值壯年,若沒有那些天師,說不準能長命百歲呢。”

餘氏再忍不住,伸手拉住茵茵:“娘娘見笑,臣婦的女兒不懂事,總喜歡胡說八道……”

惠妃陰沉着臉,依舊打量着茵茵,許久才揮揮手:“夫人過謙了,郡主機靈活潑,本宮甚是喜歡。小夏子,既然皇上皇貴妃以及貴妃娘娘對郡主都有賞賜,本宮自然也不能小氣,将本宮宮裏的那幅畫屏送到陳家去。”

茵茵知道惠妃娘娘想通了,立刻又行禮:“臣女多謝娘娘。”

餘氏瞧着惠妃走遠,這才白着一張臉說道:“茵茵啊,惠妃娘娘是個恃寵而驕的人,若她覺得你沖撞了她,非要處罰,咱們……咱們豈不是白白吃虧?”

茵茵只一笑:“母親多慮了,惠妃娘娘雖則有些嬌憨,但卻是個明事理的,我不過一個小丫頭,她當然不會對我怎麽樣了。”

這“嬌憨”二字,卻非茵茵故意,而是連皇上都如此稱贊的。只可惜,成也嬌憨敗也嬌憨,惠妃娘娘因這“嬌憨”二字,即便貴為皇妃,即便最為得寵,那後宮理事,也與她絲毫無緣。

過了正月十五,朝中冊立新太子的言論甚嚣塵上,對象自然是如今最炙熱的三皇子殿下。以刑部鄒尚書為首的洛城世家,有理有據,将歷代不曾早立國本産生的危機全都例舉出來,說得仿佛就是,皇上若不立三皇子這個長且賢的皇子為太子,大齊國将不國,立時要糟雷劈一般。

皇上久久沉默不發,等晚上去鐘粹宮之時,問及皇貴妃,然而皇貴妃膽子小,沒什麽主意,只說後宮不能幹政,若大臣都那樣說,想必也是有他們道理的。

皇上當下就拂袖而去,皇貴妃吓得跪地痛哭,還是薛貴妃娘娘命人好生安撫,才叫她安穩下來。

而皇上轉頭便去了惠妃娘娘宮中,惠妃娘娘立刻怒斥文武百官,說是皇上正直壯年,哪裏就需這樣早就立國本?大齊歷代也有那樣多并非太子繼位的皇帝,誰說立了太子,國本就立住了?要想立國本,更應忠君愛國——譬如那烈陽郡主,便是忠君愛國之人。

皇上聽着惠妃的話,想到今晨,不論鄒家何家等人如何,陳勁柏此人只站着不做聲,甚至想要提調他為戶部右侍郎的時候,他還請辭,言說身體有恙,恐不能勝任。

可見陳家并非都如陳家二房一般,都是附庸老三的人。

他不免又疑惑的看着惠妃,琢磨着是不是因為老七老八還小,惠妃是故意這麽說,就是希望立她自個兒兒子做太子呢?

惠妃哪裏不懂皇上的心思?既然他要疑心,就讓他疑心個夠好了。

當下只往他身上一滾,伸手在他胸前撫摸片刻,媚眼如絲看了看他,笑語晏晏:“皇上,朝中大臣說您的成年兒子,就三皇子殿下一個。可是皇上您成年的兒子也就三個,煜王不用說,五皇子殿下身體不大好自然難登大寶。這未成年的皇子裏頭,臣妾自然是偏心咱們老七……”

她話鋒一轉,撫着自個兒肚子又笑:“更何況,那些人怎麽知道,臣妾這肚子裏生不出個更合适的皇子來呢?”

皇上見她這樣坦白,心中疑慮去了大半,就算她是為了她的老七,又何嘗不是說到他心坎裏去了?便也哈哈大笑,将她往懷中一摟:“朕也覺得,咱們老七最好……”

一番雲雨之後,皇上看着懷中嬌妾,倒是思索着她的話。年前被刺,清查是老大居心叵測之過,姜家本就是狼子野心,解決了便解決了。不過陳家那個女孩兒說得不錯,老大沒這個本事,反倒是老三……

成年的兒子不行,只能從三個小的身上着手。老六是鄒家的,等同于薛家一黨,不必考慮,那就只剩下老七老八了。

他的手,也撫向惠妃的肚子,惠妃最得他心,章家忠誠,且沒有薛家那樣多的心思,老七才是最合适的。但是如果現在不封住前朝官員的口,恐怕更難辦了,老三的蠢蠢欲動,是當他是傻子不成?

第二日,皇上連斥四位之前最是喜愛的法師,直接是拖出去砍了頭——沒有其他原因,皇上聽了惠妃的枕邊風,深覺這些法師,分明是老三安排進來的。

轉而又封年僅十歲的六皇子為懷親王,在東三所建雙華殿賜居。鄒家與薛家同氣連枝,皇上此舉,似在擡舉三皇子一派,又更似打壓,朝中衆臣反倒有些迷糊,不明白皇上的深意。

而皇上又另外降旨,言從一品四貴妃位缺,惠妃娘娘品德賢淑,封淑妃。又着封秦昭儀位列二品三妃之一,封號為端。

昭儀出自秦家,無論是容貌還是性情都只是平平,并不得寵,只生有一個公主行四。若論恩寵,是大大及不上同出自四家之一的何昭媛。

而自從章家日漸昌盛,這秦家便是頭一個與章家交好的。皇上此舉,分明是擡舉秦家,也等于是擡舉章家。

流雲踏着小雨回了院子,抖抖身上的寒氣,脫了外氅方進屋。茵茵坐在桌前喝着湯,是夏嬷嬷剛剛炖好的紅棗湯。

銀心收拾着屋子,回頭說道:“流雲姐姐回來了?且先去廚房喝一喝湯吧,夏嬷嬷給咱們幾個都留了呢。”

流雲翻了翻白眼說道:“讓她假好心,分明是想借這點子湯水來收買人心的。”

只是她瞧着茵茵的模樣,不敢多說,轉身又往廚房去了。

銀心皺皺眉頭,小聲說道:“姑娘,現下流雲越發不滿夏嬷嬷了,您不管管?”

茵茵擡起頭問道:“你覺得夏嬷嬷怎麽樣?”

銀心想了想,說道:“其實奴婢覺得夏嬷嬷人挺好的,從來也不多話,該做事的時候做事。哪怕前陣子天冷了,那群小丫鬟們,覺得流雲與奴婢分配不公平,也被夏嬷嬷三言兩語就解決了……姑娘,不是奴婢替夏嬷嬷說話,只是夏嬷嬷真的從來都是埋頭做事,您讓她做貼身嬷嬷,可是沒有您的準許,她從不往跟前湊。還總是跑到廚房教廚娘們做新的菜式給您……”

許是流雲不滿,最近已經鬧騰幾次,非要在夏嬷嬷面前争個贏,若是争了吧,依着流雲的性子,贏就是贏,輸就是輸。偏生那夏嬷嬷總是不吭聲,壓根不接招,讓流雲贏似乎也贏得不痛快。

而且夏嬷嬷覺得她們兩個跟着姑娘,身子都不怎麽好,禀了姑娘之後,每次給姑娘炖湯補身的時候,總是給她們也炖一份。像今日說是這些滋補的都是普通物件,便院裏的丫鬟人人都有份呢。

茵茵笑了笑,說道:“那你覺得,我說了流雲之後,她會怎麽樣?”

銀心愣了愣,不知該如何回答。

茵茵又道:“我是該讓流雲不要針對夏嬷嬷呢,還是該讓流雲多聽着些夏嬷嬷的?”

銀心還是想不通,說道:“可是……可是流雲這分明是在打壓夏嬷嬷,明明夏嬷嬷沒做什麽,她為何……”

“為何這樣容不下人?”茵茵見銀心低頭不做聲,是承認的意思,不免笑起來,說道,“當時我提拔你的時候,可不曾見流雲有半分容不下你啊!”

銀心忙道:“那不一樣,奴婢好歹是知根知底的。”

茵茵點頭應道:“正是,你是知根知底,所以我重用你,流雲不會擔心。但是夏嬷嬷不一樣,既然采買進來,就是我們院裏的嬷嬷,可是若有半分差池,那也不是鬧着玩的。你家姑娘如今可不是從前那個,待在小院裏無人問津的小丫頭,沒人在意呢。”

銀心肅然:“是奴婢想岔了,果真流雲姐姐比奴婢想得深遠。”

茵茵喝光了那碗湯,說道:“你一向細心,可有些時候太過心慈手軟,銀心,有些事情光是流雲一個人去做,忙不過來。可整個院子,甚至整個陳家,我能信任的,也就是她和你,若你不能立起來,我該怎麽辦?”

銀心抿唇,點點頭:“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奴婢是絕不會讓姑娘失望的。”

等到梅花謝盡,桃花開來的時候,流雲與夏嬷嬷莫名其妙的好起來了。流雲不再抗拒夏嬷嬷炖煮得各式湯料,而夏嬷嬷也不再追着流雲嫌她不夠規矩了。

但最讓茵茵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陳家老太爺病重至昏迷,卧床不醒。看着症狀,是中風了。

茵茵非醫學生,實在不知這中風了有沒有什麽好法子。在古代,中風可是惡疾,只能等死,不可能好轉的。

她日日守在祖父身邊,守着時辰,争取每半個時辰,就幫祖父翻身一次,偶爾祖父清醒過來,卻是口眼歪斜,不能言說,勉強進一進食水,維持着生命。

待得祖父再次睡了,茵茵走到廊下透透氣。這幾日,陳勁松往薛家跑了好幾趟,是想早早的将陳穎婷嫁入玉明宮。

薛家那姑娘久久的不能好起來,宮裏薛貴妃的意思,是正妃不入宮就擡側妃,似乎不大妥當。如今陳府老太爺随時可能仙去,側妃入府一事當真是迫在眉睫,不然一旦祖父走了,陳穎婷豈不是生生要再等三年?她早已滿了十六,快要十七了。

而陳家大房三個出嫁的女兒也接二連三的回來,想必是為了陳嬌嬌的婚事着急。陳勁柏倒是個實誠的,還特意差人往煜王府打聽消息,省得耽擱茵茵,奈何煜王久久不歸,也是無可奈何。

自從宮變那日,煜王砍殺皇後身邊女官的頭顱之後,便再沒見蹤影。皇上不曾對他有任何懲罰與處置——他也不知自己這個從來都頑劣的兒子這會兒跑到哪裏去了。

至于陳媛媛,祖父早就同意了,但何氏總借口家中事務繁重,壓根不選日子,兩個孩子不換庚帖,便不算是定親。

茵茵沒空去管這些事,從前的紛争也好,感情也罷,如今她一門心思,只想着好生照顧祖父,雖然回天無力,好歹讓他走得不要那麽痛苦。

廊下的茵茵,眼淚滾滾而落,常伯見狀,心疼不已,走上前說道:“七姑娘,即便開了春,天氣尚寒,姑娘也莫要吹了風。”

茵茵昂頭說道:“常伯,為什麽人世間要有這樣的生離死別?若祖父能多陪陪我,我寧願拿所有的東西來換。”

常伯笑道:“姑娘孩子氣呢,老太爺惟願姑娘一生順遂平安。如今也好了,雖然您還是要嫁去煜王府,但有烈陽郡主的封號,和皇上的寵愛,想必煜王殿下也會顧忌一二。老太爺的心,總算是能放下些許了。”

茵茵斂眉搖頭:“我将來的日子,自己倒不是很在乎,若是有本事的人,在哪裏都能過好,沒有本事的人才會患得患失,擔心所嫁非人。”

常伯雖不贊同,但并不出口反駁,只換了話題說道:“可惜宮裏的太醫都說了,老太爺是不得救了。姑娘,老太爺清醒的時候常說,人都是要走的,無非是早一點晚一點罷了,姑娘可千萬要節哀啊。”

茵茵喃喃自語:“若是有能治中風的醫生,就好了。”

常伯雖未完全聽懂,但還是答道:“據說是有一位民間神醫,在西南方出沒過,對這類老人的病症很有研究,可惜太遠了……”

“神醫?”

茵茵回頭看他,腦子裏卻想着,是啊,書中那賀源好似隐居之後,便是化作神醫的。她腦中似乎又想起,旁人都說賀淩雪不似一般貴女,她不通琴棋書畫,專司醫藥……

她心中浮出一絲希望,立刻叮囑常伯好生照顧,自己則帶了流雲,驅車往賀府去了。

賀府一向是門廳凋零,并非是他家門楣不旺,而是賀家人出門,都甚少結識朋友,若有那點頭之交,最多不過是多人稍稍聚聚,請到家裏來,是絕不可能的。

不過因着宮變那日,茵茵為了賀淩雪不惜裝成小太監,滿宮裏找尋,倒讓賀家松了口——說是茵茵乃陳家女,但她與陳家二房姐妹不睦,是滿洛城皆知的,便也不用擔心被人質疑,說賀家是要站隊三皇子的。

茵茵順利進了賀家,被賀淩雪歡喜的領進她的院子,這會子倒是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原來因為宮變那日,賀淩雪胡作非為,她爹娘生了氣,将她禁足這些日子不許出去,可将她悶壞了。又因珍妃特意将她對五皇子有情之事傳了回來,她娘更是氣急敗壞,言說是要立時找個人家将她嫁出去,不論家世好壞。

茵茵觑着她滿不在乎的臉色,小心翼翼問道:“那你……你要怎麽辦?”

賀淩雪無所謂的聳聳肩:“表哥不娶我,那我嫁給誰都不一樣,所以随便爹娘折騰吧。”

只是眼裏,到底有一絲不甘心。

她看了看茵茵,問道:“你怎麽樣?你有沒有将你那六姐姐做的事,告訴你家裏人?”

茵茵搖頭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那個生父你也是知道的,若他曉得這事,說不準還認為是個轉機,要将陳媛媛送到五皇子那兒做妾呢。”

賀淩雪讷讷半晌:“我到寧願我爹爹與他一般……”

茵茵一時無話,便只尴尬的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過很快,賀淩雪便回過神,高興的問道:“你呢?找我什麽事?總不能是專程尋我做耍的吧?”

茵茵喝了口茶,鼓起勇氣才将來意說了出來。

賀淩雪一臉困惑:“茵茵,我知道你救你祖父心切,可是風疾從來都是不治之症,宮裏的大夫都沒法子的。至于什麽民間神醫,茵茵,那多是江湖郎中,騙錢的,你可萬萬不要相信啊。”

茵茵搖頭說道:“淩雪,我聽聞你哥哥醫術高明……我……”

賀淩雪更是一臉困惑:“我哥哥?雖說我哥哥與我一樣,醉心醫術,也對部分症疾稍有研究,但離醫術高明實在是差了十萬八千裏。實不相瞞,我們學習岐黃,主要是……為了我表哥那胎裏帶出來的不足。”

茵茵這才明白,難怪賀淩雪不喜琴棋書畫,只一心專研醫術,原來是為了五皇子。但是難道她記錯了?還是說,目前賀源的醫術并沒有出神入化到那般地步?

只聽賀淩雪繼續說道:“更何況,我哥哥很久不曾歸家了啊。”

茵茵詫異道:“不曾歸家?他去了哪裏?”

賀淩雪答道:“我家老家在香河,去年年底老家重立祠堂,雖說我們早已來了洛城,但這樣的事情,不能誰都不去。本來是要堂弟去的,我哥說他正好有事去那邊,便帶着我弟弟一起去了。”

茵茵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按照行程,賀源最起碼有半個月才能回洛城,祖父的身子,卻不知能不能支撐到那一天。

賀淩雪見她傷感,寫了緩解的,又教了按摩的手法,這才好生相勸将她送走。

等送走之後,賀淩雪想了想,寫了字條對丫鬟說道:“去将這信,讓信鴿帶給我哥哥。”

茵茵按照賀淩雪的方子,日日給祖父按摩,雖然不見好轉,卻也沒有更壞。倒是太醫過來,滿意的對陳勁柏陳勁松說照這個趨勢,當是能多熬些時日,人也不會那般痛苦。

如此茵茵的心中,倒是浮起了一絲希望。

等晚上回院子,流雲也才回來,換了衣裳服侍茵茵靠在躺椅上,夏嬷嬷端了湯進來,說道:“今日炖的魚湯,是夫人差人送來的新鮮鲫魚。這個時節鲫魚甚是鮮美,姑娘您快趁熱喝了。”

流雲喜笑顏開:“自從夏嬷嬷來了,我們的身子都強健了不少,整日喝這樣那樣湯水的滋補,姑娘,您瞧奴婢的臉蛋,嫩滑得能掐出汁兒吶。”

茵茵順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點頭笑道:“果真順滑,這般多汁的小姑娘,将來一定給你尋個好婆家。”

夏嬷嬷咳嗽一聲,虎着臉,也不敢斥茵茵,只瞪了一眼流雲。回頭又道:“姑娘,倒是您這些日子,實在是太過疲累,奴婢等看着也心疼啊。”

茵茵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湯,斂眉笑道:“人家都說,子欲養而親不待,如今我便是這個感覺。生怕祖父他那一日便離我而去,恨不能日日服侍在他跟前才好……”

這般感人肺腑的言語,夏嬷嬷再說不出斥責的話,便笑着又喂她喝湯。

茵茵自己覺得不該這般傷感,便又安慰道:“你們別擔心我,其實我在那裏并不累,什麽事兒都有人做,我不過是在旁邊看着罷了。”

她擡起頭往外看了看:“銀心呢?平日總是最先過來的,今日怎的沒見着她?”

夏嬷嬷說道:“銀心今日有事出門了,與奴婢說過的,許是耽擱了時辰,現下還沒見回來。”

正說話間,銀心急匆匆走進來,見她們都在,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夏嬷嬷見狀,便将湯水放到流雲手上,說道:“奴婢廚房裏還炖着別的湯水呢,忘了着人看着火候了,奴婢且先去。”

她乖覺的走了,銀心立馬走到茵茵跟前,小聲說道:“今日,西苑一個小丫鬟,偷偷與奴婢說,西苑那邊出了事……奴婢便去打探了消息。”

流雲耳朵一豎,從前這八面玲珑四處打探消息的事兒,都是她來做,難得銀心也如此上心。她趕緊走過來,問道:“如何?她們想怎麽樣?”

銀心睨了她一眼,說道:“她們再想怎麽樣,咱們姑娘也無事。如今咱們姑娘,是大房的人,又是陛下親賜的烈陽郡主,那起子下作東西,是再不能奈咱們姑娘何了。”

流雲急不可耐:“你到時快說啊。”

銀心笑道:“姑娘,聽聞六姑娘……肚兒大了……”

茵茵瞪圓了眼睛:“肚子大了?”

銀心點頭說道:“正是,奴婢偷摸摸去的時候,西苑是人仰馬翻。據說是二夫人要将六姑娘沉塘,湯姨娘苦苦哀求呢!”

茵茵慢慢靠回躺椅上,看樣子陳穎婷與陳媛媛是狗咬狗一嘴毛。上回她不過是散布了些許流言,便叫陳穎婷怼上陳媛媛不依不饒。倒是不知,陳媛媛是如何能保全到如今的,甚至還懷上孩子了。

這孩子,十有□□是祁晉賢的吧,陳媛媛也算是能耐。

只是陳媛媛污了陳家的名聲,陳勁松真的不怕事情鬧出去,而願意将他這個自小看重的女兒安穩的嫁出去?依她看來,陳勁松可不是這種顧念骨肉血親之人啊。

流雲不屑的撇撇嘴:“這個六姑娘,還以為她多大本事呢,搶了咱們姑娘的親事,現下竟然做出這等子醜事——也虧了她,老太爺病重,無人能替她做主,這才劍走偏鋒,我呸!”

她想了想,有些惋惜的說道:“雖說是她的報應,但是奴婢覺得,該受報應的,可不止她一人。五姑娘對姑娘您也過分了些,可惜五姑娘也太順風順水了吧。”

銀心微微一笑,說道:“姑娘,您從前讓奴婢安排的,今日也起了作用。”

流雲大吃一驚:“姑娘讓你安排了什麽?”

銀心說道:“是去年年底,流雲姐姐你忙着将那流言散布出去的時候,姑娘便讓我,去給六姑娘身邊的秋雨指路,她果然機靈,很快就搭上了采青。”

流雲狐疑的問道:“姑娘,您是怎麽知道,采青會背主的啊?”

茵茵搖頭說道:“我可不知道她會不會背主。只是第一,陳穎婷是個嚣張跋扈之人,我平日見到她,是對誰都不甚耐煩的樣子,估摸着對貼身丫鬟也不會怎麽好的。第二,陳媛媛那個人,最會的就是懷柔之策,從前對我,不就是那樣麽?”

流雲忙點頭,崇拜的看着茵茵:“姑娘,您真的是太厲害了,竟然能未蔔先知。”

茵茵白她一眼:“哪裏有未蔔先知,不過是歪打正着。我當時是想着,只對付陳媛媛,不對付陳穎婷,那陳媛媛勢必要落了下風,所以想稍微平衡一下罷了。銀心,你接着講。”

銀心點頭說道:“二夫人是打算讓六姑娘沉塘的,但是二老爺說這樣的事情宣揚開來也不妥當,便要六姑娘喝堕胎藥,再送到尼姑庵去剃發的。後來是五姑娘身邊的采青,站出來說是那一切,都是五姑娘做的。”

流雲迷迷糊糊問道:“哪一切是五姑娘做的?”

銀心說道:“就是六姑娘與祁家郎君的事兒啊,據說是元宵節那日,五姑娘設計,祁家郎君喝下那種藥,然後将他們關在一處。聽聞那藥甚是可怕,若無人去解,男子便要暴斃而亡。六姑娘是不忍祁家郎君出事,這才委身與他。”

流雲咋舌道:“這麽勁爆啊?五姑娘……啧啧啧,她絕對做得出來。”

茵茵知她是說當初陳穎婷陷害她的事情,也不言語,兜自想着,依着陳媛媛的本事,絕不會這麽容易中陳穎婷的計謀——何況那采青是陳媛媛的人,這樣的事情怎麽可能不告訴她。除非,陳媛媛是索性将計就計,反正她也沒什麽退路可走,不如用冰清玉潔的身子,徹底拴住祁晉賢。

銀心又道:“秋雨見采青說了,便也倒豆子說,祁家郎君感念六姑娘之恩,這才日日寫信催着想要下定,本來六姑娘也以為早早的嫁過去就沒事,誰知這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擱了……這言外之意,當然是二夫人耽擱了她家姑娘。而湯姨娘則滿地打滾,說若是這事不能善了,她拼着命不要,也要去狀告二夫人與五姑娘……”

茵茵愣了愣,點點頭說道:“所以,陳媛媛算是度過一劫,可以安穩的嫁入祁家了。”

銀心說道:“不止這樣,那采青許是覺得自己反正也無處可去了,幹脆又爆出一件大事。五姑娘竟然與何家行三的郎君,有私下往來……”

茵茵皺眉細細一想,方想起,這何家行三的郎君,可不就是去年何家外祖母壽辰之時,何家大舅母想要說給她的那個庶出兒子。一個成天沾花惹草,鬥雞遛狗的男人,也不知陳穎婷是怎麽與他攪到一處的。

銀心繼續說道:“聽五姑娘說,是她一日去何家見她外祖母的時候,那何家表哥向她告白,但二人只是偶有書信解相思,并不曾有任何逾距之行。但據采青說,二人互通款曲,簡直已經是互許終生的樣兒了。二老爺甚至還當場喊了個老嬷嬷,給五姑娘驗身呢。”

茵茵愣怔半晌,這不是古代嗎?古代的女人不都是內斂的嗎?怎麽這消息一個比一個勁爆。那陳媛媛好歹可以說是被逼上絕路不得已而為之,陳穎婷可不像是有隐情的。

流雲忙問道:“驗得怎樣?五姑娘可是清白之軀?”

茵茵無語的看着八卦的二人,果然,這種隐私人人都愛打探呢。

銀心有些失望,點頭說道:“卻是清白無虞。但二老爺還是生氣,将五姑娘打了一頓,關了禁閉。”

流雲問道:“就這樣?沒了?”

銀心點點頭:“對啊,奴婢聽完了,還躲在那裏等着被抓啊?當然是偷摸摸跑回來了。”

流雲眼咕嚕直轉,茵茵曉得她坐不住的心思,只說道:“好了,你也別這樣着急着,即便有後續,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二夫人總得去何家善後,二老爺總得先将陳媛媛安穩的嫁出去吧。”

她見流雲與銀心都應了,才說道:“你們都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讓夏嬷嬷過來服侍便可。”

茵茵躺在靠椅上想着,說起塵埃落定,她最近太過繁忙,都沒空去想她自己的事情。自宮變那日起,再不曾聽說煜王的消息,似乎少桓,也再沒出現在她的生活之中。

那麽少桓,他現在在哪裏,他好不好呢?

夏嬷嬷聽了茵茵的問話,卻是蹙眉搖頭:“姑娘,奴婢不知王爺行蹤。”

茵茵問道:“你不是他最貼心的嬷嬷嗎?怎會不知他的消息?”

夏嬷嬷答道:“姑娘,王爺成年之後,便送奴婢去西南,回來又一直呆在莊子上,只有每年美人忌日,王爺才會去尋奴婢,一道祭奠美人。至于貼心,奴婢實在不算是王爺貼心的嬷嬷,王爺不喜女人服侍,身邊一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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