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季秦知道這件事也不過是在昨天。晚上在應酬的飯桌上有人提了一句,你們知道前段時間微博很火的那個叫什麽初戀臉的人嗎?席間大多都是圈子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又怎麽會有閑工夫去時刻關注微博這種時髦玩意兒。聽人這麽一提起,公事談完,酒足飯飽後不免有人來了興趣多問了兩句。
坐到他旁邊的某總接過那人的手機看了眼圖片,眼睛亮了亮,啧啧道:“這小美人兒的這雙眼睛可生得真标致。”最先開口的那人知道這是個男女不忌口的,便要回了手機,開口道:“老李,這次不是兄弟我不幫你。比他好看的美人兒我能給你弄來一堆,但這人你還真動不起。”
那個叫老李的一下來了興趣,能坐在這飯桌上,哪個不是在A城有着過硬的背景,遂問道:“哦?怎麽說?”
最先那人先是故作神秘地抿了口酒,才慢悠悠地答道:“顧家那位的。”
聽完他這句話,席間一下子炸了開來。本來沒興趣的人,都争先恐後地向那人要過手機看起了照片。圈子裏都傳顧家那位是個眼睛生在頭頂上的人,多少人争先恐後地往他身邊塞過無數的美人,男男女女的都有,幾乎無一例外地都被他一一退了回來,更別提在公衆場合有誰見過那位的小情人了。
合着人家不是潔身自好,只是眼高于頂,瞧不上其他人。衆人一聽有這麽一個人,便紛紛來了興趣。想着看了那人的長相後,以後再往這位少爺身邊送人,照着這種類型送,準錯不了。
手機傳了大半圈,最後傳到季秦手裏,季秦是個冷清的性子,剛想還回去,不知為何心念一動,下意識地看了眼手機,這一看便愣在了原地。
季秦看着眼前緩慢的車流,緩緩開口:“單秋陽,你為什麽要這麽作踐你自己?”
作踐?
是啊,像他這樣的人,在別人看來,就是讓人最瞧不上的那一類人吧。換做以前,他也打心底裏瞧不起這種人。可是現在,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扣開了安全帶,一臉平靜地說道:“我要下車。”
這麽些年在生意場上摸滾帶爬,季秦早已練就了一套喜行不露于色的本領。甚至在昨天聽到這個消息時,也只是愣了一瞬,便将手機還了回去,席間也不多問,別人根本看不到他掩藏在心底下的驚濤駭浪。他回去後私下吩咐秘書連夜查了這件事,即使顧思年保護得再好,但被有心人一查,總會查出些蛛絲馬跡。他拿着秘書傳來的一些資料,就這麽傻傻地坐了一宿。
他不信。他總覺得一定有哪裏搞錯了。
所以他今天迫不及待地推了工作,早早地在學校門口等着他。他心中總是存了一分希冀,想聽他親口否認,哪怕只解釋一兩句話也好。但現在看着他這幅樣子,心中一下子便涼了大半。他幹脆熄了火,也不管車後此起彼伏的喇叭聲,解開了安全帶,探了大半身子過去,捏住了單秋陽的下巴,直直地盯着他,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道:“你就沒什麽要解釋的嗎?”
單秋陽按捺下心中洶湧的情緒,揮開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淡淡道:“我有什麽好解釋的?”
“事實就是你了解的那樣,我就是那個被包養的小白臉。”他雲淡風輕地說出這句話,表情始終淡淡的,仿佛口中的這個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別人。
季秦看着他的樣子,只覺得仿佛有人正拿着一把鈍刀,一下又一下地用它割着自己的心。偏偏拿刀的人還一副淡定的模樣,想起自己這六年裏日日夜夜的刻骨思念,在此時仿佛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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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諷刺一笑,順着那人的臉滑到了嘴唇上,輕佻地用大拇指按壓着他嘴唇的輪廓,“那你看看我夠不夠資格,畢竟誰也不會嫌錢多,不是嗎?”
單秋陽被他眼中濃濃的不屑刺痛了雙眼,以前,他甚至從來不舍得對他發脾氣。
他的內心終究還是不夠強大,應該說,面對他時,他總是變得格外脆弱。于是他幹脆閉起了雙眼,不讓他瞧見裏面掩藏着的濃濃情緒,以沉默來回答他。
好在這邊的響動終是引起了路邊交警的注意,等路邊的交警走過來讓季秦走出來出示相關證件的時候,在他解開車鎖的瞬間,單秋陽幹脆利落地下了車,幾乎用小跑的速度,很快地消失在了車流間。
他頭腦放空、漫無目的地沿着大街走了很久,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好幾次,也不去管它。到後來終是走累了,便在街邊的椅子上坐了會就打了個車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剛拿出鑰匙想開門,幾乎是同時,門就從裏面被打開了。
顧思年把人從門口拉了進來,碰到了他冰冷的雙手,不滿道:“我打你電話怎麽都不接?”
他看着眼前一臉失魂落魄的人,輕皺着眉頭問道:“怎麽回事?”
單秋陽掙開他的手,淡淡道:“沒事。”末了還嫌不夠似的,補充了一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言下之意就是趕自己走了。印象中單秋陽從來沒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過話,單秋陽總是安安靜靜的,不怎麽提要求,也不會反抗自己,更不用說會開口頂撞自己了。他想可能他乖巧懂事,自己才格外看重了他一點,想不到竟把他寵得有些不着邊際。他氣極反笑,“我要是不走呢?”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意識逐漸回籠。手自發地慢脫掉外套,扯掉毛衣,剛想把襯衫的扣子解開。那人終是被他脫衣的動作所激怒,連外套也不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屋子,重重地關上了房門。
單秋陽看了眼落在沙發背上的黑色外套,自顧自地進了卧室把自己甩到床上倒頭就睡。
這一睡,便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裏還是那間出現過很多次的逼仄的出租屋,左右不過10多平方米。那是一個夏天的普通夜晚,天氣已經很熱了,桌子上放着的小電扇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空氣中仿佛還能聞到那一股廉價花露水的刺鼻氣味。但房子裏的兩個人看起來可真高興啊。年紀小點的那個趴在桌子上坐着作業,年紀大點的就坐在他旁邊看資料,把電扇不動聲色地往他那裏挪一挪,還用手拿着一把塑料扇子給那人扇着風。做了會,年紀小的便放下了筆,往後面那個破舊小冰箱裏拿出了半個西瓜跟一個勺子,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把最中間的那塊肉挖了出來,遞到那人的嘴邊。等年紀大點的吃完了第一口,自己才吃了起來。而且邊吃邊喂那人,自己只吃些邊緣的果肉,給那人總是吃最中間那一圈。吃完大半個西瓜,那人終是按捺不住,把人壓在桌上親他。
那時候,他跟季秦兩個人幾乎每天都會在那個小小的出租屋裏規劃他們的将來。他們将來要買個房子,不用很大,夠兩個人住就行了。或許還能養條狗,日子過得平淡卻幸福。
哦對了,那時季秦還向自己承諾過,等自己大學一畢業,兩人就去國外領個結婚證。
那段時間,他過得很快活,每一天都像是活在夢中。
但夢總歸是有醒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