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秋意漸涼,冷風蕭瑟。蘇景陽這天早上出門時,陵離特地叮囑他要多加件衣服。蘇景陽在入秋前就在梁路的成衣鋪子裏給陵離,阿軒還有自己都做了新衣服,梁路當時還奇怪的問他為何還要做小孩的衣服,蘇景陽随便找了個理由就糊弄過去了,梁路現在大概已經摸透了他的脾氣,也就不多加追問了。

蘇景陽在鋪子裏跟其他的人一起擠着吃了飯,又繼續窩到櫃臺後面去看書了。

此時是飯點,來買書看書的人都很少,蘇景陽全神貫注的看着,也沒有被打斷。

鋪子裏給人介紹書的專門有人在做,他只需要收錢就成了,這段時間清閑的時候他多半就是在看書。

看什麽呢?愛情話本。

當時系統一號說讓他促使本文的主角圓滿結局,他覺得是沒多大希望,可閑着也是閑着,也不能什麽都不幹吧,所以他就開始借着書鋪的便利,開始苦心鑽研那些愛情故事的套路,找一些靈感,免得以後遇到了主角他還傻兮兮的毫無所覺。

雖然他所處的是生子文的世界,跟他所看的這些愛情故事題材略微的不一樣,但他相信,其實小說嘛,就是換湯不換藥的。

看得正認真的時候,櫃臺前身影晃動,伴随着啪的一聲,有人揚聲道:“我要退掉這本書!”

蘇景陽連忙從書裏擡起頭來,在書鋪裏看書抄書的多,買書的人也不少,一般花錢來買書的都是愛書之人,很少會有拿來退的。不過如果沒有損壞的話,在一定期限內也是能退的。

“快快快,給我退錢退錢!”

蘇景陽伸手拿過被狠狠砸在櫃臺上的書,掀起眸子瞟了眼面前那個已經搓着手迫不及待等他退錢的年輕人,不由挑了挑眉。

嚯,沒想到還是個見過的,正是那個難纏老太太的寶貝孫子!

蘇景陽又低頭看了眼書,果然,是那老太太前些日子來買的,在書鋪裏踟蹰晃悠了大半天,才狠下心買的這本歷年來科考前三名的文章合集,這本不便宜呢,好多書生都是自帶筆和紙來抄錄的,老太太估計是怕孫兒累着,就直接來花錢買了,也是挺舍得的。

蘇景陽當時老遠見她來了,腦殼都是疼,特地起身避開了,請店裏的其他人幫了收的錢,等她用布抱着書走了又才出來的。

這才幾日,這孫子就拿來退了。

“這是退的錢,你收好。”蘇景陽把書檢查過之後發現還是嶄新的,恐怕連翻都沒翻過,暗自搖搖頭把書的錢退給他了。

他忙伸手接過,數了數頓時喜笑顏開,對蘇景陽說了句:“沒想到這書還挺貴的哈。”

他拿到了錢正待走,忽爾像是察覺了什麽,又回過頭來一直盯着蘇景陽看,“我……是不是之前見過你?”

蘇景陽當時幫忙老太太背柴火的時候,還是夏天,他當時穿的粗布衣衫,再加上他不經曬,皮膚也有點被曬黑。可是現在的蘇景陽穿的是天青色的衣衫,頭上還束着同色的方巾,沒了太陽暴曬,皮膚沒兩天就已經徹底白回來了,此時捧着書坐在那,就像是一個安靜端方的讀書人,形象和當時完全不一樣。

所以這幹什麽都心不在焉的學渣沒有那老太太的火眼金睛,此時認不出他來,也是很正常的。

蘇景陽便露出禮貌性的一笑,說他認錯了。

他似乎也只是問問,不過于糾結這個,撓撓頭就笑着跑出去了,然後沖着鋪子外等候他的幾個痞子似的人颠了颠手裏的錢,勾肩搭背的離開了。

蘇景陽冷不丁的就笑了一聲,這家夥到時候要是出息了,他蘇景陽以後就倒立走路!

然後又過了幾天,那老太太又來了,念念咕咕的跟鋪子裏的人說孫子把書給掉茅廁,全弄髒了都不能看了,就咬咬牙又買了一本。蘇景陽躲在隔間裏探頭瞟了兩眼,見她在櫃臺那裏仔細的數着一個個銅板結賬,還在跟人炫耀說孫子多麽用功努力,蹲茅廁的時候都在看書,以後一定能考上大官的。

蘇景陽是有點想笑的,那奇葩,肯定是欺負這老太太不認識字,随便拿本書糊弄的吧,可是扯了扯嘴角又有點笑不出來。

蘇景陽随便找了個店裏的人來給他耳語幾句,讓他去櫃臺那跟老太太搗鼓一陣,老太太心滿意足的拿着書走了。

大概是上次嘗到了甜頭,果真第二天那少年又興沖沖的拿來退錢。

蘇景陽暗地冷笑,這家夥還真耍上瘾了。他不動聲色的拿過書來翻了翻,然後原封不動的扔回去,說退不了了。

原本喜滋滋的人一聽立馬不幹了,大有誓不罷休的架勢,蘇景陽伸出手翻到書的扉頁,手指在右下角點了點,那裏用蠅頭小楷寫了名字,郝嘉盛。

這正是蘇景陽前一日的傑作,讓人去告訴老太太,說這麽貴的書應該做個标記,要是再丢到別處,被人撿了也知道還回來,老太太花了兩次錢,心疼的不得了,自然是巴之不得,然後就讓人幫忙把寶貝孫子的名字給寫上了。

“對不住,本店有規定,書籍有損壞髒污的都不能退了。”

郝嘉盛先是不敢置信,緊接着又是怒氣翻湧,最後卻也知沒辦法,用力瞪了蘇景陽一眼,狠狠的從他手底下抽走了書,大步帶風的離開了。

蘇景陽身體靠在椅背上,抱着雙臂揚起嘴角心情大好的對他背影揚聲說了句:“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

那天後沒見那祖孫二人再來,蘇景陽樂得心裏清淨,他可沒心情陪他們一直唱戲。

蘇景陽繼續苦讀話本,在終于研究出一點套路的時候,鎮上突然流言四起,說有個很可惡的淫賊來了這裏,而且他不對着女人和雙人下手,反而是專門抓長得鮮嫩的小孩子,得逞後就直接殺掉,特別的喪心病狂!

一時間鎮上人心惶惶的,蘇景陽明顯的感覺在外面街頭瘋趕大鬧的孩子少了許多,大概都是被大人拘在了家裏,不讓出來。

陵離也聽說了這件事,他天天在家裏守着阿軒,哪兒都不去。蘇景陽很想在家裏陪他,可是陵離怕耽誤他的事情,死活沒答應。

蘇景陽就幫陵離弄了些比較趁手的武器,木棍啊鐵棒之類的,然後每天下工了就盡快的趕回去。

就這麽又平靜了一段時日,就在蘇景陽和鎮子上的人都覺得那變态淫賊是不是已經離開了此地的時候,陵離和阿軒就出事了……

他那天傍晚像往常一樣,關了門去給阿軒買了點小零嘴,就火速往家裏趕。可是一進門,就發現陵離倒在院子裏,而阿軒那孩子不知所蹤。

蘇景陽只覺腦子轟的一下就炸了,丢下東西就跑過去扶起陵離,“阿離,阿離!!你怎麽樣?!”

陵離面色死白,意識模糊的給他指了一個方向,聲音虛弱的幾乎差點聽不清,“阿軒,孩子……孩子……”

蘇景陽自然知道是孩子出事了,他又擔心陵離的狀況,又揪心孩子,急得直冒汗。天氣漸冷,他不敢将昏昏沉沉的陵離就這麽丢在院子外面躺着。他只好匆匆忙忙的将陵離抱到了房間裏,又絲毫不敢再耽擱操起一根鐵棍就往陵離說的方向追過去。

他現在真的後悔的眼睛發紅,他就應該跟梁路請幾天假在家裏守着陵離和阿軒的,否則,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等等,那個是阿軒!?

蘇景陽大口喘着氣,眼見着一名身着黑衣,身形秀挺的年輕男子單手抱着昏迷的阿軒從一個小巷子出來,舉目張望了下,就徑自朝着一個方向走了,那人身高腿長,走的很快,阿軒趴在他的肩頭一點動靜都沒有。

蘇景陽眼裏的火焰暴漲,熊熊燃燒着,惡心的死變态,死淫賊!小孩都不放過!看今天不弄死他!

蘇景陽為了不打草驚蛇,屏住自己紊亂的呼吸,安靜而又快速的逼近。

等距離差不多的時候,他揚起鐵棍就朝死變态的腦袋上狠狠敲去!

豈知,鐵棒還沒落下去,黑衣男人猛然回頭,眸光冷冽如刀,揚手輕而易舉就攔住了鐵棍,稍稍用力,蘇景陽只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震了震,還沒反應過來,就踉跄往後重重跌倒在了地上,兩瓣屁股都差點就此分家!

黑衣少年一系列動作又快又利落,但表情卻又從容,別提多潇灑,蘇景陽這個空有一身蠻力卻沒有武功的人瞬間被秒殺的像個菜雞。

蘇景陽顧不上疼,迅速的撿起鐵棍爬起來,惡狠狠的瞪向面前這個膚色秀白,容顏明俊逼人的黑衣少年。

MD,空長了這麽一幅好皮囊!幹點什麽不好,竟然當個大變态!!!呸!令人作嘔!

蘇景陽拿棒子指着他,輸陣不能輸氣勢,瞪圓了眼睛中氣十足的大吼:“快把孩子交出來!快!”

蘇景陽剛才餘光瞥了一下四周,這邊位置本來就偏,再加上這都晚飯的時候了,外面根本就沒人可以讓他求救,現在只能靠他自己。可這人明顯是有武功有內力的,自己打不過他怎麽辦,怎麽辦……

狗系統,為什麽要把他送到有武功的世界裏來!

系統被cue,卻不知為何也沒有出來嘲笑他,也沒出來跟他對罵,安靜如雞。

那黑衣少年聽他口號喊得跟土匪一般無二,紅唇揚起,哂笑一聲,“同夥?”

他聲音雖然不大,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比蘇景陽那虛張聲勢的震懾多了。

蘇景陽原本就大的眼睛掄得更園了,怒視他,“什麽同夥!?你快把孩子交出來,否則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黑衣少年眸子冷然的掃他一眼,“就憑你?不自量力!”

然後……蘇景陽又被虐菜了。

蘇景陽捂着胸口用力的咳嗽,臉都咳漲紅了,嘴角還有血絲溢出來,他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錯位了,渾身疼得發顫,但還是連跌帶撞的朝着黑衣少年悠然離去的背影追過去,抱住了他的大腿,不讓他走,“你,你給我把孩子,把孩子放下……”

“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黑衣少年似乎有點嫌惡他把滿身的灰弄到自己的身上,正待再次出手,蘇景陽卻出其不意,用了渾身的力氣猛地往上一沖,用自己堅硬的腦袋狠狠撞向他的下巴,黑衣少年武功再高也沒料到他會有這麽一招,一時不防竟讓他得了逞,痛的悶哼了一聲,手臂的力量也松懈了。

蘇景陽火急火燎的就将孩子給趁機奪了過來,緊緊的抱在了懷裏,然後猛地後退好幾步。

黑衣少年被蘇景陽撞破了嘴角,流血了,血的顏色和他唇的顏色一樣的殷紅而瑰麗。他閉了閉眼,長長的眼睫顫了兩下,又用骨節分明的手指蹭掉了嘴角的血跡,無聲輕吐了一口氣,似乎在忍耐着什麽。

蘇景陽餘光突然瞥見不遠處有一隊官府巡查的人在慢慢的靠近,蘇景陽像是看見了希望,連忙朝着那邊奔過去,嘴裏一邊大喊:“淫賊在這裏!!!!!!快點,你們快點過來抓大淫賊!!!”

官兵聽見了蘇景陽的呼喊聲,齊齊朝着這邊望過來,然後紛紛的朝這裏趕。

“……”黑衣少年也聽到了蘇景陽的鬼喊鬼叫,他猛地睜開眼來,望着蘇景陽抱着孩子跑走的背影,眼神幾番變化,表情頓時有幾分沒好氣。

黑衣少年也不多說,直接施展輕功将蘇景陽拎到了剛才他出來的巷子口,問他:“原來,你是孩子的家人?”

蘇景陽落了地就不停的後退,對他道:“你明知故問啊!”

“那你跟個土匪似的喊什麽喊?你不能直接說孩子是你的?”

“我???”蘇景陽差點被問住,旋即怒道:“廢話!跟你一個搶走孩子的死淫賊,我需要這樣跟你解釋?!”

“還說我是淫賊?”黑衣少年下巴示意他往巷子裏看,“淫賊在那兒,蠢東西。”

蘇景陽還在戒備他,只是餘光往他說的方向瞥了瞥,就這麽一瞥,表情頓時就凝固住了,他怔了一下才又将頭全部轉過去瞄。

蘇景陽傻眼了。

因為巷子裏面有個一看就長得挺猥瑣扭曲的男人被堵着嘴五花大綁的捆在那兒,兩腿間的衣服上還有一大團可疑的血跡,他大概是活活疼暈過去了,看得蘇景陽頭皮一緊。

蘇景陽腦子迅速轉動,聯想黑衣少年抱着孩子從巷子裏走出來的舉動,和剛才他的那些話,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是誤會了什麽!

原來這個少年不是淫賊,相反的他還救了阿軒!

蘇景陽對于認錯是從來不覺得羞恥的,他的态度立馬大轉變,抱着阿軒就湊過去,感激涕零沖着此時怎麽看怎麽順眼,怎麽看怎麽都是帥氣漂亮又俊俏的黑衣少年道:“少俠!恩公!真是太感謝了!你人美心善!你救了一個孩子,也拯救了一個家庭的幸福!剛才是我太急了一時誤會錯怪了,還希望你海涵!!我在這裏給你賠不是!真是對不住了!”

蘇景陽剛才用力的擰着五官,紅着眼睛彪悍惡狠的像一只狼,雖然是蠢的。現在又灰頭土臉睜着圓乎的眼睛晶晶亮看過來,說着軟乎的話像只奶貓似的溫順讨好,但還是蠢的。

黑衣少年彎起嘴角哂然一笑,他剛才已經看到了蘇景陽手裏的紅痣,又理所當然的默認孩子是蘇景陽的,不由心想,究竟是哪個人倒了八輩子的黴運,娶了這麽個蠢東西。

蘇景陽又滿眼真摯的道:“恩公,恩公,我跟阿離到時候去寺廟裏幫你祈福,給你立長生的牌位,敢問恩公少俠叫什麽名字?”

黑衣少年嫌棄似的微微眯了眯眼睛,将他湊近的臉一掌推開,大開尊口留下一句:“你蠢,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然後就一個旋身,衣袂響動,幾個潇灑起落就在官兵趕到的時候,徹底消失在了蘇景陽的視線裏。

蘇景陽:“……”友好的笑容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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