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跟他到約好餐廳的時候已經晚了二十來分鐘的時間了。
站在門口給林醫生打電話的時候還十分抱歉。
都是這個傻逼。
林醫生一身休閑打扮着出來接的我們,看見莫謙在我身邊他楞了下。
盯着人看了快有一分鐘的時間。
莫謙這人現在跟個傻子似的,黏在我身體周圍,好像都看不見別人似的,弄的我都有些尴尬。
拍了林醫生一下,保持微笑着說道:“我們進去一邊吃飯一邊聊怎麽樣?”
之所以定在餐廳,是因為感覺吃飯的話,莫謙坐着讓他閉嘴吃東西,應該不會太尴尬。
林醫生收回了目光看下我,大概是戴了隐形眼鏡,顯得瞳孔很亮,看向我的目光也十分坦然,隐隐帶着點失落,低笑了聲:“我已經訂好包廂,還點了幾個菜,你們不介意吧。”
我當然不敢介意。
跟着人進去的時候,林醫生還喊了人來說要加幾個菜,說着把菜單遞給我:“我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随便點了些。”
我剛準備擺手拒絕,謝謝的話都在嘴邊了,身邊伸出只手接過菜單,一邊笑眯眯地說:“阿深,還是你體貼。”
說着自己低頭真的點了好幾個菜。
服務員點完餐,說着一會兒就上,然後關上包廂門走了。
這一時還有些尴尬了。
我還以為吃飯的時候就不怎麽會尴尬。
彼此沉默了有一會兒,林醫生轉頭看坐在我一邊的莫謙:“這些天你哪去了?”
我看了林醫生一眼。
莫謙拿筷子吃小菜,瞥了他一眼:“在何繼家。”
林醫生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我:“何繼你呢?”
我說:“老家。”
林醫生又點了點頭,看着莫謙,一會兒,他突然問道:“當初何繼領你來我事務所的時候,你跟我說你覺得因為你介入何繼跟他男友之間的關系,導致他內心可能出了點問題,是嗎?”
莫謙夾了一筷子涼菜,然後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在說什麽?”
林醫生聞言垂眼笑了一下。
我沒說話。
林醫生自己這麽笑了一會兒,然後擡眼看他,繼續道:“那你是不是有介入過別人的戀情中?”
莫謙說:“你很好奇麽,阿深?”他笑眯眯地吃下一筷子菜,“你對我的生活很好奇嗎?”他放下筷子,仍舊笑眯眯地,“我不是已經跟你分手了嗎,林醫生?”
“不要再對我保持這麽高度的好奇心了好麽?”
林醫生收回了目光,我看見他似乎苦笑了下。
正好有人把菜送上來了,端上桌之後,莫謙似乎很開心,夾了好幾筷子。
我坐在原地正琢磨着說些什麽呢。
林醫生把目光轉向我了,他臉上表情一如既往地溫和着:“我當初因為他說的那句話所以對你所有的話都保留着懷疑的态度。”
我嗯了聲,莫謙這傻逼湊上來往我碗裏夾了幾筷子菜,裝作一副沒聽見我倆說話的樣子。
臉皮真厚,啧啧。
林醫生伸手打開了自己放在一旁凳子上的包,從裏面掏出了個筆記本,攤開了直接放在餐桌上。
他看着本子說道:“如果你所說的一切确實是發生過的現實的話……”他頓住,然後按住了本子,“那麽他确實有很嚴重的精神障礙。”
我側頭看了眼這個在我身邊吃的不亦樂乎的男人,真的跟耳朵被堵住了一樣。
林醫生沉默了一下,直接對我說:“你可以問下莫先生他是否曾經做過心理類治療?”
我看了眼我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問你話呢。”
莫謙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林醫生一眼,嗤笑了一聲,然後對着我說道:“我明明告訴過你啊。”
林醫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本子,應了一聲:“那就是有過很極端的精神治療了。”然後他又苦笑了下,“我以為我問過你的,你說的那些是真相。”
莫謙沒理他。
林醫生低頭,翻了翻他的筆記本。
這年頭還用筆記本記筆記的真是個好習慣。
一會兒,他看了眼莫謙,然後又看向我,笑了下:“其實你問他什麽他都會說的呢。”
我沒說話。
林醫生看着我,偏偏問的是我身邊的男人:“不知道莫先生小的時候住在哪裏呢?”
莫謙低頭吃菜,沒說話。
林醫生眼睛仍是看着我:“外婆家還是什麽的吧?”
我看了眼莫謙,看見他吃菜的筷子頓了頓。
林醫生看着我微微笑道:“在閣樓上看見還是小學生的何繼了是麽?閣樓窗戶上啊。”他微微嘆了口氣,“在那裏做什麽呢?”
我看着林醫生,眼角卻瞥見我身邊男人吃飯的手頓住了,一會兒,他把筷子放在了桌子上,轉頭看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家啊,我吃飽了。”
雖然很微弱、十分不顯眼,但是我就是看見了他眼睛深處深藏的惶恐。
突然一下就不忍心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低聲對他說道:“你先去外面等我吧,一會兒我結完賬,我們就回家。”
他應了一聲,看了眼林醫生,又看了眼我,躊躇了一會兒,突然又不動了:“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
我摸了摸他搭上我胳膊的手:“乖點,聽話。”
他卻突然湊到我耳邊咬了下我耳朵,聲音傳進來:“那你看上他了我怎麽辦?”
我挪了下腦袋,在別人面前這樣還挺讓我尴尬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耳朵,飽含歉意地看了林醫生,然後收回目光對這個男人輕聲說了聲:“我喜歡你,不會離開你的,好不好?”
這個人楞了好一會兒,呆呆地眨了會兒眼睛,然後我感覺他眼睛猛地亮了起來,驟然壓低聲音對我說道:“我現在想做愛。”
我說:“你出去等我,馬上回家就做。”
他遲疑了下,還是站起身出去了。
等他走後,我十分抱歉地看着林醫生:“不好意思。”撓了撓腦袋,“我平時不會這樣的。”看了看自己碗裏的筷子,低聲說,“他剛剛好像有些害怕。”
林醫生笑了下:“沒事,可以理解。”然後他又說,“誰叫我是個該死的心理醫生呢。”
我看着林醫生。
林醫生說:“最開始的那個分析是對的,童年的時候受過虐待,并且很可能是長期虐待。”他頓了頓,“我想應該挺痛苦的,所以他不想提,并且現在這麽回想起來也挺痛苦的。”
我嗯了聲,有點不知道說什麽了。
林醫生苦笑了聲:“有點可笑,他在別人面前表現出的人格都十分健全,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如果沒有你的話,他以那樣的人格健康的活下去,應該沒什麽問題的。”
我笑了下:“倒是我的錯了。”
林醫生皺眉看了我一眼,立即否認道:“不對,他在我們面前的都是一種虛僞的人格。”
他認真地看向我:“應該是童年最痛苦的時候看見了你。”突然輕笑了下,“這樣就把你當成了救命稻草了。”
他輕笑出聲道:“小孩子真可笑呢。”
我沉默了一會兒:“怎麽辦?會不會出什麽問題,他?”
林醫生突然搖頭笑了笑,突然也不知道抽出個什麽東西,拿起筆埋頭寫着什麽,手速飛快。
我坐着等了一會兒。
就看見他啪得合上了他寫的東西,然後站起身遞給我,一邊說道:“你們這個病我算是看完了,好歹沒辜負掉我醫生這個稱號。”
他苦笑了下。
我伸手接過這東西,還是一份診斷書,封面名字手寫了莫謙兩字。
林醫生起身收包欲走,拎着包在門邊的時候回頭沖我下了下:“診金待會兒核算後會發在你手機上,流程什麽的我幫你解決了。”他拉開包廂門頓了一下,像是尤不解氣地回頭看着我說道,“總不能讓我金錢感情雙損吧,對不對,何繼?”
說着人就離開了。
我還看了會兒他的背影,又想到這餐廳外面還有人在等我呢,起身也準備離開。
低下頭看到了自己手上拎着的小冊子。
頓了頓,伸手翻了個頁。
就看見上面寫着幾個略顯潦草、卻還是能夠看清楚的字:心理防備極高、表演型人格、嚴重的偏執型人格障礙病情描述:由于童年長期受虐待而産生處理方式:他把你當救命稻草了,他努力長期扮演着正常人的樣子,只有你手上攥着一個能拉他出深淵的缰繩,能抑制他倘若有一天忍無可忍的崩潰。
我蓋着小本子,卷起來攥在手掌裏,起身朝外走去,跟三三兩兩的人群擦肩而過。
我感覺自己好像看不見別的了,只知道好像還有人等我。
嗯,有一個人在門口等我。
我過去的時候,那個人正站在門口百無聊賴的樣子。
等着有點無聊了吧。
我走到他身邊,他側身看我,啧了一聲:“太慢了,我賬都結完了。”
我應了一聲,輕聲道:“回家吧。”
他也應了一聲。
我們倆相攜着走下了樓梯。
我側頭看他,看見他眯着個眼睛走在陽光中,走在人群中。
林醫生在那份診斷書裏寫着。
“留在他身邊吧。”
“哪也不要去。”
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