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喻宜之又把藍色的筆遞給漆月:“換你解題了。”
漆月接過,低頭,本想習慣性咬筆帽的,可喻宜之的筆像她的人一樣,好看又幹淨,有一道道豎着的很有氣質的條紋圖樣,漆月沒能下得去嘴。
她只好老老實實解題。
喻宜之這人挺神奇的,順着她的引導步驟,一道道題漆月還真的都能解出來。
這當然歸功于喻宜之的聰明,可喻宜之坐在旁邊看她解題,說了句:“你真挺聰明的。”
漆月耳邊一下子響起初中老師的聲音:“漆月,你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學生,你會大有前途的。”
筆尖滞了一下,在方程式的“x”字母下凝成一個墨點。
漆月咬了一下唇,撇嘴: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幹嘛?上輩子的事了。
她的停滞引得喻宜之湊近了點看過來,她的手肘隔着空氣感受到喻宜之淡淡的體溫。
漆月忽然想:如果她假裝解不出這道題的話,喻宜之真會親她麽?
像剛才那樣閉着眼湊過來,睫毛像蝴蝶翅膀般微顫,眼皮一點淡淡的粉。
還是算了。
漆月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筆尖繼續流暢的寫了下去。
還是算了。
別弄髒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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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喻宜之終于放過漆月的時候,漆月伸着懶腰走出辦公室,夜空月朗星稀。
而她的身邊還有一輪月亮,喻宜之頂着那張冷白的臉說:“明晚繼續。”
漆月:“切。”
這是她第一次在學校老老實實待到晚自習下課,準确的說比晚自習下課還晚那麽一點,住讀生已經全部回宿舍了,走讀生已經都走沒影了。
通往校門的路上,只剩下喻宜之和漆月兩個人的腳步聲,隔着一段距離,可同樣的月光燙着她們的背。
喻宜之不說話,漆月那些無聊的玩笑也說不出口。
一路沉默的走到學校門口,一輛黑色賓利停在路邊,在夜色裏閃着光。
喻文泰把車窗搖下來,露出和善的一張笑臉:“宜之,我剛給你打電話你怎麽沒接呢?”
喻宜之握着書包帶的手指緊了緊。
漆月遠遠望着喻文泰,這是她第一次比較清晰的看到喻文泰的臉,在她想象中K市首富應該更叱咤風雲一點,沒想到這麽溫和。
她低聲說:“你爸看上去人挺好的。”
喻宜之聲音很冷:“你要麽?你要給你好了。”
漆月冷笑一聲:“能給的話你給啊,給個垃圾我都要。”
反正她從來沒爸。
她背着書包就走,走了兩步才罵一聲:“我k。”
完全忘了她是騎機車到學校這件事了。
她匆匆又往校門裏面走,走了兩步一回頭。
月光下,喻宜之清冷的身影,已經和那輛黑色賓利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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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自習前,大頭又叫漆月:“今天可以跟阿輝一起去唱歌了吧?”
漆月:“阿輝怎麽天天攢場子?”
大頭:“人家阿輝現在混得好着呢,要開自己的會所了,最近各路打點呢。”
漆月:“那不是要跟錢夫人搶生意?”
大頭:“錢夫人生意做那麽大,也不用怕阿輝吧?嗨,那是大人物考慮的事,跟我們沒關系,我們有吃有喝玩開心就行了。”
漆月搖搖頭:“不去,我勸你也別去,先看看錢夫人對阿輝這件事的反應再說。”
大頭撇撇嘴:“那多無聊啊。”
漆月:“錢夫人平時挺罩我們的,不值得你無聊一晚上?”
大頭蔫頭搭腦:“好吧,漆老板你是想的比我周全。”他又叫漆月:“那到頂樓打牌抽煙去呗?”
漆月:“不去。”
大頭:“哦,你是不是還要去教訓裝叉犯?你昨晚教訓的怎麽樣啊?”
漆月冷笑一聲:“可能她今天都不會來找我了吧。”
大頭:“這麽厲害?你是不是打她屁股了?”
漆月:……
事實的真相是喻宜之不打她屁股就不錯了。
喻宜之并非被她教訓得不敢來,而是因為昨晚分開前兩人發生了龃龉。
漆月把手機捏在手裏颠三倒四的轉着,盯着顯示分鐘的阿拉伯數字從“5”到“6”又到“7”。
快打鈴了。
這時那個清泠泠的聲音,又和昨天一樣輕輕響在教室門口:“漆月同學。”
漆月松了一口氣。
帶着一臉痞笑走過去:“喲,你還敢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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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辦公室裏靜悄悄的,只有喻宜之筆尖的沙沙聲,寫一會兒又把那支藍色的筆遞給漆月,又只剩漆月筆尖的沙沙聲。
兩人都不說話。
漆月覺得這樣的氣氛有點別扭,但她怎麽可能對喻宜之先低這個頭。
不說話就不說話呗,又換回喻宜之寫公式時,漆月手撐在椅子上晃着腿,鼓着腮幫子,覺得自己像一只帶着紅色假發的河豚。
直到喻宜之又把手裏的筆遞過來時,漆月伸手一接,一愣——她的掌心裏,喻宜之遞過來的是一顆巧克力。
閃光的包裝,讓巧克力像一朵微型的玫瑰綻放在她手掌之間,一小圈精致的金色絲帶,上面寫着意大利文。
漆月笑了聲:“大小姐,你就是這麽說對不起的?”
喻宜之垂眸不說話,長長的睫毛耷下來。
漆月一臉玩味的笑看着她,一顆小小巧克力在手裏不停抛着。
“對不起”這種話,對一個驕傲的千金大小姐當然很難說出口了。
喻宜之咬了一下下唇。
“對……”
“算了。”漆月扯開巧克力包裝丢進嘴裏:“我接受,行了吧?”
喻宜之盯着漆月,眸子黑沉沉的。
“怎麽?”
“沒。”喻宜之搖搖頭收回目光:“好吃麽?喻文泰之前從意大利帶回來的。”
漆月笑:“你都不叫他爸叫他喻文泰?”
巧克力在她齒間化開,怎麽說呢,甜味過後,泛上一種很高級的苦味,倒也談不上多好吃。
喻宜之低頭對着面前的書,長睫毛的影子投射在書頁上,落成一小片陰影。
漆月伸手在她頭發上猛揉了一把,喻宜之那頭總是一絲不亂的長發,有一塊就變得毛茸茸的。
漆月渾不吝的語氣:“喂大學霸,你這道題的引導是不是少寫了一步啊?”
喻宜之看了一眼:“你真挺聰明的。”
她接過筆補了一行,又把筆遞還給漆月。
漆月低頭解題的時候,好像看到喻宜之低頭又隐約的笑了下。
頭頂毛茸茸的一小塊,喻宜之到底也沒伸手梳理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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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宜之走到校門口的時候,那輛黑色賓利照例等在路邊。
她拉開車門上去,喻文泰不在,只有司機告訴她:“喻總吩咐我來接你,他在家招呼客人。”
喻宜之淡點一下頭。
喻文泰最近忙着談生意,喻家的別墅門庭若市。
畢竟會議桌上不好談的,餐桌酒桌上才好談。
車一路平穩駛到別墅門口,喻宜之開門進去,喻文泰立刻招呼她:“宜之回來了。”
喻文泰笑呵呵的,懷裏抱着個半睡不睡的五歲小女孩,長得粉嘟嘟的,是今晚朋友夫婦的女兒。
任曼秋說:“希希困了,讓宜之帶她先去睡吧,一會兒你們走的時候再把她抱回去。”
喻宜之立刻走過去。
喻文泰把小女孩交給她,喻宜之抱進懷裏,小女孩像小考拉一樣緊緊依偎着喻宜之還咂了咂嘴,喻宜之把她抱得更緊了一點。
任曼秋低聲說:“宜之,快上樓去吧。”
喻宜之抱着小女孩上樓,聽到小女孩爸媽在身後誇她:“宜之真懂事。”
喻文泰笑着:“嗯,我可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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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宜之抱着小女孩上樓,輕輕放到自己床上,這會兒小女孩卻醒了,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姐姐。”
喻宜之:“嗯。”
小女孩:“你給我講個故事吧,我媽媽每晚睡前都給我講故事的。”
喻宜之:“我沒有故事書。”
她從小就不信童話。
小女孩:“你上網搜嘛,你給我講白雪公主的故事,我最喜歡的。”她流利的報出一個app。
喻宜之搜到《白雪公主》的故事,被改成小孩最喜歡的童趣語調,還是中英雙語。
喻宜之坐到床邊開始小聲念,樓下喻文泰和朋友談笑的聲音隐隐傳來。
惡毒皇後把毒蘋果打扮得紅彤彤嬌豔好吃,送給天真愚蠢的白雪公主。
喻宜之心想,這童話多少還算有點現實意義,現實生活中也是一樣,越是劇毒的東西,往往看上去越美麗甜蜜。
小女孩聽這故事聽太多遍了,漸漸有點走神,瞟到喻宜之書桌上的意大利巧克力:“姐姐,我想吃巧克力。”
喻宜之放下手機:“別吃了,太甜了,要蛀牙去看醫生的。”
讓小女孩受疼,她多少還是有點不忍心。
不過這巧克力,她今晚可是親手遞到了漆月手裏。
這時K市老城區,逼仄狹小的老筒子樓裏,漆月照顧完漆紅玉去洗澡的時候,摸到了裙子口袋裏的那張巧克力包裝紙。
她順手往枕套裏一塞,才甩着浴巾哼着歌走進浴室。
嘩嘩水聲間,漆月想:留着那包裝紙幹嘛呢?她也說不清。
就像枕着藏了包裝紙的枕套夢到了什麽,朦朦胧胧的,她也假裝自己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