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漆月愣了下:“喻宜之?你怎麽會有我號碼?”

“李老師給我的。”

“哦……有事快說有屁快放。”

“月考分出來了。”

漆月一下子緊張起來,也不知她這種每次考半小時就交卷、對卷子上十幾二十的分數從不介意的人,怎麽會有緊張的心情。

“那……”

“漆月同學,你及格了。”

午後的陽光穿過綠樹,掉進湖裏卻沒被淹沒,浮起來鑽入漆月眼裏。

剛才一直緊蜷在船槳上的手頓時放松,以至于船槳差點從手裏滑進水裏,又被她手忙腳亂的趕緊抓住。

喻宜之那邊有點疑惑:“你在幹嘛?”

“老子在劃船。”

喻宜之小小的沉默了一下:“……跟翹臀小妞?”

漆月:“……喻宜之你別學我說話。”

這些粗俗的詞從她嘴裏說出來無比正常,怎麽從喻宜之嘴裏說出來,怎麽聽怎麽不對味。

喻宜之:“那,你是跟一位臀部線條挺拔有型的年輕女士?”

漆月沒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喻宜之你怎麽這麽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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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宜之那邊好像也短短笑了下,又沒聲了。

“跟我奶奶啦。”

“嗯。”

“那你又在幹嘛?”

秋風習習,撩動漆月的長發,波光粼粼的湖面的光芒,不斷折射進她眼睛裏,像一顆顆細小的星辰。

其實她剛才想問的是:你開心嗎,喻宜之?

你之前說如果我考及格的話,你會有一點點開心的。

但她問不出口,她可是很酷很兇的漆老板哎。

她只能在一陣秋風中把長發挽在腦後,小巧的耳朵露出來緊貼手機,分辨喻宜之的聲音裏是否有比平時多一點的起伏旋律。

喻宜之說:“我在練鋼琴。”

漆月嗤一聲:“裝……”瞥一眼坐在船頭的漆紅玉,把到嘴邊的髒話吞了回去:“裝什麽裝啊。”

喻宜之在鋼琴上輕輕按了一個“哆”,漆月耳朵一動。

“漆月同學。”

“哆來。”

“其實呢。”

“哆來咪。”

“我今天有點開心。”

“哆來咪發。”

“好吧其實我很開心,我都沒想到我會這麽開心。”

“哆來咪發唆。”

喻宜之的手指在琴鍵上随意移動着,奏出一個個單個的音符,像綠葉把陽光裁成了一片一片一樣,把她清冷又溫暖的話語裁成了一句一句。

鑽進漆月的耳朵,也像陽光一樣,讓人耳朵發燙。

“那麽。”

“哆來咪發唆拉。”

“你想要什麽獎勵嗎?”

“哆來咪發唆拉西。”

漆月嗤笑一聲:“要五百萬你給不給?”

喻宜之那邊沉默了,漆月不禁想:這位千金大小姐不會真在思考這方案的可行性吧?

她趕緊說:“我胡扯的啦,那你……”她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其他的:“那你給我彈首鋼琴曲好了!”

“想聽什麽?”

“兩只老虎。”

喻宜之好像又笑了一聲。

“咚。”她再次按響了一個琴鍵。

漆月忽然有點心虛:這人不會生氣了吧?

可接下來,一段無比流暢的旋律流淌在她耳邊,柔和,恬靜,帶着淡淡的哀傷,讓人想起喻宜之的一張臉。

那是一段很熟悉的旋律,在K市這樣的地方,咖啡館和西餐廳為了烘托裝叉的調性都要放的。可這會兒流淌在喻宜之的指尖,聽上去那麽不一樣。

漆月分明坐在深秋午後的陽光下,卻好像來到了月光下的一條小溪邊,溪水分明潺潺,卻又似乎一點聲音都沒有,整個世界只剩頭頂一輪皎潔的月,在對她喁喁私語。

月亮的聲音壓得太低,剛開始聽不清,後來好不容易聽清了,漆月心底一片震撼——整個句子不長,滿打滿算只有三個字:“喻,宜,之。”

漆月本想調笑幾句“你又裝叉了”,可內心的震撼讓她說不出口,只得規規矩矩坐在船尾,背和喻宜之一樣挺得筆直。

之前年輕夫婦帶小女兒的那條船,這會兒已經飄遠了,可那位年輕媽媽的提琴聲,卻穿過樹枝穿過秋風穿過湖面上亂飛的小蟲,不斷飄過來。

如果不是喻宜之突然打來電話,讓這段鋼琴曲回蕩在漆月耳邊、蓋過了提琴音,那現在的漆月該有多難過啊。

喻宜之輕輕按響了最後一個音符。

“好聽嗎?”

“難聽死了。”

喻宜之居然好脾氣的笑了一下:“我鋼琴是彈得一般。”

漆月心想,她并聽不懂鋼琴彈得好還是不好,她只知道喻宜之指尖流淌的音符織成了一張細密的網,把她從一條不知名的濕漉漉的河裏撈了起來。

“喂喻宜之。”

“嗯?”

“你彈的這個叫什麽?”

“月光奏鳴曲。”

哦難怪。

難怪她會看到月光下的一條小溪,難怪她會聽到月亮對她說話,無形的月光化為有形的音節,說的全是喻宜之的名字。

那這樣看來,喻宜之彈的很好啊!

但這種表揚她是不可能對喻宜之說的,她只傲嬌的對喻宜之說:“彈那麽爛!好好練去吧!”

“啪”一聲把電話挂了。

漆紅玉這時才幽幽開口:“同學啊?”

“是的奶奶。”

“你對你同學說話怎麽這麽不客氣呢?這樣可不好。”

漆月心想她今天對喻宜之說話就夠客氣的了,不知忍了多少句髒話。

“你這同學叫什麽名字啊?”

漆月覺得漆紅玉這是每天窩在家裏太無聊了,對各種能接觸到的信息都很感興趣。

“姓喻,叫喻宜之。”她想起喻宜之自我介紹的那句話:“宜室宜家的宜,之乎者也的之。”

漆紅玉笑得臉皺起來:“喔,就是很适合當老婆的意思嘛,好名字啊。”

漆月的臉一下子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臉紅個什麽勁,絕對是這午後的鬼太陽太曬了!

漆月慌忙忙把帶着的一瓶純淨水擰開喝,漆紅玉突然說:“你是不是很喜歡小喻啊?”

“咳咳咳!”漆月差點沒被水嗆死:“奶奶你說什麽呢!”

漆紅玉笑眯眯的:“因為你最讨厭打電話啊,跟誰打電話都是說不上三句,就急匆匆想挂,我都想不到你跟小喻打電話,能打這麽久。”

“奶奶你可別亂說了,我跟她可不對付!”

“為什麽?”

“因為……因為我們成績都好呗!一山不能容二虎!”

漆紅玉又笑:“你啊別這麽好強了,該讓人家的時候就讓讓人家嘛。”

“奶奶你越說越沒譜了!我是那種會讓人的人麽!”她把水往漆紅玉手裏一遞:“喝點水。”

自己奮力掄槳往岸邊劃去。

在規定時間內交還了船,漆月想着漆紅玉也有點累了,就打車帶漆紅玉回了家。

她把手機摸出來,準備打電話問下摩托車行那邊有沒有活,翻到最近通話,午後那個189開頭的手機號一下子躍入她眼裏。

按常規來說,她挺懶的,而且她人脈那麽廣認識的人已經夠多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同學的手機號,她是不會存的。

可她手指一戳,點進編輯頁,在姓名一欄輸入三個字:喻宜之。

想了想又删了,輸入一個月亮的圖标,很清冷也很特別,按下保存後出現在漆月手機通訊錄裏,格外醒目。

漆月看了兩眼,又把這一欄連名字帶號碼删掉了。

因為剛才保存的時候,她看到自己鋼化膜上的裂紋,手機殼上沾到的機油,如果翻過來,花裏胡哨的手機殼上大大的寫着“f**kyou”。

如果喻宜之的名字和號碼被保存進這樣一部手機裏,連她自己都覺得格格不入。

她把手機丢到一邊。

別弄髒月亮。

******

周一上學,漆月被教導主任叫進辦公室,辦公桌上放着漆月的數學卷子。

漆月瞥一眼——嘩好險,九十一分擦邊過。

差一點點,她就不能聽到喻宜之說“開心”了。

她有點得意,在教導主任面前扭腰斜胯的沒個站相:“我這不是及格了嗎?還叫我來幹嘛?”

教導主任冷笑一聲:“我倒沒想到憑你能及格,你該不會是抄的吧?”

漆月一張臉冷下來:“我抄誰?你去調監控啊。”

教導主任:“沒抄最好,那就是喻宜之同學很厲害了,你該好好謝謝人家。”

“我謝她幹嘛?是學校想評優秀高中,是學校該好好謝她吧。”

教導主任搖搖頭:“你不知道嗎?這次統考太難了,市裏說不硬性要求及格率了,但你們這些後進生考得好的話,對我們綜合評分還是有幫助的,所以學校當時就決定,要是你們能考及格,每人獎勵五千塊錢。”

漆月一愣。

教導主任還在感慨:“學校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他從抽屜裏摸出一個鼓鼓的信封遞給漆月:“拿去,學校言出必行,獎你的五千。不過真沒想到你能及格啊,所有後進生裏只有你一個人考及格了。”

漆月的臉陰沉下來:“喻宜之知道考及格就獎錢這事麽?”

“我不清楚她知不知道,看她班主任有沒告訴她了。怎麽怕喻宜之分你錢啊?她可不是那種……哎!”

漆月已經一臉陰沉的走出了辦公室,邊走邊摸出手機,給那個她沒保存的號碼發信息:“課間操到格物樓頂樓廁所,不來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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