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誠心一片君娶卿

冷清的晨光,映着她蒼白的臉龐,拂上的紅如霞彩的光芒,将她支離破碎的心無限放大。

她跑出舍外将近一個時辰,一人駐足在空曠的山野中,高處雪輝仍舊銀白茫茫。

身周碧色青青,是瘋長的野草,幾經沒到她的脖頸。繁密葉子上的水透着早晨的寒意,濡濕了她的大半衣裙,貼緊,深涼,心涼一片。

水朵朵的臉沒有顏色,甚至有些鐵青,眼睛裏藏就的是無法直視的怒火。

就在還未破曉得時刻,她從房屋裏衣衫不整地跑出來。

那時有笑聲從身後擦過。還未轉眸看去,卻早已淚滿雙頰。

因為那個害了她和小風的女人,竟是那個懷胎數月的蘭姑,他師父的妻子,她時刻尊敬的師娘。

一時心底的柔軟,霎那不複存在。也許,是真的沒必要再存在了。

蘭姑開口了,非是解釋,只是獠牙森森的凜然。

“你不用這個模樣看我!”她披着一身白裘,白裘之上是盛開的野茴香,一小朵一小朵稱着她從未有過的舒心的笑。

水朵朵驚詫地問她:“是你做的,是你給我和小風下的藥,讓我們……”

她沉沉打斷水朵朵,如滑破長空的靈鷹,快捷而又兇狠。

“是你自己主動投懷送抱,是你自己固執己見離開又回來。既然如此在意他,這樣不是很好麽?”她笑得極輕,淡噱,“他這麽愛你,你也這麽愛他,如此喜結良緣,再好不過了,不是麽?”

水朵朵緩步挨近,顫抖的右手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僵硬地掐住了蘭姑的脖頸,心灰意冷的絕望,如冬日連綿起伏的山巒吹出的呼呼山風,限時地捅碎所有期冀。

“蘭姑,你是不是也想看着我瘋了才滿意。你怎麽變成了這樣。我說過,我早就說過,不會打擾你和師父,我會走得遠遠的。可你為什麽要這麽狠心,這麽狠心地待我?”水朵朵淚水滾落一地,僅有的曙光懸浮在黑暗的盡頭。恰是如冰的酷寒。

她一手護着自己的腹部,另一手用力握上水朵朵的手腕。明明心慌,明明被大力桎梏地面目扭曲,卻仍舊神色堅定地冷笑:“你忘了,以前我就跟你說過。要讓別人相信,對于一個女人來說,那就得付出實質性的代價。哦,對了,我記得你長大了。”她的素手輕輕滑上水朵朵的面龐,無限溫柔地,卻如蝕心毒藥,“哎,真可憐,你哭成這個樣子。早知道如此,何必當初。現在你該知道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這滋味究竟是怎樣了吧?”憤懑中又加勁幾分,直逼得她粉面慘白如月,咳嗽聲聲哀凄。可她沒有停止一刻地諷刺,“我知道你最愛他了,對不對。我說對了。可惜他如今是我相公,我還懷了他的骨肉。縱然他不愛我,可是他也不敢再娶旁的女子。”眼神又忽然犀利,“你這樣将我殺了,便是一屍兩命。你覺得泱泱大齊主上會放過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女人。你覺得會?呵呵,水朵朵。別忘了,這不再是當初了。殺一個偏僻山區的人,也許無關緊要,可殺你師父的女人,那後果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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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拔拉水朵朵的兩手送上自己的脖子,她開始嚎啕大叫:“來,來,你殺了我,你殺死我呀。不是很想賭一把麽?那我拿腹中胎兒和你好好賭一把,看是你能贏,還是我能贏。”倔強地仰起頭顱,她凄然悲戚。

水朵朵不住搖頭,也許就這麽重重用力,她就死了,這個處處折磨她的女人就死了。

可是怎麽可以害死他的妻呢,怎麽可以殺死那無辜的孩子呢?水朵朵松手踉跄後退,茫然而執着:“蘭姑,從今日起。我與你再無瓜葛,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蘭姑低笑,揉了揉自己的脖頸,吸了一口氣道:“你這些話我聽膩了。無瓜葛,呵呵,你什麽時候真的說到做到。水朵朵,我告訴你,我讨厭你,一直讨厭你。”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失魂落魄,“你以為天底下就你可憐嗎,你以為是我害了你麽。把你送給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有什麽不好。我……我蘭姑這是對你殘忍了。你呢,你怎麽對我,你幾次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本該屬于我的心因你飄忽不定,你這樣子,就是善良,我這樣子,就算歹毒?”

雙腿驀地冰冷,水朵朵一派傲然。

眼眸中的冰冷可與之相抗,她也冷笑,她站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筆直。

“蘭姑,我真該感激你!”她一步一步欺身挨近,“你怎麽不扪心問問你自己,你又何時潇灑放棄過師父,待你如一的男子何曾只有我師父?也好,也罷。你放心,我會嫁給小風,我會成為別人的妻。可是我想告訴你,你從來都只覺得我是你和師父的阻礙,可待得有一天,你總會發現那有什麽不同!”

她拎裙往山道跑出,雨後的路道泥漓,每一腳邁步,每一聲水的低咽。冷冷紮在她的心上。

也許,你總把我看成一個外人,也許,從一開始你就真的如此讨厭我?可你有沒有想到,初次與你相見,我曾把你當成一位可以倚靠的娘親,那樣深深地信賴你,依戀你?

耳鬓如絲沁如水,飄然間,落淚成花。

隐在雜草間,她望向遠方。身後有長靴輕踏枯草的聲響,然後在與她隔着丈許之間穩穩頓住,仿佛呼吸都有了片刻的凝滞。

“蘭姑,你還不放心麽?我說過,不會再幹擾你和師父?”聲音凜凜,帶着決然。

“朵朵,是……是我!”林宇風強支持着身體,猶豫開口,“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水朵朵凝望過去,卻見那高大的身影捂住胸口遙遙落地,嘴唇發灰,毫無血色的臉。

她猛地踏過野草撲身掠去,雙手伸去,只抱住了林宇風的腦袋。她看着他半眯着眼睛,好似死去,幸而若有若無的鼻息,讓她幾經崩潰的心有了片刻的寄托。

“小風!”無助抽咽,坐于茫茫碧草中,四下已無一人。

她抱着他的頭,面龐緊貼着懷中昏睡的男子直到夕陽斜垂,直到衣裳幹了又濕,濕了又冷,直到最後一縷光終于從她的腦袋爬上了她的肩頭。

從此以後,她只能是他的妻,于旁人再無牽絆。

終于,懷中男子在她的懷抱中靜靜張開清亮雙眼,終于她可以将心中千言萬語訴與他聽,終于她能喜笑開顏地感謝他的蘇醒。千思百感,兩人沉默。也許紅塵盡頭碧空垂幕,這樣的依偎已不再需要其他的語言。

只要痛快淋漓地抱着他哭,在他面前落淚,便是一生的相知相守。

即便平日裏那個表現得多麽天真,多麽剛毅的自己剖析開來是如此的脆弱,她也願意呈現在他面前。

無悔,亦無怨。

或許,蘭姑真是讓她擺脫了深夜的層層迷霧,幫她做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決定。

他撐手坐起,将她攬進懷裏。

一雙大手執住了她的頭,如此溫柔。

“朵朵,我不會負你,永遠永遠不會負你!”他擁着她誠懇起誓。

掙脫懷裏,臉畔淚光點點。她雙手摟着他的頭,已是如花紅顏。

以後,我便是你林宇風的妻子。

興奮間,他開懷大笑。兩手将她抱起,擁在懷裏,來回旋轉。

風微雲渺,天地早已見證。

可另一頭的大道上疾馳的女人卻是汗如雨下。

“你還是害怕?”魏如蓮掀開竹轎看她,“剛才你說得那麽絕情,不怕她真把你給掐死?畢竟……你讓她失去是一個女人的清白。”

擡在另一馬車前的腳忽地頓住,她抽出袖中絲絹擦去額角上的汗珠,唇齒相譏。

“魏姑娘,我覺得更害怕的應該是你罷!哦,你的手臂怎麽了,是不是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哎,這可如何是好?你說這狗若咬地是你脖子,或者是你貌美如花的臉,那可怎麽辦呢?”冷眸擦出一抹奇光,銀芒萬丈。

“呵,可真是大齊清麗脫俗的蛇蠍美人,為了男人,竟然這般心狠手辣!”魏如蓮從容笑諷,神色不慌不亂。

坐馬車的蘭姑漫不驚心地将簾一開,“魏姑娘,你不一樣麽?”青簾忽而垂落,又一聲音響起,“趕路罷!”

車外幾個随從齊聲應道:“是!”

因而全身血液上竄,魏如蓮只看到那馬車緩緩往前行駛,車輪碾壓出兩道平整的路影,挨着深黃色的泥土,寸寸驚心。

“哼,晉凝,你總有一天不能這樣嚣張跋扈。我會連你帶給我大哥的傷痛一并讨回來!”手臂不留意地重重拍在車沿,一股鑽心疼痛無邊蔓延。

她悶哼叫嚷,卻見手臂溢出血漬,胸中火氣一時難忍,胡亂對着轎外的親屬道:“梅嬌!”

轎外屬下輕輕跑過去,嗫喏回道:“主子!”

魏如蓮本想無故拿人出氣,可剛剛擡起的手臂卻湧出血來,疼痛非常。

無疑,只得将火忍下,輕聲道句:“快把傷藥拿來!”聲音極輕,卻是句句生威,令人震驚。

屬下梅嬌為其擔憂,神色焦灼。

“主子,您受傷一事,她怎麽知道了去?”

魏如蓮沉沉呼了一口氣,笑道:“她又不是鄉野村姑,哪裏就找不到人來?你難道就沒看出,昨夜那些執火把的黑衣男子均是些軍紀嚴明的将士麽?”

梅嬌恍然大悟,垂頭退至一旁。

起手微擡,四人擡着竹轎而去,面紗重回魏如蓮的臉上,那雙顧盼嬌眸在暗淡的車轎中隐退,而桃花色的唇角卻肆意笑開。

三日之後,大齊熹楓山莊莊主林宇風大婚,城中消息傳遍各地。與之頗有關系的皇親貴胄和江湖道友紛紛攜禮入莊。

幾個月前,聖上親賜,蘭姑與水朵朵師父千面成婚。

這大好時節的春日,水朵朵也與莊主林宇風喜結良緣。

此番傳出一段佳話。

莊內,紅毯仍是鋪展了一莊的地面,紅布綢子高懸在山莊各個院落。

大廳中,高堂之上,坐着爺爺劉緇霖和其兄長林芸萱。

林宇風一身大紅吉服,臉上是凝固不定的溫柔。早早被兩屬下套成這般,他略感不适卻又并不放在眼裏。

也許,眼裏只裝得下那戴着百鳥朝鳳蓋頭的新娘水朵朵。

三朝三拜,并未有什麽不同尋常。一切井然有序,出乎他的意料。

獨身一人和前來祝賀的親朋好友敬酒,因心系佳人,飲酒便時刻注意了些,頭腦清晰地進了後院,剛轉過長廊。卻刻骨地望見那着身喜服的女子踏過門沿,回身又緊緊将門合上。

那竟是今夜他要娶的新娘,只屬于他的夫人水朵朵。

可是疾步離去的她那麽堅定,甚至沒有扭頭望見探出身體定在背後的林宇風,她此時要嫁的男人。

郁郁寡歡地幾步挪到了洞房,他推開門,喜綢四挂,高燒的紅燭也瀉了一地的黃光暈彩。

林宇風打量四周,除了落在床沿的蓋頭,一切布置都還未曾毀壞。

“莊主,你……”不知何時,屬下墨離已然走到了大開的洞房之外。

墨離恍惚看見莊主眼底突然跳出的兩叢火餡,可不知為何,擡眸霎那,那亮如星火的眸子卻似落入了深不見底的寒潭。

“你下去罷,我想靜一靜。”林宇風擡頭,眼觀洞房,自言自語地苦笑,“她走地如此匆忙,竟連一口酒都還沒喝。”

墨離心神一動,知莊主适才是将自己認成了夫人,剛斂袖打算替其關上門。卻見屬下子鷹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歡喜中又不禁擔憂。

見着停步在外的墨離,子鷹動了動唇,疑惑道:“莊主,莊主這是……”

墨離無奈搖了搖頭,子鷹欲擡腿進屋,卻被墨離伸臂攔在門外。

“莊主,屬下不懂。你怎麽能在這個時候郁郁寡歡?再有什麽大不了的事,也不能忍心這等良辰美景讓夫人一人在外面陪着喝酒啊!”子鷹高呼,“你那些道友倒是樂意至極,全然不管夫人飲了多少酒!”

話音剛落,卻見房中竄出一個影子,一手揪着他胸前衣服,蹙眉道:“你,你說什麽?朵朵……朵朵她在大廳?”

子鷹一時懵懂,不知何為。

只見身旁主子一時心焦,生着悶氣便奪門而去。子鷹觑着墨離,撥指好奇道:“今晚我們莊主怎麽了?”

墨離眼底也攢了些許笑意,聳肩故作疑惑地嘆了三聲,便持劍消失。

子鷹納悶地望了望左邊,又納悶地望了望右邊,臉上仍是疑惑:“哎,這兩人真是看不透!”拂了拂袖,打算離去。

卻雙目瞥見身後房門大開的洞房,終于耐心地,正經地探進兩腿雙手輕輕将門合上。嘴角輕笑,搖頭晃腦道:“果然,還是這樣好看些!”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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