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深情埋葬成陌路(2)
坐等到下午,她開始準備。墨離扶她休息,她不願意。側了頭盯着門口。這不是天光雲水的暮春,也不是烈日燒灼的夏日。這僅是秋風瑟瑟的某一天。外面的涼風所散出的寒稍不注意便會淤積在體。
“墨離,小風真的出去辦事了麽?”水朵朵趴在桌上,擡了擡眼角。外面狂風不定,院落樹木青草像要把根部搖走。水朵朵瑟縮地合攏腳來,揉了揉膝蓋。墨離把四周開合的窗子閉了,将門也掩了大半。
“估計莊主一會兒才回來,夫人要不先上床去歇歇?一會兒屬下好叫你。”水朵朵嘟囔:“我才不要。只有懷了娃娃的女人才天天以床為家。”墨離一陣好笑:“難道夫人不是懷了娃娃的女人嗎?”水朵朵垂着頭,望着平坦的腹部搖了搖頭:“我是懷了娃娃的女人,可我還沒有大肚子。我還能跑能跳。”
她要等到莊主的心是堅定的,墨離無法,便得依她。林宇風從莊外回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了。天際陰沉沉,黑雲還在白雲頭上盤繞。
“會不會下雨呢?”水朵朵望着門口,手指着天空。“烏雲還沒壓下來,應該不會。”墨離剛回完了話。卻見着水朵朵拎裙走進了院子。風吹卷她豔麗的衣裳,像一彩蝶在空中徘徊。
“一定定會下雨的。我要去給小風送把傘。”她迷迷糊糊地轉悠。墨離追出去,拉住她的手臂攔住去路:“夫人,天還早。這雨也是下不來的。你莫要去添亂子,勉得莊主替你操心。”
“嗯。那我……”“回房!”墨離一針見血。“去莊外等等。”她推了墨離的手,從旁邊繞過去。興頭極好。倒走的時候定着跟随的墨離。“墨離,你說男孩好還是女孩好?”墨離蹙着眉:“夫人昨天已經問過了。”
“那你覺得小風是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墨離停下步子,把劍握緊,搖頭:“屬下不知。”
“呵呵。”水朵朵天真地笑着,聞着院子裏的花,“他呀,想要個女孩。他說是個女孩以後就可以如我一樣,幸福快樂。可是,我想生個男孩,因為如果是男孩那麽日後哪個女孩子嫁給他,會很幸福。就像……”她撚着花,一時拿不準以誰為例子,很久才接上那句話,“像我一樣。”
越往後退,越不知拐彎,墨離心急時,水朵朵已經踩到了出現的女影的腳尖。啊的一聲,夜婉掉在地上。水朵朵轉過去,在看到是夜婉時,臉上的笑意凝固了。二人同出一轍:“是你?”
“我說,你走路眼睛長哪兒了?”水朵朵不理,繞過去。夜婉伸手攔住她:“踩了人家的腳,是不是該道歉?”她側眸便瞥見夜婉又高又大的肚子,心裏藏了口氣:“既是踩的小人腳,又何必道歉?”
“你,朵朵。就算再怎麽恨我,你也沒有必要這樣狠心吧。我肚子裏懷地怎麽說都是你們大哥的孩子。”水朵朵拽緊夜婉的手腕,恨恨道:“你要不是懷了大哥的孩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對視兩秒,身後便有聲音響起。
“你們在做什麽?”冷冷地,像五月的雨。水朵朵轉眸,見是氣宇軒昂的林宇風,眉頭一縷愁展開,站起身子,整了整衣襟。
見到打扮地這樣光鮮靓麗的水朵朵,對于那骨子裏傳出來的一颦一笑,林宇風确實怔了好一會兒。差一點就在夜婉的面前露出自己往昔的柔情來。他走過去,水朵朵半垂着面,嬌羞無言。可是他僅僅掠過自己,朝着跪地的那人蹲下身去。
“婉兒,你沒事兒吧?”林宇風溫柔似水,雙手從她腋下插過去,攙扶着站起來。水朵朵的眼睛已經盡可能地往不明事物上放。可是還是瞧見那當她不存在的神情。深情,只給了旁人。
夜婉靠在林宇風的肩膀上,雙手緊緊拽着他胸前的衣服:“宇風,朵朵恨我,朵朵不喜歡我們……”那有力的食指和中指輕輕地搭在了夜婉,曾經一度覺得柔情似水的眼神落在了別人的眼裏。水朵朵有一刻,覺得內心十分地憋屈。像是一條缱绻不動的火蛇絞着她的心熱熱的。可頭頂上明明像潑了一盆冷水。一熱一冷,兩種交替。她偏過頭不想再看。
“怎麽了,又不舒服?”那柔和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到水朵朵的耳裏。“不妨礙,只是腳趾不小心被人踩了。”那妖媚憐人的臉貼着林宇風的胸膛。“回房我拿藥酒給你擦擦。”“嗯,宇風最好了。”只聽得衣袖被帶起的簌簌響聲,夜婉整個人已經被林宇風橫腰抱起。
“小風,我……我有我們的孩子了,我們之間有孩子了!”水朵朵在身後結結巴巴地說。這種哀求似乎在期盼着林宇風轉身,亦或者給她一個溫柔的,帶着希望的眼神。他确實有過轉身,他确實盯着水朵朵的眼睛。可惜,他的嘴角彎成了一個輕蔑的弧度,那近似嘲諷的笑容令她呆滞原地。“朵朵,你以為靠着這個法子,我就一定會打消迎娶婉兒的念頭嗎?”
水朵朵握緊的手指像要嵌進肉裏。她沒有聽錯,就是那個別致的稱呼,婉兒。她的夫君那樣甜蜜親昵地稱呼其他女人。“我……我就那麽不值一提嗎?”水朵朵帶着哭腔,瞪着林宇風烏黑的眼珠,“我在你的眼裏就那麽不堪嘛,女子有了身孕這種事又豈是随便可以說的。”
“朵朵,很多事情順其自然便行了,胡鬧有什麽意思?”林宇風反問道,“我是一定要迎娶婉兒為妻的,這事兒我已經決定了!”還沒等到答複,林宇風就轉身走了。絲毫沒有注意到水朵朵眼裏的慌張和惆悵。
“我把他視為我活下去的動力,可動了半天,才發現其實我自己已經淪陷。那麽無助地陷在了愛情裏。”水朵朵蜷膝坐在亭樓上,除了憂愁,并沒有哭。“夫人,在大夫人和你之間,莊主并不是……”“墨離,別說了。”水朵朵的頭埋在膝蓋處,低聲抽泣道,“他果真還是決定選擇了她。我的心真的很亂。為什麽他就不喜歡我了?”那目光定着長廊的盡頭,像要看穿某人背影折射出的心事。
“林宇風,你把我放下來!”夜婉呵斥道。“你不是喜歡在我跟前撒嬌麽?”林宇風逼近她,“怎的,你還是怕了?”“你到底想要怎樣?”夜婉想要一巴掌扇過去,手腕卻被林宇風握了個正着。
“我跟你說過,不要再考驗我的耐性。如果你還敢傷害朵朵,我會讓你們死得很慘。”
一步一憤怒怒,一怒一深情。
“就你,哼。”夜婉不屑地掩了嘴諷笑,“你以為他是那種随意被擺弄的人嗎?”“那我們走着瞧!”林宇風直直地瞪了夜婉數眼,甩袖離去。夜婉回以那滿腔的恨意,看着離去的背影笑:“這一次,你一定贏不了。”
那滿是滄桑的眼角透出此人的不甘。她坐着許久,才揚手對着靠柱的墨離說:“我們……我們回去吧!”此後五日,院落都陰沉沉,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水裏浸泡,似乎有腐爛的氣息彌漫在當空。
情的腐蝕。
“莊主,你……”子鷹瞧着悶悶不樂的林宇風,安慰道,“你這樣,還堅持得出住嗎?屬下知道,夫人是你的心頭肉。”
“那又怎麽樣?”林宇風輕聲道,“難道讓我告訴朵朵實情,把她牽扯到我們公孫家的仇恨中,陪着我一起死嗎。”
“可是,夫人已經懷有身孕?”子鷹搶白,“若是為此,夫人一定會身心俱疲的。”
“不,朵朵沒有懷孕。也許她只是想用那樣一個所謂的理由來喚得我回頭。”林宇風冷漠道,“可如果我回頭了,朵朵的性命也就危險了。雖然現在我對朵朵殘忍,可是以後呢,以後她會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人,即使再下嫁他人,也不會因為這樣的我難過。”
“莊主,這樣真的忍心嗎?”林宇風苦笑地嘆了口氣:“有何不可?子鷹,你知道如今這世上,我林宇風再沒有親人了。為了複仇,我搭上了那麽多人的命。若是連我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又有何臉面去死。跟楚太子之間的恨遠遠不是時日可以令人減少的。”
這一話裏,包含了公孫一族的苦楚。直到現在,大楚百姓仍然堅定地認為當年戰功赫赫的公孫老将軍九族被滅是因為他叛國篡權。要是平常百姓,遭此大難。多半也就忍了,可林宇風不是。從小在士族長大的公子,從小在軍營受着強烈熏陶的小将軍。那骨子裏所延伸出來的意志和尊嚴勝過一切。
自然,他們把榮辱看得尤為重要。公孫家族,世代為将。只有因戰功才接受的獎賞,沒有因敗陣而退縮的恥辱。然而從這一層來看,林宇風的複仇之路便是随時随地把自己的命賭在風口浪尖上。
“我的命沒什麽,只要家仇得報!可朵朵是特別的,我曾許諾要給她幸福,既然無法保證,便要學會放手。子鷹,你說對嗎?”“屬下……”子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也許是對,又也許是錯。在情這一字上,實難辯駁。
宣文大殿內,一夥黑衣人士筆直地立在君上齊天傲的面前。“你們沒有抓到她?”
為首的男子當下蹲地:“主上饒命,此婦太過狡猾,屬下……不是她的對手。”只聽得耳邊呼嘯一聲,長空一支帶墨的狼毫飛到單腳跪地說話的那人臉上,此時額角烏黑一片,迅速滴下墨來。
“你當朕沒見識過她的厲害麽?”齊天傲怒道,“她一個婦人,以寡勝多,你當這種笑話朕也會聽得進去?”
“主上,屬下沒有說謊。”另一人見此,忙勸道,“大哥從始至終沒逾越過半分。屬下都有盡頭!”畢竟年輕,口氣裏似有些不服氣。“七弟,胡說些什麽!”左右有人伸手拉了拉此人的袖子。
“哦,這麽說來倒是朕的不是了?”但見這人絲毫未亂,沖着身旁微微一笑,便如實道來:“主上,我們此次刺殺雖未成功,卻也算勞苦功高。此外,想要抓此婦的遠不只這麽一位。一撥要留活口,另一撥抓不成便要滅口。我們夾雜其中,動也不能,不動也不能。”說完之後,凜然反問道,“那麽君上,如果是您遇到此種情況,你當如何?”
一針見血,聞知此言的下人聽了恐怕不免又要來上一句。這怕是個不要命的!
然而君上齊天傲卻出人意料地點了點頭:“的确,你們的任務有些棘手。”他從案幾上起身,走到那人身旁。只劍眉一豎,方道:“你叫什麽名字?”那屬下拔高了聲:“幽樂?”
“女人?”齊天傲下意識地嘀咕了聲。年輕的屬下蹙了眉頭,不樂意地說:“主上,是幽樂?”齊天傲懂了,摸着下巴,凝眉望着他:“你這種性子,讓我想起了一個人。”那屬下實心實意道:“屬下的主公是千大人。前幾年顏大将軍才接管我們。因而從了軍。”
“呵呵,朕能說你是不願抛棄舊主嗎?”那屬下噎住了:“屬下……屬下确實不忘舊主。但顏大将軍也帶我們很好。”
“哦,顏照?”齊天傲的眼睛眯起來,心下思慮道,“他是朕數一數二的大将,何不派他去協助千面?”當下打定主意,吩咐道:“你們下去,這事兒朕自有辦法!”
幾個黑衣大汗謝恩出去。
就這樣,月姬一事又牽連上了一個人。
顏照去過千府時,蘭姑正在品茗。她一拂袖,伸手對着顏照指向對面:“是君上的旨意?”顏照恭順點頭:“這次君上似乎很看重此事?”
“當然。你恐怕不知道。”蘭姑拎過桌上溫着的茶給對面的顏照倒了一杯,“月姬同公主牽連甚深,若不将其殺之,怕是後宮會掀起一場難以想象的争鬥。”
“當年的是是非非我倒是聽說了那麽一些?”顏照并不擡頭,唇觸杯的剎那,又道,“月姬是什麽人我倒不知,只是我對這個人的去向倒還挺好奇的。可是……成為清妃的人似乎只是公主而已。”
“君王之愛就是那麽複雜。”蘭姑笑了,“如果一個平凡女子愛上的是君王,這一生也算毀了。尤其是這君王還從沒對女子有過什麽想法。”
“你同情她?”
“為什麽不同情呢?”蘭姑笑問,“我們都是女人。只是同情歸同情,我無論如何還是要殺了她的。顏将軍,聖上讓你協助我夫君,你打算怎麽做?”
顏照兩手放膝,想了想:“我的幾個得力部下受君上之命前去刺殺,竟然不了了之。可見,此婦深藏不透,并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蘭姑遞眼過去,翹手一指:“你害怕了?”顏照輕聲一哼,只覺好笑:“我堂堂一位大将軍,性命常常系在褲腰帶上。如今殺了女人又有什麽害怕?”
“哦。”蘭姑這一聲似是捉弄,帶着天真的玩味。她拎着杯子,在右手虎口處打轉,“這一次我要好好地完成這個任務。”她的目光輕越如上,落在院中襲卷一地的楓葉,“我很久沒有好好做過事了,都快忘記以前在他身旁那些比較充實的生活了。”
顏照一怔,心中的醋壇子被迫打翻了。他抿唇不語。清冷的目光只瞥到了蘭姑笑顏綻放的側臉。
“你們在這裏?”千面繞過回廊也進了院子,沒有什麽表情,眼睛看向顏照:“他可有傳什麽話?”顏照拱手恭敬道:“君上只道我們身後還有兩撥人注意着那婦人的存在。”
“哦。”齊天傲團指放在大理石桌上,“皇後一心要惹出禍端,那麽暗處的一撥必有其手下的人,可是另外一撥呢?”他顯然有些疑惑。一旁的蘭姑握緊了袖口:“你說那婦人這麽重要,要除她的人可不就多麽?”
了悟的回話,卻讓千面繃緊了眉頭。那目光,冰冷的要把蘭姑看穿。但後來什麽也沒有發生。他起身,不作告別。顏照會意:“我也有事,就不打攪了。”
“我沒什麽事做。”她又為其倒了一杯茶,關切地打聽道,“聽說将軍剛從邊疆回來。”
“是。”顏照點頭。
“那麽一直以來,過得好嗎?”
“挺好的,北胡那邊不敢再鬧什麽亂子!”
“哦,恭喜你!”
蘭姑墨眉細長,紅潤面上掃過一絲愁。可許久,兩人除了笑,都沒有說上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請支持!後面內容更精彩!也請支持沫沫其他小說,謝謝,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