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rêpe,薄煎餅,在這裏可以直接帶入原文……”
“啊?”池冬亭擡起頭,一臉茫然:“可是溫餘,你剛剛不是還說crêpe在這裏要翻譯成绉紗麽?”
葉溫餘話音頓住,集中注意力再将原句仔細看一遍,确實應該是绉紗,而不是薄煎餅。
“抱歉。”他用指節抵了下眉心:“是我走神了。”
“嗐,這有啥抱歉的,沒事沒事。”
池冬亭心很大:“肯定是因為今天太晚了,而且你白天不是沒睡午覺麽,先快去睡吧,明天不還有一天麽。”
“不用,今晚可以把這幾段譯完。”
葉溫餘起身拉開椅子:“你先看下,我去洗把臉。”
萱城的天氣一入九月就成了小孩兒的臉,說變就變。
他們吃完飯回來那會兒還是熱氣未散的朗夜,如今不過一個小時,外面已經下起了別于盛夏的朦胧細雨。
從水龍頭流出的水柱沖刷在水槽底部發出的聲音很大,蓋過了雨聲。
葉溫餘往臉上澆了兩把涼水,關上水龍頭,抹掉臉上接連滑落的水珠,聽着細雨沙沙的動響,側頭看向陽臺外。
這會兒正值下課,從上往下俯瞰,人群就成了色彩斑斓的傘群,在雨夜中緩慢地往宿舍樓流動。
熙攘,擁堵,一如他現在的心情。
一團亂麻。
池冬亭提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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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找到了他的“完美收藏品”,很顯然,他不可能滿足于只看一眼。
但是現實是一道看不見的枷鎖,冷漠地束縛着他的腳步。
——“藏品”的擁有者只是一個與他毫無聯系,徹頭徹尾陌生人。
換言之,他不僅沒有辦法随心所欲,毫無顧忌地盡情欣賞,就連下一次名正言順地靠近,都是一件難事。
何況主動社交于他而言幾乎是短板中的短板。
難得上頭的喜悅,不過眨眼就被一桶涼水兜頭淋了個徹底。
如同被亂花野草迷了眼的野鹿,等清醒過來,已經站在萬丈懸崖上獨木橋的正中央,進退兩難。
涼風夾着雨絲蕩進來,他擡起手,手背觸着濕漉的額頭。
已經分不清了。
太陽落山前那場意料之外的偶遇,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喊的那些外校的人實在鬧騰,那麽大的蛋糕全用來抹臉糊牆,一口沒吃。”
董希坐在桌上,用幹毛巾擦了會兒頭發,放在鼻子底下嗅嗅,嘆氣:“怪,都洗了澡了,怎麽感覺還一股子奶油味。”
楊諒就穿了條褲衩,光着上身從陽臺進來,大狗似的甩了甩腦袋,頂着半幹不濕的腦袋打開電腦,聲音悶悶的,渾厚到憨厚:“因為你洗頭拿錯我的洗發水了。”
“嗯?是麽?”董希恍然:“你那洗發水上學期買的了吧,怎麽還沒用完?”
楊諒也是一臉郁悶:“當時商場促銷,我媽買的家庭分享裝,整整三瓶,到現在我櫃子裏都還有一瓶沒拆封。”
董希彎個眼睛樂,聽見外面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轉頭就看見拿着書推門進來的嚴琛。
“嚴哥,今天這麽晚?”董希繼續擦頭發:“這都快熄燈了才回來。”
嚴琛嗯了一聲,将帶回來的書擱在桌面。
指尖壓在上頭并沒有立刻收回,而是停了一會兒,才轉手打開衣櫃,拿上幹淨的衣物去了浴室。
董希看着嚴琛的背影消失在陽臺,從桌跳下來走到楊諒旁邊:“老楊,你覺沒覺得嚴哥今晚有點怪?”
楊諒一臉懵逼:“啊?”
董希:“熱知識,咱們嚴大校草在圖書館可從來不會呆到超過9點。”
說着,沖嚴琛桌面示意了一下:“而且挺明顯的,氣場也跟平時不太一樣。”
“學飙了晚點兒回來不是很正常嗎?”楊諒實在不太能理解:“再說氣場這個玄乎東西,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董希更不理解地反問:“需要看?”
楊諒頭頂冒出好大一問號:“不需要嗎?”
董希對着楊諒猛男單純的表情沉默了兩秒,直起身:“沒事了,你電吹風放哪兒了,借我用下。”
浴室裏。
嚴琛站在淋浴底下,熱水從頭頂澆落,沿着打濕的發間成串從臉上滑落,順着肌理分明的肩背淌遍全身。
狹小的空間很快被蒸騰的熱氣占領。
從下午到現在,超過五個小時,他給足了大腦冷卻的時間。
但當再去回想時,依舊免不了會被那只手驚豔。
不止是整體恰到好處到令人眼前一亮的協調,每一個部位,每一處細節都漂亮到了極致。
相同的情況,若是換成旁人遇到,最多不過回味一陣,再跟朋友感慨兩番,抱個下次運氣好再多看兩眼的期待,就能揭過去。
但是放在嚴琛這兒,這就算不上是一件可以随意翻篇的小事了。
不為其他,只因為他有個不為人知的罕見毛病——手控。
然而他對手的審美标準也極高。
從到手指,到手背,再到手腕,手臂,手肘,只要一處有瑕疵,或者說不滿足他的審美準則,都會讓他對整只手失去全部興趣。
因為這個,無論是現實還是熒幕網絡,他始終沒有遇見一雙手能夠完完全全滿足他的欣賞欲。
直到今天下午,在靜谧空闊的圖書館,在被夕陽烘暖的書架前,那只手毫無征兆地撞入他的視線。
像是捧着滿手的璀璨星辰,指尖白皙幹淨得幾乎連光都要透過去。
伴着連響不斷的水流聲,上瘾一般,視線描摹刻入腦海的畫面在顱內反複回放,每一幀的動态都堪稱絕佳。
在此之前,他确實沒有想過世界上真的會有人擁有這樣漂亮的一雙手。
堪比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完美無瑕,像為他的審美取向量身打造,滿足他極致刁鑽挑剔的欣賞欲。
以至于到了讓人禁不住去确認自己是否清醒,去懷疑其是否真實的程度。
不斷積聚的熱氣似乎會讓思緒無限膨脹。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手背一擡,冷靜地将淋浴開關從左撥到右。
水溫由溫轉涼,浴室裏霧氣逐漸消散,水流沿着肌理分明的身體蜿蜒而下,卻壓不下他心口的沸反盈天。
樓外細雨連綿不斷。
嚴琛從浴室出來,沾過雨水的風從他肩頸掠過,竟然有了幾分早秋的涼氣。
回到宿舍,吹幹了頭發的董希正百無聊賴靠在楊諒桌子旁邊看他敲電腦。
“你這手怎麽回事?”董希沖他的手背擡了擡下巴:“被什麽東西撓了?”
楊諒:“宿管大爺養的那只貓,下午路過時看它蹲那兒挺可愛的,想撸一下,就被撓了。”
大概是腦袋裏有了壯漢逗貓的畫面,董希忍不住笑出聲:“那貓多少跟嚴哥一樣有點兒肢體潔癖,最不喜歡別人碰它,你還敢徒手去撸,膽兒挺大,不撓你撓誰?”
說着,順勢擡頭朝隔壁潔癖本人看了一眼。
後者頭發半幹靠在椅背,正漫不經心翻着從圖書館帶回來的書,似乎并沒有将他們的閑扯聽進耳朵。
楊諒撓撓後腦勺:“我看它當時閉着眼睛呢,誰知道居然是裝睡。”
董希樂。
“問個問題。”嚴琛擡起眼皮忽然開口:“你們覺得在圖書館借閱外語書的,都會是什麽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