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已經過了九月中,萱城依舊被酷暑籠罩。

葉溫餘帶着配音稿,一出宿舍,走廊蒸人的熱氣鋪了他一身,本以為到了外面會好一些,至少有風,不至于這麽悶。

事實證明他想得太多。

臨近落山的陽光依舊炎熱刺目,風确實有,但溫度滾燙,拂過皮膚的速度感覺再快一些都能帶上火星。

去年這個時候有這麽熱嗎?

他被太陽的強光晃得快睜不開眼,翻開稿子擋在額前,邊回憶邊朝學校大門走去。

車輛行的大門沒有開,只能走保安室旁邊的小道。

這個時間從外面進來的人很多,絡繹接踵,看着像哪個年級剛聚餐回來。

葉溫餘讓到一邊等他們過完。

兩個女生手挽手從他旁邊路過,邊回頭,邊貼在一起笑嘻嘻說話:

“嚴琛打着傘哎,在等誰?”

“那傘看起來像女生的,會不會是女朋友?”

“不會吧,沒聽說嚴琛有女朋友了。”

“那不可能,反正總不會是他自己要打,他可是體院的哎。”

……

葉溫餘視線穿過人群往外面望了一眼,沒有看見人,出去多走了兩步,才看見靠在刻字石頭上等他的嚴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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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打了傘,淺藍色的傘面,沒有花紋,就算是男生打也并不違和。

他擡腳朝他走過去。

嚴琛低頭在回董希的消息:

董希:【嚴哥,傘千萬記得帶回來啊,我明天要拿去還我女朋友的。】

嚴琛:【知道了。】

董希:【行,不過今天太陽真有這麽曬?往常更曬的時候咱不是還能上操場一口氣跑5圈?】

嚴琛聽見靠近的腳步聲,擡起頭時,葉溫餘正好走到他面前。

幾分鐘的路程,他的臉頰已經有了被曬紅的跡象。

葉溫餘:“抱歉,等很久了嗎?”

嚴琛說沒有,收了手機站直,将葉溫餘攏進傘下:“走吧。”

嚴琛說的附近是真附近,就在學校旁邊的別墅區,從西大門步行過去也才不到10分鐘。

葉溫餘跟在嚴琛後面進了家門。

兩層的小別墅,很寬敞很漂亮,進入客廳後從落地窗往外看,可以看見後院清澈幹淨的游泳池。

只是太空了。

不是說裝修空,而是沒有煙火氣,幹淨冷清得就像從來沒有人住過一樣。

葉溫餘這才知道,嚴琛口中的這個“家”,不過是他來這邊上學,方便落腳的一處房子。

“這麽近的距離,為什麽還要住校?”他問嚴琛。

嚴琛收了傘放在鞋櫃上:“一個人住太沒意思,我喜歡熱鬧。”

他看起來并不像喜歡熱鬧的人,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可信度不高,更像是随口一個玩笑。

但是葉溫餘信了。

“去客廳坐吧。”嚴琛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新拖鞋放到他面前,打開空調:“想喝什麽?”

“都可以。”葉溫餘把腳塞進拖鞋,空蕩蕩的,有點大。

嚴琛進了廚房,站在原地回憶了一下廚房的布局擺放,打開最上方的櫥櫃,裏面整齊擺放着許多個花紋不一的陶瓷水杯。

他随便給自己拿了一個,又挑挑揀揀給葉溫餘拿了一個天青色裂石紋的,倒好水端去客廳。

靠近陽臺的小圓桌,葉溫餘坐在那裏等他。

他身上真的有一種幹淨到出奇的氣質,只是很安靜的坐在那裏,就像一個發光體,讓周圍一切都明亮了。

嚴琛在原地停了一會兒,才走過去。

葉溫餘在看院子裏落在草坪上的鳥,聽見聲音收回目光,從嚴琛手裏接過茶杯:“謝謝。”

他用了雙手,手指圈在茶杯上,天青色做底,讓他的手也顯出了一種細膩的瓷白。

“不用。”嚴琛将杯子在手裏輕輕轉了轉,喝了一口後,在葉溫餘對面坐下。

陶瓷杯底觸及玻璃材質的桌面,發出咔嗒一聲輕響。

“從哪裏開始?”嚴琛問他:“需要我先念一遍麽?”

葉溫餘想了想:“可以,那你先念。”

嚴琛真的就像個被老師布置了作業,要回家跟家長背書的小朋友,一本正經将他勾起來的詞都念了一遍。

葉溫餘聽得直皺眉。

有點怪,又好像沒有什麽大問題,就是有點怪。

但即便是這樣,他依舊念得很好聽。

作業閱讀完畢,嚴琛放下稿子,還挺有禮貌:“該你了,葉老師。”

葉溫餘:“……”

他差點都要忘記正确的讀音是什麽了。

拿過嚴琛的稿子,本想照着他勾畫的地方在自己的稿子上也勾畫一遍,但每頁都有好幾個,一直翻動會很不方便。

他就找嚴琛要了一支筆,将單詞一個一個都在自己稿子的背面空白處抄下來。

落地窗關着,透過玻璃,只看得見有鳥在綠化裏跳,卻聽不見叫聲。

屋子裏的兩人都安靜下來,各自關注着各自的事。

葉溫餘低着頭認真抄寫,嚴琛沒有打擾,放松地靠在椅背,靜靜看着他。

直到一聲細弱的貓叫聲打破寂靜。

葉溫餘耳尖地聽見了,剛偏過頭,一只毛色純白的小貓咕咚一聲跳到了桌上。

葉溫餘:“?”

一人一貓面面相觑,好像互相都在對對方說:你是哪位?

“灌湯包。”嚴琛用手扣了扣桌面:“別調皮,坐好。”

灌湯包甩了甩大刷子尾巴,乖巧坐下,一雙眼睛又大又圓,溜溜地還盯着葉溫餘看。

鼻子上的黑色胎記形狀和位置都恰到好處,看起來像極了愛心。

居然一只擁有愛心鼻子的小貓,可愛得不行。

而且好聽話。

葉溫餘看得心軟,停下手摸它腦袋,問嚴琛:“你的貓嗎?那是不是平時經常需要回來照顧?”

胡豆尾巴尖從嚴琛手背蹭過,被他用一根手指頭壓住,又飛快甩開。

“不是我的。”嚴琛說:“隔壁家有個念初中的小孩子,他的貓。”

葉溫餘撓着貓咪下巴:“隔壁的貓?那怎麽會跑進來?”

“它喜歡串門,過不來就會在外面撓一晚上窗戶,所以沒在家時也會給他留一道貓門,方便它進來。”

嚴琛說着,朝葉溫餘斜後方角落擡了擡下巴:“就在那兒。”

葉溫餘回過頭看,那邊牆壁确實有個小小的空,只夠一只小貓進出的尺寸,裝的還是那種圓形木拱門,莫名可愛。

葉溫餘本想問怎麽特意留了貓門卻不養貓,不過轉念又想到嚴琛一只住學校,就算養貓,應該也會留到畢業後。

于是他換了一種說話:“你以後打算養貓嗎?”

沒想到嚴琛想也不想否認:“不養。”

葉溫餘:“為什麽?”

嚴琛:“會死。”

葉溫餘一愣。

“嗷嗚——”

灌湯包伸了個懶腰,輕巧一躍,跳進了葉溫餘懷裏,踩着他的腿,喉嚨裏開始咕嚕咕嚕。

一點也不認生。

葉溫餘莫名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毛發蓬松的小貓叫人愛不釋手,葉溫餘抱住它,它也将腦袋一仰順勢,順勢靠在了葉溫餘手臂上。

雙手深深陷入蓬松的毛發中,他試着輕輕揉了一下,手感極佳。

太乖了。

忍不住把它全身都揉了一遍,尾巴,肚子,後背,腦袋——

懷裏忽然一輕。

葉溫餘眼睜睜看着嚴琛捏着灌湯包後頸把它拎起來:“怎麽了?”

灌湯包同樣不明就裏,喵嗚兩聲,蜷着後腿,在嚴琛手裏乖得像只小兔。

嚴琛朝貓門走:“它該回去了。”

葉溫餘:“它餓了?”

“我精力不夠,一直只能招待一個客人。”

嚴琛屈起一條腿蹲下,推着灌湯包屁股把它趕出家人:“今天暫時不歡迎它。”

招待小貓需要什麽精力?

葉溫餘沒有很理解,他覺得嚴琛可能有一點潔癖,不能多接觸外來動物的那種。

比如這次的灌湯包,比如上次的老黃歷。

嚴琛關上小拱門,拍了拍手,站起身:“想吃什麽?”

葉溫餘看了眼時間才發現這會兒已經快五點了。

“點外賣還是出去吃?”他問。

嚴琛說:“不用,家裏有菜。”

廚房裏家電用具一應俱全。

葉溫餘站在料理臺旁,看着嚴琛動作熟練游刃有餘地切菜炒菜,香味很快從鍋裏四散開來。

“怎麽了?”他甚至還能抽空關心圍觀者的狀态。

葉溫餘:“你還有不會的東西嗎?”

簡直像個全能的機器人,各方面各領域的東西,他不僅僅是簡單的會,甚至是精通。

嚴琛:“有。”

葉溫餘:“是什麽?”

嚴琛:“高中政治,我沒有及格過。”

葉溫餘:“……”

葉溫餘不會做飯,本想幫忙洗個菜或者切個菜,可惜嚴琛不讓。

他從冰箱上将一盆不大的銅錢草盆栽拿下來,放在葉溫餘面前,順帶給他一把小剪刀:“無聊的話,幫我修修花吧。”

修花?

這在他接觸的領域之外了,他無從下手:“怎麽修?”

嚴琛:“葉子太多了,随便剪掉些。”

葉溫餘握着剪刀,開始生疏地修剪銅錢草葉。

即便不會,他也修剪得很認真。

嚴琛偶爾朝他看一眼,他都專心致志于手上的工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将他那盆從花鳥市場随手帶回來的小盆栽給剪壞。

他似乎不管做什麽都很專注,一心一意對待每一件事,或者是人。

性格內斂,不善人際交流,卻格外細心,耐心。

嚴琛忽然間想到董希說過的話。

說葉溫餘這個人,外院的瑰寶,可惜是朵高嶺之花,性格冷淡,不好親近。

對此,除了一派胡言,他暫時做不出別的評價。

清冷疏離只是表象,他應該擁有最純粹柔軟的靈魂。

“這樣可以麽?”葉溫餘修完了,轉過頭不确定地問他。

嚴琛看了眼和剛才相比沒什麽變化的盆栽,面不改色:“嗯,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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