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葉溫餘将浴缸水放滿, 出來叫嚴琛:“可以了,進來吧。”
浴室地面還是幹燥的,嚴琛走進去, 脫了上衣扔進旁邊髒衣籃, 再次确認一般問葉溫餘:“真的要幫我?”
葉溫餘問他:“你現在還頭暈麽?”
嚴琛幅度不大地點頭。
葉溫餘:“比剛剛有沒有好一些?”
嚴琛:“沒有。”
葉溫餘明白了:“進去吧, 我先幫你洗頭。”
嚴琛穿着短褲坐進浴缸, 仰頭将頭靠在浴缸一頭的平臺上。
葉溫餘調整好噴頭的水溫,避着他的臉将他頭發澆濕:“燙不燙?”
似乎是被燈光晃了眼,嚴琛閉上眼睛偏過頭, 往葉溫餘手心裏靠了些:“不燙。”
葉溫餘第一次幫人洗頭。
生疏, 但也洗得很仔細, 盡管指甲一直修剪得很短,仍舊會因為擔心弄痛他而将力道放得很輕。
“痛了的話可以告訴我。”他說。
嚴琛卻像是睡着了,過了幾秒才懶洋洋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嗯。”
洗完将泡沫沖幹淨, 葉溫餘立刻拿了旁邊一早準備好的幹毛巾開始仔細幫他擦頭發。
發梢可以暫時不用管, 頭皮一定得及時擦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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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琛頭發不長, 但也沒到寸頭那麽短,感覺擦得差不多了, 他觀察了一下嚴琛的臉色, 問:“頭沒有更暈吧?”
嚴琛:“沒有。”
葉溫餘放心了,沒有加重就好。
他把毛巾收到一邊, 将沐浴露拿到順手的地方, 準備幫他洗澡。
平時穿了衣服還不大看得出來, 衣服一脫掉, 葉溫餘明顯就能感覺到運動多和少的差距。
嚴琛肩膀很寬, 肌肉線條肉眼可見的漂亮, 還有背也是, 手一放上去,好像都能感覺到蓬勃爆發的力量。
說不羨慕是假的,但現在很顯然不是可以慢條斯理欣賞的時候。
葉溫餘很快幫他洗完肩膀和背,再繞到前面,一雙手沾了泡沫,很仔細地擦過脖頸。
撫過喉結時,他很明顯地感受到它在掌心裏上下滾動了一圈。
一種很難言喻的感覺,葉溫餘擡頭去看他,才發現他偏了頭也在看自己,眼睛裏看不出什麽情緒。
“怎麽了?”葉溫餘問。
嚴琛搖了搖頭。
葉溫餘收回目光,繼續耐心往下,從前肩擦到鎖骨,又到胸口。
他的手本來就不大,被健碩的身體一襯更顯小,被水打濕了,沾着泡沫,在燈光照耀下白得反光,漂亮得仿佛精雕細琢的手辦。
這樣一雙手貼着蜜色的皮膚來回游走,景致落入眼中,晦澀難言。
半晌,嚴琛仰頭閉上了眼睛。
看不見了,感官迅速上升得敏銳,那雙手如同帶着細小的電流,又像沾着微弱的火星,存在感難以忽視。
胸口以下被水淹沒,和後背不一樣,腹部脆弱,敏感,甚至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私密。
進度條走到這裏,葉溫餘猶豫了。
不過并沒有猶豫太久,他既然承諾了幫他,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何況嚴琛還生着病,得速戰速決,時間不能浪費在糾結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上。
他抛開雜念定了定心,手掌順着往下。
不想剛摸到輪廓分明的腹肌,水花就不大不小地濺了一下,他被一只手大力鉗制住手腕。
葉溫餘下意識擡頭。
兩人目光再次相撞,這一次嚴琛目光沉沉,深得望不見底。
“去休息吧。”半晌,嚴琛似吐出一口氣,聲音很低:“剩下的我自己來。”
葉溫餘:“你可以嗎?”
嚴琛嗯了一聲:“放心,泡過熱水,頭沒那麽暈了。”
确認他一個人沒問題,加上接下來确實自己來更方便,葉溫餘也沒有堅持,站起身:“那我先出去了,需要幫忙随時叫我。”
浴室的門打開又關上,充斥着熱氣的空間只剩下一個人。
嚴琛擡起手,将濕漉漉的手背貼上額頭,忽然卸力般往後一靠。
浴缸裏的水溫在慢慢冷卻,留在身上的星火卻依舊不見降溫。
葉溫餘從浴室出來,思索半晌,忍不住隔着衣料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相差甚大。
無聲嘆了口氣,放下手去往客廳,走到一半時忽然想到什麽,再次停下腳步。
剛剛嚴琛說話時聲音低得幾乎沙啞,料想應該是感冒導致了扁桃體發炎,嗓子不舒服了。
他轉身走向廚房,在冰箱裏翻找了一陣,拿出一顆梨,紅棗和一小袋冰糖。
嚴琛出來時沒在客廳看見人,眉頭一皺,立刻看向門口鞋架的位置,确定了那雙白色球鞋還在,才複又松開。
“溫餘?”他喊了一聲,聽見應的人在廚房,掉轉腳步走過去。
正好葉溫餘的雪梨盅做好了,盛在小容器裏端給他:“喝了這個,嗓子應該會舒服點。”
嚴琛一眼看見明顯因為刀工希碎而掏得亂七八糟的梨心。
再用勺子嘗一口,甜,很甜,齁得嗓子發緊。
嚴琛:“……”
葉溫餘知道自己廚藝水平在哪裏,但是顯然知道得不多:“冰糖好像放少了,是不是不夠甜?”
“沒有,正好。”
嚴琛很快将一份雪梨盅下肚,放下碗後,順手從冰箱裏拿了一瓶水,邊擰瓶蓋邊問葉溫餘:“過來之前吃了晚飯麽?”
葉溫餘說沒有,當然也不可能再讓一個病號做飯:“我點外賣吧,你想吃什麽?不過最好是清淡一些。”
嚴琛仰頭喝了幾口,等葉溫餘說完了,才放下手:“不用,我們出去吃。”
他們去了一家私房菜館,菜品很特別,也很好吃,是葉溫餘以前沒有嘗過的口味。
當然價格也很特別,特別高。
葉溫餘過意不去,想把錢轉給嚴琛,嚴琛卻說:“如果要算得這麽清楚,那我是不是應該先把你特意過來照顧我的錢算一算付給你?”
葉溫餘當然不可能要什麽辛苦費,但吃人一頓這麽貴的晚餐,他實在心裏不舒服。
嚴琛将店員給他的兩顆糖果遞給葉溫餘:“剛剛過來的路上,看見章魚丸子的小攤了麽?”
葉溫餘接過,發現兩顆都是橙子味的水果糖:“看見了,怎麽了?”
嚴琛:“看着還不錯,請我嘗嘗?”
葉溫餘幾乎想立刻将這頓飯請回去,更別說一份章魚小丸子。
他們往回找到那家小攤,不過前面排了兩三個人,得等一會兒。
葉溫餘将嚴琛給他的糖剝了一顆放進嘴裏,橙子味迅速化開,連鼻腔裏都是香味。
他将糖咽下後問嚴琛:“今晚那些是萱城本地的菜系嗎?”
“不是。”嚴琛抱着手臂:“老板是海城人,店裏基本都是海城菜。”
橘子的甜香味很快蔓延過來,他鼻尖輕輕動了動,偏過頭看葉溫餘:“你家不在萱城?”
“嗯。”葉溫餘将糖紙扔進垃圾桶:“我是蕪城人。”
蕪城,挺遠的,從萱城過去,飛機得飛大概兩個小時。
嚴琛在心裏估算着距離,餘光裏有燈光一閃,他內心一皺,後退半步将葉溫餘擋住,冷眼看向燈光來源。
是個女生,此時正拿着手機一臉懊悔,估計是忘了照相機竟然開着閃光燈。
被嚴琛的眼神吓到,她忍不住心虛地縮了縮脖子:“抱歉,我沒惡意,只是随手就——”
“別亂拍。”嚴琛聲音冷調。
女生連忙點頭,正好老板做好了她的那份,她趕緊付了錢,拿着小丸子走得飛快。
“你說什麽?”葉溫餘剛剛沒留神聽。
“沒什麽。”面對葉溫餘,嚴琛眉眼再次變得倦懶放松:“想問你吃番茄醬還是沙拉醬?”
葉溫餘無所謂:“都可以。”
嚴琛:“那就兩個一起。”
只是不巧,剛做好的只剩一份了,老板裝好給他們,還有一份得等重新做。
嚴琛将随意扣起來的紙盒遞給葉溫餘,葉溫餘卻說:“你先吃吧。”
這種小吃他從前在念高中時吃得太多,實在沒什麽太大的興趣了。
熱騰騰的丸子冒着熱氣,上面撒了肉松和海苔,淋了色澤鮮豔的番茄醬,很容易能勾起人的食欲。
如果說原本只是為了讓葉溫餘安心些才會提出想吃,現在是真的挺想嘗嘗這個許多年沒有吃的小食。
老板在為新做的小丸子填充章魚肉塊。
葉溫餘口中的橙子味散了,他聞到屬于這個小攤的煙火氣。
忽然就覺得兩人能從素不相識這麽快到一起逛夜市吃小吃的程度,真的很奇妙。
他這麽想着,不禁擡頭看嚴琛。
後者手裏那份小丸子已經少了兩顆,應該是餘光發現他了,偏過頭跟他對視。
嚴琛:“怎麽了?”
葉溫餘搖搖頭,忽然視線定在他下唇唇瓣上,那裏還沾着一點不明顯的番茄醬。
食物的溫度讓唇色比較平時更鮮豔了幾分,加上番茄醬的殘漬,落在葉溫餘眼睛裏,哪裏都是看不夠的看頭。
葉溫餘來回欣賞過一遍才出聲提醒他。
“是麽。”嚴琛一手手機一手章魚小丸子,只能用手背随意擦一下什麽都沒有的嘴角。
“不是那裏。”葉溫餘忍不住想給他指位置。
只是才習慣性将手擡起來,嚴琛已經順勢略低下頭,是以為他要幫忙,也想讓他幫忙的意思。
葉溫餘一下怔住了。
讓他幫他擦,不就是……
願望成真來的太突然。
這一次他沒有被蒙眼,周圍也沒有一群人圍觀,他比上次更加正大光明,真的碰上去了,嚴琛什麽也不會懷疑。
笨蛋才會拒絕。
他在嚴琛沉默的注視下默默調整呼吸,手在半空停頓了幾秒,緊張又忐忑地靠近。
指腹皮膚表層下的血液似乎也開始悄悄發熱,他抿了抿唇,不确定地想,應該是可以控制的吧。
得控制好力道,擦掉就得馬上收手,不可以停留太久。
總之不能讓對方起疑心,碰到就是賺到——
“哎,是不是醬沾臉上了?”
老板忽然擡頭看見他們,順手從底下隔板上抽了兩張紙遞過去:“來來用紙擦,黏糊糊的弄手上也不舒服。”
葉溫餘:“……”
老板見他不接,還特地抖了兩下:“快拿去啊,客氣啥!”
葉溫餘無言以對,只能道謝接下,用它幫着嚴琛擦掉了番茄醬。
很快第二份做完了,他們拿着往回走,葉溫餘嘗了一個,說味道還不錯。
嚴琛:“是麽。”
葉溫餘:“你覺得不好吃嗎?”
嚴琛:“一般。”
下次不會來了。
葉溫餘問他:“你喜歡吃這個?”
嚴琛在路過垃圾桶時将盒子扔進去,随口應:“嗯。”
“我高中學校門口有一家很好吃。”葉溫餘:“比這個好吃,有機會帶你去去嘗嘗,你應該會喜歡。”
嚴琛看他:“蕪城?”
葉溫餘點點頭:“對。”
嚴琛:“你寒暑假才會回去?”
葉溫餘:“差不多吧。”
今年的暑假已經結束,那就只能是寒假了。
嚴琛:“蕪城冬天會下雪麽?”
葉溫餘:“偶爾,去年大寒時下得挺大,那幾天蕪城基本每個車頂上都載着小雪人。”
他又問嚴琛:“你想看雪?”
嚴琛說:“沒有看過蕪城的雪。”
葉溫餘心念一動,腳步慢了些,多看了嚴琛兩眼:“那你,今年冬天想去蕪城嗎?”
頓了頓,又說:“但是蕪城也不是年年都會下雪的。”
嚴琛的答案模棱兩可:“有時間就去。”
葉溫餘點點頭,小丸子吃不下了,他把紙盒蓋子合上:“去不了也沒關系,如果今年下雪了,我給你拍視頻。”
嚴琛卻問他:“可以直接視頻麽,我比較想看現場。”
葉溫餘沒有猶豫:“當然可以。”
他們閑聊着散步回去,到了別墅區門口,葉溫餘停下了:“我——”
“你要回學校了?”嚴琛問。
葉溫餘點點頭:“再晚宿舍就要鎖門了。”
嚴琛眉頭微蹙着,嘴角也拉得筆直。
葉溫餘想問怎麽了,忽然之間,他想起下午嚴琛在門口說吹不了風,會頭暈。
而他們剛剛回來一路上都在吹風。
他怎麽把這個給忘了?
門口的燈光是冷色,照在嚴琛眉眼上,落在葉溫餘眼裏就更是病恹恹的模樣。
葉溫餘擔心道:“是不是又頭暈了?”
嚴琛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很難受的模樣:“沒事,你回去吧,我回去再吃點藥,明天起不來的話,再叫室友幫我請一天假就行。”
葉溫餘聽得不是滋味。
那麽大個房子,只有他一個人在家,又病着,晚上如果想喝水還要自己起來倒,說嚴重些,半夜發燒暈過去都沒人能發現。
他實在沒辦法把嚴琛這樣一個人丢下。
“算了。”他說:“我今晚不回宿舍了。”
葉溫餘沒有帶衣服出來,在別墅洗完澡只能穿嚴琛的。
睡衣寬松,感覺比上次的訓練服還要大一圈,領口露得更多了,一彎腰什麽也遮不住。
電視放着前段時間剛下映的電影,嚴琛坐在沙發上,聽見葉溫餘穿着拖鞋細微靠近的腳步聲,擡起頭朝他看去。
家裏是很典型的冷色調裝修,黑白灰占了主調,每個地方都透着一股生硬板正,幹淨整潔是真的,冷氣沉沉也是真的,
而葉溫餘就像是誤闖入森林深處的麋鹿,和周圍一切顯得格格不入。
他的清冷裏透着安靜的柔軟,周圍一切都成了他的陪襯。
“過來坐吧。”嚴琛往旁邊讓了些。
葉溫餘剛坐下,嚴琛就往後仰頭靠在沙發背上,茶幾上放着一杯溫水,旁邊是他帶來的感冒藥。
藥效起作用還要等一段時間,嚴琛現在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他也曾經感冒頭痛過,知道那有多難受。
“我幫你按一按吧。”他說:“等過了這陣藥效起來,就不會這麽難受了。”
他本想的是就着嚴琛這樣躺着的姿勢繞到沙發後面幫他。
沒想到嚴琛的理解和他出現了差異,答應之後,很自然地就側身枕到了他腿上。
葉溫餘一時有些僵住。
而嚴琛已經找到最舒服的位置躺好閉上了眼睛。
有點別扭,不對,但也說不上別扭,就是有點不習慣,畢竟葉溫餘沒有跟別人靠得這麽近過。
他回憶着從前母親幫他時的手勢和力度,指腹貼上嚴琛頭兩側太陽穴,不輕不重地揉。
正在播放的電影吸引不了他,他便專注于幫嚴琛按摩這件事上。
但機械重複的動作不需要用腦,短暫的肌肉記憶形成後,他的注意力就開始分散了。
他一直知道嚴琛長得好看,但是此刻的好看又和平時不太一樣。
少了幾分棱角分明的銳利,多的是沉默的溫順和柔和。
或者說,很聽話的樣子。
雖然這個形容用在嚴琛身上會有些突兀,但就是葉溫餘這一刻最真實直觀的感受。
于是本來就不理解的一些事變得更不理解了,怎麽會有人覺得嚴琛兇?
視線從光潔的額頭,慢慢移動到深邃立體的眉眼,再到挺拔的鼻梁,然後是鼻尖,再往下,唇瓣阖着,唇角的弧度惬意放松。
他的視線認命流連于此處。
靜谧的夜晚,四下無人的空間,太容易放大渴望,讓人心蠢蠢欲動。
無論是被風拂得敲在窗上的枝桠,還是電視鏡頭反複閃爍的光,又或者是嚴琛綿長有節奏的呼吸,都像是在慫恿。
嚴琛好像睡着了,他想,手上的動作也跟着慢下來。
如果他趁現在碰一碰,除了他自己,誰也不會發現。
就碰一下,應該沒事的。
何況剛剛在夜市,如果不是小攤老板太過熱情,他早就碰到了。
而且嚴琛也“允許”了不是麽。
他的指尖輕巧離開了嚴琛太陽穴,向着另一個目的地緩緩移動。
就一下,他不貪心,就碰一下。
他實在太想知道他的唇瓣是怎麽樣的觸覺,是什麽樣的溫度,光是想一想,都覺得指尖發軟。
電影已經結束,只剩片尾演員表在滾動播放,純黑色的背景,好像讓客廳都變暗了。
葉溫餘一無所覺。
10厘米,5厘米,3厘米……
他幾乎屏住了呼吸,一邊害怕嚴琛會突然醒過來睜開眼睛,一邊又實在抵不住誘惑。
就差一點了。
再近一點,近一點……
然而就在他指尖将将碰到一點時,嚴琛睫毛忽然很輕顫了下。
手腕緊接着被人一把攥住,葉溫餘頓時心頭一跳。
偷偷做壞事被抓正着了。
然而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生出慌亂的情緒,對方已經兀自捉着他的手,動作自然蓋在了自己臉上。
猝不及防的,他肖想已久的唇瓣,就這樣親吻般貼着他的掌心。
柔軟溫柔,和鼻息間噴灑出的氣體一樣,都帶着微熱的溫度。
嗒,嗒,嗒。
牆上的老式挂鐘一格一格兢兢業業往前走動。
而在葉溫餘這裏,時間完全靜止了。
他微微睜大眼睛,像被貼了一道看不見的定身符,愣愣看着腿上始終沒有睜開眼睛的人。
半晌,似乎終于想起自己可以呼吸,臨近沸騰的血液迸到全身,心髒也跟着瘋狂跳動,砰砰,砰砰,砰砰……
即将嚴重超出負荷之前,他突然飛快抽回了手。
掌心驟然落空,嚴琛終于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藥效,應該起作用了。”
葉溫餘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鎮定:“去休息吧,應該睡一覺起來就會好很多了。”
嚴琛垂眼慢吞吞坐起來。
腿上一輕,葉溫餘立刻站起身:“我明天上午有課,先去休息了。”
轉身朝着樓梯快步走了一段,想到什麽,又停了下來,回過頭遠遠看着他:“如果你晚上有什麽事,可以直接來找我,我不鎖門。”
嚴琛說好,坐在原位靜靜看着葉溫餘轉身上樓。
直到清瘦的身影消失在二樓盡頭,他才收回目光再次倒進沙發,擡起一只手掌如方才那般蓋在臉上。
只是這次,沒了那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落差太大,帶着薄繭的大手和纖細柔軟一點沾不上邊。
沒意思。
他合上眼睛,也将眼底的情緒斂藏了個幹淨。
翌日早上醒來,兩人在客廳碰面,葉溫餘第一時間去探嚴琛額頭的溫度。
嚴琛手裏還端着剛做好的兩份早餐,見狀停下腳步低頭,整個人透着一股懶洋洋的聽話勁兒。
溫度正常,沒有發燒。
葉溫餘收回手,又問:“頭還暈麽?嗓子疼不疼?”
嚴琛重新站直:“不暈,不疼。”
葉溫餘放心了,看着他這副有問必答好說話的模樣,不禁又想起昨晚的事,以及,後面幾個亂七八糟的夢。
已經記不清很多了,零零碎碎的片段裏都是嚴琛在親吻他的掌心,更過分一點,在吻他的指尖。
這樣肖想一個生病的人,葉溫餘心虛又愧疚,很是過意不去。
而且對方還早起幫他做早餐。
吃完飯回了學校,兩人在岔路口分道揚镳之前,葉溫餘問嚴琛:“這周你可以去音樂教室嗎?”
嚴琛:“可以。”
“那幾天。”葉溫餘:“不過如果臨時有別的事一定記得提前說,比賽提前了很多,我們練習的時間不多了。”
回了宿舍,池冬亭頂着一頭雞窩剛起床,眼睛迷迷瞪瞪的,一開始看見他都沒反應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揉揉眼睛:“溫餘你回來了啊,你昨晚上去哪兒了?我本來還想給你打電話,結果太困上床就睡着了。”
葉溫餘:“去了嚴琛家。”
“哦,啊?”池冬亭聽得一呆,雙眼緩緩睜大:“意思是你昨晚睡在嚴琛家裏?”
葉溫餘點頭。
池冬亭來回走了一圈,想不明白:“為什麽啊?”
葉溫餘:“他生病了,感冒嚴重,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
池冬亭:“所以你就去照顧他了?”
葉溫餘:“算是吧。”
“啊?”池冬亭啊完一聲不夠,又一聲:“啊?”
他想着嚴琛那個生人勿近又冷又硬的德行,不行,想不通:“他願意讓你照顧他?沒把你一個人丢在客廳不管吧?”
“當然沒有。”葉溫餘也很疑惑:“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不是我要這麽想……哎。”池冬亭撓撓腦袋:“算了,那你們關系現在已經這麽好了啊?”
葉溫餘聽這話,很輕眨了下的眼睛:“好嗎?”
“還不好嗎?”池冬亭誇張地說:“算算這才多久哦,都已經發展到生病了單獨陪夜照顧了,如果這都不算好?”
是這樣麽……
葉溫餘在池冬亭刷牙時講這段話仔細想了一下,心情很好,嘴角都難得牽起了一絲弧度。
看來他的努力沒有白費,至少在旁觀者眼裏,他們已經算關系很好了。
十點有課,兩個人九點半出門。
電影鑒賞的選修課純屬混時間,池冬亭拉着葉溫餘找了個角落坐下,書擺好,掏出手機開啓社交達人模式。
葉溫餘則是在考慮要不要給嚴琛發個消息,提醒他感冒剛好的話最好不要劇烈運動。
但本來就是體育生,這話說出來是有點兒離譜了。
那就應該換成暫時不要有太大的運動量,稍微游一游練一練,等過兩天再恢複正常訓練也不遲。
掏出手機正想打字,沒想到對方先一步發來一張圖。
葉溫餘點開,是冰糖雪梨盅的圖文解析,裏面寫得很詳細,連用多大的梨,枸杞紅棗冰糖要放幾顆都列得清清楚楚。
這是什麽意思?
葉溫餘沒懂,想回複問他,池冬亭突然咬着後槽牙罵了一句:“我焯,什麽東西。”
葉溫餘低聲問他:“怎麽了?”
池冬亭:“就上次那個說你獲獎的帖子,底下突然有人說你倒貼嚴琛!有病吧?倒貼個鬼!”
葉溫餘聽了沒覺得生氣,只是覺得有點奇怪,打開論壇,很快看到了池冬亭說的那條評論。
現在已經不止一條了。
【深林】:故意的吧應該是,領獎還穿別人訓練服去,不知道會被拍照放官網?
【深林】:倒貼嚴琛的我見多了,不過這麽沒臉沒皮的我還是第一見。
【深林】:當然申明一下,沒臉沒皮不是在罵人哦,只是實事求是的陳述而已~
池冬亭氣死了,開着大號在跟他對罵:
【不忍冬】:你媽給你一張嘴是讓你四處噴髒的?那是溫餘自己的衣服,不是什麽訓練服!
【不忍冬】:而且體院那麽多人,你怎麽就單提嚴琛?你有妄想症?
【深林】:領獎那天,葉溫餘難道不是先去的體育館,再去的三教禮堂?
【不忍冬】:那是因為我們要跟1班借場地,溫餘去跟嚴琛交涉而已!
【不忍冬】:我們兩個班的事你這麽清楚?擱這兒當萬事通呢?
【深林】:哦,剛剛還說不認識呢,這裏又交涉了,你們班除了葉溫餘沒別人了?
【深林】:[圖片]
【深林】:前段時間有人拍到的,這時候早就已經過了下課時間了,兩個人為什麽會在一起?除了葉溫餘故意等着嚴琛路過假裝偶遇,我不想出別的理由了[攤手]
【不忍冬】:?
【不忍冬】: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說什麽?故意個屁!溫餘沒回宿舍是因為下課他就被輔導員叫走了!
【深林】:是麽,那這個呢/圖片
【深林】:嚴琛昨晚沒住宿舍回家了,大晚上在外面可以理解,葉溫餘呢?敢說不是特意追出去找嚴琛的?
【不忍冬】:我找你妹!
【不忍冬】:而且照你這個邏輯,我是不是也可以說是嚴琛打聽到溫餘晚上有課,所以故意在門口等着?
【不忍冬】:衣服我也可以說是嚴琛想要接近溫餘主動借給他的,昨晚我也可以說是嚴琛相見溫餘借口把人喊出去的。
【不忍冬】你嘴裏要是非要有個倒貼的人,怎麽就不能是嚴琛?
【深林】:嚴琛是什麽人,他主動去接近別人?同學,你在搞笑?
【不忍冬】:我們溫餘多牛逼你又知道嗎?說他去倒貼別人,我看你才是搞笑!
……
這裏已經在好幾頁開外,兩人吵了半天才有路人翻到這裏:
【山根】:好怪,有人說葉溫餘倒貼?我直接地鐵老人看手機,葉溫餘倒貼?
【今年會下雪嗎】:單看第一張照片,葉溫餘在低頭看貓,而嚴琛在看葉溫餘,你跟我說葉溫餘倒貼嚴琛?
【糖不吃糖】:這個深林應該是剛從分校轉來本部的吧,确實搞笑。
【蘭亭香雪】:你們分校的更了解嚴琛,覺得他厲害,這沒問題,但同理,葉溫餘在我們本部也不是籍籍無名,說話之前先過過腦子吧。
【岚空】:邏輯亂成狗屎,張口就來,故意惡心人[鄙視]
樓砌得越來越高,重點一歪再歪,從最開始的葉溫餘獲獎,到葉溫餘的衣服,再到大家對【深林】群起而攻之。
形勢顯而易見的一邊倒。
不過注意看看就能發現,從第一個路人回複開始,【深林】就沒再說話了。
不知道是因為看人太多說不過,還是真的只是找存在感瞎說一氣,說完就跑。
池冬亭更偏向後者。
“無語,林子大了還真是什麽鳥都有,”
他自己氣得吹胡子瞪眼,嘴裏反倒叫葉溫餘別生氣:“你千萬別搭理他溫餘,這就一傻逼,他要敢再出來瞎跳,我直接噴得他親媽都不認。”
葉溫餘倒是沒生氣,一個無關緊要到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只存在于網上的人,還不至于勾起他的情緒波動。
何況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個人說的也不是全錯。
不過比起這個,他還是更關心嚴琛給他發的雪梨盅:【你還想吃這個嗎?】
嚴琛收到這句回複,不由揚眉。
他怎麽會理解成他還想吃?
“嘶——”董希忽然從椅子上坐直了:“各位,看下我發在群裏的鏈接。”
楊諒:“又是學校論壇?”
董希:“對,小學弟剛發我的,本來是恭喜葉溫餘獲獎的帖子,但是有人在裏面提到嚴哥了。”
聽覺自動捕捉到關鍵詞,嚴琛偏過頭看向他:“什麽帖子。”
董希:“有人在帖子裏說葉溫餘倒貼你,還貼了照片說是證據,被本部的同學集體圍攻了。”
經過大半天的發酵,獲獎帖子的回複已經砌了超過一千樓,倒序查看回複的話,10條裏有9條都是在罵【深林】。
楊諒看了一會兒:“這個深林被罵成這樣,怎麽突然就一句也不回複了,好怪。”
“确實。”董希摸摸下巴,很快想起這莫名的熟悉感哪兒來的了。
甄霖不也是這種?看着陽光乖巧,實際口無遮攔,像個神經病,發完神經就走,也無所謂剩下別人怎麽罵他。
只是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小學弟緊接着又發來一條消息。
董希揚揚手機:“破案了,知道深林為什麽後面一直不回複嗎?因為他被管理員在本論壇永久封號了。”
楊諒恍然哦了一聲,然後又哇了一聲:“嚴哥,下面還有好多人說是你倒貼葉溫餘。”
嚴琛:“是麽。”
“是啊。”楊諒以為嚴琛沒在看帖子,拿着手機跑他邊上想給他看,結果剛湊近,就看見嚴琛連着給兩條回複點了贊。
一條是誇葉溫餘穿黑色好看,另一條就是說他倒貼葉溫餘。
楊諒:“……?”
董希:“這個問題不大,他們應該只是想堵深林的嘴,不是真的說嚴哥——”
“啊?!”楊諒突然一聲怪叫打斷了董希:“嚴哥,他說你倒貼葉溫餘,你怎麽還給他點贊啊?!”
嚴琛面不改色:“手滑。”
随着學期推進,作業增多,加上小組論文也要開始準備,葉溫餘一下忙碌起來。
從周一到周四幾乎沒有多少空閑時間,下午的練習反而成了他百忙中放松的機會。
而這天下午,嚴琛遲到了5分鐘。
來時的穿着也和平時不太一樣,T恤短褲換成了白襯衫西裝褲,頭發往上梳露出大半個額頭。
肉眼可見很簡單的拾掇,也不妨礙他帥得再一次突破上限。
像是感覺不到大家齊刷刷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嚴琛如往常一般走到葉溫餘身邊坐下。
“今天是有什麽活動嗎?”葉溫餘問。
嚴琛放下稿子嗯了一聲:“迎新活動,我抽到了主持。”
這個“抽到”就很靈性。
葉溫餘默了默,問:“那你現在走了沒事嗎?”
嚴琛:“沒事,已經結束了。”
葉溫餘:“下午的迎新會?”
嚴琛:“晚上的不歸我管。”
常思呈收到了最新一版配音大賽的比賽細則,正在一條一條跟大家解釋。
葉溫餘聽兩句,側頭看嚴琛一眼,再聽兩句,再側頭看一眼。
這樣頗有明目張膽意味的瞄,很快被抓了現形。
嚴琛:“在看什麽?”
葉溫餘:“在看你。”
嚴琛:“看我做什麽?”
葉溫餘坦誠道:“你今天很好看。”
嚴琛眉心微動。
葉溫餘沒覺得自己客觀的誇獎有什麽問題:“迎新活動怎麽樣,順利麽?”
嚴琛身體不覺往他那邊傾了一些:“還行。”
葉溫餘:“可是我之前看過很多次主持迎新會的同學被新生調侃。”
一般這種場合的主持人首選條件都是需要外形出衆,這樣就難免會被社牛的觀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