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學期過了大半, 很多選修都已經結課了,剩下來的專業課就顯得排的稀稀拉拉,大把的空閑時間。

葉溫餘選擇把這些時間都用在考研教室裏, 但是今天是個特例。

他很少有在學習時也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的時候, 只是因為今天有人在, 因為書頁一翻開都是那人的筆記字跡, 他沒辦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他。

可是一想,大腦就開了閘,關不了了。

他想到早上簡簡單單的一頓早餐, 想到被插在宿舍書桌小瓶子裏的一小支桂花, 想到睡意朦胧裏時勾住的那只手, 想要嚴琛在走之前留在他耳朵邊那句很快回來。

時間的流逝過程變得豐富又漫長。

每經過一個時間節點,他總是會忍不住拿出手機看一眼,然後控制不住地去猜測這個時間的嚴琛應該是在做什麽。

接近兩個小時的車程, 他現在應該還沒有到目的地, 也不知道是吃了早飯才上的車, 還是在車上将就了一頓早飯。

十點五十,應該到了, 或許正在聽老師安排流程, 或許在酒店收拾東西,又或許正在換衣服準備訓練。

十二點二十, 他們會按時吃飯嗎?

按照他們平時的情況, 加訓的可能性很大, 就是不知道省館那邊的老師是不是也是這樣, 總是希望他們争分奪秒地訓練。

一點半, 一點半總該吃飯了。

不過只試訓一天, 應該不會放他們回去睡午覺吧?

好在嚴琛精力旺盛, 就算不睡午覺也不會和他一樣,下午一翻開書就開始東倒西歪。

五點,多半還在訓練,可能岸邊已經趴下了好多經過一整天高強度訓練累癱的人,但是裏面肯定不會有嚴琛。

在專業領域裏,他的體力比所有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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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吃晚飯了麽?還是還在開了燈的游泳館裏加點訓練?

八點,可能,可能不會這麽早就回去吧。

九點,十點……他會在做什麽?是在游最後一個來回,還是結束了訓練在吃飯,或者正在回酒店的路上,又或者已經回了酒店……

葉溫餘很想跟嚴琛發消息,但打好一行字後删删減減的,最後一條都沒有發出去。

嚴琛白天是看不見消息的,他不希望他辛苦訓練一整天,疲憊回到酒店,打開手機還要應付信息轟炸。

11點20,距離熄燈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宿舍裏靜悄悄的。

楊諒依舊作息固定,已經扯着輕鼾睡着了,董希床上還透着微弱的亮光,按鍵聲噠噠噠,在跟女朋友發消息。

葉溫餘靠坐在床頭,原本是在看群裏的學期末活動安排的表格,可看着看着,思緒漸漸又飄遠了。

這個時間了,應該訓練已經結束了吧。

離了校園沒有門禁,他們可能在外面吃宵夜,也可能就是單純的圖新鮮在附近閑逛,當然也不排除累了一天沒心思做別的,回到酒店就往床上一撲,蒙頭大睡——

嗡嗡。

兩下振動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手機。

屏幕上方的消息彈窗正好消失,葉溫餘沒有看見內容,只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發信人,嚴琛。

腦子沒有跟上,手已經迫不及待從後臺打開了微信。

嚴琛:【睡了?】

葉溫餘:【還沒有,你訓練完了嗎?】

嚴琛:【圖片】

嚴琛:【回酒店了。】

葉溫餘點開圖,是從高層窗戶俯拍的外景,燈火璀璨。

嚴琛:【怎麽沒人給我發消息?】

葉溫餘還沒有退出大圖,就看見這條消息彈出來。

疑惑了一瞬,下一秒又看見嚴琛說:【訓練結束吃完晚飯就回酒店了,怕有人等急,結果翻出手機,一條消息也沒有。】

嚴琛:【/下雨】

葉溫餘愣了愣,盯着這朵持續下雨的系統雲朵表情,莫名其妙就被可愛了一臉。

明明嚴琛的措辭很正常,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從字裏行間讀出的全是委屈巴巴。

他抿起嘴角摸摸耳朵,回複他:【沒有,是因為怕打擾你休息,想等你閑下來了再發的。】

“嚴哥。”和嚴琛同住一個房間的男生喊嚴琛:“隔壁房間打牌去不?有宵夜。”

嚴琛坐在窗前桌子邊看手機,剛洗完澡,頭發只吹了半幹:“不了,有事。”

男生:“啊?行,那嚴哥你忙,我過去玩兒了哈。”

嚴琛:“嗯。”

嚴琛:【閑下來了。】

嚴琛:【今天忙了什麽,看書?】

葉溫餘:【嗯,在教室待了一天。】

嚴琛在心裏算了一下進度:【看完第三部 分高級句式了?】

葉溫餘:【還沒有。】

葉溫餘:【我今天,內容都看得很慢。】

這可不像一個語言學學霸會說出的話,而且按照嚴琛所熟知的葉溫餘的學習速度,也不應該是這樣。

嚴琛:【怎麽了?】

葉溫餘:【看得不專心。】

葉溫餘:【我總是會分心去想你。】

打字,結束,發送,平鋪直敘的自我描寫出現在兩個人的對話框,有時候越是坦誠,越是撓心。

鄰市的夜比萱城要吵鬧,就這樣也用了好一會兒才讓嚴琛從怔忪中回神。

窗戶的玻璃幹淨得纖塵不染,隐約倒映出坐着的人的身影,清隽深邃的側顏,本應該鋒利到冷漠,只因為嘴角無聲勾起的弧度消融得一幹二淨。

嚴琛:【能聽聽成果嗎?】

葉溫餘把自己一整天的心路歷程都記得很清晰,不需要費力去想,就把過程一五一十地寫下來發給了嚴琛,仔細沒有遺漏,像跟老師做彙報的好學生。

嚴琛抛卻了一目十行的功力,從第一個字開始仔仔細細慢慢看,生怕遺漏一點。

越看,嘴角的弧度越明顯,笑意在眼底藏不住漫出來,活躍地爬上眼角,攀上眉梢。

可看着看着,又不免貪心不足地覺得遺憾。

遺憾沒名沒分,名不正言不順,人又沒在他身邊,不能讓他坐在自己懷裏,一五一十地将這些話親口告訴他。

那一定是比這些黑白分明的文字還要動聽一百倍。

葉溫餘說完了,本着身為好學生認真求知的态度詢問他:【怎麽樣,我猜對了嗎?】

嚴琛:【沒有這麽具體,我只忙了兩件事。】

葉溫餘:【嗯?】

葉溫餘:【是哪兩件?】

嚴琛:【訓練,還有,想溫餘。】

淩亂一陣響動,好險沒有吵醒楊諒。

只是董希聽見了,從簾子後面鑽出一個腦袋用氣音問他:“溫餘,怎麽了,做噩夢了?”

“沒有,沒。”葉溫餘手忙腳亂接住差點滑下床的手機,往裏挪了些,小聲回他:“只是手機掉了。”

董希不疑有他,哦了一聲腦袋縮回去了。

葉溫餘用手背貼了貼臉,還是熱,幹脆用手機貼了降下溫度,沒過多久,連冰冷的屏幕都溫熱了。

嚴琛:【困了?】

葉溫餘:【睡不着。】

這條消息剛發出兩秒就被葉溫餘飛快撤回了。

還是應該直接回答有或者沒有,總這樣感覺好像在撒嬌……

他欲蓋彌彰地補發了一句【沒有】,希望嚴琛沒有看見撤回的那一條。

然而半分鐘過去了,嚴琛還沒有回複。

是去洗澡了嗎?他想,還是困得直接睡着了?

如果是睡覺,躺好蓋好被子了麽,別只是坐在床邊或者趴在床上,這個天氣不開空調夜裏已經很冷了,晾着睡覺再好的身體也會感冒。

越想越放心不下,猶豫要不要打電話叫醒他,但是董希會聽到,他得下床去陽臺——

思緒在對話框跳出消息時戛然而止。

一個臨時錄下的視頻,不多不少,60秒。

葉溫餘從枕頭下摸出耳機帶上,将另一頭插入接線口,點開視頻,僅有半張臉出鏡的畫面,低沉流暢的男生通過電流不疾不徐灌入耳中。

暗色的床簾,木質軟包的椅背,寬松松垮的衣領,輕微振動的喉結,流暢漂亮的下颌線,完美無可挑剔的嘴唇。

懶洋洋的夜色透着隐秘的暗湧。

葉溫餘放輕呼吸,待到畫面徹底填充空白的大腦,他很快聽出這就是當初配音比賽時,嚴琛對他念的那首法語詩。

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不僅是因為在練習時嚴琛,嚴琛對他念了一遍又一遍,更因為他在最開始替嚴琛注音到這部分時,每次音頻聽到這裏就會犯困。

閑聊時他把這件事告訴過嚴琛,嚴琛當時并沒有什麽多餘的反應,甚至過了這麽久,他自己都忘了。

Le bélier vers la liberté(向往自由的百靈鳥)

Les roses qui ne veulent pas se faner(不甘凋謝的玫瑰花)

Mon petit prince préféré(我最心愛的小王子)

Reste toujours avec moi(永遠留在我身邊)

……

溫柔的精靈在舌尖跳動,隔着一個城市的距離,他在用世界上最浪漫的語言哄他睡覺。

字句敲動耳膜,順着皮肉下的脈絡奔走到胸腔,在心髒最上方跳躍,每踩一下,柔軟混着酸澀轟然塌陷。

難以自持的沖動襲上心頭,觊觎已久的地方忽然沒了那麽強大的吸引力,就在此時此刻,他好想看看他的眼睛。

那雙深邃漂亮到極致,每次望過來,清晰直白的好像将全世界排除在外,只能裝得下他一個人的眼睛。

迫切來得叫人無所适從。

他聽完最後的結尾,閉了閉眼,很快給嚴琛發去一條消息後放下手機,拉起被子翻身将自己整個蓋住,在看不見嚴琛的地方将一切藏得嚴絲合縫。

葉溫餘:【快點回來。】

快點回來。

我想你了。

上午一二節的課,葉溫餘數着分鐘上完。

10點,人應該已經回來了。

他給嚴琛發去消息:【到了嗎?】

嚴琛回複他學校西大門的照片。

葉溫餘:【要回宿舍了麽?】

嚴琛:【暫時不,先去一趟游泳館。】

葉溫餘有了下一站的目的地,下課之後直奔游泳館。

只是還沒有來得及進去,集合完畢的訓練生們已經各自拎着東西陸續出來了。

董希楊諒沒去,就單純湊熱鬧過來集個合,往外走時,楊諒在人群裏第一個看見葉溫餘,樂呵呵沖他招手:“溫餘,下課了?走啊一起回宿舍。”

嚴琛走在他們後面,葉溫餘看見他挎着運動行李包,看着像是裝了不少東西。

葉溫餘站在原地等他們過來,打了聲招呼,又跟自然地落後董希楊諒一步,走在了嚴琛身邊。

“早餐吃了嗎?”嚴琛問他。

葉溫餘點點頭:“你呢?”

嚴琛:“在車上吃了個面包。”

葉溫餘:“要不要再吃點什麽?”

嚴琛:“不了,中午再說吧。”

……

都是稀松平常到無聊的對話,嚴琛好像已經很累了,懶懶的沒什麽精神,也不怎麽看他,淡到沒有情緒起伏的語調讓葉溫餘的心情被持續降溫。

小別後的重逢沒有太多喜悅,盼着快點見面的好像只有他。

昨晚那片可愛的下雨雲飄到了他頭頂,慢慢的他也不說話了。

下課的高峰期,來人流密集,嚴琛擡頭看了眼,狀似無意從葉溫餘左手邊換到右手邊,讓他靠着沒有行人的綠化帶一側。

楊諒神經粗得堪比鋼筋,什麽也察覺不到,一走一回頭嘚啵個不停,嚴琛沒應他自說自話都可起勁。

“嚴哥,省館的訓練節奏怎麽樣?是不是比咱們平時訓練還要嚴?你們剛去習不習慣?”

“哎不過不習慣也沒辦法,之後你們要過去封閉訓練的,多适應一陣應該就好了。”

“別的學校人怎麽樣?厲不厲害?”

“算了,肯定沒咱們學校的厲害,我們可是上一屆大運會冠軍得主的母校!”

……

一路光聽他在叭叭,直到上了宿舍樓,董希突發奇想問他:“要不要去507串個門?”

“啊?”楊諒摸不着頭腦:“為啥這個時候去串門?”

董希:“瞧你說的,好兄弟之間串個門還需要理由嗎?”

楊諒:“可是我還想跟嚴哥溫餘讨論一下中午吃啥——”

“吃啥不是吃,一會兒再讨論也一樣。”董希勾着他脖子強行讓他在507門口拐彎:“走,咱們跟鄰居聯絡感情去~”

楊諒:“?”

葉溫餘走在最前面,拿出鑰匙開門時,嚴琛就站在旁邊安靜等着,從葉溫餘低垂的視角只能看見他的包。

自昨夜沸騰的心情徹底降下來,他一言不發推開門,抽出鑰匙往裏走,打算去陽臺洗把臉。

關門聲和包裹被随意扔在地上的聲音同時響起,葉溫餘還沒走兩步,就被突然勾着腰踉跄後退。

嚴琛握着葉溫餘的肩膀輕松将他轉向自己,随後張開手臂,像撲食鳥雀的雄鷹,用不留餘地将他用力裹進懷抱。

突如其來的禁锢讓葉溫餘愣得不輕。

直至耳垂被柔軟溫熱的部位碰到,意識回籠,熱氣直沖腦門,心髒死灰複燃一般狂跳。

“游泳館到宿舍的路怎麽這麽遠。”嚴琛低頭埋在他肩膀,像只粘人的大型考拉,挂住了就松不開:“忍了一路了。”

簡短一句話,葉溫餘在腦袋裏反應了好一會兒,然後擡手回抱,嘴角止不住上揚。

他短暫地生了一個悶氣,而嚴琛僅用一秒就把他哄好了。

分開時心心念念想見,見到了又覺得抱着才安心,真到抱着了,又嫌棄不夠貪婪沒有止境,總是得寸進尺想要再近一些。

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等葉溫餘反應過來,他已經仰起臉細致地啄吻嚴琛的唇瓣。

後者顯得“予取予求”,帶着薄繭的掌心緩慢在葉溫餘臉上摩挲,只是總在他要低頭時輕輕鉗住他下颌,不着痕跡阻止他後退。

親昵的暧昧在空氣中傳染的速度很快,葉溫餘在這樣得到縱容下總是貪心不足,身體裏有什麽急需被填滿,難耐地想用舌尖撬開關口深入。

可事事順着他的嚴琛在這件事情上又不再縱着他了。

“乖,現在還不行。”嚴琛重重抵着他的唇角,音色沙啞得厲害,還在堅持:“談了戀愛才可以。”

……乖不了!

“新仇舊恨”一起上,再加上此時此刻前所未有的“欲求不滿”,葉溫餘又急又委屈,像被困在迷宮找不到出口的小孩兒,眼眶都起了一圈紅。

很想在他嘴巴上咬一口洩憤,硬是因為太喜歡舍不得,幾次嘗試下不了口,只能在郁結中偏過頭恨恨去咬他脖子。

嚴琛在悶笑中将他緊緊按在自己懷裏:“我皮厚,小心硌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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