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一眼,“這是最後一次,愛爾敏。”三笠并不是十分認真地保證,接着在愛爾敏求助的目光中走遠了。

“你看這次,都給你找了個儲物室當換衣間,”讓調侃了他一句,接着掃過愛爾敏還有裙子,狡猾地笑笑,“需要幫忙嗎?”

愛爾敏吸了一口氣拿着衣服走進儲物室,猛地一下把門拍上。“不需要,你走開。”

“嗯?不需要?”

“……不需要,我要防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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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這家夥生日,”韓吉把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所以晚餐有肉,開心吧士兵們。”

等着那群小鬼把門關上,利威爾才擡起眼睛掃了一眼韓吉,“你和埃爾溫放松軍隊就非得用我當借口麽?”

“多合适啊,你在士兵裏面那麽有威懾力,用你的生日當理由的話,他們才敢好好玩兒嘛。”韓吉躺靠在椅子裏,雙臂墊在腦後,雙腿被她搭在桌子上,腿部發力,椅子被她輕輕搖晃,看起來相當豪放不羁。

門被再度推開,104的士兵們拖着愛爾敏沖進來,手裏提着裙子,“兵長,上次愛爾敏扮演西斯托利亞的效果非常棒對吧,這次就再讓他穿一次吧!”

被拖着不能逃跑的愛爾敏郁悶地盯着裙

子:“它怎麽還沒被扔掉..”

利威爾瞟過愛爾敏,又看了一眼裙子,

接着掃過興致高昂的士兵,挑了挑

眉,“随便你們。”

兵長您不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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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爾敏快哭了。

作為愛爾敏的室友,趕不走的讓帶着不

錯地興致旁觀愛爾敏變裝。

愛爾敏冷了一張臉,把外套拉到脾子

處,用力一扯,脫下來扔到床上——和

他平時脫下來疊好完全不符

“兵長平靜的表情讓我實在不敢懷疑他

是不是故意的。”愛爾敏說着,俯下身

開始解鞋帶,“但是挺生氣,一本正經

地欺負人的樣子。”

王政作戰時,關于西斯托利亞的扮演人

選,利威爾手中提着裙子,灰藍色的雙

眸平靜地掃視了一遍全體成員的身高長

相,把裙子朝愛爾敏丢過去。“愛爾敏,你來。”

從悲慘回憶中解脫出來的愛爾敏繼續投

身于悲慘的現實中,雙腳踩在地面上

開始解腰帶,“而且為什麽是我來扮演

西斯托利亞,那個時候。”

“嗯?”覺得不管身高還是長相愛爾敏絕

對中槍的讓聽得有些慒,完全找不到愛

爾敏生氣的點在哪裏。

“難道他自己不是更合适嗎,”愛爾敏兇

狠地把襯衣扯下來,相當糾結地提起裙

子,深吸一口氣,把腿伸進去,往上

提。

“不管是身高還是身材,只要給他

頂假發,兵長一定比我更合适。”

讓不自覺的就順着愛爾敏的話腦補,腦

子裏出現了嬌小高冷版死魚眼西斯托利

亞,接着快速搖搖頭把奇怪的東西趕出

去,視線重新投回愛爾敏身上,覺得果

然還是柔和版西斯托利亞好一些。

“我幫你拉拉鏈吧。”這樣說着讓的手就

握住了裙子後背處的拉鏈。

“嗯?愛爾敏,你換個衣服臉紅什麽?”

“......沒有,你看錯了。

女裝出席的愛爾敏受到了104的熱烈歡

呼,就連艾倫和三笠都加入了饒有興致

地打量行列,在飯菜上桌之前,愛爾敏

覺得自己的精神已經繃緊到了臨界值。

“肉!”

利成爾等到士兵們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肉

食上面,把目光放到已經達到臨界值的

愛爾敏身上,對着他做口型:“去把衣

服換了。”

愛爾敏立刻站起來,覺得那是聽過的最

棒的命令。

窗外是積雪包裹的軍營,屋內是做做燭

合映成的暖黃,門外是凜冽的冬風,屋

內是壁爐搖曳的溫暖,牆外的土地上有

巨人的威脅,牆內的小屋裏有噴香的食

物,他們今日引吭高歌,他們卻在昨天

還在為死去的同伴呼號,他們歡笑打

鬧,他們昨天卻還在為希望的渺茫抱頭

痛哭。他們的腳步踩過成堆的屍山,身

上沾染淋漓的鮮血,他們耳邊回響着士

兵的慘呼,心裏承載着逝者的責任,他們的身後沒有退路,他們的前方希望渺茫。

今天的每個人都縱情歡笑,因為只有在歡笑中拼命釋放了自己的負面情緒,他們才能以更好的狀态面對未來的征程,他們沒有機會退縮,沒有可能放棄,他們不能在敵人的面前痛哭,就請允許他們暫且在自己的戰友之間慰藉。

利威爾并不介意讓自己的生日成為找機會發洩的理由,反正他的生日是凱尼随便挑的。“你媽就相信聖誕節,正好這個日子還是壁教日,就定它吧。”

他對于生日的日期無所謂,反正他自己從來不過,那個日子唯一的用處就是被他用來填了入團檔案,如果那個日子能夠成為一個借口,讓他的士兵可以找一個機會調整狀态,如果這樣他們能夠重新提起力量去牆外奮戰,如果這樣能夠多讓他們中有人活着回來,他覺得那也不賴。

那群孩子們鬧了好久,似乎終于想起了這場小晚會的借口,齊齊地向他看過來。

“利威爾兵長生日快樂!”

“為利威爾兵長獻上心髒!”

艾倫看到利威爾似乎有了片刻的出神,接着他看到利威爾輕輕推開椅子,走出了房間。感到有人扯了一下自己,艾倫回過頭,對上三笠詢問的目光,他搖了搖頭,壓下心頭的擔憂。

陪着士兵鬧到夜裏,完成了掃除,依舊毫無睡意的艾倫走到了懸空的長廊上,接着,他就停下了腳步。

他的監護人沐浴着寒風,靜靜地站在長

廊的邊緣,墨黑綠的鬥篷随着寒風輕輕拂

動,右臂從鬥篷下伸出來,右手搭在欄

杆上,手掌下是欄杆上的碎雪。

看起來蕭索又孤獨。

艾倫一步一步走過去,在利威爾的身邊

站定,沒有開口。他的監護人對于他的

到來并沒與反應,下垂着眼皮,灰藍色

的眼晴注視着長廊下地面上的積雪。

艾倫也立在欄杆邊,伸出右手放在欄杆

上,積雪的寒冷一點一點在掌心化成尖

銳的刺痛。這個時候他聽到了監護人輕

微的嘆息。

“你們這些士兵,是不是都喜歡盲目地

相信比自己強大的力量。

”艾倫聞言轉過頭來,利威爾的動作沒有

絲毫變化,眼睛依舊注視着地面上的積

雪。艾倫猶豫了一下,小心地開

口:“您...是在為那句話生氣嗎?

他的監護人又把他晾在一邊,他的問題

孤零零地飄在空中,艾倫尴尬地低下頭去,在他的問題快要随着寒風散去之

時,他才又聽到了利威爾清冷的聲

音,“我的班的士兵們都喜歡說為我獻

上心髒。”他的話讓艾倫心頭一緊,“他

們都做到了。”他頓了頓,“他們一個也

沒有回來,一批又一批,都沒有回

。”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語調沒有絲毫起

伏,卻在艾倫心裏抹開一片濃重的悲

哀。

“我願意幫我的士兵保管任何東西,唯

獨不包括心髒。”

艾倫看着利威爾随風而動的鬥篷,看着

鬥篷上輕盈又沉重的自由之翼。

“但是他們沒有一個聽從我的命令,他

們都把心髒塞給了我。”

艾倫把用他被大風吹得發幹的雙眼,凝

視着利威爾一直放在積雪上的手掌。

“既然下決心為人類的自由獻出心髒,

怎麽又可以這麽輕易地把心髒交給別

人。”

艾倫覺得一陣心疼。

他的監護人收回視線,側過身子,把極具穿透力的目光投射到艾倫的臉上,那道目光像一把刀,深深地刺入艾倫的心裏,溢出血來。“自己的東西自己保管好,既然它還可以跳動,就不要輕易交出感受跳動的權力。”

他的話語鎖鏈一般纏住艾倫的脖頸,一點點勒緊,一點點窒息,艾倫憂傷的目光灑在他的身上,一點,又一點,小心翼翼,卻又帶着幾分決然地歸于平靜。

艾倫伸出手,覆上利威爾的右手,輕輕地把那只手從欄杆上拿起來,那只手冰涼刺骨,掌心因為長握積雪而有些泛紅。

艾倫小心地把那只手握在手裏,讓自己掌心的溫暖,向對方一絲意思過渡。

“我向您保證。”

他輕聲說道,握住那只手把它帶向自己,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他火熱的心髒在那冰冷的手掌之下有力地跳動。

他專注地望着他的監護人,溫柔而又堅定。

“我會讓它一直跳動,直到最後的最後。”

接着他帶上幾分急切,幾分不好意思似的,小心地,卻又認真到有幾分幼稚地說。

“也請您保管好自己的心髒。”

利威爾平靜地看着他,灰藍色眼眸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一點,一點,亮了起來,微小,卻又絢麗,輕輕挑了挑嘴角。

“那是自然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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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爾敏提着裙子深吸一口氣——反正都穿過兩次了,別人再看一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板着一張臉走到幹部席裏自己的椅子旁,“既然我今天都已經做出了犧牲,”嚴肅着一張臉的愛爾敏說道:“任何在接下來的訓練裏叫苦的人都要嚴懲。”

看起來溫柔無害實際上卻高貴冷豔的女裝版愛爾敏長官實在是很有魅力。——某士兵

艾倫看着微笑着推杯換盞的士兵們,幹部們,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他們活下來了,在幾乎把所有的淚水流進心裏之後,在幾乎與死亡親密握手之後,在與絕望為伴之後。

他們的心髒都在胸腔裏跳動。

他自己的也是,那麽有力,那麽有力,就像那天晚上他許諾時一樣。

艾倫在晚宴結束後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長廊上。

他不記得是從何時起開始用心疼的目光看待自己的監護人,不記得到底是何時,他開始關注他強大掩蓋之下的沉重與傷痛。

或許是看見他靜靜地在死去的士兵面前停下,撕下他們的自由之翼胸章的時候;或許是看見他自己一個人時,略顯估計的背影的時候;或許就是那天晚上,他要求自己保管好心髒的時候,握住他冰冷的手掌的時候。

或許就是那些時刻,又或者是別的,太多太多的,多到他已經記不清了的時刻,讓艾倫決定,不斷變強,站到他身邊,哪怕只是給他一個擁抱。

他想要陪在他身邊。

他的心髒為了他跳動。

跳動到最後的最後。

應該是這樣的,本應該是這樣的。

戰後一直延伸到現在的不協和音在艾倫的心中劃過,他看着積雪,仰望星空,最後把目光平靜地看向前方。

即使在經歷了那段錯誤以後,也應該是那樣的。

他對自己說。

他一直被揪緊的心髒突然放松,溫暖的血液在全身肆意地奔流。

他發現,他還是想,是那樣真誠地盼望,讓自己陪伴在利威爾兵長的身邊,讓自己的心髒,跟着他的一起跳動。

被刻意忽略的陪伴信念,

在一個寒冷的冬日,

破繭而出,一點點滿溢了整個心房。

Chapter38

視野前方出現的村莊随着腳步的接近逐漸放大,風将煙囪的炊煙吹得微微傾斜,離得更近了,發現小村子裏面的人全都站在村口,向他們招手。

“愛爾敏,那是開辟地?”艾倫看着越來越近的小村子,輕聲向身邊的指揮官詢問,說是詢問,他卻分明用上了肯定句的語調。

愛爾敏點頭,調取數據:“新批A01號可适宜居住地。”

艾倫看到,村子裏的人們聚集在村口,大力地向他們招着手,面上還帶着笑,“這次的回城路線有這個村子吧。”

“嗯,”愛爾敏肯定,“要檢查壁外居民的生存狀況——現在看起來好像不錯?”

他們在村落前勒住馬,翻身下馬,和村口的居民敬了一個軍禮。

壁外世界人類已經有百年沒有接觸過,第一批移民只小心地放出了二三十人,他們的生存狀況将和壁外的資源土地調查一起作為重要資料,為接下來的移民計劃提供依據。

雖然只二三十人,可是他們站着的地方确是牆外,即使只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村子,卻會在幾十年以後,百年以後,甚至只需要在十幾年以後,繁衍興旺,發展建設,變成壁外最早的城市。

壁外的城市,是自由之翼播撒的自由的羽毛。

艾倫看到居民們向他們微笑,有的也已經感動地流淚,他們拉住調查兵團的士兵們,激動地語無倫次地訴說自己的感激之情,艾倫保持着冷靜與一絲淡淡地笑意,一邊安撫村民的情緒,一邊承諾調查兵團會繼續為人類的進擊做貢獻。

他明明這麽冷靜,處事已經練就出了團長該有的圓滑與老練,他分明是那樣開心地看到村民在壁外生活的很好,分明應該是那樣真誠地為人類的進擊許諾,——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他又控制不住地去想,想起這一張張臉曾經用怎樣的憎惡神态面對這一位位為他們奉獻心髒的士兵,想起這些人曾經如何質疑這個為自由的進擊頑強鬥争的兵團,想起調查失敗回城時受到的謾罵,想到,如果結果并不是人類勝利,調查兵團的士兵們,是不是一直都不會看到為之獻上心髒的人類,對他們感激的微笑;如果最後他們沒有勝利,他們獻上的心髒還有沒有意義,兵團追求的究竟還是不是自由,他們的行為會不會等于把人類趕向巨人口中加速滅亡。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也許應該慶幸,應該慶幸的,沒有如果,所以這一切美好的事情便不再是假象,那一切殘酷的結局畢竟都不曾發生,他們要做的就是珍惜眼前的勝利,珍惜眼前的自由,不應該反複因為質疑,因為後怕,而懷疑自己已經成功的努力,對自己的人民産生芥蒂。

艾倫握過村民的手掌,你看,他們在微笑不是麽,兵團的努力,兵團的價值,終于被承認了不是麽,那就好好珍惜吧,好好珍惜兵團與群衆建立起來的來之不易的信任,然後好好感謝吧,背負着嶄新的自由之翼去不斷進擊。

他們是人類的軍隊,是人民的士兵,是自由的勇士,即使他們的前面是兇狠可怖的巨人,後面是質疑憎惡他們行動的人民,即使他們或許有過怨憤,可是他們依舊會毫不猶豫地為人類獻上心髒,即使沒有人認同他們的努力,他們也會一行人一起,團結卻又孤獨地,走在末世的勇者之路上;他們是軍人,是士兵,他們願意為人類戰鬥到最後一秒,哪怕最後聽到的言語是一句謾罵,他們也會因為人們的一個微笑就放下所有的芥蒂,用整個心房去接受溫暖,繼續無悔地交出他們的心髒。

“爸爸,叔叔們好帥。”小孩子稚嫩的聲音把艾倫從自己的思緒裏抽出來,他循聲望去,看到了站在男人身邊的小女孩兒。那個小孩兒還沒有男人的膝蓋高,穿着繡有小碎花的手工衣裳,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翠綠色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們。

男人蹲下身來,摟住小孩兒瘦小的肩膀,“叔叔們是調查兵團的士兵,你将來想不想嫁給這樣的男人?”

小孩兒咯咯笑了起來。

或許是男人的話語,或許是小孩兒的笑聲,艾倫只覺得心中融進一絲暖意,他蹲下身來,摸摸小孩兒頭頂的帽子,“你今年多大了?”

小孩兒愣了一下,思索一陣兒,然後和男人說了一句悄悄話,男人微笑着點頭,肯定地向她豎起大拇指,小孩兒這才又重新看向艾倫,“叔叔,我今年三歲半了~”

艾倫又逗了小孩兒幾句,站起身來,看到女人懷中的襁褓,襁褓中的小孩兒沖着他笑了。

“大叔,這兩個都是您家的孩子?”

“是呢,”男人笑着,“兩個女孩兒。”

回城的路上,艾倫還在想那兩個孩子,想那兩個可愛的孩子,想着如果自己有小孩兒,會是什麽樣的。

想到這裏他握着馬缰繩的手放緊了。

他是有一個孩子的。

被他刻意遺忘的,那個孩子。

那個他和他的監護人血脈相連的孩子。

那個他還抱過的,小孩子。

也是個小女孩兒。

他還記得那孩子那麽小小的一團,白白嫩嫩,他根本就不知道還怎麽抱她,動作僵硬滑稽,生怕把她摔了。

他這時候想起來,才發現原來他把那小孩兒記得那麽清楚。

她的頭發是黑色的,還有着和他監護人一樣細長的眼睛,她的瞳色卻是和自己一樣,祖母綠,那雙漂亮的眼睛,曾将專注地注視過他。

她是他和利威爾的女兒。

她叫喬尼。

想到這裏,他覺得手裏的馬缰繩好似不見了,他覺得他手中的是柔軟的布料,不,難道不應該是一個小小的襁褓?

他發現自己是那樣懷念那小小的一團抱起來的感覺,那樣懷念那種柔軟的溫暖。

原來在好好地記住之後,根本就做不到遺忘。

或者他其實每時每刻都在想念她,卻被他自己壓抑了這麽些年,以至于當那陣想念爆發的時候,濃重地讓他心酸。

他想那個小孩兒應該也有三歲半了。

這樣一想,他就忍不住要描摹那小孩兒的樣子。

兵長肯定不會給那個小孩兒穿碎花的衣裳,那麽那個小丫頭會被怎麽打扮呢?會不會像個假小子?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笑得有些失落,有些苦澀。

他真想看看那個孩子。

想得要發瘋了。

他跟着部隊一起加快了馬速。

什麽因為愧疚不敢面對都是放屁。

他發現他想那個小孩子,想的快瘋了。

不,也許見一面都不夠。

他應該給那小孩過一個生日,

或許,

他想,

他應該陪着他自己的孩子長大。

3月30日,艾倫的生日,把巨人全部驅逐的信念以及實現希望的渺茫雙重壓迫這這位年輕人,快把他壓垮了。

為了讓他盡快調整狀态,面對戰場,同期生們在上司默許的情況下,給他小小地慶了生。

勺子從空中摔進湯碗裏,勺把碰撞碗壁的聲音清脆又突兀,艾倫在同期生們或是擔憂或是驚訝的目光中逃離餐桌,在黑暗中中磕磕絆絆地回到自己的地下室,坐在床邊的地板上,吞咽自己悲傷地情緒。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了軍靴踩過臺階的聲響,一下一下,燭臺的光亮一點點映進他眼裏,那雙軍靴最後在他的面前站定,那是一雙幹淨整潔的軍靴,燭臺的光亮似乎晃了晃。

“哭得真可憐啊。”他聽到了清冷諷刺,軍靴在他的視野裏走動了一步,他看到褐色軍服袖子和一只白淨有力手,把燭臺輕輕放在他的面前。

軍靴在他的身邊停下,靴子的主人似乎想在他身邊坐下來,頓了一下像是在糾結什麽,然後他就看到自己的棉被被毫不留情地扯下來鋪到地上。

感覺到身邊的人坐下之後,他驚異于自己哭成這樣既然還能笑出來,可是那笑還沒來得及擴散一點,就又被悲傷淹沒。

“以前的生日,有爸媽,有三笠和愛爾敏,現在他們還在,可是我爸媽……卻不在了。”艾倫沉悶的聲音從膝上的雙臂間傳來,混合着哽咽一點點被放大,“五年都過去了,從媽媽死後,已經五年了!五年了!我還沒有去到地下室,還沒有能夠驅逐巨人,我……”

他身邊的人輕嗤一聲,“小鬼想媽媽了啊。”

他應該是會生氣的,可是他除了把頭埋在雙臂之間,沒有說出話來。

“你知道的吧,你只能更認真的去做,”平靜地聲音一點點傳入他的耳中,“不這樣的話,在你見到你母親的時候,只會更難過。”

艾倫把頭從雙臂間擡起來,他眼眶通紅,臉上還帶着淚痕,轉過頭來看着利威爾,擠出一個細微的笑來,“兵長也相信死去的人能夠在另一個世界相見麽?”

利威爾漫不經心地掃了他一眼,把目光放到燭光上,“你們這些小鬼,總是喜歡相信這些的吧。”

艾倫也把目光盯到燭臺上,壓下聲音裏的哽咽,悶聲道:“您安慰人的方式真是差勁,”他嘟囔着,苦笑,“要是三笠和愛爾敏在,肯定不會表達地這麽別扭。”

“……啊。”

艾倫看着燭臺,看着搖曳的燭光,心中的悲傷還沒有散去,卻又好像又有什麽東西,一點點,明亮起來,滋長起來。

他們說他是人類的希望,可是在他看來,利威爾才是他的希望,就是那個旋風般的身影,給他戰場上的力量,成長之中的目标。

或許是從他從天兒降救下自己的那一刻開始,或許是在王都地下囚牢看到趕來的他開始,或許,只是在自己硬化失敗後,遞過來的手帕開始,他一直一直,感激着,追逐着,渴望親近着,他是那樣渴望親近他,他想陪在他的身邊,想用盡一切辦法拉進自己與監護人的距離。他是那樣想讓距離縮短至血脈相連,就像父母之于骨血的距離,可是他們是不能成為父母,不能擁有骨血的。

那就讓他的孩子也去親近他吧。

“兵長,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說什麽您都不會怪我的對吧?”艾倫又轉過頭來,溫和地看着利威爾,“如果我們都活到了勝利的那一天,如果我有了孩子,我能請您做他的教父嗎?”

利威爾皺着眉看着這個哭得一塌糊塗滿臉花的小鬼,用柔和到可笑的目光看着他,前一刻還在感慨看不到希望的悲傷,這一刻居然在和他說勝利以後的後代問題。

可是他最終在那小鬼格外認真的目光中,在那種于黑暗中看見光亮,于絕望中窺見信仰的目光中,一點點舒展了眉頭,“随便你好了。”

那雙祖母綠的眼睛,緩慢而溫柔的,一點點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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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站在地下室的門外,手裏端着燭臺,輕輕地笑了。

他大概太久的時間只記得那句話,以至于早就忘了說出那句話的心情。

他原來是那麽渴望和利威爾一起生活的,渴望到想用他的後代來一直延續自己對他的尊敬,對他的親近。

現在他們已經擁有了世界上最近的距離。

血液交融。

可是他卻放棄了陪伴在他最尊敬的人身邊的權力,放棄了最親近距離的證明。

聽起來真是太可笑了。

他需要的當然不是同情。

他能給的也不應該是愧疚。

艾倫靠在牆上,看着手中的燭臺,哭一般地笑起來。

他應該去把他一直想要完成的事情做到。

一起生活在戰後,一起去牆外,一起去看海,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願望。

他應該去看着自己的小孩子長大。

Chapter39

“利威爾,你打算帶着喬尼去嗎?”安妮向利威爾眨眨眼睛,滿意地看着被她正式打扮了的喬尼,小孩兒穿着白襯衫黑褲子——裙子遭到了喬尼的強烈反對。

“把她自己留在家裏的話,就和把韓吉扔在實驗室一樣,她會拆了房子。”

“其實就是怕她把房子弄亂,你可以直說的。”安妮笑道,“迪恩現在還不會爬,交給嬷嬷很安全,你可以把喬尼也放到嬷嬷那裏。”

埃爾溫順着安妮的話想了想,“算了,安妮,還是把喬尼帶走吧,迪恩和喬尼呆在一起,會有危險的。”

“……”

這是軍部退役幹部與現役幹部都要參加的一場軍政商三界聯誼,利威爾在埃爾溫無奈的目光下,讓安妮打扮了喬尼。

安妮和埃爾溫的孩子迪恩在夏季出生了,金色的頭發,天藍色的眼睛,軟軟的像個小肉包。

“我看着他很像愛爾敏。”面無表情說出這句話的利威爾收到了埃爾溫挫敗的目光。

安妮在懷孕期間,曾經微笑着,有些調皮地向利威爾問道:“你那個時候是什麽感覺?”

埃爾溫一瞬間進入格鬥預備狀态,防止利威爾一個不慎把他老婆孩子給揍了,韓吉則是壞笑着等着看好戲,利威爾黑着一張臉看着安妮,轉身走開了。

“安妮,你是第一個沒被利威爾揍過的姑娘。”

什麽,你說喬尼?

你覺得她成長到女孩兒的階段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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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覺得他好似在夢中,他的雙眼又在提醒他這就是真實。

蒼白的燈光罩着他對面闊別多年的監護人,利威爾纖瘦精幹的身形被貼身剪裁的西裝包裹,低垂着頭,發旋兒在燈光下顯出一抹柔和,艾倫看不清他的表情,燈光下,艾倫看着他的前監護人,卻又不敢細細地打量他,艾倫看過他白皙的脖頸,把視線落到他細白的腕子上,再一點點落到那只手上。

那只常年握刀的手此刻牽着一個小孩子。

他的孩子。

艾倫的孩子。

艾倫小心翼翼地,描摹那孩子的樣子,那小孩巴掌大一張小臉,柔順的黑發齊齊地削在腦後,額前有細碎的劉海兒,漂亮的祖母綠的雙眼輕眨一下打量他,精致的五官有着許多利威爾的影子。

那孩子那麽小,那麽小,還沒有他膝蓋高,小巧的身影那麽可愛。

她那麽可愛。

艾倫看着那孩子,他覺得他有許多話想和她說,卻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就從名字開始吧,就像四年前一樣,哪怕這孩子今天記住,明天就忘了。“我是艾倫。”

小孩子點點頭,給了他一個微笑,“艾倫叔叔好。”

她的聲音那麽好聽。

艾倫放柔了目光看着她,又輕柔地把目光落到利威爾身上。

一直安靜地站在喬尼旁邊的利威爾擡起頭來,他灰藍色的雙眼掃了一眼艾倫,聲音依舊冷淡,聽起來卻像一聲嘆息,“你有什麽話說嗎?”

“我……”艾倫覺得想要說的似乎很多,可是他發出一個音節後就發現自己找不到言語,即使能說出話來,也都不适合再這種場合。

這個孩子是一個晦澀又心酸的秘密。

他還沒有準備好,

沒有準備好讓這個秘密見光。

“你的朋友們來了,”艾倫順着利威爾的話語回過頭去,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注視他們的艾爾敏和三笠,他聽到身邊一聲輕嘆,“他們等了你好久了。”

艾倫又急切地轉回頭來,看到他的前監護人已經轉身離開,墨色的身影和小巧的孩子一步一步向與他相反的方向。

所有的話都梗在了喉嚨裏,想要伸出手去挽留,卻發現手指早就僵硬到不聽使喚。

他就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利威爾一步,一步走遠,看到他身邊的小孩子歡快地和韓吉說着什麽,埃爾溫和安妮站在他們的旁邊。

那是他們的世界。

不是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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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酒會上回來,看到敲開自己房門的艾倫,愛爾敏并不驚訝。

自從埃爾溫婚禮過後,他們還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提起這件事。

“愛爾敏,我知道你一直都有和兵長聯系,”艾倫深吸一口氣,看着地面,“我一直逃避着這一點,但是現在,你能,你能和我說說他嗎?”

愛爾敏看着低垂着頭的艾倫,“你想回頭了嗎?”

“我不知道,愛爾敏,我發現一直陪伴在兵長身邊是我一直憧憬着的事情,可是我自己卻放棄了它很久,我現在渴望能走到他的身邊完成我想着的陪伴,可是我,”他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我離開的時候他過得好不好,不知道我回去能補救什麽。”

愛爾敏安靜了一會兒,“從哪裏開始講。”

“就從……從我離開之後吧。”

“你離開之後,”愛爾敏頓了頓,“你知道,那個時候喬尼還沒有出生,我看到了,看到了他……那個時期的狀态。”愛爾敏看着艾倫在膝蓋上攥緊的手,“他看起來氣色不錯,只是一直沒什麽精神,應該……應該不會太辛苦。那之後的拜訪,我提到了冬征的事情,他給了我一罐牛奶,我知道那是防止你雪盲的。”艾倫咬住了嘴唇。

愛爾敏停頓了片刻,“下一次拜訪,我見到了喬尼,剛出生幾個小時的喬尼,他在昏睡,韓吉小姐說他累壞了。”

他這句話的後面是艱澀晦暗的秘密,撞擊着艾倫的心房,艾倫聽見自己澀啞的聲音,“他的病,好了嗎?”

愛爾敏笑了起來,安慰着拍了拍艾倫的肩膀,“早就恢複好了。”

“他和喬尼,過得好嗎?”

愛爾敏露出了放心的神情,“這個你不用擔心,他們過得很好。”

他看着依舊沒有從自責的圈子中走出來的艾倫,把手覆在艾倫的手上,“去參加一次喬尼的生日吧,”他說,“當你看到他們的生活後,體會了你對他們的感情之後,再去決定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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