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張洋伸手推門, 發覺門并沒有關緊,應該是故意留了門,只是不知道是給誰留的。

他進門後掃了一眼不大寬敞的空間,皺了皺眉, 這裏的條件實在是太差了。洗手間的門半掩着, 裏頭亮着燈,少年應該是聽到了腳步聲, 于是隔着半掩的門開口道:“床品暫時不用換, 幫我打掃一下衛生就可以了,謝謝。”

這是叫了客房打掃?

張洋聞言将目光移向屋內的桌子, 很快被桌上放着的五條中華吸引了目光。

曲溪是不抽煙的, 從前在家裏的時候,張洋偶爾吸煙都會在陽臺上, 盡量不讓對方吸二手煙。怎麽這會兒少年屋裏會有這麽多煙?即便知道煙是劇組裏的“硬通貨”,可曲溪又不是制片組的,也不是什麽需要別人巴結的人, 誰會無緣無故給他弄這麽多煙?

随後張洋朝裏走了幾步,很快發現了窗邊的煙灰缸裏,插滿了煙頭。

瞥了一眼垃圾桶,裏頭果然躺着一個空煙盒。

張洋第一個念頭是,誰會來曲溪房裏吸煙?

而後他驟然想起了進門前聽到的那句沙啞的“進來吧”,随即意識到這煙是曲溪抽的!

這個念頭的出現,讓張洋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他無法想象曲溪是怎麽一夜之間學會抽煙的!更重要的是, 少年為什麽要抽煙?

此時身後響起腳步聲,少年從洗手間出來,身上穿着肖童送的鐵臂阿童木睡衣,頭發還滴着水,肩上搭着毛巾,而他手裏拿着棉簽正在朝自己受傷紅腫的胳膊上塗紅花油。

兩人驟然相對,不由都怔住了。

曲溪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張洋,而張洋則沒想到短短不到小半個月的光景,少年竟瘦了一圈。

良久,少年擠出一絲笑意,避開張洋的目光道:“你來探班怎麽都沒提前說?”

張洋深鎖着眉頭,目光一直落在少年身上,沉聲道:“我來,你不高興?”

曲溪走到旁邊,下意識的随手抽了張紙巾擦桌子,想要掩飾自己的不安:“怎麽會呢,就是有點意外。”實際上,他并非不想見到張洋,只是不想讓張洋見到現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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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對方說,即便自己已經拼盡了全力,可依舊什麽都做不好。

他怕辜負張洋的期望,哪怕他知道,張洋似乎也沒有對他抱有過太大的期待。

“別擦了,過來。”張洋開口道。少年對他總是下意識有一種服從的欲望,聞言當真放下手裏的紙巾走到了張洋面前,只是依舊不願擡頭看對方。

張洋很自然的拿起少年肩上的毛巾,幫少年擦了擦頭發,而後執起少年受傷的手臂,有些心疼的開口道:“我就知道,你肯定照顧不好自己。”

他沒有詢問少年拍戲的狀況,沒有質問少年為什麽突然開始抽煙,唯一在乎的竟然是少年沒把自己照顧好。

曲溪聞言頓時一陣鼻酸,心裏自進組以來壓抑已久的委屈和頹喪驟然湧起,而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張洋伸手摟住少年微微顫抖的肩膀,一點點将人壓/進懷裏,而後收/緊雙臂,像是生怕懷裏的人跑了似得。

少年埋在張洋肩頭,一句話都沒說。

但張洋能感覺到肩膀的襯衣布料被少年的淚水浸濕了。

過了很久,曲溪的情緒終于漸漸平複了些許,他略推開張洋,轉身抽了張紙巾擦了擦鼻涕和眼淚,然後紅着眼睛轉身看張洋肩膀,哽咽道:“把你襯衣弄髒了……”張洋見狀又是心疼,又是想笑,心中暗道,你怎麽不說把我的心都弄亂了呢!

曲溪的負面情緒壓抑的太久,哭過一場之後瞬間便像是加過血一般,雖然沒有完全恢複,但再看向張洋的時候,眼睛裏已經開始重新有了亮光。

于是,張洋覺得把人哄好了,現在可以算算帳了。

他走到桌邊拿起一盒中華聞了聞,随口道:“哪兒來的?”

“……”曲溪揉了揉眼睛,心虛的道:“方圓打賭贏的。”

“賭的什麽?”張洋問道。

曲溪有些羞愧的低下頭道:“賭我第一天NG會不會超過40條。”

答案很顯然,賭贏了。

少年一句話說的輕描淡寫,可其中摻雜着多少心酸,張洋略一想也能猜到大概。

他将目光移向少年紅腫的手臂,而後走到洗手間拿了紅花油倒在手裏,輕輕幫少年按/摩着手臂,又狀似不經意的問道:“誰教你抽煙的?”

“沒人……”曲溪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小聲解釋道:“我就是想……嘗一下。”沒想到一嘗竟然直接抽掉了一包。

張洋看着他,聲音帶着幾分壓迫感道:“哦?你想嘗的東西還真多,你還想嘗什麽,我教你。”

“不想嘗了。”曲溪忙道,他經歷過幾乎失聲的洗禮之後,真沒打算抽第二次。

張洋聞言面色終于緩和了些。

他幫少年抹完了紅花油,而後去洗了洗手,便直接給李等打了個電話,讓他安排一間新的房間,今晚就幫曲溪搬過去。

“不用了,這間沒什麽不好。”曲溪怕他麻煩,忙道。

“好什麽好,挨着樓梯,你又不是看門的。”張洋道。

很多劇組裏都會有一些不成文的規矩,靠近樓梯的房間被戲稱為看門大爺的房間,一般稍微有些資歷和地位的人,制片組都不會把他們的房間安排在樓梯附近。

一來樓梯口附近也會靠近電梯,人來人往比較吵。

二來,沒人願意當看門大爺。

這個典故張洋還是從林牧言那裏聽說的,所以林牧言所在的劇組,不可能不知道這個規矩,那麽把曲溪安排在這裏必然是有意為之,而且極有可能是經過林牧言默認的。由此推斷,曲溪在這個劇組裏,應該沒少受到排擠和奚落。

林牧言這個混/蛋!

為了拍戲什麽陰損的招都使!

張洋心中暗道,這個仇,将來一定要找機會還回去!

個中緣由張洋心中有數,卻沒告訴曲溪。當晚李等憑借自身超高的業務能力,從這家酒店愣是找出了一間“配置豪華”的套間,然後安排曲溪搬了過去。當然,因為沒有其他房間比這個條件更好,所以張洋也理所當然的住了進去。

林牧言聽說之後氣的夠嗆,給張洋發了超長語音,罵他給自己搗亂。

張洋倚在窗邊,看了一眼趴在大床上看劇本的曲溪,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

張洋:【呵呵。】

林牧言:【張公子,你搞清楚,這是我的劇組,我說了算!】

張洋:【呵呵。】

林牧言:【你就寵吧!我看你把他寵成廢物,你就滿意了!】

張洋:【呵呵。你才廢物呢。】

林牧言:【我好不容易弄得他有點狀态了,你這麽一搞他明天又變成傻白甜了!】

張洋:【我沒搞他。】

林牧言:【不要臉,我說的是……一搞,他明天……不是一搞他,明天……】

張洋發了一張照片給林牧言。

林牧言不說話了。

那張照片是張洋此前進屋時看到的那個煙灰缸。

一整盒的中華煙頭,林牧言看一眼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林牧言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确有點過于不擇手段了。做這行的,想出好作品,拼命是最基本的付出,他可以毫不猶豫的這麽幹,可他沒資格要求曲溪也這麽幹。

他一旦開機後,總是一根筋只想把片子拍好,其他的一切都會自動屏蔽。張洋提醒了他,有時候還是要注意方法,真把人逼出什麽好歹,就算是換來一部傳世之作,也沒有意義。

顧此失彼,這是所有有才華的年輕人幾乎都會犯的錯誤。

如何平衡各方,兼顧內容質量和劇組的氛圍,這一點林牧言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張洋:【放心,不要小看了我們家曲溪。】

林牧言:【看你本事吧,但願你有比我更好的辦法,能讓他找到合适的狀态。】

張洋收起手機,走到曲溪身邊坐下,少年見狀收起劇本,鑽到被子裏,像個不用哄就會自己睡覺的乖小孩。不過他看着張洋的目光卻帶着幾分好奇,仿佛有話想問,卻又一直忍着不願意開口。

張洋知道少年那點小心思,無非就是好奇自己有沒有找到那些詩詞文稿,卻又一直憋着沒問。他原本想忍着不說,逗一逗少年,可又怕對方好奇的睡不着覺,影響了第二天的狀态,于是主動開口道:“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你說說看,你寫這樣一首詩藏在家裏,是想表達什麽?”

“你找到了?”曲溪聞言頓時眼睛一亮,又問:“你找到了幾首?”

“你希望我找到幾首?”張洋一臉笑意的道。

曲溪聞言頓時有些驚訝,問道:“你不會那麽厲害,都找到了吧?”

“一共四十二首,我沒有漏掉吧?”張洋道。

“哇!”曲溪幾乎是一臉崇拜的道:“你可太厲害了,我想着你怎麽也得一個月之後才能找齊呢!”沒想到這麽短短幾天就找齊了。

張洋到底是沒告訴對方,自己折騰了一整夜沒睡,第二天一早就把家翻了個底朝天的事情。這種行為簡直是有違自己的人設,若是讓少年知道自己做過這麽幼稚的事情,那将來在對方面前還怎麽扮酷扮成熟穩重?

“你都看了吧?”曲溪問道。

“查不多吧。”張洋道,我還查了翻譯呢!

張洋終于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你為什麽選了這些詩詞?”

曲溪道:“這是中國最美古詩詞裏推薦的,我那段時間石膏沒拆,閑着沒事,想鍛煉一下手臂,就順手都抄了一遍。”

張洋:“……”想打人還來得及嗎?

他現在回想氣自己盯着三首詞研究了一夜的事兒,就覺得自己像個弱/智。

曲溪似乎心情很不錯,閉上眼睛臉上還帶着笑意。他其實很想告訴張洋,那四十二首詞中,有幾首是他自己特意寫給對方的,不過這話若是說出來,總覺得有些難為情。

當晚,曲溪睡得特別踏實。

張洋原本打算睡到套間的另一間卧室,但後來說那屋有點冷,于是理直氣壯的和曲溪睡了一張床。曲溪一直不排斥和張洋同寝,大概是曾經在噩夢侵襲的那些夜晚,只有張洋給過他無可替代的撫/慰和安全感。

所以,之于曲溪而言,張洋這個人本身就是他最大的安/慰/劑。

只要房間裏有對方的呼吸,他就覺得踏實。

第二天的拍攝,進行的還算順利,林牧言大概能料到曲溪的狀态,于是提前改了通告,把無關緊要的戲挪到了今天。

一連兩三日,拍攝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但張洋能感覺到,曲溪的情緒依舊很緊繃,始終無法放松下來。

張洋不可能一直待在組裏不走,公司還有一堆事兒等着他處理呢。可是曲溪現在這個狀态,他很怕自己一走,又會舊戲重演,即便林牧言不再刻意打壓曲溪,出于對自我的要求和懷疑,曲溪依舊會再次陷入糾結,這是毋庸置疑的。

于是當晚,張洋當着曲溪的面給林牧言打了個電話。

有些事兒越是繞彎子,越是難以解決,倒不如直來直去。

張洋開了免提,示意曲溪不要出聲,而後朝林牧言道:“我想了想,曲溪可能真的不适合拍戲,把他留下也是為難你,趁着戲剛開機,不如咱們換個人吧。”

“你病了吧?”林牧言道:“病了趕緊吃藥。”

張洋道:“我沒空跟你啰嗦,曲溪洗澡呢,一會兒就出來了。”

“你呀丫是不是想找借口,把人攏回身邊去啊,人家是演員,你尊重一下好不好?”林牧言道。

“他不适合,這話還是你說的。”張洋道。

“我原話是,他很有天分,只是目前需要激發出來,等他找到自己的方法,表現絲毫不會遜色于肖童。”林牧言道:“我前天不是給你看過素材了嗎?這樣的表現,你讓我去哪兒找人替?”

“可是你的做法,已經把他的自信心消磨光了,一個演員沒有自信,怎麽演戲?”張洋道。

“滾滾滾,別代表人家。”林牧言道:“他根本不是自信的問題,他對自己要求太高了。我承認我耍心機了,确實通過不正當手段刺激他了,可他的反應比我預想的誇張了好幾倍,這只能說明他太要強。這樣的人,你半途把他拉走,那才等于廢了!”

“那你說怎麽辦?”張洋道。

“我可以保證,不會再刻意打壓他,讓他正常發揮。”林牧言道:“情緒的問題慢慢嘗試吧,他其實很有天賦,只是學習的時間太短,經驗太少罷了。”

怕張洋繼續作妖,林牧言又道:“你要是把他拐走了,我跟你拼命!”

張洋笑了笑,挂斷了電話。

“聽明白了吧?全劇組幾乎都知道,林牧言打擊你只是為了激發你的情緒,達到他想要的那種狀态,并非因為你表現太差。”張洋道:“你也不想想,他要是真不認可你,怎麽可能選你?”

曲溪并非愚鈍之人,此事若是放在別人身上,他應該早就發覺了,只不過換做自己就當局者迷了,反倒一直被蒙在鼓裏。

“你告訴我了,不怕我往後更難找到狀态嗎?”曲溪問道。

“你不會的。”張洋道:“林牧言不了解你,所以他才會用那種方法來引導你,可是我不一樣,我想……鼓勵對你來說,比打擊的作用應該更大,況且我只是告訴你實情,也沒誇張的吹捧你。”

少年聞言心中不由一暖,頓覺輕松了不少。

“你将來的路還很長,我希望你能通過專業的方法和訓練去提升自己的水準,而不是單單靠情緒的帶動。演技當然包含着情感,但前提一定是技術層面的要求。”張洋道:“偶爾因為情緒出彩,和随時通過技術調動情緒,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我希望你能朝後者的方向努力。”

曲溪聽張洋這麽一說,頓時豁然開朗。

一直以來他所茫然不清的未來,突然有了撥開雲霧的感覺。

“你能做到嗎?”張洋問道。

“我努力!”曲溪咧嘴一笑,看樣子是真的聽進去了。

張洋聞言反倒嘆了口氣,開口道:“那我就放心了。”

少年聞言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面色一黯,問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張洋勉強笑了笑,點了點頭。

曲溪知道對方不可能久留,倒也沒有糾纏。

當晚,張洋睡着之後,曲溪卻始終沒有困意。上一次分別的時候,他還沒有太深的感觸,經過這麽一番折騰,此時再次面對分離,他才發覺自己竟然有點不舍。

于是少年悄悄拿過手機,對着張洋熟睡的臉拍了幾張高清無/碼美顏照。

後來覺得照片不過瘾,幹脆打算拍個小視頻。

然而視頻剛拍到一半,張洋突然睜開了眼睛。曲溪原本就心虛不已,見狀吓了一跳,手機哐當一聲砸到了張洋的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張洋:論手機砸臉的疼痛程度……

謝謝寶寶們的訂閱支持和評論支持~~愛你們~~曲溪寶寶的煩惱會解決,希望你們也能解決所有煩惱,努力生活~開開心心~~(*  ̄3)(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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