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修羅場的老攻04 (1)

他這一巴掌把青年打懵了, 也把顧言之給吓了一跳。

時隔多年後再看,謝雲融依舊花容月貌, 只是表情沉靜如水,仿佛比從前還要沉穩肅穆了許多。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用目光來回逡巡了一周,最終落到了顧言之的身上,神色複雜。

見他看向自己, 顧言之便沖對方微微颔首, 算是打招呼了。

雖然一個受寵一個不受寵,但謝雲融不是當家主母,論資排輩他還得叫自己一聲哥。

顧言之表現得很從容,一旁剛剛被打了的人卻沒法淡定了。

袁小緣捂着被打的面頰, 冷冷道:“謝公子。”

從語氣上看, 他并不很是尊敬謝雲融。

這一點早在墓碑後面趴着偷聽的時候顧言之就發現了。這種情況有些反常,不符合原主的記憶和他的認知,畢竟秦翰喜歡謝雲融, 其他人就算不來巴結也不會明晃晃地往槍口上撞,大不了背地裏來陰的, 至少自己上次穿來的時候還是一副所有後宮都以謝雲融馬首是瞻的景象。

要知道秦府的後院雖然男寵數量遠超女眷,但論起搭幫結夥、奉承巴結卻一點兒都不比他以前看過的宮鬥戲簡單。

而造成此種情況的原因無非有二。

一是袁小緣初生牛犢不怕虎,新來的,并不把這位秦翰心尖兒上的人放在眼裏。

二則是,也許這三年發生了什麽事,讓謝雲融跟秦翰之間的關系出現裂痕, 他不受寵了。

可單從袁小緣能忍得下這一巴掌的氣,沒還手還跟對方打了招呼,便已經可以排除第一條了。

怎麽如今再回來,情況就變了?

難道真是因為自己成了朱砂痣的緣故?顧言之在心裏做出了撓頭的動作。

Advertisement

這麻煩了。

根據大寶鑒的提示,完成任務的進度條綁定的是被攻略者覺得美滿的程度,比如上個世界的清元仙君,天之驕子,文武兼備,縱橫天下了無牽挂的,唯一的心結就是自己,所以進度條才會在他見到自己的那一剎那猛增。

可在這個世界當中迅速地排除了秦翰是男主的可能,将目标轉移到謝雲融身上,顧言之也緊跟着調整了計劃。因為謝雲融喜歡的是秦翰,他想要的美滿生活是什麽樣兒的呢?顧言之猜測,第一個就是遣散秦翰的後宮,兩個人一生一世一雙人地過一輩子。

至于其他的,還得在他跟謝雲融接觸過後才能知曉。

可現在……男主與秦翰之間的裂痕是怎麽回事兒?!

心頭飄過這萬千思緒,其實也不過僅是一瞬間的念頭,顧言之面上還是他該有的情緒,別的一點不顯。

一瞬間過後,他回過神來,發現現如今的氣氛,安靜的有點尴尬。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身邊兒還有個人,正是剛剛落水前把自己撈上來的那位。

那人俊朗的容顏被一襲黑衣襯得越發硬朗英氣,身姿挺拔,面若冠玉。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眼神不知落在何方,卻叫人覺得在背如芒。

“驚風少爺。”謝雲融向少年作了個揖。

謝公子是個很有脾氣的人,袁小緣語氣對他不恭敬,他便猶如看不見這個人一般,只向秦驚風問好。

經過兩個人這麽一說,顧言之也想起來,秦翰的兩個兒子,一個親生的,一個收養的,而秦驚風正是秦翰的養子,打小被秦翰撿回來收作義子,掐指一算如今也不過是二十左右歲的年紀。

原主的記憶早就斑駁,顧言之上一次見他還是三年前,青春期的少年面孔尚未長開,什麽樣兒他忘了,只記得有點嬰兒肥。

可現在少年長成了青年,不僅面容成熟了許多,身體也如抽條的柳枝一般,欣長高瘦,竟比他還要高上一截兒。

就連武功也不遑多讓。

不僅內力高強,就連身法也靈活得令人震驚,完全不像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能擁有的功力……

秦驚風對謝雲融點了下頭。

謝雲融道:“剛才真是多虧了驚風少爺了。”

顧言之:“……”

他還沒有道謝,怎麽謝公子倒先幫自己道了謝?瞧他這素質這氣勢,倒真有些當家主母的樣子了。

秦驚風稚嫩的面龐滿是剛毅,他說:“舉手之勞而已。”

說話間他目光掠過謝雲融,直接落到袁小緣的身上。

他的表情從始至終都很單調,沒有任何波瀾,卻目含輕視和鄙夷,直白得叫人無處遁形。

在這樣的目光下,袁小緣不自覺地低下了頭顱,不敢迎視。

畢竟是他先動的手。

如果這裏只有謝雲融和這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男寵在,他倒是可以不将他們放在眼裏。

可向來不參與後院事情的驚風少爺竟然出手救了這男寵,還用那樣洞察明晰的目光看着自己,竟叫袁小緣有幾分無地自容了。

旁邊顧言之再次眨眨眼,他注意到打落地分開後,驚風少爺就再沒看過自己一眼。

剩下的三個人相對而立,氣氛微妙,竟好像與自己沒什麽關系了似的。

……明明是自己被袁小緣打落水才有現在這一幕的啊!

攏了攏身上的漆黑的大氅,顧言之很随遇而安地選擇繼續看戲。

恍然間他聽見秦驚風又說:“現在天氣雖然已經回暖,但仍是早春時節,一旦落水便極可能會傷身,還是小心點為好。”

這句話若單憑內容上看,是秦少爺在關心旁人,叮囑小心不要落入水中。但配上對方神态語氣間的絲絲涼意,便成了切切實實的告誡。

他在告誡袁小緣下手要有分寸。

袁小緣面紅耳赤地低着頭,但仍是緊咬牙關選擇裝死,死也不道歉。

他與秦驚風年紀相仿,秦驚風又是他們這輩兒人中最傑出的佼佼者,袁小緣對他的感情從來就不太一樣。現下裏,他一面覺得自己是他爹的人,怎麽也輪不到他來管,一面又忍不住要在意對方的看法想法。

可惜秦驚風也沒有給他過多糾結的時間,他點到即止,說完這句話後,人已經一陣風似的消失了。

秦驚風一走袁小緣這才找回了跋扈的自己,他緊咬着下唇,櫻紅的下唇被他自己咬出半圈白痕,表情兇狠地瞪着謝雲融:“謝公子,你憑什麽打我?”

他本就看不上謝雲融,如今在那位秦少爺面前被打更是覺得面上過不去,但又不好發作,畢竟是男寵之間的事。

但秦驚風一走便成了他老子後宮的事,袁小緣再也咽不下這口氣。

謝雲融的目光很平靜,亦沒有絲毫表情變化,纖長高挑的身姿被一襲白衣包裹着,徒增了一身的仙氣,叫人不敢亵玩。

他淡淡地回眸,目光在袁小緣的臉上停留片刻後就轉到顧言之的臉上,完全把他的話當空氣。

就在這個時候,謝雲融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顧言之的手腕,聲音不容置疑:“跟我走。”

冷不丁被人捉上手腕,顧言之愣了一下後緊忙看向謝雲融,被無視的袁小緣已經跳起腳來:“本少爺問你話呢!謝公子你是不是聾了?”

他不由冷笑一聲,發難道:“自從樊流蘇為你而死後盟主一門心思撲在那葬在南霄坡的人,你以為你還是原來的謝公子嗎?不過是個失寵的人而已!呵呵,既然你我二人都比不過樊流蘇,都不是盟主最愛的人,你又憑什麽打我?!”

謝雲融只專注地看着眼前之人,壓根兒就把他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顧言之:“咳咳。”論一聲不吭就能把人氣死的絕活,他目前只服謝雲融。

這麽說來果然是自己手欠,搶走屬于謝公子的寵愛。

他忽然感覺到了大寶鑒的惡意——怎麽好像自己重新穿越的世界都是在還自己作死的債、給自己擦屁股?

他原本咳嗽是想緩解尴尬,不料這一聲卻引起了袁小緣的注意,成為對方轉火的對象。

袁姓公子惡狠狠地朝他說:“你又是老幾?別以為秦少爺路過救了你,你就可以……”

怎料他話還沒說完,便已經被謝雲融冷聲打斷。

謝雲融說:“樊流蘇,你跟我走。”

作為長相出挑沒有任何缺點的男主,謝雲融的聲音也是一頂一的好聽的。猶豫泉水一般靈動作響的聲音響起,兇惡青年的聲音戛然而止。

顧言之:“……”

袁小緣他兄長雖然早些年就在秦翰手下做事,但樊流蘇做秦翰男寵的時候并不怎麽得寵。不得寵就代表着他并不能像謝雲融一樣,走哪兒都跟着秦盟主,以至于袁小緣沒見過他,他也不認識袁小緣。

在袁小緣驚魂未定的目光當中,謝雲融扯他手腕的手沒有絲毫松動的跡象。

可袁小緣很快便清醒過來,他想起自己前幾日才去祭奠過那人……死了三年的人,又怎會活脫脫站在這裏喘氣兒?!

一旦開始覺得謝雲融說了謊話,他便有一種自己被欺騙了的感覺,不禁叉腰怒斥道:“姓謝的你別欺人太甚!你以為我是傻的嗎!”他複又将目光轉向旁邊從始至終都在沉默的顧言之,喝到:“敢冒充那個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小心盟主一巴掌拍死你!”

“呵。”謝雲融發出了一聲輕笑。

顧言之比他稍高上些許,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嘲諷和蔑視的情緒經由對方那雙漂亮的眼睛流露出來,竟然別有一番風味。

可袁小緣目中無人慣了,更視謝雲融為死敵,不僅欣賞不來他眼中的風味兒,更是被他這一眼瞧得火冒三丈起來。

正待發作,忽然一道渾厚的聲音傳來:“誰在那裏吵鬧?”

對峙中的三個人都下意識扭頭去看,竟然是去去就回的秦翰。

秦翰的身影很高大,比原主還高上了半個頭,寬闊精壯的身形搭配一身玄色衣袍,在這水榭當中異常醒目。

顧言之環視了下現在的情況,不由在心中樂道:這節奏真是越來越狗血了,新歡舊愛湊成一堆兒,人數正好打麻将。

除此之外他還注意到,謝雲融握着他的手,忽然就松了。

緊接着秦翰走近了些,看清楚了是他們三個,也是腳步一頓,似乎降低了步速。

三位男寵就垂手立于原地。沒跟盟主打過招呼,誰也不好走。

然而緩步走了幾步的秦盟主忽然又提高了步速,徑直向顧言之走過來,握住他的手,聲音關切地問:“流蘇怎麽出來了,你現在還吹不了風!”

三位男寵,顧言之裝作受寵若驚,謝雲融垂眸不語,袁小緣是一副真的大白天見到鬼的模樣。

被秦翰握着手,顧言之覺得渾身不舒服。

尤其謝雲融還在旁邊兒。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沖秦翰擠眉弄眼一通,讓他好歹顧及下旁邊謝公子的感受。

但他不能這麽做,倒不是因為秦翰在這秦府後宅就跟個土皇帝差不多不敢得罪,而是因為他還沒摸清這倆男主之間的問題,更加不清楚剛才謝雲融握着他的時候究竟有沒有被秦翰看到。

顧言之說自己在屋裏覺得悶才想出來走走的,秦翰接受了這個理由,于此同時袁小緣還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們,他的表情太過誇張,便順理成章地引起了秦翰的注意。

“小緣,你看什麽?”

“秦大哥,他他他果真是樊流蘇?”雖然跟秦翰的兒子一般大,袁小緣還是固執地所有男寵一樣,管秦翰叫哥。

此時他手指指着顧言之,瞪着眼睛一臉莫名的表情看起來竟然還挺可憐,至少顧言之是這麽覺得的,也就沒把對方方才種種無禮的行為放在心上。

可這個人太聒噪了,仗着他兄長的身份橫行無忌,他既然要在秦府中活動,短時間內便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這個時候,秦翰已經擡手将他指人的手指按了下去,正經而嚴肅地糾正:“叫樊大哥。”

“可是樊公子他不是……”貝齒緊緊咬住了下唇,袁小緣堪堪将自己即将說的話壓進了喉嚨裏。樊流蘇為什麽死而複生了,這不是他該管的事情。

稍稍停頓了一瞬,他重新開口,老老實實地叫了一聲樊大哥。

秦翰似乎滿意了,對袁小緣說:“甭在這發愣了,你大哥剛兒還在找你,快去看看是什麽事。”

“哦……好!”在接受了眼前這位正是盟主心心念念了三年之久的樊流蘇之後,他猛地意識到自己剛剛試圖将他一掌打落水中之事。

不由慶幸起了還好秦少爺出手撈了這人一把,要不然這邊動靜之大,很可能會将盟主引來,到時候他可就……

再想想自己剛才話語中的不馴……他不忌憚謝雲融,卻摸不清盟主對這樊流蘇的心思,此時此刻只想離開這裏,躲得遠遠的。

就在袁小緣正要跑去找他兄長的時候,顧言之忽然把手從秦翰的掌心裏抽了出來,以手抵唇地咳嗽了兩聲。

秦翰立即緊張問道:“流蘇你怎麽了?”

顧言之搖了搖頭:“可能是方才受了點驚吓。我以前是不是受了很嚴重的傷啊秦大哥,忽然發覺我的武功不怎麽抵用了……”

他目含焦急和後怕,看起來虛弱極了。

心疼的同時秦翰倒是被提醒了,這裏明顯發生了什麽事,要不然他們三個人又怎麽會聚在一起?

秦翰當即冷下臉來,“剛剛是怎麽回事?”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人出聲。

“雲融你說。”

袁小緣登時就緊張起來,謝雲融冷淡的聲音響起,客觀道:“方才我看見樊公子差點跌落湖中。”

“這是怎麽回事?!”秦翰猛吸了口氣,發現有一瞬間樊流蘇的目光瞥向袁小緣,眼含無奈,卻沉默地沒有出聲。

那道視線極不容易被察覺,但卻是他所熟悉的,樊流蘇隐忍的目光!

幾乎立即意識到是袁小緣搞的鬼,秦翰面色變得極差,不由分說道:“等會兒見到你大哥,你就跟他回府上面壁思過去吧,沒我命令不許出來!”

顧言之演上了隐,充分扮演着原主正義大俠的角色:“袁公子也是一時失手,秦大哥你就不要怪罪他了……”

“是,小緣領罰。”袁小緣截斷了他的話。

他想說不用他求情,又怕态度太過強硬反而惹秦翰生氣。

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撞上盟主心中那個已經死了的朱砂痣,只能怪他自己倒黴,他是怎麽都逃不過了。

被關禁閉已經是最小的懲罰。

他低頭向秦翰行禮,将兇狠的目光盡數掩藏,看起來當真像個做錯了點小事的頑皮孩子。

“下去吧。”任由袁小緣跑去找他哥了,秦翰又關心詢問顧言之的身體,最後才閑聊般說道:“明日六大派的掌門和一些莊主會來莊裏共商讨伐魔教之事,晚間會有晚宴,雲融你準備一下。”

謝雲融:“是。”

“流蘇你也去……明日你父親也會過來,到時候你們父子好好聚一聚。”

顧言之正在想秦翰要謝雲融準備,是準備什麽呢的時候,冷不丁聽見自己也被點了名,連忙應道:“好!”

秦翰苦口婆心、意味深長地說:“與你父親好好相處。”

顧言之:“……”

原主因為堅持要跟秦翰在一起,不惜放棄了自己少莊主的身份,也被他爹趕出了山莊,勒令他從此以後再也不許踏入紫霄山莊一步。

那時候樊流蘇剛剛與秦翰在一起,蜜裏調油的日子剛過了兩天,濃情蜜意間被趕出家門雖然也心痛心碎,可他爹有三個兒子,他排老二,大哥早就給樊家開枝散葉了,樊流蘇固執地以為自己的這種選擇沒有對不起誰,他是對的。

只可惜正當他需要用美滿的結局來證明自己沒有錯的時候,謝雲融出現了,他與秦翰之間再無美滿可言。

顧言之說:“我知道了。”

秦翰沖他點頭,又對謝雲融說:“流蘇身體還弱,我先送他回去。”

雖然知道顧言之的記憶裏并沒有他為了就謝雲融身死的那一塊,可秦翰仍舊覺得心虛,一想想要這兩父子重歸于好。

謝雲融二話不說便閃身讓開了一條道路。

“……”顧言之張了張嘴,比起秦盟主他其實更想跟謝公子待在一塊兒!

但他沒有理由。

回去以後顧言之借口休息,便躺上了床,把秦翰打發了。

他從來都沒什麽耐心,更不想把那點兒精力分給與任務毫不相幹的人。

秦翰似乎有什麽要緊的事要做,聽說他要睡了便沒有多待。

門外,謝雲融正站在顧言之的院子前等着。

他的表情一直都是一片空白。與剛剛被秦翰拘在秦府時不同,那時候他雖然也沒有個好臉色,但他的表情裏有恨有不甘有向往,所以整個人都是冷淡的,猶如遙不可及的高冷之花。

但再高冷終究還是有冷的,可現在的謝雲融身上,卻什麽都沒有。

秦翰心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還沒說話便已經聽見謝雲融道:“我聽說三日前盟主帶回來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緊張得很。”

他目光彙集在空中的一點上,纖長的睫毛上下顫動着,卻并不去看那掌管着他命運的人:“你帶回來的人是他,為何不告訴我?”

秦翰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下意識伸手去觸碰謝雲融,說:“流蘇回來了我也很震驚。雲融你要理解,這幾天我覺得很亂……”

謝雲融在堪堪被他碰到時倒退了半步,避開了他,喃喃自語道:“我也很亂。你早告訴我,我再見到他時也許就不這麽亂了。”

“雲融……”

秦翰看起來十分痛苦。他還是愛着謝雲融的,可自從樊流蘇走後,謝雲融整個人都變得與以前不一樣了——整日足不出戶,吃齋念佛,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不再流露一絲情緒。

這樣的謝雲融與從前抵死不從的倔強青年似乎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秦翰害怕面對這樣的他。

更何況介懷樊流蘇之死的人,并不只是謝雲融一個。

樊流蘇死的太慘烈,萬箭穿心,血流成河,他身上流的那血似乎就成了橫貫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一道長河。他們默契地站在這河的兩岸,誰也不想過去,誰也沒想好究竟要不要過去。

府中關于謝公子日漸失寵的傳言便是如此産生的。

秦翰知道,謝雲融自己也知道,可他們誰都沒能走出這個怪圈,時間一過便是三年。

可誰又能想到,曾經那般慘死的樊流蘇竟然回來了?

“我看出來了,那是他,不會是旁人假扮的。”謝雲融道:“盟主有什麽打算?”

他終于擡眼看他,一雙眼睛秋水縱橫,流光溢彩,美煞旁人。

秦翰說:“我再想想……讓我再想想。”

末了他又說:“總之要好好對他。”

謝雲融沒什麽意見,微一颔首,扭頭便走。

留下秦翰一個人在院中失神了好一會兒,才擡起腿向議事大廳走去。

顧言之偷偷趴窗戶瞅了一會兒,秦翰是背對着他的,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反而更加一頭霧水。

唯一确定的是謝雲融與秦翰的互動很怪啊。對他的态度也怪。

他總覺得這謝公子變了,好像一瞬間成熟了許多、看透了許多,忽然就令人捉摸不透了。

難道是成為了自己攻略對象的緣故?

他又查詢了自己的世界進度,不意外的仍舊是千分之一,沒有任何進展。

總是覺得哪裏不對。

第二日,秦翰邀請了幾乎所有的正道人士來聚義莊共商讨伐魔教的事,秦府一大早就陸陸續續地來了不少人。

顧言之換了一身青色衣衫,外套一件墨色對襟長袍,腰杆筆直,身體欣長,低調卻又惹人注目。

當然,共商讨伐大計的時候并沒有什麽他的事,會涉及到一些機密,不适合他聽,他現在的身份仍舊是秦翰的男寵。

左右無事,顧言之幹脆去找了謝雲融。

昨天見了一面後他便不經意間問起了謝公子的住處,耿直一點不含糊地直接回答了他,可當顧言之到達謝雲融所住的留雲閣時,卻被他手底下人告知,府中今日來了許多貴客,謝公子正在準備晚宴。

原來昨天秦翰讓他準備的,竟然就是準備晚宴。

這麽大的事原本應該由秦府主母操辦的。可秦翰沒有正室,秦府也沒有當家主母,但他把這活兒交給了謝雲融……說明兩個人之間的關系還沒有正式破裂。

還是可以挽救的。

這麽一想顧言之又放心了不少,在留雲閣外張望了一陣便果斷打道回府。

這一次他走得比昨天要遠多了,驚覺這秦府似乎又擴張了不小,已然比自己三年前來時要大上很多。

府中的小院兒似乎都是以“閣”命名的,路過驚風閣的時候顧言之腦海中忽然出現了少年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不由腳步頓了一下,問身後的耿直道:“這裏可是秦少爺的住處?”

耿直:“是驚風少爺的院子。”

大門緊閉,顧言之注意到這院子不大,門前也很是冷清,別說人了,就連花草樹木也不見兩棵,十分冷漠肅清。

考慮到秦驚風這個時間很可能與秦翰在一起議事,顧言之也沒急着走,而是站在門口細細觀察了起來。

暗說他這人一向冷漠,對任務以外的事情更加不會有太多關注。

但經過昨天那一幕,鬼使神差地,顧言之便注意到這個人了,而且還奇妙的對他生出一點好奇心。

他自己正覺得奇怪之時,就聽耿直忽然又說:“驚風少爺與謝公子的關系很好,公子融進他們之中自然是好的。”

因為與大管事的那層關系,耿直比府中絕大多數人知道的東西都要多一點。他見自己主子先來找了謝公子,又問及了秦驚風的事,便以為他是有心結交,心中自然樂得。

顧言之卻猛地回了個身:“你說秦驚風和謝公子的關系很好?”

因着原主一副剛毅正氣的模樣,顧言之平時又沒什麽架子,所以冷不丁嚴肅認真起來的樣子還有點吓人。

耿直被他這樣兒震到,磕磕巴巴地說:“大概也不是很好……畢竟謝公子管着府中中饋,所以接觸的要多一點……”

顧言之知道自己做了幾百年仙君的威嚴還在,一不小心洩露出來都吓到人孩子了,不由收斂氣勢,恢複平和,擺擺手道:“沒什麽。”

想到除了秦驚風以外秦翰另有一子,是親生的,年紀比秦驚風稍大一些,便也順便問了問那位少爺的情況。

耿直說:“大少不常在府內,反而是驚風少爺整日待在府中讀書練武,侍奉老爺。”

“那老爺與二位少爺之間的關系……”

“都挺好的吧?”耿直歪頭思索:“不過與驚風少爺比,大少要任性許多。去年老爺壽辰他都沒有回來呢。”

顧言之笑:“你好像很喜歡二少啊。”

耿直也憨笑起來:“驚風少爺雖然看着吓人了點,但是外冷心熱。”他說着,悄悄湊近顧言之道:“去年有個侍女不小心打碎了老爺心愛的瓷器花瓶要被重罰,還是二少出面兒救了她。”

這麽一說,秦驚風出手救我也說得過去。顧言之心想自己不應該想太多,還是應該把重點放在謝雲融身上。

于是斜眼睨他,目含揶揄:“去年的事兒了,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原主樊流蘇外表雖然硬朗不柔美,卻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那雙眼睛冠上了顧言之的神态,眼眸一轉,便是不一樣的風采。

耿直被看得耳朵一紅,不好意思地說:“那侍女名叫彩兒,之前與我的關系就很好,我一直很感激驚風少爺……”

一看他這表情顧言之就明白是什麽意思了,他又沖他笑了笑,瞅了瞅天上的太陽,今天是個豔陽天:“是不是快到晌午了?回去吃午飯吧。”

吃過午飯顧言之又歇了個午覺,醒來整理了下自己空間當中的靈植丹藥,時間很快就到了晚上,秦翰派人來請他過去。

然後就在秦府的會客廳內,顧言之見到了原主的爹。

死去的兒子重新回來了,按理來說無論如何都是件叫人覺得高興的事兒。

但樊老莊主似乎不這麽認為,這一點在顧言之剛一看見他時便察覺到了。

其實這也是早就料到的事情,畢竟記憶當中樊流蘇向他爹出櫃外加坦白要加入秦翰後宮的那一天,生生被老莊主打得去了半條命。

仔細一想原主也不是那麽太過下賤,他是被秦翰給欺騙了。

哪兒有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會自願加入別人的後宮,從此被束縛在一小方天地裏,整日争風吃醋的?是秦翰給原主營造了一種他很特別、他比他後宮所有人都要特別的假象。

秦翰曾經跟他說過,後宮的那些人都是他的責任。

這是他不能遣散他們的理由。

但事實上這不過是溫水煮青蛙的計謀而已,說來說去,原主從來就沒有多麽重要過。

更可悲的是後來原主認清事實後倒也認命了,他以為所有人對秦翰來說都不會是那麽特別的。

直到謝雲融的出現。

冷不丁想到了自己的計劃,顧言之挑起嘴角,秦翰不是舍不得他的後宮嗎?他便偏偏要将它解散了,要他與謝雲融雙宿雙栖。

至于謝公子……

其實無論是初被秦翰帶回來監/禁的那個時候,還是後來謝雲融逐漸愛上了秦翰以後,謝公子都做過一些對不起原主的事兒。

比方說最開始他瞧不上秦盟主的時候,在無意中接觸到原主後便将主意打到了他身上,鼓勵他勇敢地追求愛情,以期可以在秦翰被原主纏住的時候逃出去。

結果可想而知,他必定是沒有成功的。不僅如此他還甩鍋到了原主身上,令原主與秦翰之間相互信任的那點兒兄弟情分也被就此打破。

所以如果謝雲融的滿足度與秦翰有關,他還真不介意将他們湊成一堆。

反正如果不是三年前自己橫插一腳,這兩位男主也許早就雙宿雙栖了也說不定。

可能秦翰之前給他通過氣兒了,樊老莊主才表現的不是那麽生硬。只是兩父子相顧無言,氛圍一度十分尴尬,還要靠秦翰在中間調解才算好一些。

索性的是這樣只會顧及自己顏面、又不敢親自忤逆秦盟主的父親顧言之覺得不要也罷。

他沒有穿越之前的記憶,對于自己的父母沒什麽印象亦沒怎麽體會過這種親情,并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

他只知道若要是他的兒子,天塌下來也會任他去闖,他給頂着。

幸虧晚宴的時間很快就到了,顧言之跟老莊主一前一後出現在了宴席上,他的身份并未引起許多人的注意。

從前他是從一夥與秦翰有過沖突、欲抓謝雲融洩憤的流寇手中将謝公子救出,并代他一死的,所以他死的并不轟動,就連紫霄山莊都沒有聲張這件事,其他的武林人士就更加不會關心他一個男寵的死活。

再加上原主本就生得硬朗強健,就算顧言之此刻坐在與謝雲融同樣的位置上,也沒幾個人會以為他是秦翰的男寵,偌大宴席,只有少數還認識他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顧言之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只一邊氣定神閑地喝酒,一邊暗中打量對面的謝雲融。

謝公子風神俊茂,俊美無俦,無疑是整個宴席上最光彩奪目的存在,偷偷打量他的人可不只他一個,所以顧言之并沒怎麽遮掩自己的小動作。

他注意到酒過三巡後有不少人都過來向秦翰和謝雲融敬酒,仿佛謝公子就是秦府的當家主母。

但那場面又很怪,因為秦盟主和謝公子之間并沒有任何交流,別說兩人沒在一起說過什麽話,據顧言之的觀察,他們甚至連互相往彼此的方向望過一眼都沒有。

難道謝雲融真的已經不喜歡秦翰了?

他正做着猜測,忽然覺出有一道凜冽的視線落在了他身上。

這道夾槍帶棒的視線雖然來得突兀,但在人數衆多的宴會上也不是很容易令人發覺,可顧言之積年累月形成的警覺性令他很快就做出反應,下意識地就回望了過去。

然後他便看見不遠處一襲黑色勁裝的青年,在他看過去的那個瞬間匆匆瞥開了目光。

是秦驚風。顧言之挑眉,多少還有點意外,青年方才的目光中透着兇意。

但他的視線并沒有在秦少爺身上停留,手指不自覺地摩擦着杯壁,顧言之一門心思撲在謝雲融身上,哪裏管得別人為什麽看他?

可一場宴會下來,謝雲融全場面帶微笑,形容端莊有禮,除了不與秦翰發生互動外,并沒有絲毫異常,顧言之還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

倒是秦翰會時不時地湊過來跟他說兩句話,關心下他的身體,叫他少飲酒。

因為被噓寒問暖的次數太多便引得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暗地竊竊私語,得知他便是紫霄山莊的少莊主,那個傳聞中自願放棄一切跟了秦翰的人,不由大為驚奇。

曾經因為這個事,使得紫霄山莊成了武林中公認的笑柄。

但現如今再見樊流蘇很多人又不這麽認為了。

因為他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裏,談笑間舉止豪放不羁,自成一片風流豪爽,不現一絲女氣,與秦翰比肩而坐也不輸半分氣勢,實在無法令人聯想到他自甘堕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