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陳洲帶趙達達去吃的火鍋,這讓趙達達開心了好一陣。

他是個特別俗的人,由此便長了個比他更俗的胃。他真怕陳洲帶他去吃什麽米其林三星的西餐,或是什麽頂級日料,那樣他一定會尴尬的要死,然後白白浪費了一個吃飽的機會。但他的這個憂慮到這個時候顯然已經打消了。

陳洲拉開一把木椅子坐了下去,圍着紅圍裙的服務員端着菜單過來,陳洲沒動,眼色挑了挑,示意趙達達自己點。

“咱說好了,是你請吧……”趙達達抱着菜單,一臉灑狗血的激動。陳洲不動聲色,沖他微微點了點頭:“嗯,吃什麽點什麽,別剩下就行。”

“那成!”趙達達朝服務員擺擺手,眉飛色舞起來:“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陳洲看着他的眼睛滴溜溜的在菜單上來回掃描,怎麽瞧怎麽像家裏的那只貓:“還有,像這個雪花肥牛,”趙達達總算把頭擡了起來,問陳洲:“你現在餓不餓?還想吃點什麽嗎?”

“我都還好。”陳洲看這小孩挺有意思:“今天請你吃,你随意。”

“嘿,”趙達達狡黠的一笑,随後扭過頭沖服務員底氣十足的說道:“雪花先給我上三盤吧,不夠我再點!”

陳洲沒想到他這麽能吃,他一般情況下胃口都不好,大多時候幹喝酒,以前是為了陪各種各樣難纏的客戶,後來是因為心裏總會難受,于是長期以往,醉生夢死的後遺症日益明顯,他的身子開始敗了。

然而趙達達不一樣,他像是個不知愁的少年人,每天都活的有滋有味,對于美食的期待讓他的臉上浮現出如同小孩子得到糖果時的快樂。他看陳洲一直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是不是太能吃了些?”

陳洲倒是覺得還好,基本上像他這麽大的小子應該都挺能吃的,男孩子嘛,每天蹦蹦跳跳也就消化的快,陳洲看趙達達臉上流露出一點不好意思,沒怎麽放在心上:“還行,吃不空我。”

趙達達一聽這話臉“蹭”的一下紅了,以為自己剛剛點的太貴了,于是一句話說的磕磕巴巴的:“要不……咱們兩個AA?”

陳洲将身子靠在椅子上,微擡着下巴看他。

趙達達吞了下口水,随後一咬牙一閉眼,用壯士斷腕般的心情說道:“成!我請就我請吧!但是,”他把脖子向前探,左瞅瞅右看看,最後用手攏着嘴道:“那咱能不吃雪花嗎?我覺得梅花也行,就差一個字,差不到哪兒去?”

“你确定差不到哪兒去?”陳洲的聲音低沉,裏面似是放了一把弓,饒是在這麽喧嚣的地方,依舊能輕而易舉的穿進趙達達的耳朵裏。

趙達達抿着嘴唇,吸了下鼻子,眼睛眨巴兩下:“可能是差了一點……”

陳洲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随這句話“哧”的一聲笑了,趙達達看他笑有些愣。

Advertisement

“呆子……”陳洲說。

“咦?你怎麽知道我外號?我不覺得我呆啊,都是這個名字的事兒!”趙達達的筷子怼的桌子上“嗒嗒”響。

陳洲沒做聲,喝了口水。他心裏十分确定這個傻氣的男孩就是個呆子。他從前身邊的人都是一個賽一個的聰明,往往他心裏有個什麽主意,一個眼神過去,對方就心下了然。而面前這個眼珠子都要掉進別人湯鍋裏的人顯然沒那麽多鬼心思,他一身少年氣,莽撞直接,還說自己不呆。

服務員将牛油鍋端了上來,鍋上飄着一圈辣椒,草果的香氣竄進鼻子裏,趙達達又咽了口口水。他本來想着,今天無論如何都要保持自己端重的形象,然而濃烈的香氣輕而易舉的俘獲了他的腦子,他已經好幾天沒吃飽了,此時除了填肚子之外別無他想。

趙達達沖着陳洲笑笑,而後徑自用了長筷子吃東西。

此時正值晚飯時間,火鍋店裏擠滿了人,陳洲本來想着帶趙達達去包間,但是趙達達沒什麽興趣,說是只在大堂吃才有氛圍。如是而已,所有桌椅板凳都像是安了琴弦,嘶嘶啦啦的摩挲着地板,酒瓶子撞在一起,每個人都在大聲說話,嬉笑怒罵間橘色燈光下的紅鍋裏咕咕沸騰,陳洲透過熱氣看向對方狼吞虎咽的臉,心裏那點想醉的瘾就下去了。

陳洲想,原來食物也可以治愈一個人貧瘠的內心。

兩人這頓飯吃了将近兩個小時,後來又熱又辣,只能點幾瓶冰的透心涼的啤酒,玻璃杯擺好,兩人趁着夜色慢慢分喝。出來後天色大暗。趙達達酒足飯飽,整個人拍着肚子踏出門,開心的合不攏嘴。

陳洲迎着風點了顆煙,他的頭發拂在額頭,黑瑪瑙般的眼睛裏閃着兩簇烈日燃燒的火苗,火光一閃,一股青煙悠然而上。

趙達達看他看的呆了。

陳洲深深吸一口,似笑非笑的看他:“你也想要?”

趙達達依舊眨巴眨巴眼睛,想點頭而後又搖搖頭:“我不會抽煙。”

“呵,呆子……”陳洲的雙眼皮深陷,目光有些深邃,看着深不可測的夜,像是想些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沒想,最後只是從錢夾裏抽出兩張大鈔:“給,你打車回家吧。”

“現在?!”趙達達眼睛大睜,說罷就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反應過激了。

“不然呢?要我送你回去?”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呵……”陳洲又從錢夾裏抽了兩張:“這回應該夠了,走吧。”

趙達達看着那兩張遞過來的錢,心裏突然有些不得勁,好像剛剛兩人之間的歡聲笑語心平氣和都是假的,他那點飽腹的欣喜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心頭就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他僵硬的笑了笑,沒含糊,接下了錢:“謝謝啊,吃飯,還有這個。”趙達達沖他搖搖手裏的錢,佯裝的很快樂。

陳洲沒理他,抽進最後一口煙,把煙頭的火星兒捏在手指間,轉身走到車裏。

從車外的後視鏡中能看到不遠處有一道單薄的影子,那男孩穿着灰色的夾克,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裹着兩條筷子似的腿。那男孩有些冷,凍的縮了縮脖子,可目光重重,竟也沒先走。

陳洲沒再看,他流利的将車打火,開走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