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海中的牛乳

“讓讓讓……”

容玉喜滋滋地端着一大盤子的帶着新鮮海腥味的牡蛎放在桌上,他搓了搓手,拿起一條幹淨的白帕子擦着牡蛎盤裏的那把蒙古小刀,眼裏躍躍欲試的星火跳動着。

宋逸舟并不認識牡蛎,他心間閃過一絲不妙的感覺,果然看見容玉一邊擦小刀,一邊拿着那雙桃花眼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他,

“今日便宜你這小子了!”

宋逸舟放下了酒杯,

“你這小子又打什麽鬼主意?”

“渾說!我今日分明是帶你體驗新世界的!”

他露出兩排細白的牙齒一笑,麻利地持起小刀将一個牡蛎開了殼,露出裏面軟乎水潤的牡蛎肉,又拎起一個小小的玉壺往上面澆了點醬汁,然後送到宋逸舟面前,

“吃吧。”

宋逸舟:“……”

容玉眼睛亮晶晶地催促着:“這牡蛎可好吃了,你試試。”

宋逸舟瞧着他眼冒精光的模樣,心裏便生着寒氣,

“什麽‘母力’?這勞什子看上去便不似人吃的!”

宋文彥在旁邊幹脆不說話,将腦袋低了下去。

“就說你們沒見識!”容玉一副鄙夷的模樣,“人家說這是‘海中的牛乳’,再鮮美不過,若不是我無意間發現,你們還能吃上這般新鮮肥美的牡蛎?!”

昨日他花了一整日的時間去了臨京城最近的海岸線,原本想采買些新鮮而味美的海鮮回來,卻不想竟給他發現了一大片無人光顧的牡蛎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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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沒有工業污染,海域幹淨得很,又因着無人吃這玩意兒,多少肥美的牡蛎堆在那裏白白浪費,最大的用途便是被海邊漁民撿回去,取了殼子去建房子。

當真是暴殄天物。

宋逸舟已經給他當了無數次的小白鼠,但這活物怎麽看就不像是能生吃的,他直接用劍柄将那一盆“母力”挑遠了點,可容玉早已經将那只灑了醬汁的牡蛎遞送到他唇邊,

“試試。”

宋逸舟喉結動了動,抓了埋頭苦吃的宋文彥過來,

“你怎的不讓他先吃?”

容玉理所當然挑了挑眉:“牡蛎性涼,小兒吃了腸胃受不了,你這麽壯實,怕什麽?”

宋文彥連忙應和:“對。”

宋逸舟聽得一口悶氣堵在心口,感覺對方待自己便像一只試食的牲口一般,正待幹脆拒絕,只見容玉癟了嘴,一雙含水葡萄一樣的眼珠子帶着幾分抱怨,

“喂,我哪一次真的有騙過你了!快嘗嘗嘛!我可用冰塊鎮了一個晚上,新鮮着呢。”

哪裏騙過?這小子居然敢大言不慚地說這樣違心的話!

宋逸舟當場便能數落出他好些劣跡斑斑來,但是看着那一雙眼睛,宋逸舟最終還是妥協,舔了舔下唇,将腦袋低了下去,就着他的手,微微僵硬地把殼裏面的軟肉給吸溜進嘴裏。

原本以為會是一番極其不好的體驗,沒想到落入嘴裏的滋味竟是出奇的好,加上澆的不知什麽醬汁,完全沒有想象中的怪味兒,反而軟滑鮮嫩,如同西施之舌。

見着宋逸舟的眉頭從微微緊蹙到舒展,甚至帶了一絲驚詫,容玉又給他開了一只,眉梢上帶了笑意,

“并沒有騙你吧!這是我特地調的果醋汁,跟牡蛎再搭不過了。”

宋逸舟用拇指輕輕揩去唇角的汁水,淡淡道:“你這小子怎麽每日都能找到這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怎麽說是稀奇古怪!”容玉白了他一眼,“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他又給他一只,然後撒上另一個玉瓶內的醬汁,

“嘗嘗這個蒜醋汁的。”

這下宋逸舟是毫不猶豫吃了,

“哪個好一點?”

“前一個。”

“嘿嘿,英雄所見略同嘛。”

容玉給自己開了一個,撒上深受宋逸舟好評的果醋汁,再一整個吸溜進去,牡蛎肥厚,将他的兩頰塞得滿滿的,容玉不由得幸福地感慨,

“說的‘海中的牛乳’,所言不虛呀!”

上學時,他曾學過一篇諷刺資本主義人情淡薄的故事《我的叔叔于勒》,對于其間的批判,他感觸不多,畢竟社會主義裏也多得是這般類似的故事,但裏面對于牡蛎的簡短幾句描寫,卻讓他惦記許久。

也許是童年的貧瘠打下的烙印,在漫長的日子裏,他不斷美化着那份感覺,那份憧憬,只覺得那該是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了,等到他真正的吃到牡蛎,已經是到了成年之後了,雖然那時他已經可以吃得起任何價位的食物了,但這份少時的執念讓他對牡蛎的感情頗是不同。

他麻利地将剩下的牡蛎全開了,當真是個個肥美,容玉只雙手合掌搓着,貪婪地看着眼前一大盤的新鮮牡蛎,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守着珠寶的惡龍一般。

宋逸舟瞧着他這般模樣,心下好笑,也不再客氣,徑直伸了手過去将果醋汁拿了過來,就着容玉釀的清酒吃起了牡蛎。

屋裏頓時靜了下來,只有吸溜牡蛎汁水的聲音。

這間容玉專門留給他們的“試菜屋”位于最高處的閣樓,樓下是熙熙攘攘排隊等叫號的人們,閣樓上卻是寧靜的很,透過窗戶便可以看見對面被微雨輕輕打濕的屋頂,偶有一兩只不知名的鳥兒飛過,吱吱喳喳的,有時還落在窗沿上,好奇地看着屋內的人——時光似乎在這裏流得很慢,一切都恰到好處一般的舒适,讓人忍不住想一直沉浸其間。

很多年以後,當宋逸舟率領着北安朝十萬鐵騎壓過蒼茫荒涼的大漠時,看着蒼穹孤煙,看着獵獵飛舞的赤色旗幟,他都會回憶起這個畫面,只是當時他還什麽都不知道。

宋文彥正埋頭喝着四果湯,一邊觀察着盤裏的牡蛎,他本覺得這軟乎乎的東西看起來甚為可怕,見他二哥吃得正起勁兒,一反方才厭惡抗拒的模樣,他自是生了幾分好奇,正也要拿一只,可容玉已經阻止了他,

“個小屁孩,給我住手!你腸胃弱,吃別的,樓下已經做了你最愛的‘奶黃蒸蛋糕’,馬上便好了!”

宋文彥嗫嚅着:“我不是小孩兒了啊。”

容玉瞧着他失望的神色,仿佛一只丢了骨頭的小奶狗一般,只苦笑着搖搖頭,便給他挑了個最小的牡蛎,

“只準吃一個的啊。”

“好!”

宋文彥自然是答應得飛快。

轉眼間,一打的牡蛎便一掃而空,容玉念着仨人吃了那麽多生冷的東西,怕腸胃受不住,便又叫夥計搬來了炭火鍋子,熱騰騰地燙肉吃。

宋逸舟這厮食量巨大,十盤牛肉上來還不夠他吃的,當真是饕餮一般,可令人羨慕的是他渾身沒有一絲贅肉,健美俊逸,好不叫人妒忌,容玉想起他一手就可以将自己丢到屋頂的怪力來,便對他的食量有了些理解。

老天爺賞飯啊,他心裏嘆着,又下了半碟的牛肉下去,可還沒吃上一口呢,轉眼間又被對方撈了,

容玉伸了筷子下去一撈,空空如也,不由得大怒:“宋逸舟!你有點素質行不行!這我的牛肉!”

“見者有份!再說小爺把薪俸都給了你的!”

“媽的,你那點薪俸才不夠你這只豬吃的呢!”

“罵誰呢!”

“就是你!給我放下筷子!”

一時間,閣樓裏的安寧瞬間打破,宋文彥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兩人跟鬥雞一樣,但見兩只筷子靈活争鬥着,不斷争搶着湯鍋裏的食物,到後面還升級到肢體沖突,簡直雞飛狗跳。

宋俨明打開閣樓的門的時候,容玉已經氣急敗壞地拿端盤痛毆宋逸舟了,奈何這厮皮實的緊,打在他身上跟蚊子叮咬差不多。

宋逸舟半塊牛肉還挂在嘴邊,正待回頭再激他幾句,卻見宋俨明那張帶着薄怒的臉。

他連忙将那塊牛肉胡亂嚼了吞下去,“大哥?”

容玉也已經發現了宋俨明,“……宋俨明?你怎麽來了?”

他把扣在宋逸舟身上的端盤拿了下來,眼睛一轉,笑嘻嘻道:“莫不是也慕名來吃東西的?”

他站了起來,趁宋逸舟不備踹了一腳他的背,這才将角鬥中脫落的鞋子給穿上了。

宋俨明眉頭皺了皺,一雙清冷的眼睛掃了一圈閣樓裏的人,宋文彥最是敬畏他這位大哥,當下從榻榻米上站了起來,

“大哥……”

“小弟是國子監放了課我接過來的,”宋逸舟雙手一攤,潇灑得很,“至于我嘛,今兒可是輪到我休憩,大哥不會連休憩時日都不讓人下館子的吧?”

宋俨明并沒有回應宋逸舟的話,只看了看容玉,淡淡道:“你跟我出來。”

容玉一愣,一臉的懵逼,內心OS:“你找你倆弟弟便好了,我只是吃瓜路人啊。”

宋逸舟已經站了起來了,他攔住了容玉,臉上的笑意去了,

“大哥,任何事情都跟他無關,找我便好了。”

容玉見狀不妙,本想裝傻充愣躲在宋逸舟身後,然他眼珠子一轉,想起了剛好有一件事要求宋俨明,本來一直苦惱怎麽開口呢,今次不是機會來了?

當下極其乖巧地推開了宋逸舟攔着的手,面上笑嘻嘻的,

“攔着作甚麽,侯爺又不會把我吃了的,是吧。”

他朝着宋俨明卑顏獻媚地:“侯爺,咱們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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