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狐不歸胸口之上的巨大傷痕像是生生要将她劈成兩半,紅的令人膽顫心驚。

方景休震驚的看着紅光。

這是狼王的标記?

可為什麽狐不歸也有青木崖狼王的标記?難道她也去過青木崖?

方景休遍體發寒,問:“你去過青木崖?”

狐不歸毫不回避,直視着他,道:“去過,為你取百噬靈草。”

方景休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問:“為我?”

狐不歸道:“為你。”

方景休五味陳雜,心中太多情緒翻湧,問:“那又為何……”

狐不歸輕笑,眼底是淺淺的月光,她不甚在意的說:“就跟今天一樣,我運氣不好。”

方景休徹底僵在當場。

跟今天一樣?也就是說,也是她引開狼王,鳳雲萊才機緣巧合進去拿了百噬靈草,那本應該是她的東西……

方景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也從來不知道她去做了這件事,他其實一直以為,她當年的那句話,是開玩笑的。

那時候他路過課室,看見她一個人默默的坐着,緊緊的攥着一顆碎靈石,分明是不會,可卻不肯同旁人說話,他覺得有些好笑,這麽好面子,以後道之一途怕是走不遠,正欲離開,卻忽然瞧見她掩在濃密長睫下的神色。

她竟是在害怕。

害怕什麽?害怕同人接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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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不明白,走的近了些,便真的發現她在微微發抖,原來只是個初入大宗門,對一切感到害怕不安的孩子啊,他便輕輕握了她的手,認真的教導了她關于靈石與道書的知識。

他只是順手行了方便,可他離開的時候,她睜着那雙漆黑雙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我會報答你的。

他笑,舉手之勞。

她卻極認真,我會報答你的。

那架勢,像是他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善事一樣。

那之後,他與她再無交集,他也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之後鳳雲萊為他取了百噬靈草,他雖冷漠,凡事不上心,卻一直是個有恩必報的人,便一直保護她,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切竟都是狐不歸為他做的,受傷的是她,報答他的也是她。

他艱難的開口,問:“那你為何從來不……”

狐不歸笑:“為何從來不說?說了你信麽?今天我甚至帶來了火狐的屍體,可你們,又有誰站在我身邊?還要逼迫我同一個築基期一決勝負。”

方景休喉嚨一哽,一句話說不出來。

狐不歸道:“被狼王所傷之後,我跌落懸崖,昏睡一個月才醒,我又要如何說?”

方景休那張臉更為難看,努力半天,只吐出幾個字:“不歸,對不起,我不知道……”

狐不歸卻道:“不必抱歉,你幫我的事兒,我銘記在心,現下已經報了你的恩情,我們兩清了。”

方景休一怔,道:“不歸,都是我的錯,讓我回報你……”

狐不歸笑了,月色下,笑的極好看,卻也極疏遠。

“方師兄,我不在意,你也別放在心上,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過去了就過去了,沒事兒。”

方景休驚訝的看着她的臉,少女笑的極坦蕩,好像這件事在她的生命中只是滄海一粟,而自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路人,從前不是這樣的,她看向自己時,總是略有特別的,現下想來,應當是她極重感情,因為對她小小的幫助,他在她心中便特別起來,可現如今,看向自己時,她的眼中再也沒有那樣的光芒。

是他錯了吧?

他天資出衆,又身為宗主少子,走到哪裏都是焦點,接近他的人總是意圖明顯,為了不惹麻煩,他向來謹言慎行,獨來獨往,漸漸養成一種冷漠寡淡的性格。

但他這人,唯有一點不能舍棄,便是知恩圖報,大比之後,根基受損,鳳雲萊送上了百噬靈草,她一臉狼狽,手腕有傷,卻小心翼翼将靈草捧在他面前。

他便暗暗發誓,一定要回報這個女孩。

她要他保護她,他便保護她,她要他寸步不離,他便寸步不離。

于他而言,除了報恩,別的并不關注,因此,狐不歸于他而言,只是一個普通的師妹,受傷昏迷,境界跌落,都只是道之一途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沒什麽需要特別唏噓和遺憾,畢竟,這世間修士,每日隕落的不知有多少。

可今天他才知道,為他取來靈草,為他受傷堕崖的,是狐不歸,他真正要感恩的人,是狐不歸,一直以來,他都搞錯了對象,甚至在她流血之時冷眼旁觀……

懊惱、悔恨将他淹沒,心髒也開始疼痛起來,就在他思緒萬千,痛苦萬分的時候,女孩的聲音落在耳邊,幾分輕快幾分随意。

“喂,你發什麽呆啊?”

“這都是我自己願意做的,也是我沒有告訴你,你完全不知道,犯不着這麽懊惱,你沒做錯任何事兒。”

“我原本也沒打算當面給你,即便拿到了,也是偷偷放在你寝室門口,你還是不知道,一樣的。”

“受委屈的是我,不是還要我來安慰你吧?”

“快快,別難過了,狼王要過來了。”

方景休擡眼看他,女孩手握長劍,飒然而立,她五官絕美,眼底有月光,她明明站的那般近,可那雙漂亮的黑眸看過來時,卻又那麽遙遠。

他知道,他不再重要,也不再特別,在她的生命中,他真的淪為了一個再無交集的陌生人。

鳳雲萊原本窩在最安全的地方享受好感度的飛漲,在某一個瞬間,方景休驚駭望向自己的時刻,那好感度陡然飙升到了99%,就在她欣喜若狂之際,腦海中卻陡然傳來尖刺般的警報音。

警告!警告!警告!

随後她就震驚的看見方景休的好感度嘩啦啦的往下掉,像瀑布上往下墜落的急流,根本攔不住,她頭痛欲裂,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好感度一直從99%掉到了0%。

她睚眦欲裂,正要憤怒的尋找原因之時,突然發現方景休那個進度條快速的閃動了兩下,随後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灰色。

上書四個大字。

不可攻略。

為什麽!鳳雲萊瞪着因憤怒而發紅的眼睛,徹底氣瘋了。

狐不歸什麽也不知道,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狼王身上,手中長劍緊握。

就在這個瞬間,巨大的灰色身影低吼一聲,猛然朝空中躍起,那巨大而可怖的身影甚至擋住了半空中的月光,狼爪锃亮,目标正是狐不歸。

狐不歸頭皮發麻,哪敢硬杠,她全盛時期都打不過,更別說現在,立刻掉頭跑路,狼王落地撲空,嘶吼一聲,身影快如閃電,再度追來,狼爪眼看就要落在她身上,一個火球猛然擊在狼王眼上,狼王吃痛,攻擊動作一緩,狐不歸便成功拉遠了距離。

遠處傳來鳳雲卿的大喊:“大哥,快跑。”與他的話音同時發出的,還有他手心的火球,再一次精準的擊中了狼王的眼睛。

狐不歸感動萬分,不愧是她的小弟,不過讓她驚訝的是,這孩子明明打火狐的時候還手忙腳亂,這會兒居然能擊中高速移動中狼王的眼睛,簡直不可思議。

狼王只認标記,絲毫不理會襲來的火球,再一次朝狐不歸追去,可就在它動身之際,又一連好幾發火球擊中了他的眼睛,他喉嚨中發出憤怒的嘶吼,終于決定先幹掉這只可惡的小螞蟻,四肢蹬地,調轉方向,閃電一般的沖向了鳳雲卿。

狐不歸看到這一幕,吓得魂都沒了,鳳雲卿那小子,一爪子就能被打的灰飛煙滅,她急的眼圈都紅了,可遠遠的鳳雲卿卻絲毫不慌,鎮定的朝她大喊。

“大哥,脫衣服。”

脫衣服?脫衣服!這孩子在說什麽?狐不歸迷糊一秒,忽然明白了,立刻用劍割破肩頭的布料,露出裏面的傷口來,狼王聞到強烈的氣味,再度停滞了,遠處小仇敵發出甜美的香味,不斷的刺激他的食欲,而且小仇敵跑的速度還很快,稍一耽擱就跑遠了,絕不能讓她逃掉,這般一想,它便再次調轉狼頭,嗷嗚一聲,朝狐不歸追去。

狐不歸狼狽逃竄,一邊跑一邊感動,這孩子不但控火爐火純青,居然還有腦子了,可太感人了。

鳳雲卿則故技重施,用他驚人的控火術不斷的發出騷擾小火球,每一只都精準無匹的擊在狼王右眼的同一個位置。狼王憤怒嘶吼,想召集普通狼群圍攻小螞蟻,方景休青劍長鳴,游龍一般擋在鳳雲卿身前,不讓任何狼群碰觸到他。

鳳雲卿甚至覺得,他保護的有些過頭,看着師兄偉岸的雙肩,默默的又有些感動。

量變累積成質變,狼王痛苦不堪,又被甜美滋味吸引,分身乏術,幾近崩潰,每當他想調轉狼頭幹掉小螞蟻,前面那只小仇敵便會輕佻的掀開自己的一點布料,他根本無法抗拒。

為什麽這個女人要對一頭狼做這種事!

它只是一頭簡單的狼啊!

就這般輪回幾次,狼王不但沒有追上狐不歸,反而……瞎了。

它再也無力承受,嗷嗚一聲,叫上徒子徒孫,飛速的溜了,攔都攔不住。

狼群潮水一般的來,又潮水一般的退去,黑色的焦土重新裸露在衆人眼前。

十數名弟子都很狼狽,鮮血未幹,淚痕亦未幹,胡九一跛一跛的,從人群中着急的往外看,直到少女的白衣出現在視線裏,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鳳雲萊這時候從人群後走出,她弄亂發髻,撕壞自己的裙擺,做出一副激烈戰鬥過的樣子,眼含淚光的道:“大家都沒事吧?”

其餘弟子有氣無力,但師姐這般關心,心中還是湧過暖流,紛紛搖頭,表示他們沒有大礙。

鳳雲萊翻開自己的儲物袋,取出藥物,分發給每一個弟子,這是她慣用的伎倆,儲物袋裏常備藥物,是收攏人心最快捷的方式。

果然,弟子們一拿到藥物,便流露感激的神色,有些脆弱的,當場就哭了出來,一邊擦眼淚一邊哽咽道:“謝謝師姐。”

鳳雲萊便會借機上前,摸摸他們的頭,将他們輕輕的抱在懷裏,柔聲安慰。

效果拔群。

鳳雲萊心情終于有所和緩,不再像方才那般崩潰和憤怒了,剛才站在場外,她明确看到了狐不歸胸口的标記,知道了方景休不可攻略的原因。

原劇情中,方景休雖然高冷寡言,不喜交際,但只要別人幫助過他,便會一直銘記在心,時時想着要報恩,所以她知道,只要送他百噬草,他一定言聽計從,但這樣的人,一旦知道真相,對他打擊也是颠覆性的。

他看到那個标記,稍一詢問,就會知道狐不歸為他受傷,以他的個性,定然會懊惱崩潰,覺得虧欠狐不歸,一生都耿耿于懷。

她哪裏知道狼王标記這回事,也是倒黴透頂。算了,反正在方景休眼裏,她只是運氣好,雖然好感沒了,但斷然沒道理記恨她,畢竟她也沒搶不是,最多就形同陌路,無所謂,反正還有下一個。

先把這群人糊弄好。

就在這時,一個高瘦的少年忽然從山頭跑了下來,他手中捏着一物,沖大家說:“看我找到了什麽,靈兔碎肉。”

正是池暝。

衆弟子都露出了不明白的神色,唯鳳雲萊臉色一變。

少年嚴肅的豎起食指,年輕俊秀的臉孔顯得博學而睿智:“靈兔碎肉,是鐵鱗狼最喜歡的食物。”

弟子們都露出了然的神色,有人說:“哦,所以才引來了這麽多的鐵鱗狼。”

少年循循善誘,又道:“可你們仔細看這個靈兔碎肉,身上有我們三清宗的本源氣息,所以靈兔不是野生的,而是我們三清宗圈養的。”

有人驚訝的問:“所以,是有人從宗裏帶出來的?”

另一人推理的顯然更深入,他驚駭的喊出來:“所以,是我們當中有人把靈兔碎肉帶出來,灑在了這個山頭,故意引了鐵鱗狼來?”

少年給他一個贊賞的笑容,說:“不錯,就是這樣。”

弟子們都吓壞了,紛紛看向自己四周,互相打量,有人問:“是誰啊?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胡九本想“嗖”的一下站起來,可惜腿不允許,于是頗為坎坷的,在別人的幫助下站起來,憤怒的道:“要是讓老子知道是誰害老子,我把他砍成八塊。”

“就是就是,把大家害的這麽慘,實在是禽獸不如,站出來,站出來。”

大家群情激昂,憤怒溢于言表。

鳳雲萊臉色十分難看,她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這根本不科學,那麽多狼,怎麽可能吃不完她帶來的靈兔碎肉,可事實擺在她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不過沒關系,她可是從預備送下山已經裝好的儲物袋裏偷的,不可能有任何人發現。

心情略定之時,忽然察覺到一束目光,她擡眼看去,正對上高瘦少年的一雙黑眸。

他勾起嘴角,朝自己露出了微笑。

那個笑容極淺,就像是……看了一場拙劣的表演。

她忽然慌了,甚至不知所措起來,就見少年忽然一拍腦門,道:“對了,負責飼養靈兔的師姐雲兒把她記錄靈兔每日活動的傳影書拉在我這兒了,我們正好可以看一看,也許能有什麽線索。”

胡九大吼一聲:“好,現在就看。”

鳳雲萊卻松了一口氣,雲兒的傳影書她知道位置,絕對不可能照到她,偷靈兔碎肉那天她是刻意避開的。

衆人便都圍了過來,池暝沖狐不歸招手,說:“大哥,快來看,說不定能找到那個害你的人。”

狐不歸便好奇的圍了過來。

這一靠近,便離胡九近了些兒,他立刻往旁邊移了點兒,他覺得自己太髒了,而她又白又幹淨,不想弄髒他,忽然又想起方才狐不歸被狼王追的事兒,頓時怒火中燒,雞血吼道:“砍成八塊!”

狐不歸:這人好奇怪呀。

衆人全部圍過來之後,池暝輸入靈力,傳影書立刻開始啓動,随後便在空中浮現出畫面,正是一幕幕的靈兔活動記錄,片刻之後,畫面一轉,竟真的照到一個人,戴着兜帽鬼鬼祟祟的來偷靈兔肉。

鳳雲萊僵在原地,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她震驚的看向少年,少年亦眉眼帶笑的看向她。

就在這個時候,那名來偷肉的人已經輾轉移動了很多地方,終于停下來,摘掉了兜帽,畫面一定,便清晰的顯現出鳳雲萊的臉。

鳳雲萊一顆心沉到谷底,手腳冰涼,如墜冰窖。

清瘦少年輕巧的朝鳳雲萊走去,嘴裏道:“抓到了哦。”

鳳雲萊過于震驚無法動彈,臉上因恐懼而毫無血色,她蠕動嘴唇,卻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一個字,直到少年走到她面前,才終于吐出幾個字:“不、不、不可能!”

少年笑的歡快,那張英俊的臉孔頓時顯出非凡的魅力,他側過腦袋,滿眼無邪。

“最近都是晴天。”

鳳雲萊恐懼的看向他:“晴天又如何?”

“晴天的話,我的交易行就開了啊。”

鳳雲萊聽不懂這句話,但她的瞳孔卻驟然一縮,因為腦海中再次響起了那讓人崩潰的警報音。

警告!警告!警告!

池暝的名字和進度條陡然出現,快速閃動之後便清晰的留在了面板上。

只不過那進度條,卻變成了鮮豔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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