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夏日的天總是亮的格外的早，湯圓睜眼之際外面卻只是微微發亮，四周寂靜，丫鬟婆子們都還沒有起來。起身無聲的掀開身上的薄被，對面的竹嬷嬷睡的正熟，只有将軍，懶懶的趴在床邊，擡着眼皮看着眼睛。
還有些睡眼朦胧，今兒怎麽起這麽早了？
湯圓下了床蹲在将軍旁邊給它撓下巴，又輕手輕腳的去旁邊桌子拿起水壺給将軍倒了點水。将軍真的很聰明，知道竹嬷嬷還在睡，喝水的聲音都很小。小半碗的水見了底，見它沒有再喝的意思，也就沒有再倒。
側身看着依舊熟睡的竹嬷嬷，拿起鑰匙，去了後面的小庫房。湯圓有自己的小庫房，逢年過節或者親戚送來的年禮，柳氏都是直接交給湯圓，讓她自己管着的。尋常或者一般的物件是竹嬷嬷在管。
貴重的是湯圓自己在管。
進了自己屋子後面的小庫房，徑直走向裏面鎖着的一個大箱子，打開箱子後，直接拿起了一個紫檀木的小盒子。打開來看，黑色的綢布上躺着半塊玉玦。輕輕伸手觸摸，夏日天熱，這庫房裏也是悶熱異常，玉玦也染上了些溫度。
這塊玉玦，從來都沒戴過，一直都被妥帖的收着。
将軍自然也跟着湯圓進來了，卧室裏有冰盆這兒可沒有，縱然現在是早上天氣還算涼爽，可是不透風的庫房還是很悶熱。将軍一身的長毛，進來沒一會就開始吐着舌頭哈氣了，見湯圓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看手上的東西，好似出神的一般。
伸出了爪子碰了碰湯圓。
這裏好熱，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湯圓這才回過神，低頭看着熱的有些急躁的将軍，對它笑了笑，又看着手裏的玉玦。将軍本來以為湯圓又開始發呆了，結果這次只是定定的看了一小會，最後，又把手裏的東西放回了原本的那個大箱子裏。
細心的鎖上後才蹲到了将軍的面前。摸了摸将軍的頭頂，有些迷惘“将軍，我到現在依舊不知道情愛是什麽……”
從來都沒人講過，除了有時候阿娘興致來了，會請一班小戲來家裏唱戲，聽到戲文有時候能明白一點半點，可是越深卻越不懂，男女之情到底是什麽？為什麽哪些戲文裏的感情讓人感覺那麽深刻呢？
将軍現在很熱，況且也根本聽不懂湯圓在說什麽，見湯圓又在愣神，有些急躁的咬住湯圓衣服的一角就往外拖。湯圓知道将軍的意思，也不再糾結什麽，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大箱子，和湯圓一起出了庫房。
雖然不明白男女之情到底是什麽，但是，既然知道了元宵十九歲有死劫，會盡可能的幫他，如果能幫的上忙的話。其他的先不論，就當，還了他小時候的恩。其他的，只能再次交給時間了，雖然到如今自己都還沒明白。
湯圓回到卧室的時候竹嬷嬷剛剛坐起身子，側頭看着從外面進來的湯圓，瞪大了眼，眼睛有些沙啞的詢問“姑娘這麽早就起來了？怎麽不叫奴婢起身呢？”一邊說一邊下床，揉着眼走到了湯圓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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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剛才熱的狠了，一回到屋子就在桌子旁邊轉悠，湯圓給他倒了滿滿一碗水看它沒一會功夫就喝光了，又給它添了大半碗。
“昨天你們收拾屋子累着了，醒的晚些也是正常的，我左右無事，只是到處看了看。”
昨天竹嬷嬷和紅裳綠袖忙活到了大半夜才睡下，所以今早湯圓起身的時候竹嬷嬷沒有察覺到。以往，湯圓起身的時候竹嬷嬷就會醒的。這會竹嬷嬷瞅了瞅外面的天色，發現也差不多了，直接笑着道“那奴婢伺候小姐沐浴吧，今天要去世子妃那邊呢。”
湯圓點頭，又跟将軍玩了一會就去了後面。
這幾年竹嬷嬷幾年如一日的給湯圓按摩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不過後來湯圓的體形保持了之後，就換做了另外一種方式。是竹嬷嬷自己拿好多花配置的，做成了那種像油似的液體，每日都會用那個給湯圓全身按摩。
耗時很久，得全身都按摩一遍徹底吸收才罷手，得用差不多一個時辰。
按摩完成後重新沐浴的一番套上了裏衣，低頭聞着自己的手腕，味道比最初的時候濃了許多，卻不會讓人覺得太過濃重，說濃也淡，靠近極近才會特別的分明，就算是站在身側，也只會是若有似無的味道。
因為聽竹嬷嬷的話，一直都堅持在自己的飯食裏加入各色各樣的花卉，這幾年也一直都沒有斷過。有一段時間還實驗了一回，洗澡的時候不用竹嬷嬷的那個東西，身上的香氣一個月後都還存在。
果然如竹嬷嬷所說的一般，即使日後斷了，身體也會有自然的體香。
沐浴出來的時候，紅裳綠袖也早已起身在外面等着了，她們自然知道湯圓早起是會沐浴很長時間的。紅裳在梳妝鏡前把要弄的時候全部拿出來放好，綠袖在整理湯圓今日該穿的衣服，站在衣櫃前有些猶豫不決。
正巧看到湯圓出來了，也就直接問道“姑娘今日是去見大姑娘的，而且老爺也留任京城了。這麽多高興的事，選件顏色鮮亮點的罷？”手裏抱着的是一件柳氏讓人送過來湯圓還從未穿過的衣裳。
是今年流行的新款，要回京女兒家時興的玩意柳氏自然都會打聽的，甚至還沒有回京的時候就已經全部做好了。京城時興的和揚州不一樣，如果揚州是小橋流水的溫婉，京城就是大紅牡丹的雍容。
華麗了許多，所以，湯圓一次都沒有穿過。
湯圓走到綠袖面前，就着她的手把衣裳給展開了，眉頭有些擰起，好像太過豔麗了點？夏日的衣裳當然不會用厚實的料子，這件卻是用的青色的薄紗，層層疊疊了好多層。上面繡的是七色的芍藥花。
并非一層而繡，而是幾層堆積成一朵完整的芍藥花。輕輕用手抖了抖，花瓣又有了不同的模樣。
竹嬷嬷眼裏也是驚豔，這衣服穿在身上，若是走到起來，就好像花瓣正一點一點的開放似的，肯定特別好玩。也跟着開口勸“奴婢知道小姐喜歡素淨，但是如今不一樣，咱們才回京，又是去王府做客。”
“大姑娘也好久都沒看到您了，而且府上的其他姑娘們也會去，咱們可不能讓她們小瞧了三房。這衣服也是夫人早就派人送過來了的，姑娘今日就穿這件吧。”綠袖也使勁的點頭，這衣服送過來的時候就覺得好漂亮，可是姑娘不肯穿！
姑娘長的這麽好看，再漂亮的衣服也壓不住姑娘的，只會是陪襯！
湯圓猶豫的看着眼前的兩人，不知道怎麽的，突然想到了昨天大姐姐的信，今天，元宵也會在那裏。然後就，神使鬼差的點了頭……
還沒等湯圓想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點頭，旁邊的紅裳也跟着激動了，一下子走到湯圓面前目光激動“既然姑娘今日要穿這件衣服，就不能像往常那般素着一張臉了，衣服華麗，也要上盛妝才算是相得益彰！”
湯圓的妝容一直都是紅裳負責的，為此，柳氏還專門給紅裳請了個女夫子教她化妝的。紅裳學的也盡心，可是從來都沒有用武之地，因為湯圓不化妝！
怕湯圓後悔，也不等湯圓的回答，直接拉着她在梳妝臺前坐好。
“姑娘你就好好坐着，其他的，都交給奴婢就是了！”
學了這麽久，今天總算可以派上用場了，一定要讓所有人都驚豔！
紅裳有些激動了，對着湯圓的臉折騰了許久，等大功告成的時候時辰已經有些晚了，來到老夫人上房的時候其他姑娘們都已經等着了，就差湯圓一人了。老夫人看着湯圓踏進房門，還以為是她昨天累着了，笑着開口“不礙事的，你們才回來，有些不适應起的晚了也是常事。”
等到湯圓走進的時候，老夫人一下子愣住了，木木的定了好久，然後又傻乎乎的對着旁人說了昨天一樣的話“這真的是我孫女？一晚上的時間又被誰掉包了？”
其他的幾位姑娘今日也都是盛裝，但是比起湯圓，真的遜色了太多。湯雲蓉也是木木的看着湯圓，雖然不喜歡，但是不得不承認，她這張臉，确實美……
本來就膚若凝脂，就算不上妝兩頰都是自然的紅暈，其他地方紅裳都沒怎麽動，重點是在眼睛上面。湯圓的眼形本來就是笑眼，确切的說是妩媚。只因湯圓平時看人都是淡然，所以被淡化了許多。
今天紅裳把這些全部給重點突了出來，唇色也是明豔的大紅色，白的極致也紅的極致。這麽一對比，美的十分大氣，就算面無表情，也不會讓人覺得淩厲，因為湯圓畢竟還不滿十五，氣質上達不到。
美人淡如菊卻美豔勝牡丹，矛盾的搭配，卻更吸引人。
不僅老夫人詫異，就連旁邊伺候的柳氏也詫異，身為親娘，柳氏也從來沒見過湯圓盛裝的樣子。微微張大嘴走到湯圓的身邊，拉着她的手把人上下打量了好久，不可思議的開口“娘都不認識你了。”
所有人都看着湯圓，湯圓有些不自在，不是別人的目光，是臉上的妝容覺得不自在。從未化妝，一直都是素淡着一張臉，總覺得胭脂抹在臉上有些不舒服。柳氏也看出了湯圓的不自在，笑着打趣“哪個姑娘不愛美？就你，從來不願意在臉上抹些什麽，今日總算是開竅了，也讓你大姐姐好好看看，你這些年的變化有多大。”
“你大姐姐一定會特別高興的。”
去王府路上其他幾位姑娘或多或少的嫉妒眼神自是不提，湯圓始終不發一言。對于不喜歡自己的，湯圓的态度一直都是不聽不言不問。到了王府的時候，湯慕青有身孕又是世子妃自然不可能在門口等着，由嬷嬷直接帶着進了內院。
湯慕青幾年來沒什麽變化，坐在主位上伸長脖子瞅着外面，屋裏倒放了幾個冰盆，只是她有身孕，放的有些遠，後面站着的兩個小丫鬟在輕輕打着扇子。好容易聽到說姑娘們進來了，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幾步走到大廳中間。
都是娘家的姐妹，自然會笑着打招呼的，可是湯慕青左看右看都沒看到湯圓，最後直接問湯雲蓉“我妹妹呢？”直接把站在湯雲蓉旁邊的湯圓給無視了。
“噗嗤。”湯圓一下子樂了出來。
“都說一孕傻三年，以前我不信這句話，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大姐姐肚子裏有了小寶寶，連我都認不出來了？”然後在湯慕青的目瞪口呆中輕輕上前抱住了她。
“大姐姐，是我，我和阿爹阿娘回來了，以後也能常常相見，不會再分開了。”
容貌相差再大，湯慕青也不會忘記湯圓小時候抱着自己的模樣的。雖然只比湯圓大五歲，但是自己懂事的早，湯圓又是個不省心的，天天都挂念着她，這情分比湯醉藍重了許多。眼眶有些微紅，回手抱住了湯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家常過一番後，其他的姑娘們暫時先在外面玩着，而湯圓則被湯慕青帶到了後面說私密話。其他人也沒有什麽可怨言的，畢竟，人家才是親姐妹，又好幾年都沒見了，肯定有好多私話要說的。
湯圓本來以為湯慕青會跟自己說說其他的，自己也正好問問她的近況，就算時常有通信，但是不親口問問總也不放心。可是湯慕青卻直接進了主題“我知道你有好多話要跟我說，我也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可是今日七皇子是抽空過來的，他不能久待，所以，你現在先過去，等他走了，我們再仔細說話。”
湯慕青也知道湯圓和元宵兩人的事了，元北翼已經全部都告訴過她了。本來還以為湯圓會有不願意，可是今日看到湯圓雖然沒有少女懷春，但是看裝扮就知道是精心打扮過的，女為悅己者容，湯慕青覺得不用再問什麽了。
笑着打趣“放心，這事沒有別人知道，你快點進去吧，他就在裏面呢。”伸手指着後面的一道房門。
湯圓覺得湯慕青誤會了什麽，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是吶吶的點頭，擡步走到了門前，深呼吸了一口氣，推開了房門。
元宵負着手背對着房門，聽到推門聲，轉身看着站在門口的湯圓。面上沒有一點情緒，甚至是冷靜的，一步，一步走到了湯圓的面前，伸手一推就關閉了房門，隔絕了湯慕青在外面代帶笑的視線。
關了門後沒有停止步伐，繼續一步一步靠近湯圓，湯圓不自覺的往後退，最後靠在了牆上退無可退。當年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元宵，現如今只能仰視他了。長大的他和幼時的他，一樣的容貌精致。
兩人貼的很近，湯圓覺得四周太靜了，所以自己的心跳聲才這麽明顯。
元宵低頭打量湯圓，眼裏有驚豔有懷念更有可惜。驚豔的是湯圓現在的模樣，太過出乎自己的意料，容貌居然這樣出色。懷念的是再也看不到小時候的湯圓了，可惜的是，自己沒有陪她走過這段路，沒有看到她破繭成蝶的過程。
對上元宵湯圓從來都争不過，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根本就不明白他現在是什麽意思。而且一直冷着一張臉，一絲笑容都沒有，戾氣太重，雖然不怕，但是總覺得不自在。張口想說些什麽“你……”
湯圓開口元宵也跟着開口了，突然自顧自的笑了，挑眉仔細看着湯圓的眼睛“你就這麽想嫁給我？”
湯圓是真的莫名其妙了“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嫁給你了？”
“難道不是麽？你今日的妝容，若非穿的不是新娘的嫁衣，都可以直接擡進府了。女為悅己者容嘛，我懂的，你早點告訴我阿，你早點告訴我，我今日就可以跟父皇禀明，為我們指婚！”臉上是一片的洋洋得意。
簡，簡直是不可理喻！長大了居然比小時候的臉皮更厚！不對，這完全是沒皮沒臉了！
湯圓擰着眉，伸手就要推開近在咫尺的元宵，使了好大的勁都推不開，擡頭正要開口元宵卻一下子把湯圓給死死的抱在了懷裏，身子一下子僵硬住了，回過神來想要掙脫，卻發現根本撼動不了元宵半分。
“別動，讓我抱抱。”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湯圓也不知道為什麽，真的停止了掙紮。
元宵的頭埋在湯圓的頸肩，深呼吸了一口氣湯圓的味道，還是和小時候那樣，一點都不讨厭，只會不知不覺的想沉淪下去。
“謝謝你願意來見我，我沒有白等這幾年。”
這些年從未聯系過湯圓就是給她長大的時間，也讓她好好想想，要不要接受。今日雖然自己在這等，但是并未強迫，如果她沒有出現，自己當然也不可能放手，認定了就是認定了，這點絕對不可更改。
只不過要采取其他的手段了，但是真的不願強迫湯圓，想要的，是最真實的她。
幸好，沒有到最壞的地步。
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如今的她，依舊不懂情愛。不過，沒關系，日子長着呢，她願意踏出這一步自己已經知足，剩下的，就由自己來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