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願意嗎？

蘇錦華一連休班兩天，中間紅姐給她打電話，結果手機被蘇錦華扔在了客廳，一直到晚上醒來的時候才發現電話，等她撥回去，事情早就已經結束了。

紅姐用很是惋惜的語氣委婉的批評了她，說她不應該因為睡覺錯過晚上大家的聚餐，導致人員不齊，軍心不穩當。

這一軍心不穩當的帽子直接扣到了蘇錦華的腦袋上，扣的她坐在沙發上發呆好久才反應過來。

這幫老狐貍，明擺着是沒給她灌酒就很難過呗。

用程青的話說，他們也算是天使中的戰鬥使，掏空自己的身體，造福全人類，何等偉大。

所以，愛惜自己等于愛惜廣大人民，為了廣大人民這個鍋她背了！

第二日蘇錦華來醫院的時候，大家也差不多都到齊了。

畢竟董老出差一個月，回來的時候要歡迎一下，程青還專門給他買了他愛吃的小籠包，一個個穿的精神抖擻等着他來辦公室。

結果不出十分鐘，程青就憋不出了，跑到蘇錦華那兒咬耳朵，“我聽說了，董老剛回來就要跟一個手術，說是帶回來一個棘手病號，三方會談的架勢，這幾個周別想休息了。”

“那不挺好的，我們還可以跟着學習學習。”

“得了吧，這手術估計得站一天一夜。”

“有病你還能不給看麽，戰鬥使？”蘇錦華理了理白大褂，剛擡起頭就看見董老走了進來。

說起來這董老也算是他們醫院的元老級的教授，一把年紀還願意四處奔波學習，有的時候也會自己掏錢領着他們出去參觀學習，為的就是能夠讓他們乳腺外有更好的技術知識，加上為人和藹，所以蘇錦華他們都很尊重他。

董老一進來就朝着他們揮手，神情激動，“這次你們可要抓緊時間學習，機會千載難逢，不過眼下先處理好今天的病人，我聽說今天是錦華主刀，可要加油啊，我就在旁看看。”

蘇錦華和程青對視一笑，“董老，我們知道的，您老不要太過操心啊。”

正說着紅姐走進來，拍了拍手，朝着董老示意後，“開會啦。”

正如他們所說，這次的病情确實複雜，是少見的乳腺葉狀囊肉瘤，患者年齡32歲，婚後半年發現乳腺有腫塊，但是不疼不癢，去當地醫院檢查結果說是良性腫瘤，好在她又不放心，去了省醫院檢查，這一檢查被發現疑似乳腺葉狀囊肉瘤。

這種疾病大多發病于40歲往上的婦女，在30出頭的年紀确實不多見，這個疾病很有意思，有時具有惡性腫瘤的特點，同時又具有良性腫瘤的特點，就像是天使與惡魔的結合體，如果臨床經驗不足判斷很容易産生誤診。

它的成分與結構頗似管內型纖維腺瘤，常常在同一個腫瘤內，一部分是纖維腺瘤，一部分是葉狀囊肉瘤的結構，所以臨床診斷多為棘手。

這個病號也算是個奇葩，極少數人有産生雙側腫瘤的，但是她偏偏是，而且她的腫塊屬于偏柔軟型的，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是二次發育，欣喜若狂，逢人就說是因為自己按摩産生的作用，還專門開了一個關愛女性健康的管理店，可近兩年她的胸腺越來越大，漸漸地她發現不對勁就去醫院檢查，這一檢查才知道原來自己不是什麽二次發育，而是有了腫瘤。

地方上的小醫院說她是良性的腫瘤，但是要切除整個胸腺，只要考慮好了選個時間來切除了就行，最為一個姑娘當然是不願意的，更何況她還沒有孩子，所以就去了省醫院檢查，沒想到檢查結果更是晴天霹靂。

随着時間越拖越久，病竈處開始化膿流膿，雙側的淋巴結也開始腫大，沒了辦法又再次來了醫院。

跟之前的想法還是一樣的，她不願意做□□切除術，想要完整的保留整個乳、房。

說到這裏董老嘆了口氣，指着病人的钼靶片子，語氣頗為惋惜，“要是當初她早發現的時候就當機立斷，也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程青點點頭，轉着手裏的筆，“這麽說我們是要保着她的乳、房？”

“都這樣了，還怎麽保，腫塊直徑都42毫米了。”蘇錦華瞥了眼程青，微微搖頭，同最為女性，她最見不得的就是病人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不重視，甚至出現腫塊的時候還覺得自己的□□增大是個好處，往往到了出現一定程度上的問題時才覺得自己有必要去醫院做個檢查，這個時候已經晚了。

“那怎麽辦，這病人溝通誰去做。”

董老敲了敲桌面，“病人家屬的意思是全面切除，掃淋巴，但是病人不同意，錦華你去做這個工作，做好工作後安排手術時間，不能再拖下去了，要是轉移了可就麻煩了。”說完起身離去，留下他們幾個癱倒在辦公椅上。

蘇錦華扶額，為什麽每次都是她。

程青很是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位姑娘，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祝你成功。”

“哪個病房的。”蘇錦華有氣無力的問道。

紅姐微微一笑，“VIP16號。”

程青一口茶差點噴出來，“竟然還是VIP？”

紅姐轉身看他，“最為一個大齡單身男青年，你可能不知道女人對自己的身材和容貌是多麽的在意，不然她也不能掙這麽多錢，有錢到自己來住VIP。”

“那VIP有沒有單身的小姑娘？”程青已經趴在桌子上問紅姐了。

蘇錦華起身給了他一個爆栗就出了門。

本來還以為今天就是一個簡單的手術，可沒想到這術前讨論就差點要了她的命，而且還有溝通這一項，這病人自己不願意，看來是不能給安排時間了。

如果是最為一個非醫務工作者，她可能會對這個病人産生同情，但是她既然是一個醫務工作者了，她真的想好好地罵她一頓，問問她還有什麽比命還重要的，保住命比什麽都重要。

她擡手看了看手表，查房時間早就過了，她得趕緊去溝通，下午還有個手術要準備。

醫院專門在20樓建立了一層VIP病房，實行一人一間制，讓病人能夠得到更好的休息，而且每天有專門的醫生查房，以确保病情盡快恢複，很多有錢人都願意這樣，所以搞得VIP也成了醫院炙手可熱的地方。

20層。

伴随着電梯叮得一聲，蘇錦華深吸一口氣，背着手慢慢的往16號病房走去，門牌上挂着病人的名牌，于晴。

于晴的丈夫站在門口陰沉着臉，時不時透過門上玻璃往裏看上一眼，滿臉烏雲密布的樣子搞得蘇錦華的心情也很壓抑，她丈夫聽見聲音轉頭見是蘇錦華忙迎了上去，壓低聲音道：“醫生，我老婆的病到底要怎麽治。”

蘇錦華清了清嗓子，“好好治，但是我想問一句，你要如實回答。”

“您說，我一定老實回答。”

“如果你老婆以後沒了胸，你還願意每天晚上抱着她睡覺嗎？”

“這……”

蘇錦華合上病案夾笑了笑，“願意嗎？”

于晴丈夫緊張的搓了搓手，眉頭緊皺，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擡起頭看着她說道，“如果能救她的命，怎麽樣都行，再說了我愛的是這個人，不管她變成什麽樣，我都愛她。”

這答案還真是标準啊，估摸着跟當初在婚禮臺上說的誓言都是一樣的。

在醫院這種像照妖鏡的地方，人性的顯露太過明顯，明明都已經知道未來的結果是什麽樣的，可是作為醫生，他們有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再問一遍，如果命運多舛，是否願意陪着他的另一半繼續走下去。

開始的時候大多數的人都會說願意，可到了後期，他們發現病情的纏擾，病人情緒的喜怒無常，治病的龐大費用等等問題壓得他們開始受不了，很多出院後的病人過段時間回訪的時候都離異或者正在處于離異狀态，極少數有恩愛如初的。

就像是于晴的丈夫，太過典型的表現，一開始的猶豫就代表了以後會有無窮盡的問題。

要是蘇錦華剛畢業遇到這樣的回答，她一定會替病人開心，因為家裏有人能夠這樣愛她，守護她，可經歷過這麽多，她也算是明白了人心難測這四個字。

所以對于這樣的回答她通常都表現出欣慰的神情，然後用積極的語氣回答他們：“那就好，那我們就放心了，畢竟病人需要得到家屬的理解和照顧。”

于晴丈夫忙點頭，“那醫生你是要跟她說一聲嗎？”

“我進去看看，你下去給她買點飯吧，這個點肯定還沒吃飯吧。”

“诶好。”

等着于晴丈夫進了電梯，蘇錦華這才進房間，一進門就看見滿地摔的東西，于晴坐在沙發上抱頭哭。

蘇錦華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于晴？”

于晴擡起頭來，看見蘇錦華更是哭的歇斯底裏，哭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蘇醫生，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吧。”

“你先不要哭，我就是來跟你說病情的。”

于晴忙擦了擦眼淚，“好，您說您說。”

蘇錦華嘆了口氣，抽了一張紙巾給她，緩緩開口道：“由于你的腫塊面積較大，而且又擴散到腋下淋巴結，所以我們建議你做切除手術。”

于晴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說我需要把我的兩個□□都切掉？”

蘇錦華點點頭。

“不行！”于晴猛地站了起來，兩只手在空中揮舞，“我是不會切的，如果切了那我就完了，我和我老公就完了，我還這麽年輕，還沒生孩子呢。”說着說着就捂着臉嚎啕大哭起來。

蘇錦華抿着嘴倚在沙發上，靜靜的看着她哭，目光微冷，神情冷靜，好似一個旁觀者在看戲，看這人世間的世事無常。

直到于晴漸漸地聲音小了下去，開始抽泣，她才開口，語氣嚴肅認真：“于晴，生命只有一次，而你有好多的活法，如果說因為失去了一點什麽你就活不了了，那你可能失去的不只是你自己，還有你的家人，甚至你眼下所有用的一切的一切，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