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蘇錦華是完全沒有意識到程青口中的他是站在門口的榮澤，所以她頭也不擡的趴在桌子上亂寫亂畫。

直到一雙棕色皮鞋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她才沿着那雙鞋子往上看，挺闊有型的西服褲，然後是白大褂的一角，她的目光落到胸牌上，榮澤的頭像很是清楚的映在上面，蘇錦華眨了眨眼睛，擡頭剛好同榮澤對視，她愣了愣，嗖的坐直身子，“你怎麽來了？”

問完她就有點後悔，蘇錦華偷瞄了一眼程青，果然這個大八卦眼神都亮了。

這麽問果然是太親密了些。

她又偷瞄了一眼榮澤，後者面無表情，好像是聽到了一句普通不能再普通的話，然後回答她：“陪着你。”

這下子蘇錦華徹底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因為程青已經捂住了他的嘴。

“你別想太多，我和榮主任是要一起去跟樂樂說病情的。”

程青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做了個請的姿勢。

蘇錦華微笑臉，抽了副手套就往外走，這年頭怎麽說真話都沒人聽，她跟榮澤真的什麽都沒有啊。

臨走之前她轉頭做了個摸脖子的手勢，程青很配合的回了一個嘴上拉拉鏈的動作。

“一會兒樂樂要是哭，你就上，穩住她，”蘇錦華對這次的談判還是有些緊張的。

榮澤沒說話，手塞在白大褂的兜裏，兜裏鼓鼓囊囊的，像是糖果之類的東西，見他不說話，蘇錦華也就沒有再往下說下去，兩人一前一後到了病房門口。

樂樂好像是剛醒的樣子，抱着一個水杯在喝水，而她媽媽已經沒了身影。

“嘿，樂樂！”蘇錦華推開門走了進去，朝着樂樂揚了揚手中的零食，“;你猜有沒有你喜歡吃的。”

樂樂眯着眼睛抿着唇沖着她笑，張口喊了聲：“哥哥。”

蘇錦華诶了一聲，回頭看了眼榮澤，走過去刮了一下樂樂的鼻子，“你這個小鬼精靈，明明是我來看你，你怎麽還朝着他樂。”

“哥哥來看過我，”樂樂從旁邊抽屜拿出來幾個核桃遞給蘇錦華，“你看，他還給我核桃吃。”

诶這人還真是，表面看着挺冷冰冰的，怎麽背地裏淨幹這種暖人心的事情啊，難不成現在當科主任都得具備這種體察民情的技能了，蘇錦華又回頭看了眼榮澤，後者已經走進來，站在她身後，還從兜裏掏出兩個核桃遞了過去。

樂樂歡歡喜喜的接着。

蘇錦華：“......”這是要她唱黑臉的節奏嗎？

“樂樂，你害怕手術嗎？”蘇錦華幹脆開門見山抛出問題。

聽到手術兩個字，樂樂愣了愣，小小的身子往後推了推，輕聲問道：“是在我身上做手術嗎？”

“你的病我已經跟你媽媽說過了，她說你是個勇敢的孩子。”

“阿姨，我是不是要死了......”樂樂打斷蘇錦華的話，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我媽媽也知道我要死了麽？”

這話問的蘇錦華心下一陣苦酸，她上前抱住樂樂，替她擦去眼淚，柔聲道，“怎麽會死，咱們就是去做個小手術，一會兒就出來了，出來後你就可以出去玩啦。”

樂樂撇撇嘴，“你騙我......”

蘇錦華趕緊看向榮澤，用眼神示意他趕緊說兩句。

榮澤擡手摸了摸樂樂的腦袋，低聲說道：“她是怕自己給家裏人造成拖累，覺得自己不應該生病。”

窮苦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特別是樂樂這樣的家庭，父親有病，母親工資微薄，所以他們一早就知道生病只會給家裏帶來痛苦和絕望，可是她終究是個孩子，也會害怕，害怕自己生病疼痛。

“樂樂，蘇醫生治病水平很好，你要相信她說的，只是難受幾天，然後你就可以去跟小朋友玩了。”榮澤俯身同她對視，眼裏的溫柔清晰可見，蘇錦華不由得屏住呼吸，她甚至看到榮澤的眼睫毛好長，微微翹起，随着眨眼的動作抖動，她也跟着眨了眨眼睛，然後瞬間回神，然後聽見榮澤說，“乖。”

蘇錦華忍不住感嘆，這世道真是變了，帥哥了不起的。

“阿姨，”樂樂握住蘇錦華的手，昂着頭看她，“我不怕疼。”

蘇錦華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不疼，阿姨會一直陪着你。”

樂樂點點頭，“我媽媽沒有錢，能不能等我長大了還給你。”

“沒問題！”蘇錦華給她擦了擦臉，“等你長大了，記得給我捎個核桃來吃就行了。”

回應她的是樂樂把所有的核桃試圖都塞進她的兜裏，搞的蘇錦華哭笑不得，幹脆給她剝開陪着她吃了幾個，她遞給榮澤的時候，榮澤伸手接了過去，結果還沒塞進嘴裏，就聽見門口護士怒吼了一聲榮澤，“榮主任！”

蘇錦華吓了一跳，險些把手裏的核桃扔出去。

站在門口的是穿着急診護士服的護士。

蘇錦華和樂樂齊刷刷看向榮澤，後者面色淡定的将核桃放回蘇錦華手裏，然後抄着手往後退了一步，那護士氣呼呼的走進來，差點一瓶液體扔到他身後，口氣也是不很友善，“你這樣子，我們科以後不管你了！”

榮澤點點頭。

“什麽情況？”蘇錦華還是頭一次看見榮澤這幅樣子。

那護士恨鐵不成鋼的剜了一眼榮澤，“蘇醫生，你不知道，榮主任他對核桃過敏。”

蘇錦華愣了，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剝好的核桃，“那他怎麽……”

“別人對什麽過敏都是避開，但是榮主任不是，他偷吃，不但偷吃，還跑到我們急診科吃。”

“……”果然是個好方法，原來榮澤喜歡吃核桃，但是對核桃過敏啊，還真是好笑。

蘇錦華對榮澤的佩服又上升了一個檔次。

正說着，外面有個護士探出頭喊蘇錦華去查房，她應了聲站了起來，預備着走又轉頭回來，把樂樂的那些核桃都沒收了，讓樂樂想吃的時候找她要，管夠，但是要是榮澤要吃核桃的話，就打他沒錯了。

樂樂聽得懵懂，反正記住了一個要點，那就是如果榮澤吃核桃，就打他。

于是大名鼎鼎的蘇醫生在走出病房的時候收到了來自榮大主任的冰冷凝視。

最近蘇錦華接的手術不少，但是她還是堅持給每一個做過手術的人親自過問親自檢查傷口，她不能讓他們覺得在病房就沒有醫生管的感覺，這樣的落差感太強，所以蘇錦華盡可能的多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告訴他們一些注意事項。

之前手術成功的那個于晴，近期也應該要出院了。

于晴雖然手術成功，但是還需要回家靜養幾個月的時間，她看了看病歷，又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口，恢複的還算不錯。

只要回家的時候接着吃藥就行。

蘇錦華合上本子，笑着說道：“我再給你開些回家吃的藥，你要記着按時服用。”

于晴點點頭，拉着蘇錦華的手淚水漣漣，“蘇醫生，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好好養病，注意情緒問題，其他的沒什麽事。”

“那你給我開的藥要吃好久嗎？”

蘇錦華點點頭，“是要吃一段時間的，這個藥是抑制雌激素的，對你的病情有幫助，所以良藥苦口但利于病。”

于晴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末了有問了一句，“那這個吃了會怎麽樣，有啥副作用嗎？”

副作用還真是有。

但是蘇錦華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性冷淡這種副作用，于晴本來就對丈夫很在乎，回頭要是再告訴她這個問題，那她肯定會崩潰不肯吃藥，可是如果不吃藥，那也肯定是不行的，所以當于晴問了這個問題後，她思索再三，決定采用一個委婉的方式來回答她。

“其實沒有太大的副作用，只是會稍稍有些性冷淡。”她舉起手做出一點點的手勢，然後成功看到于晴的臉色白了。

蘇錦華嘆了口氣，“不要說冷淡不冷淡，這幾個月你都不宜做哪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所以不要想太多。”

于晴捂着胸口，臉開始憋得緋色，“那我和老公是不是就不能……”

剩下的話她沒有說出口，蘇錦華自然也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不是不能，而是過段時間……”

“蘇醫生，這不行，真的不行……”于晴說着說着就哽咽了，捂着臉想要哭，“這以後日子怎麽過啊！”

身體上的病蘇錦華可以盡全力醫治，但是後續的心病和所需的遵醫囑，她愛莫能助。

有些時候，她明明再三叮囑的事情，到了後面就演變成了另一個事情。

對于于晴這樣的病例，她遇見很多次。

在院期間答應的好好的，一副為自己而活的豁達模樣，可等出了院再回來複查的時候，往往又是另一番光景，不是因為那個原因就是因為那個原因，總之，都沒有遵醫囑。

這樣的病人，最讓人頭疼。

“于晴，你要想清楚了，你現在最要緊的是你的命，不是你其他的事情，你連命都沒有了，你拿什麽來愛你的家庭你的老公。”

“蘇醫生……”

蘇錦華起身往外走，“你好好想想吧，藥不能不吃，好不容易到這一步了，我不希望你半途而廢。”

她想過于晴知道吃藥的利弊後的反應，但是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為了愛人，為了家庭，原來真的有人會棄生命于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