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做的菜比我們家那些廚娘做的菜可好吃多了,小爺我還惦記着你那那個酸筍炒肉末呢,啥時候能做給我吃?”許宜軒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眼中有歡快的神色:“明天後天可不可以?”

“現在不能,還要十三四日的樣子,只是我想請許世子幫個忙,就算是給彥瑩的打賞。”彥瑩将手在衣裳上頭擦了擦,這才拿起筷子來夾了一塊豆腐嘗了嘗,五花的火燒得有些大,豆腐還煎得老了些,外殼硬了點,下回自己要多加留心。

許宜軒見彥瑩說了一半就歇了氣兒,心中有幾分着急:“你要我幫什麽忙?”

“許世子,你過十多日,就去豫州城的酒樓裏轉轉,就說要點酸筍炒肉末這個菜。我想豫州城的酒樓裏應該都沒有這個菜。”彥瑩見着許宜軒一副不相信的神色,笑了笑:“若是有這個菜,世子爺可以點了嘗嘗,然後就大喊這是什麽酸筍炒肉末,難吃死了!”

簡亦非在旁邊聽着,忽然插了一句話:“肖姑娘,你莫非是想進城賣酸筍?”

彥瑩瞅了簡亦非一眼,還真沒看出來,這簡亦非瞧着好像老實疙瘩一個,其實也還是很精明的嘛,自己才說了個開頭,他摸到了自己的意圖。她笑着點了點頭:“正是,”

“難怪你采了這麽多小筍子回來,今日我幫你剝那殼都剝了好一陣子。”簡亦非看了看臺階上的那個腳盆,裏邊高高的堆着小筍尖兒,白白嫩嫩的,就如纖細的手指尖兒,點點的擠在一處。

只有許宜軒卻依舊在咂摸彥瑩的話,話裏頭有些不相信的意思;“你怎麽知道豫州城裏就沒酸筍賣?你又怎麽知道旁人炒的那酸筍炒肉末很難吃?”

“不是找你幫忙嗎?”彥瑩瞥了他一眼:“不願意幫忙就拉倒。”

見着彥瑩似乎生氣,許宜軒有幾分緊張,趕緊換了一張讨好的臉:“我問錯了還不行?你放心,過了十二三日我保準去豫州城裏替你問那酸筍的事情!”

“就看你有多大能耐了,事情折騰得越大,我這酸筍就越能賣得動!”彥瑩滿意的眨了眨眼:“我相信世子爺你的能力,這對于你,簡直是小菜一碟不是?”

許宜軒被彥瑩吹捧得飄飄欲仙,洋洋得意的點了點頭:“可不正是這樣?小爺保準讓豫州城的酒樓家家尋那酸筍來做菜!”

“那就多謝了。”彥瑩笑眯眯的朝許宜軒點了點頭:“許世子真是太好了。”

豫州城并不算很大,只是州的架構,青石路面都有些不平,腳踩到上頭,有忽高忽低的感覺,若是騎着快馬,一路嘚嘚的跑,那便不知道這種滋味了。

“那位公子是誰?穿得實在氣派,還騎着這般神氣的高頭大馬。”街道上幾個行人交頭接耳,望着那奔跑着過去的高頭大馬,眼中充滿了羨豔。與牛羊比起來,這馬可是金貴物事,家中不是錢多得燒手的都不會去馬來代步,就連豫州城裏的幾位富戶,家中也就一輛馬車,大部分人家,是寧可讓仆人擡着轎子滿城跑的。

反正豫州城也就那麽大,橫豎一起不過十多條街,坐着轎子兜一圈,不過半個多時辰,一般說來又沒有急事,不如在這城裏慢慢悠悠的轉着,還能看到出來賣脂粉的小媳婦大姑娘,花紅柳綠的站在街邊,那着胭脂盒子與那貨郎讨價還價。

許宜軒并沒有在意街邊行人的議論,與簡亦非一道帶着幾個護衛,望豫州城的酒樓趕了過去。

肖姑娘交代的任務,自己可得好好完成才是,免得她小看了自己。許宜軒今日特點讓秀雲将自己打扮得格外富貴,這樣也能讓酒樓得老板更重視一些。

進了城不到幾步路,就見着一家酒樓,從外邊看着有些破舊了,招牌上頭蒙着一層灰,瞧着聲音可能不是太好。許宜軒皺了皺眉頭,讓護衛進去打聽有沒有酸筍炒肉末這個菜,酒樓的掌櫃懶懶的擡起眼來:“酸筍炒肉末?沒有!”

連續跑了幾家酒樓,都回答說沒這個菜,許宜軒心裏便愈發好奇,衆人一路走來,不知不覺就到了豫州最繁華的東大街來了。幾個護衛東看看西望望,就瞧見了一塊大招牌,上邊寫着“如意酒樓”,黑底金字,那酒樓有三層,綠樹掩映下垂下來一串串小小的紅燈籠,看起來還頗有氣勢。

“世子,這個該是豫州最大的酒樓了。”簡亦非左看右看,見門口停着兩輛馬車,一樓的大堂裏已經坐了幾桌人,點了點頭:“已經快到晌午吃飯的時候了,咱們便幹脆到這裏吃了飯再回去。”

“好,就聽師父的。”許宜軒點了點頭,翻身下馬,門口站着的夥計笑着将他們迎了進去,瞧着許宜軒這通身的氣派,點頭哈腰的問着:“幾位客官,要不要去樓上雅間?”

“沒長眼睛不成,趕緊前頭帶路!”幾個護衛吆喝了起來:“這還用問?”

夥計見着幾個護衛兇神惡煞的模樣,不敢再多嘴,戰戰兢兢的帶着許宜軒他們到了雅間,垂手笑着問:“幾位爺想吃點什麽,我先報下菜名。”

一長串菜單從夥計的嘴裏吐了出來,背得很是麻溜,一個停頓都沒有,夥計報完菜名,喘了口氣,一臉期盼的望着許宜軒:“這位爺,想要吃什麽?”

“酸筍炒肉末。”許宜軒眉毛都不擡,淡淡說道。

“好嘞,酸筍炒肉末!”夥計探出身子朝下邊喊了一聲:“雅間二號要一個酸筍炒肉末!”

掌櫃從櫃臺後邊探出身子來,圓滾滾的肚子幾乎擱不住,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錢小四你發昏了不成?我們這裏哪有酸筍炒肉末這個菜?”

夥計敲了敲腦袋,忽然才反應過來,張大了嘴巴看了看許宜軒,有幾分尴尬:“這位爺,我們這裏沒有酸筍炒肉末這個菜。”

“我不管,你剛剛分明說有的!”許宜軒将桌子拍得砰砰響:“你不報這個菜名,小爺我還能想得出來不成?告訴你,小爺我今日就想吃這個菜!”

夥計的伸出一只手擋住了自己的嘴巴,他什麽時候報了這個菜名?不會吧,如意酒樓裏沒這個菜式,自己怎麽會報出來呢?他愁眉苦臉的望了望許宜軒,見他一臉不痛快的模樣,轉身走下樓到了掌櫃身邊:“掌櫃的,那位客官一定要吃酸筍炒肉末。”

掌櫃的一把将夥計推到一旁,眼睛瞪了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都來兩個月了,還不知道機靈點,人家要吃酸筍炒肉末,你難道就不會說咱們酒樓還有別的招牌菜?趕緊推薦幾樣上去就行了。”

“掌櫃的,你說得倒輕巧!我見那公子爺戴着紫金冠兒,身上穿着得袍子瞧着就名貴,脖子上還戴着一個璎珞,明晃晃的耀花了我的狗眼!”夥計委委屈屈道:“要不,你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

“一副膽小怕事的蔫吧樣!”掌櫃的從櫃臺後邊走了出來,就如一個圓球一般,滾着往樓上去了。走到雅間門口,探頭望了望許宜軒,心中也是一咯噔,這位公子爺穿得着實珠光寶氣,就連林知州的公子都沒他這般派頭。

不由自主,掌櫃放低了聲音:“公子,小店沒有這酸筍炒肉末這道菜,還請公子爺另外點一道菜,如何?”

“沒有這道菜?”許宜軒“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拍着桌子喊道:“揪着他的耳朵從窗戶裏塞了出去!”

掌櫃的唬得全身打顫,一張大餅臉上的肉不住的在抖動:“這位公子,有話好說,莫要動粗!這雖然是二樓,滾下去也會傷筋動骨的。”

“我又沒有讓他們将你扔下去,我只是想讓你自己看看你們酒樓門口那副對聯。”許宜軒一手推開了窗戶,朝掌櫃的吼了一聲:“你們酒樓這也沒有那也沒有,吹牛皮倒是有,還是頂尖兒的!”

門口有一幅對聯:喝盡東西美酒,嘗遍南北佳肴。

“這對聯的意思,不就是說你們酒樓能做全了南北佳肴?”許宜軒拿着筷子敲了敲桌子:“小爺要吃酸筍炒肉末,快些讓廚房裏給小爺去做了端上來!”

☆、鬧場

肉嘟嘟的臉盤子上幾乎找不見小小的眼睛,額頭上一滴滴的汗滾得又急又快,掌櫃的腳邊上,已經有了黑黑的一塊水跡。他心中不住的抱怨,老板為了招攬生意,特地弄了一幅這樣的對聯挂到門口,沒想到來了個尋事的小爺,捉住這副對聯不放。

他瞅了瞅,許宜軒身邊還坐着一個年紀大些的,心裏想着,這該是這位爺的兄長?他朝簡亦非作了個揖:“這位爺,你就勸勸令弟,別再為難小店了。”

簡亦非正眼都沒瞧他:“廢話少說,快些去做了來。”

肖姑娘的笑臉仿佛就在眼前,嘴角彎彎,臉頰上還有兩個梨渦,一雙眼睛水汪汪的,随便掃過來一眼,都讓他覺得心裏頭好一陣砰砰亂跳。她拜托的事情,肯定要做好,可不能讓他失望。簡亦非極力壓制住自己想要勸許宜軒放過掌櫃的那種心思,努力裝出一副冷漠的模樣來,看得掌櫃的心裏頭抖了抖,瞧着這位公子是個和氣老實模樣,怎麽一開口也是冷得能結冰?

抖抖索索的滾去了廚房,掌櫃的對着幾位大廚道:“快快快,想想看,酸筍炒肉末怎麽做?上頭有兩位公子要吃吶。”

廚子撓了撓腦袋:“這該怎麽做?酸筍?沒聽說過。”

掌櫃的急得腦門上頭冒汗,一想着許宜軒那紫金冠頭就發暈,那紫金冠上一顆碩大的明珠,瞧着就知價值不菲,這人肯定是富戶人家寵壞了的公子哥兒,自己可得罪不起:“你趕緊想想法子,只要按着他說的,用那酸筍做菜就夠了。”

一個廚子不聲不響的彎腰去櫥櫃裏尋東西,掌櫃的眼睛一亮:“你可想到了好主意?”這廚子是如意酒樓的大廚,他做的菜在豫州城可是出了名頂呱呱的好,他開始找食材了,那說明肯定有幾分把握。

“還能有什麽好主意?且幾片冬筍,将肉剁碎成末,多多的放些醋就夠了。”廚子拿起刀子,嗖嗖嗖的便将冬筍切成了薄薄的細絲,掌櫃的瞧着他那胸有成竹的模樣,總算是放了心,邁着一雙被大圓肚子攔住的小短腿,骨碌碌的滾回了櫃臺。

廚子果然有些真功夫,從準備食材到下鍋到出菜,差不多只用了一盞茶的功夫。夥計拿了紅漆托盤将菜送了上去:“公子,你要的酸筍炒肉末來了。”

許宜軒與簡亦非互相看了一眼,有幾分驚詫,想着彥瑩的叮囑,兩人都很有默契的拿起筷子來,夾了一筷子酸筍到嘴巴裏咀嚼了幾下,夥計滿臉歡喜的望着兩人,心裏想着這可是酒樓裏技藝最好的廚子,難道還能做得不好吃?

簡亦非皺了皺眉,這就是豫州城最好的酒樓?他皺了皺眉毛,搖了搖頭:“不怎麽樣。”本來想按着彥瑩交代的大喊難吃死了,可是這菜也算不上難吃,忠厚老實的他,好像有些說不出口,只能說句不怎麽樣就算了。

“怎麽這般難吃?”許宜軒将桌子一拍,氣鼓鼓的望着那夥計:“還說你們如意酒樓是豫州最好的酒樓?就這水平,也好意思說最好?”

這碗酸筍炒肉嘛,如果摸着良心來說,許宜軒只能承認勉勉強強還算湊合,但是他可是身負重任的人,怎麽能也和那憨厚老實的師父一樣,老老實實的說話?他用手指了指那碗菜:“趕緊端出去給街角那個小叫花子吃,拿這菜給小爺吃,真真是豈有此理!”

夥計大吃了一驚,望着許宜軒身子不住的發抖:“這位公子,這樣不太好吧?”

“什麽不太好,小爺跟你說,明日我還要來,就是要吃酸筍炒肉,要是你們酒樓做不出我想吃的酸筍炒肉,以後你們就別在豫州混了!”許宜軒一雙手抱在胸前,脖子上那個璎珞不住的在閃着光,襯得他一副十足的纨绔模樣。

“誰敢在爺的地盤上撒野?”忽然從門口傳來一聲大喝,衆人回頭一看,就見一個穿着綢緞衣裳的公子哥兒,身後帶着幾個看家護院模樣的人站在那裏。這公子長得很有特色,二十來歲的年紀長成了四十來歲的臉,大餅臉上有幾顆芝麻,眼睛特別小,似乎跟沒有睡醒一般,根本就看不到他的黑眼珠子。

夥計見了他,如獲救星,趕緊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禮:“大公子,這有人鬧事。”說完瞄了許宜軒一眼,臉上帶着一種如釋重負的神色,仿佛在說,讓你鬧,終于有人出來收拾你了。

這位公子是豫州知州林應平的大公子,大名喚作林勤勳,這如意酒樓,就是林勤勳的岳父家裏開的,因為有朱應平這塊金字招牌,基本上将豫州富戶的生意全部給包了圓兒,生意自然就紅火了。

許宜軒瞥了一眼門口的林勤勳,一點都不害怕,拍了拍自己的飯桌:“現在這裏是小爺的地盤,誰敢過來撒野?”

林勤勳站在門口,鼻子幾乎要氣癟,自從跟着老爹來這裏上任,他便習慣了在豫州城裏頭橫着走的生活,哪裏有人敢這樣對他!

他邁着兩條結實的腿往許宜軒這邊走了一步,伸出手來指着許宜軒道:“竟然敢這樣與爺說話,你、你、你,你爹是誰?快些報上名來!”

“你莫非要拼爹?”許宜軒白了他一眼:“你爹又是誰?”

“我家老爺的名諱說出來可要吓死你!不過是個被慣壞了的富家公子,竟然敢在如意酒樓裏頭放肆!”一個家丁很狗腿的上前一步,伸出手拍了拍胸脯,那神色,仿佛林應平就是他親爹一般:“我們家老爺乃是豫州知州林大人!”

這話才說出口,許宜軒就朝身邊一個護衛呶呶嘴:“去,拿了這難吃的酸筍炒肉扣到那頭豬的腦袋上去。”

護衛答應了一聲,抄起盤子就朝林勤勳奔了過去,林勤勳聽了許宜軒的話,唬得臉色發白,伸出手來指着他,抖抖索索的喊道:“你這是在做什麽?難道沒有王法了不成?”

“王法?小爺的話就是王法!誰讓你自己上來找事!”許宜軒不耐煩的看着林勤勳連連後退,趕緊催促那護衛:“你快些,莫要讓他跑了!”

護衛上去,一把揪住林勤勳的衣裳,林勤勳大駭,大聲叫着便往外跑,怎奈那衣裳被護衛揪得緊緊的,他用勁一掙,一個圓胖的身子就從繭綢衣裳裏掙脫了出來,露出裏邊一件白色中衣,上頭還繡了一對鴛鴦鳥兒。随着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氣,那鴛鴦鳥也不住的拍打着翅膀,仿佛間就要飛起來一般。

此時正是吃午飯的時分,如意酒樓已經有不少食客坐在裏邊,聽着二樓上頭有人喧嘩,大家都站了起來,擡頭一望,就見林勤勳當衆脫衣,胸口還有香豔無比的刺繡,不由得哄笑了起來:“瞧着朱大公子五大三粗,原來心思倒也細致,還繡着鴛鴦鳥兒在胸口吶!”

林勤勳打着他爹這塊金字招牌在豫州城裏橫行霸道,百姓多有怨言,現在見着他吃了癟,個個興高采烈,你一言我一語,大家瞧着那護衛将一碟子菜從林勤勳的腦袋上淋了下去,一個個拍手稱快:“這雅間裏的客人到底是什麽來頭,竟然敢拿林勤勳開刀?”

豬油從頭發上流了下來,酸筍歡快的滾着落從頭發上掉到了林勤勳肉呼呼的脖子裏,他只覺得全身都沾滿油,十分不舒服,瞧着許宜軒與簡亦非兩人從雅間裏頭慢慢的踱了出來,全身都瑟瑟發抖,早就沒了當時的趾高氣揚:“你、你、你爹究竟是誰?”

“就憑你,也敢來問我們家王爺的名諱?”護衛站在許宜軒的前邊,學着林勤勳那家丁的模樣,伸手拍了拍胸膛:“我們家王爺伸出一只手來,只消輕輕一捺,只怕林知州就得回家養豬去了,你不過是他兒子,還有多大能耐在蹦跶?”

“王爺?”林勤勳聽了臉上變色,斜着眼睛看了看許宜軒:“你敢冒充王爺的兒子?”

“什麽冒充不冒充!”那護衛惡狠狠的盯住了林勤勳:“竟敢懷疑我們家世子爺的身份,小心我将你踢到樓下去!”

“你這般小看小爺?”許宜軒朝那趴在櫃臺上邊掌櫃喊道:“你們家如意酒樓是不是他開的?”

掌櫃的伸出手來抖抖索索的直搖晃:“不是,不是!”

“如何不是?這酒樓說是他岳父家開的,還不是要借他們家的勢?”底下吃飯的食客們都喊了起來:“這位公子,這林勤勳可實在不是個好人,你可得好好替咱們豫州百姓出口氣才是!”

許宜軒第一次見着這麽多人擁護他的舉動,心中越發高興,走到林勤勳面前道:“林勤勳,你可聽好了,明日小爺繼續來你這如意酒樓,還是要吃酸筍炒肉末,若是你們這酒樓做不出來,那小爺可會将你們這酒樓給拆了!”

林勤勳早就沒了那氣焰,只是抖着身子道:“這位世子爺,你說我們酒樓的酸筍炒肉末不是你想吃的那種,那究竟是什麽樣的酸筍?”

許宜軒一怔,什麽樣的酸筍?他自己還沒見過呢。旁邊簡亦非接口道:“酸筍,就是很好吃的一種菜,你們難道沒有吃過?上回我們在城北肖家村吃過一位叫肖三花的姑娘炒的酸筍,念念不忘,這才尋來看看豫州城裏可有這道菜賣,沒想到你們如意酒樓竟然連這菜都沒有!”

“城北?肖家村?一位叫肖三花的姑娘?”掌櫃的支起耳朵聽了下,心中猶豫,這位爺也說得太具體了些,莫非……他眼珠子骨碌碌的正在轉,就聽許宜軒大喝了一聲:“明兒小爺過來沒吃到這酸筍炒肉末,你們如意酒樓就不用開門了!”

許宜軒的話氣勢很足,他紫金冠上的明珠與璎珞上的美玉,讓他看上去更添了幾分神氣,掌櫃的趕緊縮了縮脖子,就聽着旁邊有人在小聲議論:“那公子穿的竟是雲錦衣裳,上邊還有缂絲團花,着實是富貴逼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王府的世子?”

“城北,那邊不是有一個大莊子,好像聽說是豫王府的別院,莫非……”有人嘀咕了一句:“我覺得應該是。”

林勤勳由家丁扶着從樓上走了下來,剛剛好聽到這句話,臉色瞬間白了一片,回頭看看許宜軒,見他滿臉揶揄的望着自己,心裏直打鼓,顧不得頭上還糊了一層油,顫抖着兩條腿奔了出去。

☆、挑糞

馬蹄聲聲,小路上揚起了一陣灰塵,隐約能見着馬上那幾人的背影。

“這不是上回來肖老大家裏的那個什麽世子爺?怎麽今日又來了?”村民們都在嘀嘀咕咕,有個大嫂眼睛轉了轉:“哎呀呀,莫非那世子爺看上三花那丫頭了,要弄了她回去做姨娘?”

“那世子爺年紀這般小,肯定都還沒成親,怎麽就說起姨娘這事兒來了?”有人搖着頭:“你也是想多了!”

那嫂子的臉紅紅的,反駁了一句:“我聽人說那大戶人家裏頭,有什麽屋裏人,就是在公子少爺十四五歲上頭伺候着過夜的哩!肖老大家雖然窮了點,可他家那幾個丫頭,個個兒生得水靈,那小模樣,可是沒的挑!”

“不會吧……”一個老婆子猶猶豫豫道:“早幾年,肖王氏不就打着主意要将那六丫頭給賣了?給肖老大回絕了哩,他都說了,再窮也不能賣娃兒,更何況是去給那大戶人家做屋裏人!不會的,不會的。”

“會不會,咱們走着瞧。”那大嫂扭了扭身子,哼了一聲,就往自己屋子裏頭走:“搭上了王府這根線,以後肖老大家可就要過上好日子了。”

許宜軒與簡亦非到了肖家,卻不見彥瑩,四花帶着他們去了田頭:“二姐三姐今日幫着去漚肥了哩。”

四花紮着兩把大辮子,走起路來一蹦一跳,實在活潑,許宜軒看着她的背影,嘻嘻一笑:“師父,你看肖家這些丫頭可真奇怪,家裏窮成了這樣,偏偏還這般快活。”

簡亦非嘆了一口氣:“人家這才叫過得好,即便有再多的銀子,沒有那快活心思,在這世間也難捱日子呢。”他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幢小宅子,裏邊有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眉目雖然精致,可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甩了甩頭,那幅影像不見了,可一顆心卻是沉沉的一片。

“阿爹、二姐、三姐,許世子過來了!”還沒走到田邊,四花便扯着嗓子喊了起來,正在田間勞作的幾個人都擡起頭來。

“肖姑娘。”許宜軒快步走上前去,滿臉快活的笑容:“今日我照你吩咐去做了,只怕過一陣子便會有人來肖家村找你買酸菜了呢。”說完這句話,他忽然就覺得一股酸臭的味兒沖進了鼻孔,用袖子掩住了鼻子,倒退了幾步:“你們這是在作甚?”

肖老大有些歉意的望着許宜軒,磕磕巴巴道:“世、世、世子爺,我們在漚肥,你走遠些,莫要熏壞了你。”

許宜軒倒退了幾步,看着田裏頭一堆堆黑黃色的東西,只覺得心中難受得緊,奔到一棵樹旁邊,扶着那棵樹便大聲嘔吐了起來。

二花見着許宜軒那模樣,不由得嘻嘻的笑了起來,彥瑩将褲管卷高了些,也不往許宜軒那邊瞧,這王府的世子爺,聞着這酸臭的味道,自然是受不了的,讓他先到旁邊去嘔吐一陣再說。

“肖姑娘,要不要我來幫忙?”簡亦非将長袍紮到了腰間,低着頭就去挽褲管,唬得肖老大連連擺手:“不用、不用!簡公子,你們回去吧,這鄉間地頭,實在沒啥好玩的。”

原先肖老大見過最大的官便是裏正,自從彥瑩殺羊與四斤老太鬧了糾紛,他便識得了一個王府世子。對肖老大來說,王府就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存在,似乎在天上的雲裏一般,王府裏的一切,哪怕是阿貓阿狗,都是了不得的。

這位簡公子,就連許世子對他都是恭恭敬敬的,自己怎麽能讓他來幹農活?肖老大急得臉都憋紅了,一個勁得唠叨:“簡公子,真不用幫忙了,我們爺幾個多做兩日,這田裏的活計總能做完。”

彥瑩見着簡亦非已經利落的将衣裳挽起,心中暗自贊了一聲:“簡公子,你若是想要幫忙,那便替我們将那糞池子裏的糞給挑過來吧。”

“行。”簡亦非痛痛快快答應了一聲,朝着彥瑩手指的方向走了過去。許宜軒此時已經停止了嘔吐,愣愣的望着簡亦非的背影,大喊了一聲:“師父,我也來。”

奔到那糞池子旁邊,簡亦非已經拿着一個糞瓢在将裏邊的糞便舀出來,許宜軒才伸了下脖子,就見裏邊與白色的蛆蟲在翻滾着,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再也忍不住,一轉臉便狂吐了起來,把今日的早飯都吐了個幹幹淨淨。

“世子爺,你就別勉強自己了。”幾個侍衛趕緊追了過去,看着簡亦非挑着糞桶的背影,實在是佩服。雖然說王府裏不少人是從山村裏出來的,可要他們再回去這般做事情,那可十分為難了,真是做不習慣,可這位簡公子,竟然一點都不在意,挑着那兩桶糞,健步如飛一般,嗖嗖的便到了田頭。

“不,師父能挑,我也能挑!”許宜軒望了望那邊,肖姑娘正對着師父笑得甜甜,就像春天裏開的花兒一般。不,他也要幫肖姑娘幹活,讓她也這樣對自己笑!許宜軒捏了捏拳頭:“你們給我去舀糞。”

幾個侍衛愁眉苦臉的對望了一眼,幾人不情不願的走到糞池旁邊,開始動手舀大糞,許宜軒站在一旁,将長袍掀了起來,将自己的鼻子給捂緊了,然後将中褲的兩條褲管給卷了起來。就像踩在棉花堆子裏邊一般,他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到糞池旁邊,皺着眉頭看了看那糞條子,咬了咬牙,将背一彎,便将那兩個桶子挑了起來。

顫顫悠悠的往田頭走了去,許宜軒只覺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但是一想着肖姑娘也能那般甜蜜蜜的對自己笑,忽然又來了勁頭。侍衛們很貼心的沒有給他将糞桶裝滿,所以走起路來還是很輕松,也沒有糞便濺出來,挑了糞桶到田頭,肖老大趕緊接了過來:“世、世子爺,真不需要幫忙,我和兩個丫頭夠人手了。”

許宜軒走開了些,将長袍放了下來,朝彥瑩笑了笑:“肖姑娘,要不要我幫忙?”

彥瑩瞧着許宜軒那皺眉皺腦還要裝出快活的神色,心中暗自好笑,指了指簡亦非:“啥時候你能跟你師父一般,挑着糞桶不皺下眉頭,啥時候你就來幫忙。”

簡亦非健步如飛的奔走在田埂上,兩只桶子裝得滿滿,可卻是又平又穩,沒有一點濺出來。他的頭高高的昂着,仿佛在做一件很開心的事情一般,一點都沒有痛苦的神色。許宜軒看着簡亦非挺拔的身姿,忽然有些赧然,自己跟師父一比,簡直就像大樹下的小草,難怪肖姑娘都不愛看自己。

肖老大在旁邊聽着直嘆氣,自家三丫頭莫非是瘋了?怎麽能這樣與許世子說話?他不住的搖着手兒:“三花,三花,快莫要說多話了,你們帶着許世子和簡公子回去,站在這裏,莫要髒了他們的鞋子!”

彥瑩從田裏走出了來,到旁邊小溪屯子裏洗了洗腳,黑色的泥土被沖走,露出了一截嫩藕一般的小腿,又白又細,看得許宜軒直了眼睛。

素日裏他見到的小姐,誰都沒有撩起過裙子,就是貼身服侍他的丫鬟,一個個都穿得嚴嚴實實得,就連大夏天也是穿着綢緞褲兒,只露出下邊一雙繡花鞋的尖尖,現在忽然見着了一雙白皙光潔的小腿,他的腦袋“嗡”了一聲,心裏不由自主的發起慌來,趕緊将臉轉了過去,可卻忍不住又偷偷轉了過來往那小溪屯子裏瞄。

簡亦非替肖老大挑了幾桶糞,将那田裏邊四處都勻了些,也走到小溪屯子旁邊來洗鞋子,鞋底上沾了些泥巴,有些發黃。

彥瑩從小溪屯子裏跳上岸,潔白的溪水濺到了簡亦非的衣裳上,濕濕的幾個點子,簡亦非瞅了瞅彥瑩,臉上露出了笑容:“肖姑娘,你跳得可真高,真是個學武的好料子。”

“學武?簡公子,你肯教我?”彥瑩心中一喜,蹲下身子,一手拉扯着小溪旁邊的野花,一邊看着簡亦非洗鞋子。簡亦非伸手不錯,若是自己能學得一手好功夫,也是有備無患。

簡亦非被彥瑩看得有些發窘,還沒有哪個姑娘這般熱辣辣的看他呢。以前在秦王府,自己雖然得秦王喜歡,可畢竟身份地位擺在那裏,小姐們對他一屑不顧,丫鬟們也是眼睛望着天上,不曾有人這般注意過他。現在他能感到兩道目光盯住了自己,全身都有些不自在起來,既覺得心裏甜滋滋的,又有些惶恐,一顆心“砰砰”的亂跳,完全沒有了往常的平靜。

“師父,師父,你也收她做徒弟吧。”許宜軒在旁邊瞅着彥瑩對簡亦非笑得甜甜,心中實在有些忍不住,蹿上前來擋在彥瑩前面,将簡亦非隔在一旁:“這樣我就可以多一個師妹了。”

☆、酸筍

走在青翠的草地上,鞋子踩着綠色的青草,沙沙作響。一行幾人走在田埂上,肖老大家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外邊一圈低矮的土磚院牆。

“師父,怎麽樣怎麽樣?收了肖姑娘做徒弟吧。”許宜軒一直在跟簡亦非提這個問題,眼睛不住往彥瑩臉上溜,肖姑娘做了自己師妹多好,以後就有個喊自己叫師兄的了。

“誰是你師妹?我瞧着你比我還小呢。”彥瑩有幾分不服氣,看着許宜軒那模樣,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屁孩,怎麽還能在她面前稱大?

“怎麽可能比你小?”許宜軒跳了起來,呱呱亂叫:“你哪年哪月哪日生的?”

彥瑩一怔,她只知道自己十四了,什麽月份卻弄不清楚。許宜軒洋洋得意:“我肯定比你大,快些叫師兄!”

“我可沒說收肖姑娘做徒弟。”簡亦非笑了笑:“男女授受不親,我怎麽能來指點肖姑娘練武?”他望了望彥瑩,心中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若是收了她做徒弟,自己的身份變得高了一截,好像就不能像現在這般無拘無束的說話了,隔着一層師徒關系,仿佛什麽都開不了口——他才不要這樣!

幾個人說說笑笑回到家,肖大娘見着許宜軒過來,有些緊張,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彥瑩走了過去沖大花使了個眼色:“大姐,你扶着咱娘進去,別讓她累着了,現兒不還是在坐月子?幹嘛到風口上站着?”

大花應了一聲,攙扶着肖大娘就往裏邊走,許宜軒看了看她們倆的背影,有些感慨:“肖姑娘,你們家也太貧寒了些。這樣罷,小爺給你幾百兩銀子,你把屋子推了,重新建個新的大瓦房,然後添置些家什,買些合穿的衣裳。”

六花蹲在彥瑩身邊,聽着許宜軒這般說,小臉蛋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來:“許世子真好。”

彥瑩笑着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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