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山美人,破鏡重圓(完)

陸文軒不是殘忍好殺的人,因為曾在疆場厮殺,所以更加珍惜生命。不僅是自己,也包括對手。

可這并不代表他軟弱可欺。誰都有逆鱗,都有底線。別人都欺負到頭上了,他再無動于衷,那就是懦弱了。懦弱的話,和裴俊又有何區別?一樣無法護家人周全。

“你意欲何為?”奕瑤有些好奇,“難不成要奪了他的皇位,搶了他的江山?”

如今他不再顧忌主線,不會真的做出揭竿而起,拉兵造反的事情吧?

戰事一起,勢必天下動蕩,生靈塗炭。若為了救裴家上下,而把無辜的百姓變成炮灰,得不償失,也太自私。

陸文軒沒有回答,這次一開始,他沒想着摻和到劇情中去。不再糾纏女主,也沒有聯合郭家造謠生事,帶着一絲僥幸,認為這樣或許就可以讓裴家安全無事。

其實私心裏,他并不想很快完成任務。一旦他完成任務,就會馬上離開。那麽,裴玉音就再也沒有父親了。

她已然失去了母親的疼愛。她的祖母年邁,時日無多,他不想她再缺少一個親人。

在上個世界裏,他安撫盧氏時告訴她,等事情解決,他自會去接她,他想要他們母子一世平安。可他還是沒能兌現自己的諾言。

他不敢去想盧氏的眼睛,也沒問奕瑤後來發生了什麽。真奇怪,明明盧氏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他卻有種濃重的負罪感。

如今對着裴玉音,他下意識地就會把她當做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去疼愛。

如果他還是陸家的少将軍,沒有成親當天發生的事情,他和沈知瑜順利成親,他的女兒也該有這麽大了吧!大概也會像她一般玉雪可愛。

“你到底想怎樣?”奕瑤似乎有點不耐煩,“把裴家上下全送出去,你自己去跟男主拼命?”

——這倒不是她妄自揣測,而是聯系他上次的解決辦法猜想的。

陸文軒回過神來:“不,這次我想活着。”

以前是因為顧忌太多,他要積分,要家人性命。這次他再無牽挂,又何必考慮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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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遲疑,雷厲風行,揪出內鬼,嚴懲不貸。他在裴家公開放話:“敢動裴家人者,決不饒恕。”

他将裴玉音帶在身邊,躬親撫養,她的衣食不再假手于人。

裴家是商戶,裴俊來往的都是三教九流之人。其中不乏身懷絕技者,重金之下,如果想取誰的命,并不是難事。——這讓陸文軒有些不解:裴俊并非庸才,人脈極廣,怎會有那樣的下場?

男主又如何,皇帝又怎樣?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為何要怕這個世界的規則秩序?

逼急了,殺了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他想,以劉起的性子,一擊不中,他不會放棄,定會卷土重來。

他等一個時機。

可惜,他只猜對了一半。

事實上,劉起接到消息時是在蘇家別院中。暗探附耳告訴他後,他勃然變色,豁地站了起來。

他還未開口,就見對面的蘇碧蓮臉色蒼白,幹嘔不止。

劉起慌了手腳:“碧蓮,你怎麽了?碧蓮?來人!”

蘇碧蓮知道這次是瞞不下去了,她搖了搖頭,心頭轉過萬千思緒,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早晚會知道的,她原也沒想瞞他。

大夫診視的結果教劉起驚喜萬分。她有身孕了!是他的孩子!

劉起一把抱住了她,他只覺得他這一生從未如此完滿:“我真歡喜!碧蓮,我真歡喜!我有家了!”

他颠沛流離半生,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卻只想跟她一起有個孩子,有個家。——這是他年少勢微時最深切的夢,也是他一生的追求。

人總是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他當年不知道她的可貴,年少氣盛,選擇了江山。等到大權在握,站在權力的頂端,他才感到無限的寂寞,他才明白,他是真的非她不可。

哪怕是被天下人非議,受萬人唾罵,他也要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再不分離。

還好,還不算遲,他還有擁抱幸福的機會。

他抱着她,滴下一滴淚來:“碧蓮,碧蓮……”

若是他真的要堕入黑暗,在黑暗中也要有她的陪伴。

劉起在她面前,常常不由自主地自稱“我”,這讓蘇碧蓮既甜蜜,又憂傷。他待她,終究是不同的。

劉起志得意滿,這是他和心愛之人的孩子,也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孩子。——那三個孩子非他本意,并沒有承載他的期盼。

“朕要大赦天下,朕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有孩子了!”

随侍的太監小李子抹了一把汗,口中說着:“恭喜陛下,恭喜陛下。”

他暗暗嘀咕:“這是您的第一個孩子,那宮裏的三位皇子又算什麽?”

嫔妃所生的,不在意也就罷了,中宮嫡子也不算嗎?陛下這話不可謂不誅心。

但這話他也只敢在心裏說說。小李子是個人精,他自然知道眼前這位蘇氏雖然沒有分位,卻實打實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萬萬得罪不得。

蘇碧蓮攔住了他,一個小孩子,哪能承受得了這麽多的福氣?她滿腹憂愁,她到底該怎麽辦?

她真的不想和他不明不白,可她又不能讓孩子沒有父親……

因為蘇碧蓮有孕,劉起不得不暫時放過裴玉音。他很重視她腹中的胎兒,生怕有一點意外。若是裴玉音出事,讓碧蓮心傷,傷到了他的孩子,那他簡直不敢想象。

——如今他們也有了孩子,碧蓮的注意力該轉移了吧?等孩子出世長大,慢慢分去她的心神,他再解決那個孽種也不遲。

畢竟對他而言,碧蓮才是最重要的。

現在他要想辦法為他們的孩子鋪路。他要為它剔除權杖上的刺,他要将錦繡江山親手交到他們的孩子手上。

陸文軒做好了準備,等待着男主的出手,沒想到那邊卻沒動靜了。

“哦,他知道蘇碧蓮有孩子,為了孩子,自然要容忍一些的。”奕瑤好心給他解惑,“他害怕裴玉音出事後,蘇碧蓮承受不了打擊,傷了他的孩子。唉,父心拳拳,大抵如是。”

陸文軒扯扯嘴角,父心拳拳?劉起的父心全給了蘇碧蓮的孩子吧!他若真有慈父之心,就不會對一個小孩兒出手了。

男主這般作為,不知後宮嫔妃如果知道了作何感受。不過,那都不是他需要關心的了。

兩天後,一位自稱是劉夫人的女子登門求見,商談生意。陸文軒心下了然,這是郭皇後。

——此時天下初定,亂世剛過,男女之間大防不嚴重。

他們在亭子中相會。那女子眉眼秾麗,英姿飒爽,舉手投足間都帶着灑脫之意,并不似他想象中那般粗鄙。

陸文軒見她眉間一點朱砂痣,确然是皇後郭秀珠。

她不表露身份,他也樂得裝作不知。他在心底感嘆,看似精明的女子為何一碰上男主女主的事情就變傻了呢?

他斟了茶,準備跟她探讨一下生意。

郭秀珠卻開口就道:“聽說裴相公有一千金,甚是聰明伶俐……”

一提到女兒,陸文軒臉上便露出了笑意,眉眼柔和了幾分,謙虛了幾句,可心裏卻覺得郭皇後所言不差。

郭秀珠話鋒一轉:“可惜了,可惜她生母早逝,年幼失恃,真是教人惋惜……”

陸文軒斂了笑意,放下了茶盞。蘇碧蓮和裴俊和離的事情,雖然不曾廣而告之,但也沒有刻意隐瞞。

郭皇後能找上他,說明她是知道他和蘇碧蓮之間的糾葛的。她這個态度,又是何意?

書裏郭皇後找裴俊,是因為他天天去找蘇碧蓮,鬧得人盡皆知。郭氏見他的第一面,就表明了自己合作的态度,極為爽快。完全不似這次還出言試探。

——雖然他無法想象,一國皇後對付一個身份見不得光的女人,竟還需要親自尋求幫助。看來,這個故事不合邏輯之處甚多啊。

“皇後娘娘有什麽話,盡管直說吧!”陸文軒笑了一笑,“草民不習慣拐彎抹角。”

郭氏倒沒想過他能認出自己,她微微一怔,也不扭捏,索性大方說道:“本宮想讓你們夫妻複合。”

“複合?”皇後娘娘這是要走迂回路線?她還是心太軟了些。

“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本宮聽聞,你們二人在亂世中締結鴛盟。結發夫妻,情深意重,實在不該為了一件小事而夫妻分離。”

郭氏心中酸澀,她和劉起何嘗不是結發于亂世之中?她雖為女子,卻也曾疆場厮殺,護在他身側。這些年來,他們既是夫妻,又是戰友,即使沒有夫妻情分,也該有同袍之誼。

她忍了他身邊的莺莺燕燕,卻忍不了他想越過她的兒子,将皇位留給旁人!

他怎能忘了他當初的誓言?以及他當日求娶時的嘴臉?他和他的那個女人,還真是惡心啊!

——郭秀珠忘了一句話:“此一時,彼一時。”當初劉起娶她,迫于無奈,萬不得已,一直是他心底的恥辱。如今高高在上,若還不能稱心如意,他又有什麽趣味可言?

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出手對付他。所以,解決了那個女人就可以了。

陸文軒笑了:“小事?”

或許這就是女主和其他女性的不同之處了。裴俊和丫鬟有私,在女主看來絕對不能容忍,在郭氏眼中不過是小事一樁。

郭氏反問:“難道不是小事麽?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陸文軒有些同情郭皇後,她嫁給了劉起,助他成事,卻在他成功後,被一腳踹開。雖說皇帝三宮六院,或許會有苦衷,但劉起此人太不地道。

奕瑤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又渣男思維了。皇帝三宮六院是不可以的!這是渣男才做的事情!”

陸文軒只作不曾聽見,搖了搖頭:“皇後娘娘有所不知,她一生只有一個心願,那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所以,她不允許自己的夫婿有別的女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郭氏心神恍惚,同為女人,她何嘗不想如此?可她是皇後啊,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必須大度。

“草民不認為她說的有錯。女人只能有一個男人,為何一個男人可以有多個女人?”陸文軒笑了,“她說得對,草民負她在前,的确不配與她再做夫妻。”

郭氏活了二十多年,何曾聽過這樣的話?這話簡直是說到了她的心窩裏。她喃喃自語:“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她反應這樣大,倒教陸文軒意外了。三妻四妾是達官貴人的營生,或是為了子嗣不得已而為之。大多數平頭百姓都是一夫一妻啊!

他所在的世界裏,平民男子年過四十無子方可在妻子的同意下納妾,這還得需要報備官府。前幾次任務,完全不通邏輯的地方有很多,他也沒關注這些細節。

可這次在裴俊的認知裏,的确是一夫一妻啊。

奕瑤适時為他解惑:“這個世界的設定是好漢娶百妻,很少有一夫一妻的。所以女主的堅持才更顯得可貴,所以男主的廢除後宮才深情霸道啊!一看你就是看書不仔細!”

原來如此。

不是,這次不能怪他,裴俊腦海裏的觀點,可都是女主教給他的。

兩人青梅竹馬,蘇碧蓮是胎穿的,從小就告訴他,愛一個人,就要全身心地待她好,不能有絲毫背叛。

所以裴俊才會在丫鬟爬床事件後格外愧疚。——原來不是他特別,而是從小被養成啊!

陸文軒忽的冒出一個念頭來:或許在沒有遇到劉起之前,蘇碧蓮也曾把裴俊當作未來夫婿的。從小影響,慢慢調.教。

只可惜世事無常,亂世之中尤為明顯。她遇見了劉起。

郭皇後猛地擡起頭來,直視着他,動動嘴唇,想說什麽,卻沒開口。

陸文軒嘆了口氣:“皇後娘娘有所不知,即使她能原諒草民,我們也不可能破鏡重圓了。”

“這是為何?”郭氏詫異,想了一想,她明白過來,冷冷一笑,“你知道了她跟那位的來往?那你還真能沉得住氣。你放心,有本宮為你撐腰,本宮身後站的是太後,你還有什麽可怕的?”

她瞧不起這個男人,懦弱無能,連自己的妻子都看不住,活該綠雲罩頂。現在給他機會奪回妻子,他都沒這個膽量!

陸文軒故作詫異:“皇後娘娘不知道嗎?她又有了身孕啊!太後心慈,又怎會允許皇室血脈流落在外?”

身孕?郭氏神色大變,怪不得……

這樣一來,她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難怪蘇氏不肯進宮,難怪劉起遲遲不肯立儲君,難怪他非要收權……

陸文軒生怕她想多,書裏這位皇後剛一聽說蘇碧蓮有孕,就氣沖沖地要打殺她,完全不似當年叱咤風雲的巾帼女傑。

——是不是所有的女二在遇上女主後都失了理智?

他不知道,不過,這次,他不想郭皇後死得那麽慘。

“皇後娘娘震怒,可是要打殺她麽?”

郭氏一怔,眉眼淩厲,他如何得知?

陸文軒嘴角一抽,這是要殺人滅口?明明她剛才還英姿飒爽精明果斷的啊!

“皇後娘娘三思。”陸文軒連忙阻攔,“您不該沖動的。”

郭氏冷笑:“怪不得你只能做一個商人。你也太能忍些!奪妻之恨,你也無動于衷!”

她是女中豪傑,行事果敢堅毅,最見不得男子磨磨蹭蹭。見對方不如自己心意,她不由得對裴俊就多了幾分輕視。

陸文軒心說,男主女主是命定的一對兒啊!您這心态可不對,很需要糾正啊!

“不是奪妻之恨,草民和蘇氏是真的不可能了。娘娘可能不了解碧蓮,她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不願和別的女人共用一個男人。”陸文軒眉間閃過一絲愁苦之色,“她嫌草民不潔……”

他越這樣說,郭氏心中越怒:不願和別的女人共用一個男人?她現下跟皇帝有牽扯,難道她還想廢除後宮不成?她這是要置後宮嫔妃于何地?還真是癡心妄想啊!

陸文軒又道:“娘娘別誤會,她心地善良,不想跟後宮諸位娘娘為敵。她也無意于分位。說句大不敬的話,她在乎的不是皇帝的身份,而是皇帝這個人。”

他瞥了一眼神色莫名的郭氏,嘆了口氣:“他們相識于微賤之時,感情深厚,非常人所能比。因為曾經錯過,所以格外珍惜……”

他有點牙疼,自己說着都快被男主女主之間深厚的情誼給感動了。

“分別多年,不忘初心。”陸文軒一臉神往之色,“縱然已身居高位,後宮佳麗衆多,不過是過眼雲煙,他心中念念不忘的還是一起患難的舊人……”

“可惡!”郭氏終于忍無可忍,他們深情厚意,将她這個原配嫡妻置于何地?

——她能容忍他有別的女人,卻無法接受她只是他争奪天下的棋子。無關情愛,只為自尊。

蘇碧蓮自诩清高,郭秀珠也是高傲的人。想到自己被別人利用厭棄,她就覺得惡心。

她郭秀珠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當年,她下嫁給他的時候,他可沒說他有個念念不忘的戀人!她郭秀珠不是沒人要!她沒逼着他娶她!

如今娶了她,借了郭家的勢,登上了皇位,倒是想抛棄發妻找舊情人重溫鴛夢?

郭秀珠冷冷一笑,劉起想得也容易些!不要以為郭家沒了勢力,她就對付不了他!她當年征戰沙場,是父親麾下得力女将。

她是打不過他,可她有膽量跟他一較高下。

她憐憫地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裴俊:“裴相公,你若是對那蘇氏還有意,本宮定會還你一個妻子。”

這個男人軟弱可欺。想必他也不介意再接手一次。

陸文軒卻笑了,這位皇後娘娘,還是性子急躁了些。沒關系,慢慢來。

“皇後娘娘其實不必動怒的,碧蓮是天下一等一的良善人,最不願插足旁人家庭之中。如果草民沒猜錯的話,她更希望一生都不進宮,只與陛下做一對平凡夫妻。自欺欺人也好,她是不想與娘娘為敵的。”

郭秀珠愣了愣,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為蘇碧蓮求情?難道他一點都不怨蘇碧蓮?他真是愛她愛到了極點?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他苦笑:“草民從來都沒有怪過她,丫鬟事件是有人設計,她自己也曾想過逃離的。只是人有太多的無奈。”

他得讓皇後明白,您真正需要對付的是皇帝啊!

在書裏,郭氏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她也有很多次殺劉起的機會。可是,郭氏對劉起仍有幻想,她主要對付的是蘇碧蓮,卻不料這才更加觸怒了劉起,終于招來禍患。

——在劉起看來,傷害蘇碧蓮比刺殺他更難以饒恕。

“皇後娘娘還不明白嗎?在陛下心裏,碧蓮是比江山更重要的存在。他要傾盡所有,給碧蓮幸福……”

郭秀珠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對她造成威脅的不是蘇碧蓮,而是她的夫君。劉起會努力護着蘇碧蓮,不給任何人傷害她的機會。後位、儲君都是為她和她的孩子準備的。

這麽一想,郭秀珠還真是可悲啊!她助他功成名就,她為他打理後宮,到頭來卻只是成全了他和別人的愛情。

她從來都不是好欺負的人。既然劉起無情,那就休怪她無義。

郭皇後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有了決斷,她理了理心情,又恢複成那個精明的皇後。

“裴相公對蘇氏還真是一片情深啊!為了她,竟不惜污蔑當今聖上。”

陸文軒面色不改:“娘娘說笑了,裴俊不敢欺瞞娘娘。是非曲直,相信娘娘心中自有定論。”

他想,只要郭氏不對劉起抱有幻想,只要她表現的正常一些,不像書裏那樣傻。她都會避免原本的厄運。

郭秀珠心裏當然有數,這些日子劉起言行中透露出的意思,她不是不知道。

她以為是蘇碧蓮的緣故,想着只要解決了這個女人,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是好像并非如此啊!

若是劉起從來就沒有把她郭秀珠當作皇後,那她何必尊他為帝?

別說什麽真龍天子,那都是糊弄老百姓的!她可是親眼見過他半死不活的模樣。

郭秀珠屈起食指,輕叩着桌面:“聽說這世上有種藥,能讓人說不出話來。久聞裴相公見多識廣,不知可曾聽說過?本宮最厭煩多嘴多舌的人。”

陸文軒肅然:“娘娘放心。”

郭秀珠此人甚是膽大自信,她也不怕這個膽小怯懦的男人欺騙她。

停頓了片刻,她笑了一笑:“本宮很好奇,畢竟裴相公并不是膽大的人,甚至有些……怎會跟本宮說這些?”

他說的太多,會讓她懷疑話的真實性。

陸文軒斂了笑意:“不瞞娘娘,前些日子,有人給小女下毒。”

“對小孩兒下手?是他?”

“草民聽說位高權重者,最不願遇見故人……”

郭秀珠明白了他話中的含義,那個孩子的存在,會讓劉起想到他卑微的過去。

她不敢深想下去,隐隐有些發怵。她沒再說話,又待了一會兒才離去。

奕瑤悄悄感嘆:“郭秀珠肯定沒聽過一句話。”

“什麽?”

“本宮不死,爾等終究為妃。不對,蘇碧蓮連妃子都不是。”奕瑤停了片刻,“如果郭秀珠地位穩固,沒了皇帝當然更好。”

陸文軒雖然沒開口,卻也同意她的觀點。方才他有意無意,也在試圖把郭氏往這裏引導。

如果郭氏不動手,他不介意親自出手。麻煩些也無所謂,只要做的隐蔽點就好。人手他都選好了。

不過,看起來郭皇後好像沒書裏那麽蠢。

“你不怕她向劉起告密嗎?”

陸文軒對奕瑤的問題頗感無力:“你覺得她會嗎?”

劉起剛奪了郭家的兵權,又幾次暗示想廢除後宮,還遲遲不肯立儲君。郭皇後除非傻到無可救藥,否則絕不會對劉起推心置腹。

這點信心他還是有的。

——不然,那他真是看錯人了。而且看走眼得非常厲害。

郭皇後還是不敢全心全意相信陸文軒的話,她瞅準機會出言試探。

劉起的不耐煩讓她心寒。他又一次發怒後扔下一句:“不要以為朕不敢廢了你!”

他越來越厭煩郭氏了,只要一看見她,他就會想起那些年的經歷。他越發覺得對不住碧蓮。

是,當時是他迫于無奈,他不能怪老天,只能怪拆散他和碧蓮的郭氏了。

她不住地暗示立太子,是什麽意思?她心心念念的不就是那把龍椅嗎?

跟碧蓮一比,郭氏真是虛僞又勢利。他當年怎麽就娶了這麽一個女人?

這皇宮裏是待不下了,後宮嫔妃哪一個及得上碧蓮半分?好好的宮殿被她們搞得烏煙瘴氣,真是惡心至極。

劉起往宮外跑的次數更多了。一來,他挂念蘇碧蓮以及她腹中的胎兒;二來,他不願意見到後宮諸人,只要多瞧一眼,他就覺得髒了眼睛。

他要加快步伐,碧蓮一直拒絕進宮。他知道她的擔憂,他也明白她內心的苦。他不能讓他們的孩子沒有名分。

這些都不必告訴她,他自會解決。

郭秀珠暗地裏打聽到的越來越多,促使她下定出手決心的,是劉起在蘇家別院說的那句:“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

這句話讓她徹底心寒,再無一絲僥幸。看來他是真沒把他們母子放在心上啊!

不,可以說,他根本就沒把她的兒子當作孩子。這是第一個孩子,那豈不是說之前的孩子都不要了?

他能對裴家的小孩子出手,未必不能對自己的兒子下手!——不得不說,郭秀珠腦補的多了點,她幾乎一刻都坐不下去了。

為母則強,這句話不僅适用于蘇碧蓮,放在郭氏身上也同樣合适。何況,她本來就不是軟弱的人。

陸文軒開始給裴玉音安排後路,在他離開之前,得幫她做好打算。

而此刻裴老夫人的病越發嚴重了,她怕過了病氣,索性不讓孫女出現在她面前。

她握着兒子的手,殷切囑咐:“我這一去,你只管帶着孫女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

她雖然病了,可她沒傻,蘇氏跟皇帝之間的事,她隐約知道一點。蘇氏和俊兒已經和離,對皇帝的私事,她不敢談論。

但是安全起見,裴家确實不應該再出現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在裴老夫人看來,她的兒子近來沒那麽傻了,可做母親的,還是不放心。她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替他打理好,她想确保他一世無憂。

陸文軒心裏酸澀,眼前這位老人在書裏就是個惡婆婆,她致力于給找女主麻煩。因為蘇碧蓮成親三年無孕,沒少在她這裏受氣。她還想着給兒子房中塞人,破壞兒子兒媳原本就不算牢固的感情。

可在原主記憶裏,裴老夫人是個很好的母親。雖然她的許多作為讓他為難,可看到她重病,他心裏也難受。

陸文軒能清楚地感受到心痛、難過等多種情緒。這更像是原主留下的,在他體內氤氲發酵,影響他的感情。

裴老夫人在一個雨夜去世,裴家上下,沉浸在悲痛之中。

陸文軒料理完喪事,整頓後宅,遣散本就不多的下人。

抄家滅門什麽的,可是書裏裴家的結局啊!

他望向皇宮的方向,不能再等了。

郭氏再次登門,開口就問:“你可願意為本宮做事?”

陸文軒笑笑,意料之中,又有幾分失望。他唇畔漾起一抹笑意:“願為娘娘效犬馬之勞。”

他以為郭氏已經動手了呢!——話說這個故事裏的人們做事都很磨蹭,拖拖拉拉,不大難的一件事,也能拖好久。

其實郭氏一早就想出手的,她有好幾次殺掉劉起的機會,但她想求個萬全之策。

——總不能她殺了劉起,卻連累了郭家,連累了她的孩子。為人作嫁的事情她不想做。

她的孩子是中宮嫡子,她要讓他名正言順登上帝位。

這件事,成功與否,她都不想讓郭家知道。哥哥忠勇,不會支持她。這樣一想,她竟然和這個她瞧不起的男人是一種人。

“娘娘需要什麽?十步殺一人的殺手?能讓人在睡夢中悄然死去的□□?……”

這些都難不倒他,他可以很負責任地請皇後給皇帝選一種死法。

——仗着對話本的熟悉,他早就找到了男主後來的得力手下——毒聖。據說他下的毒,無人可識,無人可破。劉起不是喜歡毒嗎?

郭秀珠擺了擺手:“罷了,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朝多一個太上皇也不錯。”

陸文軒點頭,明白了。

郭秀珠瞧了他一眼:“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她想,他這麽做,肯定有目的。難道是為了蘇碧蓮?

“草民只想要娘娘一個承諾。”陸文軒倒不推辭,“希望娘娘可保小女一世安穩。不求榮華富貴,只要她一生平安即可。”

郭氏盯了他半晌,終是點了點頭。有所求就好。有所求就好掌控。

當夜,劉起離開蘇家別院便裝回宮的途中遇襲,他身邊的暗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自己也身懷絕技。所以,這次襲擊并未對他造成太大傷害,小傷罷了。

這件事引起了他的警惕:碧蓮住在宮外真是太危險了!他要快些接她進宮。

他不顧身上的輕傷,也不急着去緝拿刺客,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回宮之後連夜下旨,要蘇碧蓮進宮。至于名分,他将來會給她更好的。

或許是太過疲憊,他剛吩咐完,就睡了過去。

誰都沒想到,他這一倒,竟然昏睡不醒。

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太後心急如焚,發皇榜,求名醫,卻無收獲。

得知皇帝受傷是因為他去見蘇碧蓮,太後大怒,要将蘇碧蓮淩遲處死,卻被郭氏給攔住了。皇帝生死不明,不好處置他的人。蘇碧蓮被強行帶進宮中,着人看管。

皇帝有恙,郭皇後親自侍奉湯藥,憂心忡忡。皇長子日日為父親祈福,孝心可嘉。

半個月後,劉起睜開了眼睛,卻也只能睜開眼睛。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動,與活死人無異。

無數名醫搖頭嘆息,表示束手無策。

皇後哭成了淚人兒,太後則直接暈了過去。

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帝得了怪病,不能理事,且有損國家威儀。太後在病榻上下旨,奉皇長子為帝。

在她看來,兒子也好,孫子也罷,皇位都是他們家的。等兒子恢複了,孫子再讓位也不遲。——雖然不知道劉起何時會康複。但是,決不能讓天下動亂,給外人以可乘之機。

太後連下數道懿旨,選好顧命大臣。她看着孫子登上帝位後,就撒手人寰。在臨終之際,她命郭秀珠發誓,郭家可以輔政,不能篡位!

郭秀珠自然依言起誓,婆婆真的老了,她怎麽會幫外人奪自己兒子的江山?

朝中事多,她忙得不可開交,等聽說裴俊過世,已經是半個月以後的事了。

她難以置信,那個人真的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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