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朱珠細心照顧南平王，看不出一絲怨怼。

養好了身體，陸文軒抽空外出，在嘉悅樓遇上了穿越女慕婉月。

慕婉月來到這個世界後，一次随口吟詩，只當是千古絕句，然而周圍卻無人叫好。她這才知道，原來這裏不止她一個穿越者。因此，她決定低調行事，守着上下五千年的豐富寶藏，一點都不動。

但是有些詩詞是牢記在心裏的，無意間她也會說出一句，是那位穿越老前輩不曾提過的。是以，她雖然不刻意顯露詩詞，但是仍能顯示出獨特之處。

欣賞她的青年才俊有很多，但她沒幾個瞧得上眼的。她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女子，她也要嫁這世上最好的男子。不求他有多好的身份地位，只求他一生只愛她一個。

如果穿越一場，卻不能收獲完美的愛情，那她還穿越做什麽呢？

慕婉月微微側頭，看到了迎面走來的南平王。她笑了一笑，這位南平王倒有點意思，聽說是個喜好舞槍弄棒不愛女色的，跟她所見識的公子哥兒不大相同。

可惜了，他是皇子，是王爺，他将來絕對不會只有一個女人。

陸文軒在她桌前站定：“慕姑娘。”

慕婉月不同于時下女子，她出門女扮男裝，無所顧忌。然而，憑她的傾城之色，誰看不出她是個女子？

原主見多了唯唯諾諾或是刻板呆木的女子，從未見過一個女子像她這般鮮豔明媚，燦若驕陽。他又怎會不心動？

只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這是個悲劇。

陸文軒執行任務的次數多了，這次在他看來，任務很好完成難度系數太低了。

他坐在慕婉月對面，為她斟了一杯酒：“慕姑娘，請。”

慕婉月笑了：“拿着我的酒來請我，王爺倒是好興致。”

她并不看重男女大防，相反她很想交幾個無關風月只為真心的異性好友。兩人一面淺酌，一面閑談，甚是融洽。

陸文軒聽了慕婉月的一些觀點，這姑娘的想法也不算很新穎，至少現代不少人都知道。不過在這裏也算是标新立異了。

朱珠重生後曾想過模仿她，或是搶了她的先機，但是她做了很多努力，卻也沒能改變慕婉月受男子追捧的事實。

在慕婉月提到現代名詞時，他一臉震驚之色，試探着問：“天王蓋地虎？”

不少話本子裏，穿越女自認為看到老鄉時，都會來這麽一句。

慕婉月先是一愣，繼而跳了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寶塔鎮河妖啊啊啊啊啊啊啊……”她越過桌子，一把抱住眼前的男子，淚花閃閃：“老鄉啊老鄉，你從哪裏來啊……”

“慕姑娘，慕姑娘……”她會不會太激動了些？

慕婉月讪讪地松開他，像是怕她跑掉，她抓着他的衣領，巴巴地問：“你是胎穿嗎？還是剛穿過來的？為什麽一直不跟我相認啊，老鄉！”

陸文軒将自己的衣領解救出來，他不着痕跡地往旁邊側了一側。到了安全地帶，他才輕聲道：“慕姑娘，隔牆有耳，還請慎重。”

慕婉月愣了愣，“哦”了一聲，重新坐回座位。她眼中閃爍着喜悅的光芒：“老鄉，老鄉，你在現代叫什麽名字，我叫穆月月，你呢？”

陸文軒捏捏眉心：“慕姑娘還真是膽大，就不怕我是惡人，專門來詐你的？”

“我……”慕婉月呆住了，她沒有這樣想過。她以為穿到了這個世界，她就是女主。她會有一番奇遇，她會談一場戀愛。或許會有人想害她，但是她最終都會化險為夷。

所以，盡管說了不止一次要低調，她在行事中還是不免帶了現代人的驕傲和來自未來的優越感。

“慕姑娘若想在這個時代生活下去，即使不能完全遵守規則，也該低調一些才是。太聰明太出挑的姑娘會活得很辛苦。”

平心而論，慕婉月不是個有心作惡的惡人。作為一個來自現代的姑娘，她要求自己的夫婿只有一個女人并不為過。在她看的小說裏，的确也有王爺為了女主遣散侍妾，跟女主白頭到老的。

她不是癡人說夢，亦不是心狠善妒，只是面對感情，很少有姑娘眼睛裏能揉得沙子，況且這位姑娘把自己當做了主角。

她也不知道朱珠有孕，畢竟哪部小說裏，男主是有別人的孩子的啊？——男主在遇到女主之前，或許會有幾房姬妾，但是肯定不會有孩子。而且這些姬妾最後也會被發放出去。

她看的小說都是這樣，沒錯。可惜她沒想到她不是女主，朱珠有了身孕。

……

“你，什麽意思？”慕婉月激動之色漸消，警惕地望着眼前人。

陸文軒一笑：“慕姑娘也不是糊塗人，對不對？”其實他想說，慕婉月挺笨的。身為穿越女，她除了現代常識和在感情上的堅持，并無所長。

論心智，她比朱珠差得遠了。

“你應該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陸文軒肅了臉色，“恕我直言，慕姑娘還是年少。”

年少輕狂，她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得罪了太多的人。她的引人矚目在吸盡青年才俊的目光時，讓不少閨秀暗暗怨恨。她的擇偶标準，讓不少女孩子豔羨。她的與衆不同，她在政治上的某些新奇觀點，帶給她的真的只是榮譽麽？

陸文軒又道：“女孩子有性格，有堅持不錯。但是既然要在這個社會生存，少不得要收斂一二。慕姑娘也不想被人當作異類吧。”

她後來因為自己的高調吃了不少苦頭。

也許是他年紀大了，見一個小姑娘獨自在異時空掙紮，難免會心軟些。不過若是一切都來得及，他倒是希望所有人受的傷害都少一點。

慕婉月呆了很久，辯解道：“我沒有，我沒有高調，因為知道有穿越前輩，我，我沒有吟詩作詞，我也沒有盜用先人的東西。我很低調好吧？”她嘀咕了一聲：“反倒是你，那些詩詞從南平王府流了出來……”

陸文軒搖頭：“不是我，另有其人。我說了，這個世界早被人穿成篩子了。槍打出頭鳥，你既然笨，就收斂一些。很早以前我就懷疑你了，但是我多方暗示，你都聽不明白……”

“我……”慕婉月動動嘴唇，說她笨麽？他又聰明到哪裏去了？

陸文軒自然知道要一個來自現代的姑娘像古代的大家閨秀一般，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她是主角，她高調一些也無所謂。可惜了她在這裏不是女主。她的高調行事只會為她帶來禍患。

不是說活出自我不好，只是這世上哪有盡如人意的事情？

兩人談了不少，陸文軒暗暗提點了她不少。只差沒明着告訴她，不要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了。

他告訴她：“我聽說你想一生一世一雙人……”他不看慕婉月微紅的臉，繼續說道：“想法很好，不過找男朋友的時候，打探清楚。這個世上的大家公子，很多雖然明面上沒有妻妾，但是通房還是有的……”

“啊？”慕婉月猛地擡起了頭，脫口而出，“你也是麽？”她心裏有些失望，她隐隐也知道世情如此，由不得人。可是被人當面說出來，她心中委實不是滋味。

陸文軒點頭：“先不說我的事，慕姑娘，有些通房是長者所賜。待正妻進門後，若是生下了一男半女，還會被擡為姨娘……”

慕婉月拍了一下桌子：“難道就沒幹淨的男人嗎？”她知道不少人有通房，慕丞相也有，後來還擡成姨娘了，可是就不能打發出去嗎？讓通房丫頭拿了錢，好好嫁人不行嗎？

“有。不過，那就需要慕姑娘擦亮眼睛好好找了。”

陸文軒明白自己說的有點多了，不知慕婉月能聽進去多少。但是有些話說開了比不說強，他希望每個人都能過得好些。

……

跟南平王的談話，讓慕婉月的心既驚且涼。她回家之後，渾渾噩噩，病了一場。她暗暗發誓，不管旁人如何，她一定要嫁個只有她一個人的男人。

晚間，朱珠伺候王爺洗漱時，竟然聽王爺說了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記得前世，他在認識慕婉月後，就是如此魔怔。這輩子，他對她比上一世要好些。她雖然說心冷，但到底存了一絲僥幸。看來，是她想左了，命中注定，半分違拗不得。

這一世，她一定要保護好她的孩子。

朱珠不動聲色，溫婉可親。

陸文軒心中暗嘆，他已經想好了解決之法。其實容易得很，只要他在他不育的事情揭露出來以前死掉，那王太醫一家就能保住了。

只是，他是王爺，身邊侍奉的人不少。他出了點差池，他身邊的人決計讨不到好去。

他看了一眼朱珠。若是他死了，她生下了南平王的孩子，即便是日後沒有嫁給西寧王，她的日子應該也不會太差。

原主頂着不育的名頭，生無可戀，在撫養一雙兒子長大後，吞金而逝。他不知自己該怨誰，該怪誰，最後竟然求以自己的靈魂來拯救跟他不算親近的炮灰。

原本一個熱血的習武少年，最後落得那般光景……

陸文軒狀似無意問朱珠：“朱珠，等将來王妃進門後，你若是生下孩子，就請封為側妃好不好？”

朱珠唬了一跳，通房升做側妃？她慌忙擺了擺手：“奴婢哪有這樣的福分？王爺還是先等王妃進府了再說嘴吧！”

她出身低微，縱使心比天高又怎樣？他現下說的好聽，等遇到了善妒的王妃，把她們幾個姐妹都打發出去，連她腹中的胎兒都不肯放過。到時，她也就唯有一死了！

還好這一世，她想明白了，她才不會那樣癡傻。可是，她還有一點沒想明白，她到底該怎麽做。如果王爺真如他所說，等她生下孩子後，将她請封為側妃，那她還真要跟他過一輩子嗎？

死過一次的人，看透了生死，心也就大了。

陸文軒嘆了口氣，朱珠不願意面對這個問題。

從原主的記憶來看，這個世界，通房地位很低。她們不過是男主人沒過明路的侍妾，連個名分都沒有，卻有供男主人纾.解*的義務。命好些的，遇上個寬厚仁善的女主人，将來能混個姨娘，能生下個一男半女傍身。命不好的，獨自在後宅掙紮，不定何時就去了。

當然也有将通房放出去，任由她們嫁人的。不過像原主這樣将有孕的通房趕出去的，卻是絕無僅有。

像朱珠這樣的輕而易舉在正妻進門之前就懷孕的也太少見了，很少會有人明着給正妻沒臉，避子湯應該是必備的吧。

朱珠能有此等際遇，除了她是女主，陸文軒想不出別的理由。

然而她前一世最終還是以悲劇收場。她的悲劇不僅僅是因為她遇上了渣男，更重要的是因為她在這個社會，因為她的身份地位。

陸文軒沒想改變這個世界。之前他見過的特工慕容雪月，她想以一人之力改變一個世界，最後以失敗告終。前人經驗告訴他，貿然變革，不可取。

他吩咐朱珠可以不用到跟前伺候，他想，她既然懷孕了，那就好好養胎吧。畢竟是原主的孩子，從原主将孩子養大才自殺來看，他對他的這雙兒女不無情意。

幾天後，陸文軒借口身體不适，請王太醫進府。

王太醫一搭脈，神情漸漸凝重起來，繼而有些不解：“王爺……”

陸文軒瞧了他一眼：“怎麽？病得很嚴重？”

王太醫搖了搖頭：“王爺身體很健康啊。”

陸文軒心下了然，那藥，以王太醫的本事，竟然看不出來。也對，原身畢竟是王爺，常有太醫診脈，無人看出端倪。人人都只道是慕婉月的原因，直到十多年後，有一民間大夫診脈後道出原委。

不過朱珠一個貧家女子能拿出這麽厲害的藥，還真是不簡單啊。一句話，女主就是厲害。在她面前，無所不能的穿越女都顯得淺薄無知了。

“王爺可是風寒未退？”王太醫忖度着問。

陸文軒笑了：“無事，太醫随意開個方子就好。”

接過王太醫遞上來的方子，陸文軒道：“太醫年紀也不小了，何時辭館，與兒孫共享天倫之樂？”

王太醫惶恐：“王爺，老臣……老臣可是哪裏做的不好？”

“當然不是，只是本王覺得太醫常年在太醫院行走，難免疏忽了家人。”陸文軒安撫性地笑笑，“太醫年紀也不小了……”

太醫是一項高風險職業，王太醫年壽已高，早些還鄉也好。

王爺都這樣講到明面上了，王太醫還能怎樣？他暗暗思忖着自己何時得罪了這位，哪裏還敢不從？沒幾天，他就找了理由，辭去太醫職務，攜家眷回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