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回合還是羅望落敗

過生日簡直浪費, 俞柳就來了。

羅望想了想,說:“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春困秋乏夏打盹, 今天要不就一小盹一小盹地過吧。”

俞柳沉默片刻, 問道:“兩個小盹之間的清醒時刻你要怎麽過?”

羅望重新陷入沉思。

一只手輕柔地摸上她的肚子。

羅望:“……”

羅望:“到底是給我過生日還是給你過?”

俞柳:“一起過, 同喜同樂。”

羅望冷漠推開她的手:“我累了。”

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去年今日的場景。

去年的俞柳也是這樣哄騙她的。

二十七歲生日那天并不是周末,但俞柳還是曠工來為她慶祝。

與今天一樣,俞柳已經送過她生日禮物,仍問了她想要怎麽度過這個特別的日子,羅望沒有想法, 于是俞柳從行李箱裏拎出了西裝。

不是普普通通的西裝,是她們憑《劍指》攜手走上紅毯那次俞柳所穿的,後背有一面長披風的黑色西裝連體褲。

俞柳把管理身材當作一項日常工作來做,任何時候拿出一套舊衣服都可以完美穿上。羅望看到那套禮服,立刻想起俞柳穿着它的畫面,二話不說拉着俞柳上樓。

俞柳在二樓卧室更換西裝的同時,羅望也在三樓衣帽間挑選自己的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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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選中了一條白色抹胸及膝裙,胸部和腰部收緊,往下漸漸放開,幾個大小不同的銀色圓形印花與裙身自然的褶皺營造可愛的感覺。這條裙子不貴,面料也不特別怕皺,更重要的是它好穿好脫。

穿上裙子,羅望迫不及待跑下樓,站在門口時她心裏突然有些緊張,咽了咽口水,才推開門。

俞柳已經穿好了,背對着她彎腰在擺放一個枕頭。她看着俞柳背面一直延伸到地面的純黑的披風,心髒怦怦亂跳。這時俞柳聽到動靜,回頭看向她,目光深邃明亮,帶着幾分勢不可擋的鋒芒,洶洶而來,瞬間攫取了她的心髒,羅望呼吸一窒。

見她呆立在門口,俞柳只是一笑,穿着黑色高跟鞋朝她走來。

羅望腳上穿着家居拖鞋,矮一截,氣勢上弱了不止一星半點,順從地被俞柳牽起手,拉進房間。

從一開始,羅望就喪失了控制權,這場交鋒變成了單方面的征服。

有力的雙手壓在她光-裸的雙肩,西裝袖口碰到了她的鎖骨,俞柳看她的眼神好像有一股力量即将沖向她,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下一秒,一雙溫熱的唇輕輕撞上了她的,讓她心裏一顫,随即而至的卻是與這截然相反的霸道深吻,仿佛要宣布對她的占有。

呼吸一亂,心也亂得找不到頭緒,試圖跟上俞柳的節奏,卻只是令自己更加難以喘息。

壓在左肩的手掌緩緩滑下,按在她的腰後,稍一用力,她就投入了俞柳的懷抱,因為高度的差距不得不仰起了頭。她徹底放棄了思考,茫茫然在欲望的深海中游弋,俞柳帶她去哪,她就到哪去。

随着水波,她們相擁着扭轉倒下。

小腿并攏垂在床沿,床作浮力托起身體,羅望腰下有一個柔軟的枕頭,像是兜着一團水的溫順的水母。

俞柳左膝跪在床沿,右腿支在地上,一身漆黑如墨的顏色籠罩潔白的羅望,黑夜正在吞噬白天。

身體沉淪,大腦卻繃着一根名為羞恥心的弦。

她們穿着體面,像是一對從晚宴臨時逃跑的情侶,衣服來不及脫下就做起了床上歡樂事,急色得不管不顧。

羞恥心讓她們的歡-愛帶上了遲疑。羅望的反應始終在不自覺中收斂幾分,俞柳的動作也因為西裝束縛不得不克制。然而她們如此默契地想要滿足自己和對方,于是那點遲疑不足為慮,羞恥心變成了辛辣的調味劑。身體外部越是收斂克制,身體內部越覺得刺激。

羅望沉沒在俞柳帶來的黑夜中。

在這之後,白日一寸寸收複失地,羅望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

不過這時的她身體每個地方都軟綿無力,耷拉在床沿的小腿也不能幸免,剛才總忍不住去勾俞柳的腿,完事才覺得腿腳酸,即使能動,也不想動。

聽見西服面料摩擦的聲音,她也懶得擡頭去看個究竟,雙目放空,神游太虛。直到俞柳以和她同樣的姿勢躺下來,她才轉頭看了一眼,這一眼就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怎麽脫衣服了?”

“免得壓皺。”俞柳先說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接着又說出了真心話,“穿着做不痛快,一會兒總是要脫的。”

羅望:“你體力怎麽這麽好?胳膊不酸嗎?我都累了。”最後一句帶上了抱怨的語氣。

“等你休息好,我們再來。”俞柳哄道。

說是這樣說,可是一位赤-裸的美人躺在自己身邊,能忍住不碰是柳下惠。

羅望不想做柳下惠,何況身邊這位是她女朋友,她要親要摸還不是堂堂正正?

摸着摸着,羅望自己也摸起了火。

順理成章地,她身上的白色抹胸裙也脫了下來。

第二場情-事比第一場溫柔緩慢許多,方才她們都用了不少力氣,這回便有些含情脈脈你侬我侬的感覺。

沒有花樣,沒有刺激,只是中規中矩的魚水之歡,但因為兩個人心中滿含着的溫情,彼此相愛的感覺在歡好之時無聲無息深入內心,镌刻在心底。

“想什麽呢?”

俞柳忽然出聲。

羅望從回憶中驚醒,也不知道自己發怔了多久,看到俞柳平和的神色,她有些放心,俞柳似乎沒有發覺她剛才腦子裏回放了些什麽。

“這麽入迷,想好今天怎麽過了嗎?”

羅望裝作遺憾地嘆氣:“想了半天也沒想到。”

俞柳挑眉:“那就按去年的過吧。”

“不行!”羅望立即反對。

“哦?”俞柳頗有興趣地調整了坐姿,面對着羅望,問,“你記得去年我們是怎麽過的?”

“記不清了。”羅望板着臉。

“說謊。”俞柳微笑道,“你剛才發呆了五分鐘,是不是在回憶……”

羅望用雙唇堵住了俞柳的嘴。

一吻之後,羅望眸中水光潋滟。

她仔細地看了看俞柳,俞柳的眼睛一望看不到底,像在引誘她繼續探索,其實是将欲望藏得很深很深。

羅望認為自己定力比俞柳略好一點,暗自得意,說:“看看你,整天不是想做,就是想做,你沒有別的事要忙?你的員工跟着你真的能賺錢嗎?”

俞柳不予回答。

羅望越說越來勁:“幸好你今年就要三十八歲,再過兩年你就四十,不再像虎了,到時候我就輕松了。”

她把自己撇得幹淨,說得好像她們的每一次都是俞柳主動要求的,又好像雙腿纏着俞柳說還要的人不是她似的。

俞柳眯了眯眼睛:“沒錯,我快到四十了。四十之後還有五十,你知道五十有什麽說法嗎?”

羅望真不知道:“什麽?”

俞柳湊近了低聲道:“五十的我,你也不一定承受得住。”

羅望背後隐隐發涼,今天都還沒商量好怎麽過呢,俞柳竟然已經開始打十年後她的主意了。

危險正在靠近的直覺讓她有些後悔,剛才不應該那麽得瑟,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也不想服軟,幹脆心一橫,和俞柳幹到底!

“我想好怎麽過了。”羅望眼睛閃光。

“你說。”俞柳表現得很有興趣。

“今天我生日,是不是應該主要滿足我的願望?”羅望問。

“是。”俞柳笑着說。

“那我的願望是——”她故意拖了個長音,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接着說完,“今天我在上,你全都要聽我的。”

俞柳笑容不變,沒有立刻回答。

羅望用濃濃的挑釁語氣問:“你不答應?”

“我答應。”

俞柳爽快說道,臉上看不出任何的不情願。

她爽快,羅望反而害怕有坑,狐疑地審視她,目光來回在她身上掃了幾遍。

俞柳好心解答動機:“過兩個多月就是我的生日。”

羅望聽後說:“你生日從來不搞這些花頭。”

俞柳:“就從今年開始。”

羅望一愣,見她要來真的,就道:“你想做什麽直接勾-引我不就成了?你實戰能力那麽強,還用我口頭保證?”

俞柳笑了笑,一副已經決定好了的模樣,氣定神閑:“總有些花樣是我不論怎麽勾-引你也不想嘗試的,你放心,這兩個月裏我一定會認、真、地找。”

“……”她放心不了。八月初的羅望早早開始憂心十月末的自己。

外面烈日當頭,內心憊懶隐憂,這個時候羅望沒心思做她剛才想對俞柳做的那些。

俞柳也很善解人意,輕聲低語地說了些工作上的事,話題漸漸轉到了電影《初紅》的籌備工作。

《初紅》就是俞柳曾幾次提過的,後來兩人都參與投資的電影,講述了兩位身份懸殊的女性,一位轉業軍-人和一位性工作者,陰差陽錯産生暧昧情愫的故事。

導演的人選幾經變更,最後定下了原本籌備中的新片不幸流産的杭朔。

兩位主演的人選在幾個月前就開始了篩選考量,然而進行得不順利,至今仍未确定。

正說着,俞柳忽地停頓,看了一眼羅望。

羅望:“怎麽了?”

俞柳:“你也喜歡這個劇本,有沒有想過自己演?如果你接,我也會考慮。”

羅望笑着說:“算了吧,上次拍CP視頻素材,孫姐就罵了我一頓,讓我別跟着你胡鬧。再和你一起演電影?還是這種片子?孫姐會打斷我的腿。”

俞柳摸了摸她的腿。

羅望:“還沒斷呢。”

俞柳不再提這個話題,聊起了俞哥哥的近況。羅望心裏卻有些放不下,估算着如果她去跟孫芸提一提,孫芸會有多大幾率盯上她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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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0 章

找了時間, 羅望帶劇本去公司見孫芸。

原以為至少要挨幾句教訓, 沒想到她将電影籌備情況簡述一番之後, 孫芸只是冷着臉沉吟, 沒先沖她豎眉毛。

孫芸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只裝作看不見她滴溜溜不老實的眼珠子。

對于羅望和俞柳的親密無間, 孫芸沒有立場說什麽,人家兩個是正正經經的情侶, 只要該工作的時間羅望在工作, 倆人願意膩就膩着吧。不過, 孫芸的身份畢竟是經紀人,羅望又是她一手帶起來的, 她比誰都看重羅望的事業發展。上次拍視頻素材的事, 孫芸知道以後氣得在心裏暗暗罵了俞柳好幾回,一邊罵一邊準備好了公關稿。

俞柳的家庭背景現在孫芸已經清楚了,也明白俞柳不是任性妄為的性格, 必定會做些保護措施,不傷害到羅望的名譽。事實也證明那幾段CP視頻素材只在小圈子裏火了一把, 主流媒體并沒有拿那些東西做文章。可是孫芸仍然氣不順, 這種明顯帶有風險的事情, 能不做,她還是希望羅望不做的。

這次羅望來找她商量《初紅》這部電影,欲蓋彌彰地只是稍稍提上了俞柳一小句,可孫芸心裏早認定了肯定是俞柳撺掇的。

然而看過了劇本,聽了籌備工作的進展, 她也不得不認真對待這個機會。

劇本好不好,和能不能賣座,是兩回事。《初紅》的劇本非常好,好到她看了也有些動了感情,可是一冷靜下來她就确定,這部電影絕對不會賺錢。就算有羅望的名氣,就算有俞柳和杭朔的兩張質保卡,它也鐵定不賺。

這是一部純文藝電影,想必編劇從寫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收益。也正是因為這份純粹,劇本才會如此打動人。

如今電影票房動辄上億,過十億大關的也有不少,但這些華麗的數字只是表面的繁榮,絕不能想當然地認為任何類型的電影都可以輕輕松松掙票房。

聽到羅望說因為審核方面可能存在的障礙,以及預期排片量、預期票房的不樂觀,電影發行重點将放在碟片、電影節、海外發行,而非公映的時候,孫芸心裏很認可。

之所以考慮這部電影,是因為它的題材在國際主流電影節上很吃香。孫芸不期望由此讓羅望建立國際知名度,但這可以是一個開始,如果在國外獲獎固然好,不獲獎,去露露臉也很不錯。羅望再過兩年就三十歲了,年輕演員一茬一茬不斷頂上來,為着長遠發展考慮,有些事情得早作打算。一旦羅望在國際影壇有了名氣,身價水漲船高,別人就很難再将她踩下去。

而《初紅》這部電影,題材和尺度上雖然有點問題,卻不至于令參與的演員遭到封殺或打壓,這個買賣從目前來看,賺不賺還不知道,反正是不賠。

這麽思量了半晌,孫芸冷着的臉色慢慢緩和了。一直關注着她的羅望見狀也松了口氣,巴巴地看着她,等她發話。

“我要再考慮,你先去吧。”孫芸說。

面上不露分毫,她的心裏卻是很暖和,簽了羅望也有七年了,眼看着羅望從一個只會演戲的小姑娘,一年一年長大,現在眉眼間也有了淡淡幾分成熟的味道,還找了俞柳這麽個大靠山,但一遇上正事,每次都會認認真真來找她商量,重視她的意見。忽然之間,孫芸覺得俞柳也不是那麽令人不順眼了。

“牛姐今天也在公司,我去看看她。”羅望笑着說道,聽話地走了。

牛玉萃在藝人儲備部門擔任經理,工作成績很亮眼,上面領導也頗欣賞她的才幹,前途無憂。

羅望和她聊了半個小時,見她還有事要忙,就先離開了公司。過了幾天,孫芸打電話來,告知她《初紅》可以接。

來年春天,電影《初紅》低調開機。

《初紅》這個名字取自一首詩——

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

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兩位女主角,一位是從農村到城裏打工,淪落會所化名梅花當小姐,這年二十四歲的錢尋;一位是大學入伍在部隊待了十幾年,轉業到家鄉某國企的後勤部,這年三十六歲的鄭梅。

羅望一開始想挑戰鄭梅的角色,扮上了卻總是演不出感覺,重新化妝試錢尋的角色,杭朔當時眼睛一亮就誇她非常有潛力,羅望聽得臉都黑了。幸好周圍都是熟人,不怕會傳出去。

俞柳也試了鏡,她本來只試鄭梅,在場人看過也都覺得合适。羅望慫恿她再試試錢尋,俞柳裝扮了之後憑着出神入化的演技雖然也演出了小姐風情,但她這張臉太“正”,試完之後羅望也無話可說。

總之,角色就這麽定下來了。

開機半個月後一個起風的晚上,劇組拍攝兩位主角初遇的情節。

這時鄭梅已經入職一段時間,摸清了後勤部的人際關系。後勤部部長是領導小舅子,只有溜須拍馬的本事,處處立威,想要讓她學會“聽話”,最好是挨打也不會叫,員工懶懶散散,每天只想着怎麽撈油水,對她的清高派頭也很是不屑。

鄭梅全都忍了,變得更加沉默和沒有表情。

這天下班後,鄭梅以前在部隊上的一個老戰友找她敘舊,這位老戰友比她早幾年退伍,混得也不如意,兩人在路邊攤喝了幾瓶酒,紅着眼睛分別。

鄭梅在這座城市讀完高中,大學去到了省城,還是覺得離家不夠遠,就入伍當了兵。如果不是母親生病……

她猛地搖了搖頭,才發覺自己走進了一條小路。

家鄉這座城市對她來說已經很陌生。十幾年來,很多地方都和以前不一樣了,這次回來以後她每天走固定路線,不會亂走,免得走錯了迷路。

不過仔細一看,這條路她認得,是一條回家的近路。上小學的時候如果路上耽誤了時間,她就從這條路穿過去快點回到家,躲過了許多次斥罵。

她才剛剛走進來,退出去走大路也來得及,小路裏路燈只剩三四盞亮的,一邊是破舊的圍牆,一邊像是一排店鋪的背面,偶有燈光也看着迷迷蒙蒙。她仗着當過兵有身手,還是走了進去。

走了一會兒,鄭梅聽見争執的聲音,她走到靠牆的那邊,想着離遠點避開就行了。等她放輕步子走到跟前,就見這家不知道是什麽店的二樓牆上挂了一個霓虹招牌,寫着“休閑會所”,“休”字左半邊和“會”字上半邊都不亮了。

滅了的路燈柱子邊上,兩個喝多了的男人圍着一個穿着漁網襪的女人,鄭梅瞥了一眼就明白過來這是什麽地方,轉過頭皺起了眉,只管走路。

經過那三人,她隐約聽見漁網襪的女人說:“兩個人就收兩個人的錢……”

她快走遠了的時候,又聽見了一句女聲:“滾!這生意我不做了!”接着是“啪”一聲巴掌,卻沒有尖叫,也不知道誰打了誰。

往前又走了一段路,遠遠看着路口有了正經的路燈燈光,鄭梅加快步子走了兩步,突然地一停。

小時候走這條路時總是急慌慌地,害怕回去晚了挨罵,剛才一走快,心裏竟然記起了當時的心情。這種心情讓她煩躁,甚至不想從這條小路走出去,仿佛是遲來的反抗。

鄭梅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一個人從路口進來,走過她身邊的時候納悶地看了看她。鄭梅腦子裏想起剛才那一聲巴掌,調轉頭朝來路走去。

走近了看到那裏已經沒有人了,鄭梅倒是松了口氣。她不愛管閑事,如果那三個人還在,她現在也不一定插手。再說……小姐和嫖客,對錯難說。

正要走,耳朵又聽見“吱呀”一聲,會所後門開了,剛才那個穿漁網襪的小姐手裏夾根煙走了出來。鄭梅看見了她的臉,煙熏妝,左臉有個巴掌印,眼睛沒什麽光彩。盡管這樣,仍然有一種吸人眼球的漂亮。

那小姐擡眼掃見她也沒在意,靠牆站在陰影裏,靜靜抽着煙。

這一排商鋪建得不整齊,背面有的地方凸有的地方凹,鄭梅大致一看,休閑會所的背面看着比兩邊幾間店好像都大些,但相鄰的店後牆是凸的,正好一盞路燈從那邊照過來,就在牆上投出了一大塊陰影。鄭梅見一個紅點在陰影裏亮着,要走的步子鬼使神差又停下了。

鄭梅在明處,看着在暗處的小姐。

她覺得自己站在光明裏,堂堂正正什麽也不懼。

過了會兒,感覺到小姐看過來了,她還是沒動。

時間慢慢過去,陰影中的紅點明明滅滅地閃爍着,是小姐一直在抽煙。兩個人默然對視着,從暗影中直直看過來的視線讓鄭梅感到越來越不自在,她的軍姿拔不直,臉上也燙。她恍然發覺站在明處不是優勢,心一慌,轉頭就走。

她走得急,可還是聽見另一個女人推開後門喊:“梅花,進來了。”

這是鄭梅與錢尋的第一次見面。

鄭梅知道了錢尋的化名——梅花。錢尋對鄭梅無所知。

整段情節拍完已經是淩晨四點。劇組乘車回賓館休息,羅望卸了妝,回想剛才的表演,對自己還是滿意的。只是又想到故事的結尾,錢尋和鄭梅各自生活,又不禁難過。

正好俞柳打電話過來,羅望接起來就說:“我都不想理你了。你對錢尋怎麽能這麽狠心啊?”

俞柳笑着說:“不是我狠心,是鄭梅。”

羅望:“都一樣。誰讓你演技那麽好,現在我腦海裏鄭梅就是你這樣的了。”

俞柳道:“如果是我,我不會錯過你的。”

羅望聽了,心裏暖洋洋的,總算從戲裏出來了,她也知道自己剛才無理取鬧,但是情緒上來一下沒控制住。

“俞姐姐,”羅望軟聲說,“我這次拍《初紅》總是不能很快出戲,要是以後我跟你發脾氣,我都是沖着鄭梅的。”

“你那是發脾氣?是撒嬌吧。很可愛。你發脾氣應該是像開機前那一次,我要你要多了,你把我的腰側掐青了一塊。”

羅望惱羞成怒說了句:“你活該!”憤然挂斷電話。這次是真的發脾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卸掉了300字的車轱辘,感興趣的可以到我的置頂微博看一眼。

注:文中的詩是南宋詩人杜耒的《寒夜》。

ovo感謝大家的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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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1 章

又過了半個月, 羅望已經克服出戲慢的問題。

這天拍攝的是小姐梅花的一次出臺。

走過兩條街到了賓館門口, 男人遞給她一張房卡說:“房裏有人等你。”

“哎!”小姐一把抓住他結實的胳膊, 錯愕地問, “幾個人?幾個人就收幾個人的錢。”

男人趕緊甩開胳膊急急忙忙說:“就一個人,你見了就知道了。”說完他就像背後有洪水猛獸似的跑走了。

小姐追不上他, 看了看手裏的房卡,皺眉一猶豫, 還是進了賓館。

狹小的房間裏有一張鋪着泛黃了的白色床品的單人床, 看見坐在床邊上的人, 小姐皺着眉問:“沒別人了吧?”

“沒。”鄭梅低頭不敢看她。

小姐鎖上了門:“你想怎麽玩?”

鄭梅說:“你吃點吧。”

小姐轉頭看見桌上的盒飯,愣了愣, 玩酒的玩水果的她遇見過, 盒飯是什麽玩法?下藥了?

鄭梅見她遲疑不動,尴尬地解釋:“樓下買的,你吃吧。我叫你來就想說說話。”

“談心?”小姐笑着坐在椅子上, 面對她問,“想怎麽玩你直接說了吧, 女人的玩法我又不是不會。”

鄭梅沒說話。

小姐又嗤笑一聲:“還找個男人去店裏, 我們店又不是沒有女客人。”

鄭梅像是羞愧地低下了頭。

小姐皺眉:“我在哪見過你?”

鄭梅擡頭看她, 心裏有些緊張。第一次看見梅花是兩個月前的事了,後來她再也沒走過那條小路,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麽。她不知道梅花還記不記得那次見面。

“喔!是你,看熱鬧的那個。”小姐想起來了。

鄭梅松了口氣。梅花說的是她們第二次見面。半月前的一個上午,她到街上買日用品, 看見梅花在一家店門口和老板吵架。梅花買的塑料洗臉盆底面不牢,才用兩三次就壞了,老板不願意換。

當時鄭梅遠遠地站在看熱鬧的人群外圍,看梅花對着老板破口大罵,音色嘹亮。梅花罵贏了,拿到嶄新的洗臉盆,回頭掃一圈,狠狠瞪了鄭梅一眼,鄭梅一驚,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主動走到了最前頭。

那一眼就讓鄭梅再也忘不掉了。明知道梅花是個小姐,想到那一眼她就會心虛。日也想夜也想,一閉上眼睛就看見梅花瞪她,她覺得自己有病了。今天她終于忍不住讓老戰友幫忙,見到了梅花。

“你怎麽知道我在那工作?”小姐問完擺手說,“算了,我沒興趣。談心也成,你想談什麽?”

鄭梅張了張嘴,現在她也是茫然的,她根本沒有想過見面之後的事。

小姐:“随你的便。反正錢給過了,時間定好了就是兩個小時。”

沉默很久,鄭梅問:“你,是哪裏人?”

小姐毫不猶豫地說了鄰省的一個小城市,更像是重複多次的假話。

鄭梅點了點頭,沒有刨根究底。

就又沉默。

十幾分鐘過去,小姐百無聊賴地欣賞自己新做的美甲。

“我是,我是本地人。”鄭梅低着頭說,聲音不大,“大二進的部隊,今年轉業回來。”

小姐接話:“為什麽轉業,在部隊待着不好嗎?”

鄭梅不說了。

小姐想了想,走到鄭梅身邊,就見原本坐得脊背筆直的鄭梅繃得更緊,脖子上的汗毛都豎起來。

“嘿。”小姐笑了聲,“你緊張什麽?沒和女人做過?”

鄭梅平放于大腿上的兩手不自覺握緊了。

“別害怕,包教包會。”小姐柔嫩的手指搭上她的肩膀。

鄭梅肩膀一斜,撇掉了小姐的手:“不用。”

小姐:“拿錢不幹活,回去你一投訴,老板扣錢,我找誰說理去?”

“我保證不投訴你。”鄭梅立刻說。

小姐站在鄭梅面前,出其不意雙手推了鄭梅一把,但沒推動,鄭梅倒是受了驚吓,一個格擋扭身繞過小姐站到旁邊,語氣強硬地說:“我不想做。”

原以為客人是想讓她主動,玩“盛情難卻”那一套,結果被直接拒絕,小姐沒辦法,只得自己坐下說:“好吧,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鄭梅走遠,坐到了小姐剛剛坐過的椅子上:“随便聊聊吧。”

在尴尬的聊天和間斷的沉默中,這次出臺的時間到了,小姐起身說:“服務結束,麻煩給個好評。”

鄭梅擡頭問:“怎麽給?”

小姐:“有空多照顧我生意,不要投訴,謝了。”

目送小姐離開,過了十分鐘,鄭梅也退房走了。

鄭梅第一次點梅花出臺的情節拍完,現場重新布景,準備拍攝第四次。

第一次和第四次之間,電影鏡頭分別給了小姐錢尋與家裏打電話,和鄭梅與母親的矛盾,第二次和第三次只用幾個動作側面暗示,沒有詳細描述。

小姐進了房間,看見桌上的盒飯,問:“今天是什麽菜?”

鄭梅眼裏有着不易讓人察覺的笑意:“冬瓜排骨。”

小姐坐下打開盒飯,突然想起什麽,回頭問:“今天還是不做?”

鄭梅:“不做。”

小姐掰開一次性筷子,吃了幾口,臉色一暗,停下了筷子。

鄭梅一直觀察她的反應,見狀就問:“不好吃?”

小姐搖頭:“心情難受。”

進門前她已經收拾了心情,不想帶着情緒工作,但是這碗熱騰騰的盒飯把她的眼睛熏濕了。

小姐右胳膊撐着桌子,手扶着頭,髒了的筷子還在手指間夾着,翹在半空,她喃喃地說:“活着怎麽這麽累呢。”

她的聲音滿是疲倦,也不是問誰,因為她沒有期望從誰那兒得到一個答案。

鄭梅低着頭沒有說話,她也累。

過了一會兒,小姐并攏筷子繼續吃飯。

直到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回頭看着鄭梅,眼神晦暗不明。

“我叫錢尋。”她突然說,“錢,就是錢,尋找的尋。”

鄭梅擡頭看過來。

錢尋好像是笑了,又好像沒笑:“我老是想,我爸媽為什麽給我起這個名字,錢尋錢尋,一輩子都得到處找錢。要是我叫‘錢有’、‘錢多’,我是不是能過得好一點?”

鄭梅:“我叫鄭梅,梅花的梅。”

錢尋這次真笑了:“你名字也起得不好,鄭梅鄭梅,掙的錢都沒了。”

說着,錢尋轉頭打量這個房間。牆上有些地方發了黴,還有來路不明的各種顏色的痕跡,味道也不好聞。錢尋說:“我的價錢不便宜,看你也挺窮,掙的錢都花我身上了吧。你圖什麽?”錢尋認真地看着鄭梅,她終于對鄭梅好奇了。

然而鄭梅無法回答。她始終在茫然,從第一次之前,到這一次之後,她永遠都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或許她內心不肯讓自己明白。

她們這種畸形的關系可以保持下去,也有賴于鄭梅的“不明白”和錢尋的“不再問”。沉默仿佛是唯一被容許存在于她們若有若無的暧昧關系之中的情話。

錢尋父母都在農村,第一胎是女孩,接着生了個男孩,錢尋的出生是個意外。

為了給家裏唯一的男孩攢夠娶媳婦的錢,錢尋的姐姐進城打工,被機器絞斷了一條胳膊,喪失了勞動力。工廠賠款加上姐姐出嫁時男方給的彩禮錢,讓錢尋的哥哥娶到了一個條件很好的媳婦。

錢尋十九歲念到高中畢業出來打工,是為了給哥嫂攢養孩子的錢。命運對她極其吝啬,她前後幾份工作都做不下去,最後進了會所。家裏不知道她在幹什麽,不過,他們也不在乎。

鄭梅的家庭比錢尋簡單,父親在她小時候就跟別的女人跑了,母親身體不好,性格很強硬,不講理。

離家當兵以前,鄭梅對母親的訓斥和苛刻的要求不敢說一個字反抗,當兵以後每次打電話她也只是沉默地聽着,這次因為母親病得嚴重,也因為這麽多年來母親一次比一次難聽的劈頭蓋臉的斥罵,鄭梅承受不住,轉業回家鄉工作。

鄭梅回來以後,母親的病就好轉了,因為她不肯馬上結婚,每天呵斥,沒有好臉色。

《初紅》這部電影,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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