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八皇子死因 (1)
老話說得好, 物以稀為貴。
再金尊玉貴的天潢貴胄們,一下子烏壓壓的都快百來號人,就瞬間“命如草芥”了。更別提這其中還有暗戳戳想謀朝篡位的。
泰興帝為了自己屁股下的皇位,連自己一手培養的太子都廢過, 更別提其他兒子了。故而, 在确切的知曉自己某個兒子居然還這麽“有才”,更別提大理寺的最新查證—盜墓斂財了, 瞬間就火大了,對着跪地的賈敬表示随便揍, 沒事!
縱然一號廢苗子不考慮,但他老人家還有二號苗子根正苗紅,長得賊好!外加現在又意外多出個具有可期待性的三號嫡苗子。
泰興帝對自家那未見過面的兒子還是懷有一定好感的。饒是發覺自己被自家家眷聯手開刷了一回, 但斯人已逝。哪怕是皇帝,他也免不了俗,總是站着美好的角度去懷念, 去看待人的,比如說他親娘, 皇太後, 一定以及肯定是為了自己兒子, 孫子, 為了司徒江山社稷着想。于是,在一遍又一遍的美好回憶之下,尤其是泰興帝看着國清寺裏那年代久遠的平安福:願大朗平安喜樂,再查到當初是自家親娘的心腹宮女蟲娘帶着孩子往西北方向去的, 瞬間又忍不住感念了一把。
西北是霍家大本營,這孩子定然會平安長大的。
泰興帝懷揣着某種迷之自信—孩子還活着,就忍不住繼續添磚加瓦設想了。再加上孩子他爹娘聰明,就算沒準在民間生長環境差了點,但看看他舅霍珏,不也是在民間混了幾年,當個牧羊女都能訓得了國公大少!作為霍珏的親外甥,怎麽能差得了?
所以,泰興帝一下子便把人提到三號重點考察對象!
畢竟,人還自帶政治資源吶!有時候就是那麽現實—皇後嫡子和西平霍家,在某種程度上就能碾壓現如今所有的皇子。
才能另權衡。
因為,某些皇子自己個都拿皇子出身壓別人,那也就不能怪自己兄弟仗着出身壓人。一個圈子裏對掐才有意思。禍害到朝臣,甚至手段低、賤到拿老百姓來當棋子,就越界踩線了。
當然,泰興帝還是做了雙重保險的,在賈敬耳邊嘀咕了自己看中的其他兩個小苗子,才做實了自己是個後爹。
泰興帝感覺自己這個後爹當得理直氣壯的,是這幫黑了心肝的孽障先傷了他一顆慈愛的老父心。
他一沒少孩子吃喝穿住,每個人成年開府資本都是一樣的,娶的媳婦也是門當戶對的什麽?要跟太子比?那不是笑話?民間嫡長得占七家業!他如今,嚴謹些就太子一個确定肯定活着成年的嫡子,按繼承法太子一個人占七成,剩下三成十幾個得均分。若是尋到了老四他哥,那孩子得在三成中占一半呢。
二來一個個打小都是嚴格要求,文武都會,當然也可以專攻自己某方面的特長愛好,像老六,就是個書呆子。除了當年因為元宵刺殺案,禮部和內務府責任對半分,身為皇帝的他把禮部上下官員都折騰了一圈,這在禮部歷練的兒子也自當該罰,令其閉門思過兩月意思意思,但也沒跟人黑過臉,事後還給了補償,讓人繼續拿着愛好當事業,專注修書。
三來便是最可氣一點了,現在他這個皇帝爹已經明确表示不喜,都把所有皇子龍孫都“圈”一起了。這幫人竟然還敢鬧妖,這不是找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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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興帝從當皇帝,當爹的角度覺得自己讓賈敬去抽人,沒任何問題。為此,他給賈敬添了軍職—宣察使。
這宣察使便是軍中改革新出的一軍職,負責對軍中士卒進行忠君愛國的宣傳教育,免得士兵經常被帶着帶着就成為私兵,只信服領軍的将帥。軍人信的該是他這個帝王,該是國家!
故而,皇子營中也必須派一個,賈敬這種無欲無求,扔爵位扔族長扔翰林官職的道士就非常适合。
這幫孽子就是權欲心太重,很有必要聆聽一下道可道,非常道。全部出家了都成,還省得他每年五六十萬銀子養着。除了月俸,他還得時不時賞些東西,而且添丁了,他還得另外包個大紅包,再加後宮,七七八八算下來,一不留神就百來萬了。
幸虧他會投資會賺私房錢,否則國庫都得窮了。
可惜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泰興帝這些念頭,皇子龍孫們沒一個能接受的。因為先入為主。
經年累月下來,皇子們已經認定泰興帝偏心太子了。現在複立太子就算了,還讓太子伴讀爬到他們頭上來,耀武揚威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賈敬,你有什麽資格教本王?”自打太子一走,只覺自己是老大的五皇子率先開口了,一臉桀骜不馴的看着臺上的賈敬,怒氣沖天,喝道。
賈敬優雅翻個白眼:“比你聰明。”
臺下所有人:“…………”
雖然如今是三更半夜,但是他們皇家什麽都缺,就是不缺蠟燭!練武場四周恍若嬰、兒手臂粗、壯的蠟燭一排排立着,将偌大的練武場照耀的恍若白晝。外加今晚月色不錯,
滿月如鏡,正好将一身道袍的賈敬映托的有幾分嫡仙下凡。
可賈敬這身份,還有言行之拽,硬生生的将人俊美的容顏扭曲成戲臺上的小醜。
皇子龍孫們紛紛有此感想,暗中嘀咕着—不那麽拽,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可惜了這麽漂亮的人,勢必要淪為權勢的踏腳石。
因為他們立場不同。
不想當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若真追根究底起來,也是也沒什麽深仇大恨,只不過意難平,心不甘。
明明同樣是皇帝的子嗣,憑什麽太子樣樣都高他們一等?說好的天潢貴胄,其實也不過有三六九等之分。為什麽不争一把?他們離最頂尖的權勢只有一步之遙。從古自今,沒幾個太子能夠順順利利登基的,皇位都是沾着血的。一母同胞的子嗣還能掙個頭破血流,他們大多可是同父異母。
綜上所述,哪怕輸了,也能夠證明自己為了世間最高位奮鬥過了,拼搏過一把,不枉此生投身帝王家,活了個精彩,就像飛蛾撲火一樣。有時候明知道是死,卻要拼命去試一試。更何況,父皇終究是父皇,為了自己千古一帝的美譽,也不會殺子的。
抱着這樣心态的皇子們帶着心理那點小嘚瑟,傲然的瞥了一眼賈敬,哪怕此刻賈敬在臺上,他們得微微擡起高貴的脖頸去看。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拿出皇子的矜貴之氣,去從氣場上鄙夷賈敬。
當然最先鄙夷的自然是之前開口說話的五皇子了。
五皇子感覺自己深深被賈敬侮辱了,以下犯上不說,而且還當着他衆多弟弟們的面,以後讓他如何服衆?
故而,五皇子揚起被氣得面紅脖子粗的臉,咬牙道:“放肆!”
瞥眼最先活蹦亂跳的五皇子,賈敬想了想自己收集到的相關信息。這五皇子,或者說他背後的甄家上蹿下跳争的挺激烈的。甄家斂着才,還靠着地緣鄉緣等關系發展勢力,勾搭同是金陵籍的王家賈家史家等等,整一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惜這五皇子,他親爹雖然寵一分,但完全不看好他,評價—眼高手低,沒頭腦!
看他這模樣,沒準還不知曉泰興帝已經動了收拾這寵妃甄家派心思。
賈敬擰眉看了眼五皇子,冷聲:“放肆!貧道收邀為皇子營宣察使,在主帥霍元帥未在營期間,乃你們這些軍士之首。你們這些天的軍規就是這麽白學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五皇子感覺自己特聰明回了一聲,铿锵有力着:“本王不服!本王要跟你單挑!”
賈敬聞言,笑了。
之前被撸了官職閉門在家反省的三皇子眼瞅着賈敬那模樣,騰得冒出股冷汗。他父皇在立太子後,其實也注意過諸子年齡差的,所以也就他跟太子年齡相仿。換句話說,他也跟賈敬一起學文練武過的。
賈敬雖說是伴讀,但沒準當時整個上書房就他讀書最有讀書樣子了,真一門心思來學習的。別說拳打同伴,腳踹他這個三皇子,就連太子,也被掄出過練武臺,末了還振振有詞說他們花拳繡腿,練武,學武,就得實打實的從挨揍學習,被打疼了才知道怎麽去避開。
他之所以好武,沒準就是被當沙包揍出陰影來了。
已經在元宵刺殺案上跌過一個跟鬥,更是有些看清君臣父子關系的三皇子開始琢磨起來該如何盡快申請離開皇子營。他可不要接下來天天被沙包。
不過,眼下死道友不死貧道,圍觀湊個熱鬧,還是有必要的。
三皇子憐惜的目送着傲然走上練武臺的五皇子。
五皇子定定的站在賈敬面前,帶着滿心的憤怒,目光死死盯着賈敬,道:“本王讓你十招,以免日後父皇知曉我說忤逆不敬,到底打狗還得看主人。”
賈敬聞言眸光逡巡了一圈,目光重點看了幾個窮且好文能夠理所當然接觸到清北書院藏書樓的皇子們,不過也只掠過了一眼。
說真話,哪怕他身為太子伴讀,但……但有些可恥,他也沒怎麽記住人,對的上號。更別提眼下黑燈瞎火的,而且除了皇子還有龍孫在了。
賈赦這一鍋端的還真很有必要。
他這個當哥的那也不能輸!
管他是誰,先給送上門的小肥羊一個教訓。
賈敬邊想着,回眸瞥了眼拿着長、槍舞的虎虎生威的五皇子,嘴角勾起,露出一抹非常明顯的嘲諷之笑,擡手揮了揮拂塵。
五皇子見狀,嗤笑着:“怎麽打算除塵?這種裝飾玩意本王勸你省省,去選個武器。本王的槍、法可是馮紫英将軍誇過的!”
說完,五皇子還得意的揮了一下槍,擺了個起手式,倒是有模有樣的。
“作為宣察使,先教你一個練武場的理,別廢話。”
話音落下,賈赦面色一冷,眉眼間瞬間殺氣凜然。看得底下衆人皆是一愣。被揍過的三皇子已經下意識捂臉,不想再看了。
隐匿在人群中的六皇子眼角餘光朝着三皇子方向轉了一圈,眼底飛快劃過一抹深思之色,而後目光看向臺上。
似一陣風吹拂而過,賈敬那鶴氅衣袖偏飛,恍若仙鶴展翅,真是飄然欲仙。
五皇子剛持槍擺出戰鬥之勢,下一刻,便覺得渾身發寒,那淩厲冷酷的殺意迎面襲來,恍若泰山壓頂一般,旋即讓他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而且,五皇子愣愣的看着那不過一團亂糟糟線團的拂塵恍若一條冰冷刺骨的劇毒長蛇,竟然不知不覺就爬到了他的脖頸上,正呲呲吐着蛇信子。
可怕!
五皇子接到自己身體反饋叫嚣的危險信息,但是他此刻腦中一片空白,想不起招式來反抗。
賈敬面色冷冷,拂塵直接卷起五皇子的腰,幹脆利落往臺下一甩。這種事情他做起來萬分熟練,自家那獨苗傻兒子和賈赦就是這麽被抽的。
“一招。”賈敬神色淡然的瞟眼地上的連滾地護臉都不會的沒頭腦,語氣也淡然無比,斜眸掃眼衆人,沉聲說着自己的對打規則:“貧道不愛抽人的時候還看身家背景。”
整個練武場一片死寂。
一、招、啊!
賈家是武勳之家沒錯,可是賈敬他不是從文了嗎?還是四王八公勳貴中第一個高中進士的!賈家為此流水宴擺了足足九天!炫耀的那個滿城皆知!
還有這麽拽好嗎?
到底是皇子啊……
所有人都被這個場景震驚到滿腦子空白!
五皇子被甩在了草坪上,雖然不疼,可是他打小到大沒受過這份屈辱!僵着脖頸仰頭,滿臉的不可置信的看向賈敬!這麽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前書生現道士,他竟然被一招打得毫無反手之力!
一、招!
賈敬也不管在場衆人是何種心情,揮了揮拂塵,依舊一派出家人不惹塵埃,仙氣飄飄的模樣,緩緩開口:“貧道是希望你們以後懂一句話,手拿拂塵不是凡人。”
說完,賈敬倒是緩步走下練武臺,準備去休養生息。畢竟大晚上得睡美容覺,養精蓄銳,白天再一個個抽過去。
皇子龍孫們:“…………”
三皇子作為現營裏的長兄,目送賈敬離開後,還是頗有了些“兄長的同情”,攙扶着五皇子起身,“五弟,莫要惹他了,他連太子都敢揍。”
此話一出,衆人頓時驚悚了,異口同聲:“父皇/皇祖父不管?”怎麽可能,皇帝不是把太子當寶貝疙瘩捧着?
三皇子迎着夜風吹拂,蕭瑟無比笑笑:“孩子間的玩玩鬧鬧,父皇又豈會多管?太子武鬥不行,文鬥還是贏回來了。”然後他們輸了呀,被罰得那個慘。
五皇子聞言,憤憤咬牙:“本王也會贏回來的。”
聽得這話,三皇子笑笑,并不多言,負手離開。反正他們之間關系也不是很好,眼下他最為要緊的還是想個辦法帶着自家兒子離開,必須盡快脫離大魔王。幾年不見,賈敬越發兇殘。
而且瞧着他這模樣,定然父皇也是默許,甚至縱容了。
這父皇如今行事愈發高深莫測了,他還是乖乖夾起尾巴做人。
剩下這大半夜,營地內所有成年皇子都睡不安穩,輾轉反側思索着賈敬。其中思忖着最厲害的莫過于六皇子。
現如今已經在皇子營三個月了,其他同樣有雄心的兄弟也略“神通廣大”跟營外的人手聯系上了。知曉了他們此刻所在的地方在直隸大名府保定一個山區。此地是霍珏這些年秘密練兵之地。
但是他不成。
六皇子眉頭擰了又擰,他苦心孤詣十幾年對外營造的“讀書清高自負”形象,在沒有最終确定能光明正大離開營地,回到自己安全的環境中,他是絕對不能露出任何一絲的端倪,讓人抓住了馬腳。
因為他沒有任何可以重來的資本,能靠的只有自己。
但賈敬突兀的來到皇子營,又不得不讓他深思背後之舉,忍不住揣測外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能夠讓賈敬現身……
賈敬!
思來想去,六皇子越想越亢奮,眼眸帶着抹鄙夷嗤笑之色,現如今賈赦就算是太子鷹犬,蹦跶的越高也沒事,反正他有《菩薩蠻》。
啧啧!
他耐得住等待,不急!
現在還不是他狩獵,正式張開爪牙的時機。
六皇子無比耐得住寂寞,打算再暗自蟄伏,若是作為正常人,沒準還不會理會到他。但是賈敬不是個正常的,自己一覺睡醒後,看着不過蒙蒙亮的天,便揮一揮拂塵,率先找六皇子的茬。
理由簡單粗鄙—遷怒。
誰叫你媳婦他爹你老丈人是清北書院副山長,當初帶頭攻讦我兒子的人之一呢。
賈敬唇角帶着淡淡的笑意:“貧道就愛秋收算賬。”
六皇子以一種非常詭異的表情彎起了唇角,“玄真道長今日成凡人?關心紅塵俗世了?”
“張百忍成為玉皇大帝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賈敬笑道:“我追求飛升,也沒規定不能帶着我兒子一起飛。”
“六皇子可懂什麽叫披麻戴孝嗎?”賈敬笑吟吟看向六皇子:“貧道還記得當日你也在道觀門前,是吧?”
說完,賈敬又斜倪眼大清早來找茬又被他抽了一頓了五皇子:“你當日也有份,是吧?”
五皇子抖了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貧道來教你們打坐。”賈敬一臉和藹道:“打坐是一種養生健身法,看過《西游記》沒,在車遲國唐僧與虎力大仙比坐禪,謂之雲梯顯聖。其中鹿力大仙想要助他師兄一臂之力,幹……幹了什麽來着?”
聽着賈敬說到一半,似乎想不起來,五皇子當即鄙夷道:“連這都不知,拔了跟頭發變了個臭蟲飛到唐僧脖子上了。那孫悟空更厲害,變了個蜈蚣。”
六皇子看眼五皇子,嘴角抽抽。
賈敬笑得愈發和善一分:“來人,雲梯顯聖。送兩位皇子上去吸、日、月之精華。”
五皇子:“…………”
饒是猜到了的六皇子:“…………”
“不上去,可直接喪失繼承權哦。”賈敬拉長了調子:“有膽子陰謀算計,現在給你們機會都不會抓嗎?”
被齊齊鄙視的兩皇子:“…………”
聽到動靜來圍觀的其餘皇子龍孫們:“…………”他父皇連賈敬都一起寵?聖這個字眼都能随便用?
“本王定要到父皇面前告你。”五皇子氣得滿臉通紅。
“貧道信道,只注眼下。”賈敬和聲:“來人,請兩位皇子好好享受。”
六皇子冷哼一聲,擺出一副世外高潔,讀書人不堪受、辱的氣節:“本王自己會走,但是賈敬,你記住本王只是因愧疚當日過于關心徐山長和王山長的遺願,一時情急之下才想從中為說客從而導致種種。但僅此一次,若有下次再随意以父皇壓人,莫要怪本王不留情面!”
“貧道明明以實力碾壓你,碾壓你們。”賈敬聞言,不為所動:“皇上早已說了,除了皇子身份,你們能賺到銀子的能立馬就走。你們為何留下?都三個月了,連點水花都沒翻起一個。皇上養你們這麽大,不說精力如何,花費銀錢無數,結果呢?個個巨嬰啊!”
“養你們一年都趕得上一個省的糧食征收了。”
“要你們這幫人何用!”
“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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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賈敬火氣全開毫無差別虐着皇子,另一邊順着悠悠升起的金烏,賈赦起是起來了,只不過又合衣躺在床榻上,讓護衛捏肩捶腿。
睡的硬板床,酸死了。
而且還兩個人一起睡,他打滾都滾不爽。
崔宇竭盡全力的忽略大清早嬌慣的一幕,目不斜視,正色道:“先起來用早膳,過後再轉一圈。”說來也太奇怪了。他是外地人,不了解京城風俗人情,不知道這有名的北派盜墓發源地之一望兒鄉,可以理解;賈赦作為勳貴子弟,不關注此等消息,也可以理解。但是《順天府府志》竟然沒有這方面的記載,那就說不過去了。
賈赦擡頭撇撇端上來的餐盤。肉眼可見的凄慘:一碗白粥,兩饅頭,一疊鹹菜。
“先起來嘗一口,這粥我借了店家廚房自己熬的。”崔宇帶着抹驕傲道:“我娘熬粥烹饪的手藝不錯。她之前據聞還因此得到主人家的賞賜。”
聽崔宇這般說話,再不起來也不像樣。賈赦揮揮手示意護衛離開,自己理了理衣袍,端坐在凳子上,接過粥碗。在人驕傲期待的目光下,拿着湯勺舀了一口。原以為崔宇是吹牛,不過這粥入口即滑,雖然不是他慣吃的碧粳米,但這普通大米,貌似剛打出來的大米,還帶着抹稻谷香味,嘗起來綢綿可口,還有點甜味。
賈赦點點頭,贊了一句:“不錯!”
“再嘗嘗這白面饅頭,也是現做的。”
“你做的?”賈赦驚呆了。
“醒來尚早,未參朝會,一時間倒是無所事事了。”崔宇垂首解釋了一句:“我……我看你昨日基本沒怎麽吃,可今日也不會旋即回城,所以便想着做些吃食。這些饅頭也可等會充當幹糧。”
“崔師父,你對我太好了。”賈赦聞言,頗為感動的看眼崔宇:“不過以後還是不要做了,這些事不符合你身份,在外都影響你官威。還有,以後記得提前說一下,武藝他們回城拿吃的了。”
崔宇沉默的看了眼白面饅頭,緩緩開口應了一聲:“好。”
“這叫白面饅頭嗎?為什麽那麽大個?”賈赦拿着筷子夾了一個,好奇:“這麽大個怎麽吃?我都吃小小個那種,一般吃兩個就夠了,吃奶香蜂蜜味的和紅豆味的,這個太大了,我……”
想了想,賈赦看看這個似乎比自己一個手都還大的饅頭,道:“你用刀……算了,你掰一大半走,我吃一小半。”
“什麽?”崔宇感覺自己腦子被一半一半的,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理智又全成漿糊了。
“浪費糧食總不好,對吧?”賈赦一臉無辜的道了一句:“還有,我可跟你說了我愛吃什麽的,下次要發揮師父情,不要這麽大個的,都快跟這菜碟一樣大了。”
迅速攫取道關鍵詞“愛吃”,崔宇猝不及防的想起之前賈赦送他的兩冰皮月餅,第二個的味道就是紅豆味的,當時他還帶着漫不經心的,現在想想就好後悔!
賈赦是真在跟他分享最愛的口味!
不過,現在,嗯……
崔宇看眼匆匆跑去叫人端來清水,又洗過一遍後,認認真真掰白面饅頭的賈赦,垂了垂腦袋。
他怕自己臉紅到被人認出來。
他也是在跟人分享自己愛吃,最愛吃的食物。
小時候是最奢侈的盼念,過年了,饅頭蘸着豬肉湯,那是世間最美味的佳肴。
後來,日子慢慢有些好了起來,甚至他還當官主政一方了,但他依舊愛吃這口,簡單飽腹。
賈赦不明所以,遞過一大半給崔宇,自己也幹脆捏着半塊饅頭,咬過一口,也非常可觀點評道:“不錯。”
說完,賈赦想想自己喝粥也是這兩詞彙,不由神色尴尬的看了眼崔宇,讪讪解釋道:“崔師父啊,你知道的,我文才不好,沒啥墨水的。可是我嘴巴很挑的,這兩東西的确不錯,很有王大廚的廚藝在。”
“嗯。我知道。”崔宇聽着賈赦這話,嘴角弧度不自禁上翹了半分。
“是真不錯,王大廚是專給太後做素齋的。”賈赦怕自己不通長篇贊美的文墨,傷了崔宇的心,極力給自己證明自己那兩字評價的難得。
“我之前随着祖母他們進宮赴宴,或者太後召我祖母進宮說話。”賈赦嘆口氣:“你也知道,上了年紀的人,就愛炫耀個大胖孫子!我又那麽漂亮的跟小金童似的,祖母就每次進宮都帶着我。他們兩個老人家都吃得都軟,易消化,我卻是個無肉不歡的。懂嗎?本來我不太樂意去的,但自從有了王大廚,我就非常愛去了,素齋也有肉味,好吃極了。”
崔宇含笑的聽着。雖然賈赦所描繪的童年跟他完全是天壤之別,但瞧着人這幅開心模樣,沒來由的他也覺得挺開心的。
“哎,不過我聽王大廚說他手藝并不是最好的,還有個漂亮的宮女姐姐。”賈赦重重嘆口氣:“可惜我嘗不到,那個時候王大廚可壞了,使勁說着說着,饞的我想打人。不過,想想他說得也有道理。不管是什麽食材,做清粥小菜還是美味珍肴,最重要的還是心意。發揮食物本身的味道。”
說完,賈赦看看眼前的白粥和白饅頭,笑了笑。他從前沒準碰都不會碰的食物,不過偶爾嘗一嘗,味道好像還不錯。
“想來天下的廚倌都是一個理吧,我娘也這麽說過,說教她的人道做飯最為重要的是發揮食物的味道與心意。”崔宇笑着道:“我娘身子不太好,所以當我夠着到竈臺的時候,就想着以後我來做飯,也好減輕她的負擔。”
“你不是還要養小雞攢錢嗎?”賈赦聞言,不解:“我之前聽聞過你說良田怎麽樣怎麽樣的,你說自己小時候最大夢想就是有一畝薄田。”
猝不及防的聽得賈赦還記得他的話語,崔宇總覺得自己似乎愈發有些控制不住的嘚瑟。也許是他自己給自己添了某些妄想症,總是不由自主的過度解讀賈赦的話語。
盡量壓了壓自己似乎過分愉悅的聲音,崔宇道:“養小雞并不意味着不能學做飯啊?先煮飯,同時掐着時間可以趕小雞吃飯,将豬草喂豬,然後去給我爹娘送飯,他們要早起賣豬肉。其實,那個時候生活已經算不錯了。最苦……”
崔宇想了想,立馬糾正:“這詞形容得也不對,我爹當獵戶的時候,其實日子還算過的也行的,就是擔心我爹上山打獵會不會安全。只要一家人一起,現在想來都還是甜的。”
“你……”賈赦聽到最後一句,總覺得崔宇笑得有幾分心酸與勉強。人生最悲慘莫過于他這種了—出人頭地後,父母皆不在。
想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賈赦靈光一閃,道:“快中秋了,你要不今年帶着衍兒和鐘師爺來我家一起過?”
頓了頓,賈赦怕人難為情婉拒,解釋道:“你也是我師父嘛。反正我們家也沒長輩,就我們幾個,你也熟悉的。中秋一起熱鬧些。”
“這……”崔宇雖然想答應,但想想還是拒絕了,甚至還頗為殘忍的提醒道:“中秋我們都得值班。但凡有節日的,我們都得在府衙,需要及時處理相關情況,帶領三班六房巡邏查探。”
賈赦:“…………不……不是參加完宮裏的中秋宴,領完月餅就可以了?”
“你是順天府的通判。地方府衙上下官吏都必須值班。”
賈赦捂着胸口,這芝麻綠豆的小官,好氣哦!
“努力,等你升遷到京官,除負有監察的有司衙門外,就可以不用值班了。”崔宇瞧着賈赦可憐巴巴的模樣,加油鼓勁道。
賈赦深呼吸一口氣:“我想我爹,想我祖父了!他……他們辛辛苦苦奮鬥,我……我明明……”
賈赦最後還是努力揚起一個大笑臉:“本官明明可以投胎過日子,偏偏要靠實力,真是大青天。”
崔宇失笑:“好了,先吃飯,免得涼了傷胃。”
“嗯。”
用過早膳,崔宇說了自己對望兒鄉未再府志上出現的疑惑,打算就此展開一番調查。
賈赦聞言,倒是不解:“你可以先問老燕他們啊。老燕家是世代捕頭,前朝繼承到本朝的。”
“這不是燕捕頭不在。小王他們都是新生一代願意從事捕快業的,也不是本地人。”崔宇将幾人的籍貫簡歷跟賈赦都說了一遍。
賈赦眉頭一挑:“你把府衙內外衆人都捋了一遍?”
“順天府內所有人員,和轄區內的縣令縣丞。”崔宇略不好意思的笑笑:“不了解一二,總覺得心底裏沒什麽底。京內關系又如此錯綜複雜。”所以他有時候愛帶着幾個外籍衙差出來走走,聽聽老北京鄉音,看看風俗人情。當然另外一種意義,這些根基淺,培養起來不用考慮太多其他關系。諸如像燕捕頭這般,世代紮根,消息靈通的連大理寺密審案件都能及時收到風聲。他有些案件用起來就得慎重。但若他必須得有事出去,這燕捕頭絕對是能牽得住賈赦,也在府衙內能鎮得住一二場面。
當然,這些都是雙刃劍,權看人怎麽去運用到具體事件中。
賈赦除了豎拇指,發現自己別無他話可說。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他連個值班規矩都還沒搞清楚!
崔宇愈發不好意思笑笑,急急忙忙轉了話題,帶着賈赦查訪解惑。
既有心查訪,這事還是很快便打探到了。
望兒鄉在縣志裏面有所記載,但府志裏面無記載,不過是因為其當年倒鬥下皇陵案發後,當時的順天府府尹認為這些都是暴民,天子腳下龍氣集聚之地,百善之都,豈能出現這等不雅之人,可又不能将此地劃到鄰府,故而只能抹掉這劣跡。
“這麽自欺欺人?”賈赦道一句,而後又搖頭晃腦感嘆起來:“話本裏盜墓賊還有傳奇故事呢!再說了正确引導一下,當官方摸金校尉,多好!”
“你啊!”崔宇失笑一聲:“可別在外胡說,小心禍從口出。”
“你總不會告密吧。”
“看情況。”崔宇一本正經回了一句。
“你……”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閑聊着,待太陽緩緩落山之際,終于等來大理寺一行。
見為首的兩人除了身形打扮乞丐樣,身子散發着股酸臭味,人倒是沒事。賈赦微微松口氣。說不擔心八皇子倒是假的。這人要是出事了,呸呸呸!
這八皇子挺好的,上輩子到底因什麽亡故的?
賈赦忍不住敲了一下自己腦袋。
“怎麽了?”崔宇當即關心的問了一句。
“沒事。”賈赦搖搖頭,看了眼乞丐寺,問“你們這一行人怎麽個個乞丐裝了。”
“大清早的挖了個墳。”宋學慈道:“要不是人帶少了,哎……”
話語中還帶着濃濃的遺憾之色。
邊少卿喝口茶,潤過嗓子後,三言兩語解釋前因後果:“我們今早起來,本借着暗訪查稅借口問村民,周邊鄉村秋收如何。豈料那群老頭老太太們還真不見外,說兩大小夥,正好幫他們個忙。才知曉村尾一家老人走了,說我們兩官爺幫起靈,來世能堂堂正正做人。”
“這……”賈赦看眼宋學慈,悄聲問邊少卿:“這……這……也算好事吧?”起靈也就是從靈堂将靈柩擡起到運送到板車內。小戶人家基本都是拿車推的,請不起扛夫。不過聽皇子的口氣應該是覺得自己被冒犯的。
當然,設身處地想想,他若是以賈将軍身份去的話,也會覺得豈有此理。
但若是假冒的小捕快,他應該會應下。
“這……”宋學慈哭笑不得:“那家老太太說我們好人,送個風水寶鑒給我們,據說下鬥之前蔔一卦可靈的龜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