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出櫃
顏瀾在見到自個兒親媽的那一刻就慫了。
他咳嗽了一聲在玄關處給魏逍找拖鞋, 任娜熱情地朝着魏逍迎了過去, 親切地說道：“小魏呀, 歡迎你來，一會兒嘗嘗阿姨的手藝好不好！”
“阿姨好，叔叔好。”一千多歲的老妖怪禮貌地和顏瀾父母問好。
“客氣什麽呀, 你怎麽還拿東西來呢！”任娜說, “快進來快進來。”
魏逍過年時幫了顏家大忙, 就連一項冷漠的顏路都在不遠處朝着他點了個頭。
“我姥爺呢？”顏瀾環視自己家一周，問道。
“他說想回鄉下和老友聚聚, 要玩到十一月份才回來呢。”任娜說，“小魏，快來坐, 顏瀾你去冰箱給小魏拿飲料呀。”
“好好好, ”顏瀾見母親這麽喜歡魏逍，也有點開心, “魏逍，你看我媽見了你是真開心啊。”
狐貍規矩地坐好，笑着說道：“謝謝阿姨。”
顏瀾拿着媽媽熬的綠豆湯、媽媽買的酸奶和媽媽買的可樂坐了過來, 任娜又端來了一盤子切好的芒果和西瓜，滿臉溫柔的微笑：“小魏, 你多吃點。”
魏逍紳士地點點頭, 說道：“阿姨, 你別忙了，我吃這些就夠了。”
顏瀾已經在默默吃芒果了, 一邊吃一邊迷茫地看電視，此時他大腦一片空白，緊張地沒天兒可聊。
魏逍默默捏着杯子盯着顏瀾家的花看，也是尋摸着說點什麽好呢？
“叔叔身體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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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路悶得很，顏瀾也不大愛和他說話。
三個人在客廳坐着，有點尴尬。
“我帶你看看我的房間吧。”顏瀾去洗了手，回來的時候對魏逍說道，“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魏逍點了個頭，目光從客廳上懸挂着的任娜和顏路年輕時的結婚照上掃過，顏瀾上半張臉像爸爸，下半張臉像媽媽。
進了顏瀾的房間，魏逍又被牆上懸挂着的顏瀾幼年藝術照所吸引，因為照片上的顏瀾打了高位腮紅實在可愛，魏逍沒忍住笑出聲。
“你不許笑啊。”顏瀾說，“是不是很傻？”
“可愛。”魏逍盯着小顏瀾的照片看了半天，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顏瀾說道，“沒變樣。”
“嗯哼，我天然的呢。”顏瀾從書架上找到一個相冊，遞給魏逍看，“喏，這裏還有更多。”
魏逍便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顏瀾也托着下巴跟着看，一邊看還一邊吐槽，說道：“……這一張照片，我媽非得讓我背過身照個具有藝術特色的，結果我不想背過身照，就哭成了這樣，被抓拍了。”
“你小時候愛哭嗎？”
“不大愛哭吧，你看我愛哭嗎？”
這時任娜靠在門口前插了句嘴，說道：“顏瀾三歲前愛哭的很，後來懂事了就不愛哭了。”
任娜準确地翻到了一本相冊的某一頁，說道：“你看，顏瀾小時候還穿過小裙子呢。”
顏瀾看着照片上穿着小白紗裙抱着向日葵戴着長假發的自己，正在懷疑人生。
他真的照過這張照片嗎？為什麽會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這是黑歷史啊！
“當時幼兒園演話劇，演小精靈的女孩子沒來，老師看本來演大樹的顏瀾秀秀氣氣的，就讓顏瀾上啦。哎呀，什麽味道，難道是我鍋裏的魚……”
任娜快速跑開。
顏瀾臉都紅了，又咳嗽了幾聲，說道：“我不記得了。”
魏逍卻是發現了神秘寶藏一樣饒有興趣地看了半天，說道：“你……有興趣再穿一次嗎？”
顏瀾一臉懷疑地看着狐，說道：“你還有這種興趣？”
“你穿就很有意思。”
魏逍用手機拍下來了顏瀾這張照片，顏瀾就去搶魏逍的手機要删，一邊搶一邊說道：“你這狐…”
兩人拉拉扯扯的畫面被去洗手間的顏路看到。魏逍和顏瀾的拉扯不像是男孩子平日鬧着玩那樣的粗蠻，魏逍憑着自己胳膊長的優勢拿着手機在顏瀾面前舉高晃悠，顏瀾就像是小貓似的用自己的手去夠手機，帶着笑容的神态像是撒嬌。
顏路愣了一下，什麽都沒說，轉身進了廁所。
“好吧，搶不過你。”顏瀾敗下陣來，“你自己欣賞就行了啊。”
魏逍突然勾了嘴角。
顏瀾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手機拿來，我看你相冊裏還存了什麽小妖精。”
魏逍搖頭不說話，顏瀾臉更加紅，他小聲說：“我們不是來出櫃的嗎？什麽時候說啊？”
“要不然等吃飯？”魏逍說，“國內不都喜歡飯桌上解決問題嗎。”
顏瀾點頭，心想那你這狐就得做好被我爸掀桌子的準備了，這事兒我爸絕對幹得出來。
結果到了飯桌上，顏瀾又慫了。
魏逍有幾次想說，都被顏瀾拍了大腿。顏瀾看他爸媽那開心的樣子，似乎不想破壞二老的好心情。
等飯後，顏瀾借口說要帶魏逍去海邊轉轉消消食，把魏逍帶了出去。
“怎麽了？”魏逍笑着說，“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夫人，終于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你少來。”顏瀾默默擡頭看魏逍，“我感覺我想的還是不夠多，我之前有在我媽面前誇你，但是，都是以朋友的身份誇的。現在你在我媽面前的三好形象已經根深蒂固了，我媽她今兒要是知道咱們倆在搞對象，你看她溫溫柔柔，呵呵你等着……”
“別怕。”魏逍說，“我會保護好你的。”
晚上兩人溜達着又買了些水果回去，任娜又炒了麻辣小龍蝦做宵夜，顏瀾一邊喝啤酒一邊吃龍蝦，神色恹恹，苦酒入喉心作痛。
魏逍習慣性地給顏瀾處理蝦殼，他把蝦子放進顏瀾盤子裏的時候才發現顏路在看他。顏瀾吃得正爽，都沒發現哪裏不對。
“小魏，你吃啊，你別管顏瀾，他自己弄呗。”任娜笑呵呵地說，“小魏你這人也太好了。”
顏瀾幹笑。
睡前她給魏逍整理了顏瀾姥爺的床鋪，正換着床單的時候，魏逍站在門口說道：“阿姨，我和顏瀾睡一間就行，你不用收拾了。”
顏瀾大眼咕嚕咕嚕轉，心想狐貍真是在出櫃的邊緣試探。
結果一直堅定地以為自己兒子是鋼鐵直男的任娜并沒有多想，反而是顏路多看了魏逍幾眼，但顏路話少，也沒說什麽，就跟着吃了一會兒。
“也是啊，這樣你們倆還能一起玩玩聊聊天！”任娜把自己和閨蜜相處的那一套代入了進來，殊不知男孩子之間可沒那麽多天好卧床聊，“顏瀾的那個房間床鋪我早上收拾過了，你們睡就行！那你們快去洗澡休息吧。”
這天，他倆的出櫃計劃失敗了。
顏瀾躺在床上小聲地跟魏逍說：“你不覺得我這床有點小嗎。”
“還可以。”
“怎麽辦。”顏瀾大眼睛濕漉漉，看向狐貍，“我不敢說。”
“明天繼續醞釀。”
“那……晚安。”
“晚安。”
任娜正和丈夫睡前夜談，她還挺開心的，說道：“小魏這孩子可真會照顧人啊，有他做瀾瀾的朋友，我這個當媽的也能放心點。”
“朋友的話，也未免太照顧了些。”顏路低着頭，看着地板的眼睛眨了眨說道，“不像普通朋友。”
“啊？你什麽意思啊老頭。”
顏路沒再說話，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什麽意思啊？說話說一半。”
“小魏看瀾瀾的眼神，”顏路猶豫着說，“就像是當年我看你一樣。”
“……”
任娜驚得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幽幽地說道：“不可能吧。”
顏路翻了個身閉上眼假寐，任娜也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爬起來上網搜有關于同性戀的資料。
“不是病啊……”任娜皺起眉頭，“網上說，性取向都是天生的。”
“明兒問問他倆吧。顏瀾難得回家一趟，我覺得他今天也有話沒講得出來。”顏路說，“你也早點睡吧，明天還得招待客人。”
人類在人類社會總是有着那麽多的羁絆，顏瀾放不下，割舍不了。想要坦白，卻連勇氣都沒有。他也失眠了。
“還沒睡呢？”
“沒呢。”顏瀾小小地打了個哈欠，“又困又睡不着。”
魏逍用手臂圈住了他，并且輕輕吻了顏瀾的頭發，柔聲說道：“長痛不如短痛，況且還有我在呢。你慌什麽慌，領證的時候也沒見你慌啊。”
“那會兒不是沒見着我爸媽嘛……”顏瀾嘆了口氣，說道，“我覺得明天一定得說了。”
“好，我都聽你的。”
清晨，小鳥叽叽喳喳唱歌的時候，顏路和任娜又起來忙活了。
因為失眠，一晚上只睡了四個小時的任娜去做早餐，這是顏瀾這麽多年第一次在家裏夜宿，她想好好給寶貝兒子做頓飯。
退休後的顏路每天早上要晨練，早早就出了門散步，順便去了清晨的農貿市場買新鮮時蔬。
他是個極為傳統的男人，對妻子和家庭也有很強的責任感。這麽多年，他攢着自己不多的工資給顏瀾買房，平日裏生活節儉，總是穿着同一件衣服去上課、總是不舍得吃昂貴的食物，不抽煙、不喝酒、不應酬，按時回家，在老婆生日的時候，會攢錢給老婆買女人喜歡的禮物。
曾經他期待自己的兒子能離他近一些，最好能回到小城做普普通通的工作、找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再生個小孩子，普通地過完一生。
這樣就很好了。
對于顏瀾做演員的事情他不同意，但顏瀾和他一樣犟，做出的決定就沒有反悔的時候。
原本，他只想讓顏瀾多念點書少受點苦，卻發現因為自己的固執而讓顏瀾吃了更多的苦頭。
但人的心态是會随着經歷而變的。
在确診得病之後的那幾天，顏路以為自己這回是真的要死了。一時間，他沒有未來了，也無心去給兒子幻想未來。
他再回想自己和兒子的點滴，心裏充斥着滿滿的愧疚，這事情是他錯了，可讓他這種性格的男人去低頭認錯是不可能的，他依然沒能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
這一切愧疚，在他第一次在電影院看到顏瀾的電影時被放大了。他不怎麽來電影院看電影，《逆旅營救》是他這些年第一次進電影院看片。當時，他和任娜一起坐在黑暗的影院裏看着屏幕上的顏瀾的臉，只覺得眼前的景象不太真實，就像是一個華麗的夢。
他以為的那個叛逆兒子，頂着許許多多的壓力，在無人幫助的情況下，還是艱難地成長為了一位優秀的演員。
任娜哭的時候，他聽到了聲音，他心想那是分享喜悅的哭泣聲。
但他當時雖然激動，卻連哭都不好意思哭。
他作為父親哪有資格去分享兒子的成功喜悅呢？
明明一直阻攔顏瀾演戲的就是他啊，明明……明明顏瀾已經那麽努力了，可他卻像是失明了似的，什麽都沒看到。他永遠都在勸顏瀾放棄自己喜歡的事業，甚至連生活費都會克扣……
兒子卻這麽地争氣，這麽地寬容。
在b市治病的時候，魏逍常常會來醫院看他，顏瀾也會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關切的眼神卻在他身上飄來飄去，假裝不關心他，卻比誰都關心。
人在病中的心情似乎就會比以前更加細膩敏感一些，當時，顏路就在想魏逍看着顏瀾的眼神真是不一般啊。任娜是個心大的女人，總是樂觀善良，對待感情也遲鈍。但顏路對感情敏感很多。
他回家時，顏瀾和魏逍已經起來了。
兩人擠在洗手間裏刷牙，顏瀾吐着泡泡對着魏逍彎着眼睛笑，似乎還在說些什麽俏皮話。
顏路不知怎麽就勾起了嘴角，他心想，顏瀾的笑容看上去很開心，至少他身為父親，從未給過兒子這樣開心的笑容。既然這個人能讓顏瀾開心的話，那就随顏瀾吧。
他阻攔過兒子一次，就不打算再攔第二次了。
十幾歲的顏瀾獨自離鄉漂泊，這麽多年一直過得這麽地辛苦，如果真的有一個人能站出來守護他，是男是女又有什麽關系呢？
早餐時，顏瀾和魏逍對視了一眼，同時放下了筷子。
顏瀾猶豫着說道：“爸，媽，這次回來其實……有事兒想說。”
任娜有了昨天丈夫的提示，此刻心裏也有了些數。她放下筷子，笑眼盈盈地看着顏瀾說道：“兒子，你說。”
顏路看向了顏瀾閃爍着的眼睛，又看了看顏瀾身邊的魏逍。
“其實，我可能讓你們失望了。”顏瀾低着頭，手指抓着自己的牛仔褲，像是做錯事情的小孩子一樣拘謹。他睫毛不停顫抖着，接着說道，“我……和魏逍戀愛了一年了，一直沒說，是怕你們生氣。”
魏逍手掌握住了顏瀾藏在桌子底下的手，顏瀾的手掌汗涔涔的。
魏逍說：“我們倆現在基本上就安定下來了，所以想來和叔叔阿姨坦白，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出乎顏瀾意料的是，爸爸媽媽誰都沒有掀桌子。
任娜手指雖然在抖，臉上依然帶着溫柔的微笑，說道：“你們倆，是互相喜歡嗎？”
“是。”
兩人同時點頭。
任娜沉默了幾秒，再次看向顏瀾問道：“安頓下來的意思是，你們倆就準備這樣過一輩子嗎？”
“是。”
兩人再次同時點頭。
“小魏，你此刻是愛着顏瀾的，可等到很多年後之後，你還會愛他嗎？”顏路突然說話，讓顏瀾吓了一跳。在他看來顏路沒有掀桌子就已經是奇跡了，沒想到顏路竟然能夠心平氣和的說話，所以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你們倆的年紀都還小，不用再考慮考慮嗎？”任娜說道，“就算小魏是個女孩，或者我們家瀾瀾是個女孩，你們今年虛歲才二十，還有很多選擇啊。”
“我們都考慮好了。”顏瀾猶豫着說道，“我們有結婚打算的，如果您和爸爸同意的話，我們就準備打算……打算……”
“你們都不像是拿戀愛開玩笑的孩子啊…”任娜擡頭看向魏逍說道，“相濡以沫，白首偕老，媽媽不知道你們兩個男孩子能不能做到。結婚了也可以離婚，這麽小年紀就結婚，真的不用再考慮考慮嗎？”
魏逍立刻回答：“阿姨，我會盡我所能地給顏瀾幸福。這個決定，是我們倆一起慎重考慮過的。您所擔心的事情我都明白，我現在也無法證明給您看我的決心，但時間長了您就能看明白了。”
“顏瀾，你呢？”任娜說道。
“爸，媽，我考慮過了。”顏瀾鼓起勇氣說道，“我很喜歡魏逍，也想一直和他在一起，有信心和他過下去。我……我是認真的。”
任娜和顏路沉默了一會兒，顏路突然點了頭，任娜随即也笑了。
“你這孩子從小一直很有自己主意的，爸爸媽媽沒能在你身邊陪你，一直覺得愧疚。如果你找到了一個可以一直陪你的人，并且覺得他可以陪你走完一生，又覺得開心的話，那麽，爸媽就覺得沒問題呀。”任娜非但沒有責備兒子，反而笑着說道，“顏瀾，你不用擔心別人的眼光，也不用擔心我和你爸。只是，自己做的決定就得自己負責，人生很短暫的，其實怎麽過都一樣，只是無論走了哪一條路多年後都有遺憾。選擇男人或者女人、選擇結婚或者不結婚、養育子女或者不養育子女，最終都會有一定的遺憾。”
“只要你不覺得後悔，我和你爸都是支持你的。”
此時的魏逍微微怔住，顏瀾亦是如此，愣愣地看着任娜出神。
“但是結婚這事兒我們得好好聊聊，你們準備去哪個國家結婚啊？”
“去……去英國領證。”顏瀾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年底想在國內辦個儀式。”
任娜點頭，說道：“小魏的家裏人怎麽想的呢？”
“他們都在國外，都很喜歡瀾瀾。”魏逍說，“顏瀾還沒見過，我心想先跟着顏瀾來您這邊問候，再把顏瀾帶去我那邊瞧瞧。您和叔叔要是有空，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
任娜點點頭，和顏路商量了一下，說道：“那就見見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撒個花花鴨~
好想快點寫到大綱撒刀子的部分呀，我憋得很捉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