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流星書生
夜風起,拉着一片薄薄的雲劃過天際,空中乍然綻開一簇簇的煙花,碎裂的火花落入銀河之中,不見波浪。
長安仰起頭,一簇簇煙火在他眼中盛放,瑰麗至極。
如此良辰好景,堪與何人說?
他忍不住習慣性地去撫摸身下的長劍,卻陡然發現手中的觸覺有些不對,他低頭一瞧,不禁失笑——他頭下枕的哪是他的劍,不過一柄劍鞘,劍把注了實心的鐵,所以重得很,掂量起來與真劍的感覺相差無異……
笑完之後,長安卻心頭一驚,只因他發現這劍與他出門所帶之劍有些細微的差別。而他竟絲毫沒有發覺劍何時被掉了包。若那流星書生想要他害他,他恐怕早已沒命了。
說書人将他列為中原第一快劍,卻不知還有更快的手。若那流星書生不是盜賊,而是使劍,興許中原第一劍,便不是他了。
思及至此,他心中已波濤翻滾,但面上依然冷靜。他斜睨亦南一眼,見她抱着膝蓋,正仰頭看着煙花。
她倒好,還有心思看煙花。
長安眉頭微蹙,把劍朝亦南扔過去,冷哼一聲道:“你瞧。”
亦南轉頭,平穩地接住了劍鞘,她掃了劍鞘一眼,朝長安微微挑眉,莞爾一笑道:“他就是在等着你發現呢,是吧?”
話音剛落,暗中驀地響起一聲輕笑,一身黑衣的男子鬼魅般出現在亦南面前。他生得眉清目秀,臉龐白皙,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難怪被稱作流星書生。
流星書生看了亦南一眼,才轉身朝着長安拱手道:“在下此舉也是迫不得已,多有得罪,還請桃花劍客見諒。”
他禮數做得倒是周全,但那雙眼眸裏的得意之色實在是太過明顯,刺眼得很。這令長安心頭有些不悅,他笑了笑:“我自是會原諒你。”頓了頓,接着道,“卻不知我的劍願不願意。”
流星書生臉上的笑一僵,眼眸微黯。他愣了愣,一拍腦袋,從身後捧起長劍,遞給長安,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急得白淨的臉一片通紅,好似也炸開了煙花。
這流星書生,倒真似柔弱書生。
長安雙手抱胸,也不去接劍,只是好笑地看着流行書生,那流星書生單純得很,也捉摸不透長安此舉的做法。他只覺得手中的長劍就像是燙手山芋,真拿它不知如何是好。他越想越急得抓耳撓腮,漲得臉紅脖子粗,但就是憋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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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南終于笑起來,伸手接過了劍,遞給長安,笑盈盈地道:“你莫要再戲弄他了。”
長安接過劍,哼了一聲,低頭瞧着劍。
流星書生見長安接了劍,終于松了口氣,他抓了抓腦袋,朝亦南腼腆一笑,道:“我這般纏你,你還以德報怨,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亦南斜睨他一眼,嗤笑道:“呆子。”
夜風輕柔,拂起少女額間碎發,那雙平淡無奇的眼眸流動着奇異的光,好似有煙花在其中綻放。
流星書生呼吸一滞,臉又漲紅起來,他喉結微動,諾諾道:“在下……在下……”耳朵紅得快要滴出血來,他卻怎麽也說不出後面的“不是呆子”。他只是覺得,被她說呆子,這樣的感覺好像也挺好。
“你怎麽?”亦南笑得更燦爛。
“在下……”他讪讪地笑了笑,瞟到少女手中的劍鞘,眼眸一亮,“在下只是想說,我好似贏了。”
他話音剛落卻聽得耳邊風聲忽起,一柄劍鞘已然擦過他的耳旁,他身形移動,轉手握住了劍。要說他的身法實在是平平無奇,唯一出彩的便是快,從避開劍,到握住劍,這一切只在眨眼之間,但這已足夠了。
好一個流星書生!長安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喝彩。
流星書生手中拿着長劍,轉頭疑惑地看着長安,皺眉道:“桃花兄這是——”
長安冷聲打斷他的話:“叫我長安。”
“是在下失禮了。”流星書生面皮又是一紅,朝着長安施了個禮,才問道,“卻不知長安兄這般是為何?”
長安本很佩服這流星書生的身法,奈何他這迂腐書生一樣的談吐,真令人受不了。長安板着一張俊臉,冷冷地道:“你且仔細瞧瞧我這劍。”
流星書生順從地拔|出劍,卻拔出了一柄木劍,他猛然轉頭看向亦南,卻見亦南朝他眨眨眼睛。他臉又不争氣地紅起來,他急忙偏過頭看向長安解釋道:“在下一拿到這劍,便從未動過……”
看樣子,他好似理解錯了長安的意思。
長安忍不住扶額:“我知道你未動過,我亦沒有動過。”
“我曉得了,是你!”流星書生終于恍然大悟,他轉頭看着亦南,眼眸明亮。
亦南點頭笑道:“是我,你輸了。”說着她突然拿出一把長劍,扔到長安手中。
不消拔|出劍來,長安只是低頭撫摸着劍柄,便知曉這定然是他的劍,只因他已把這劍當做自己的生死之交。若非為了蕭白,他才不會把劍交給亦南。
只可憐那流星書生,還不知道他其實早就和無影饕餮串通好了,傍晚出門之前,他便把劍交給了她,自己身上背着的不過是無影饕餮不知從何處尋來的一柄假劍,劍鞘倒是和他的長劍頗為相似,但內裏卻是什麽也沒有。
這一路上,他都提心吊膽地盯着無影饕餮,生怕她趁自己不注意,帶着他的劍偷偷溜走了。不過現在他也算是明白了,流星書生既然能夠神不知鬼覺地換走他背後的長劍,與他齊名的無影饕餮自然也能。若她想偷他的劍,他亦是沒有法子躲開的。
“是在下輸了。”流星書生心中有些失落,他也知自己次次纏着亦南,強逼着她與自己比試盜術,實非君子所為。但他也不知自己是為何,着了魔似的,就是非要與她一争高低。
“願賭服輸,按照之前的約定,你得答應我三個條件。”亦南微微一笑,朝流星書生出手,“第一個條件,便是要你把蕭公子的東西還回來。”
“這事是在下的過錯,改日定要向那蕭公子登門道歉。”流星書生紅着臉,把玉瓷瓶和銅鏡送到亦南手中。
亦南接過東西,随手遞給長安,細長的手指輕敲着下巴,微微歪頭,笑道:“第二個條件,便是你不許再以比盜術來糾纏我與江湖中人。”
流星書生雖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明知她會這樣說,心中還是覺得一陣失落,他緩慢地點了點頭,嘎聲道:“在下不會了。”
亦南敲着下巴,皺眉思索了一會兒,負手笑道:“第三個條件,我暫時未想好,先欠着吧,怎麽樣?”
流星書生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頭道:“好。”
長安都不忍看他那樣子,真是可憐巴巴的書生模樣兒。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寺門樓上的動靜給吸引住了。
那個一身白衣的男人,好像有點兒意思。
他凝眉思索着,卻見亦南也正看着那兒,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
“我要先走一步了,告辭。”她朝兩人笑笑,身影一閃,便消失在黑暗中。
流星書生愣了愣,朝長安施了個禮,也消失在黑暗中。
那家夥,難道覺得亦南不知道他在跟蹤她嗎?
長安忍不住笑了笑,修長的手指撫着長劍,盯着寺門樓的眼眸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