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天結束,任勤勤坐在食堂的餐桌前,狂飲了一碗綠豆冰沙,渾身都是劫後餘生的虛脫。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D市三中裏可以算得上一枚學霸的任勤勤同學,落到了高手如雲的杏外,成績只屬于中等偏上的那一檔。

任勤勤是理科生,語文和數學成績最好,在三中的時候,還是數學老師的心頭寶。

到了杏外,任勤勤的語文和數學都分到了A組,就是難度最大,進度最快的一組。其他幾科卻都只在B組。

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可任勤勤還是有點小受打擊。

少女心裏總懷着點學霸夢:萬一自己依舊很牛呢?

杏外的老師講課和三中也很不同,許多知識點任勤勤前所未聞,偏偏同學們都耳熟能詳的樣子。老師在上面一說,下面點頭如搗蒜,唯有任勤勤兩眼抓瞎。

想到每周都有測試,要是自己考的不好,等級還要往下滑……

“啊……這簡直就是地獄模式嘛!”任勤勤往餐桌上趴。

“你不用那麽緊張的啦。”馮燕妮安慰任勤勤,“B組足夠好啦。A組都是競賽班出來的變态,很多都會去國外升學。能在B組裏全程穩住,混個國內一本沒什麽大問題。”

馮燕妮和任勤勤的功課程度相當,也是理科生。兩人的課程表幾乎一模一樣,這一整天形影不離。多聊了幾句後,發現對方和自己一樣都是爽利的人,于是馮燕妮也成了任勤勤在杏外結交的第一個朋友。

馮家是本地做石材生意的,十分殷實,把獨生女養得天真嬌憨。

馮燕妮個子嬌小,穿着一套華麗的蘿裝,可愛得像真人洋娃娃。就是衣料層層疊疊的,盛夏天這麽穿也不嫌熱。

領着任勤勤去食堂,馮燕妮一路上有說有笑,蹦蹦跳跳。任勤勤至少數到七八個男生偷偷扭頭打量。

“你家是哪裏人?”馮燕妮對任勤勤十分好奇,“聽你好像有點D市的口音。你家裏是做什麽的?”

“我就是從D市轉過來的。家裏很普通,都是給人打工的。”任勤勤并不瞞着自己的出身,“我媽托了點關系才将我塞了進來。我要是不讀出點成績來,就只好回家養豬了。”

任勤勤把沈家略過了。她相信那位二郎神君肯定也不想和她扯上太多關系。

馮燕妮的目光又從任勤勤胳膊上那塊黑色的孝布上掠過。

“我爸。”任勤勤簡單地說。

馮燕妮眼裏帶着同情,低聲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任勤勤倒是主動換了話題,避開了尴尬,問馮燕妮借過去一周的補課筆記。

“沒問題,我能給你把A組的筆記都找來呢!”馮燕妮拍胸為證,表示自己是杏外的帶貨女王,不論校內校外,沒有她搞不到手的學習資料。

等吃完了晚飯,兩個女孩又結伴回宿舍。

巧得很,任勤勤的宿舍就在馮燕妮宿舍的斜對面。

“你的室友我都很熟!來來來,我給你介紹!”馮燕妮拉着任勤勤直奔宿舍樓。

杏外的宿舍樓是新修的,環境很好。一層十二間宿舍,每間住四個學生,還有獨立的陽臺和衛生間。

305宿舍裏的女孩子正忙着各自的事,被突然闖入的馮燕妮吓了一跳。

“死燕子,老娘正在換衣服呢。手被剁了不會敲門嗎?”一個身材瘦小的女孩急忙抓了一件衣服抱在懷裏。

“遮啥呀遮?”馮燕妮笑嘻嘻,“正反面都一樣,遮了臉都分不出前後來。”

那女孩惱羞,抓了個絨毛玩具朝馮燕妮丢過來。

馮燕妮笑着躲開了,把任勤勤推到身前:“我把你們的新室友給帶過來了。她叫任勤勤。勤勤,這個羅奔的叫張蔚。這個眼鏡妹叫孫思恬。咦,書雅呢?”

“這兒。”一個女孩披着濕淋淋的頭發,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任勤勤眼前一亮。

趙書雅并不是大衆審美裏的美人。她皮膚不夠白,眼睛也不夠大,但是身材曲線如漏鬥。還有一雙紅唇,豐潤飽滿,微微嘟着,随時都像在和人撒嬌索吻。

“趙書雅,任勤勤。”馮燕妮介紹道。

趙書雅淡淡地一笑,有種懶洋洋的風情。含着秋波的目光望過來,立刻讓人覺得你被她看進了眼裏,記在了心裏,是最特別的一個。

“原來你就是新室友,歡迎。”

美人兒嗓音微微沙啞,聽得耳朵有些發麻。

有些女孩,天生就要比同齡人早熟一些。比如任勤勤,比如趙書雅。

只是任勤勤打小看人臉色,在夾縫裏長大,熟在人情世故上。而趙書雅得天獨厚,被美神親吻過臉頰,熟的是一顆女人心。

和趙書雅相比,屋裏其餘的女孩都是半熟的青桃子。

張蔚已穿好了衣服,過來同任勤勤打招呼。

這姑娘真有幾□□輕如燕的架勢,一口氣就能把她從掌心吹走。孫思恬面相清秀,就是有點胖,戴一副細黑邊的眼鏡。

張蔚和馮燕妮打鬧成一團,孫思恬在一旁文靜地看着她們笑,有種長姐如母的派頭。

“我是305的室長。”孫思恬遞了一張單子給任勤勤,“住宿生活的注意事項都寫在這上面了,有什麽不懂的就問我。寝室裏的衛生要我們自己搞,這是值日安排表。你要是不方便,提前說,我好調整。”

任勤勤這家夥,本性也歡脫潑辣。不過初來乍到,總要裝個樣子賣個乖。于是,孫思恬說什麽,她就應什麽,對這些安排半點意見都沒有。

孫思恬又主動幫着任勤勤布置床鋪書桌。

任勤勤把衣服拿出來挂衣櫃裏的時候,還沒人說什麽。等她把文具取出來放書桌上時,在一旁吹頭發的趙書雅忽然開口了。

“你的文具是蒂凡尼的呀?”

任勤勤一頭霧水。

趙書雅放下了吹風機,做了一個“我可以嗎”的手勢,得了任勤勤首肯後,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文具盒。

“這是蒂凡尼最經典的那款文具吧?你居然配成套了?這支簽字筆好像一兩千塊來着……”

任勤勤在聽到兩千塊一支筆後,耳朵裏就只剩嗡嗡聲了。

什麽筆要兩千塊,金子打的,還是包考試滿分呀?

其實,趙書雅拿手裏的那支簽字筆,材質純銀而已。

趙書雅的目光又落在了任勤勤手裏的一塊絲巾上,勾唇笑道:“這塊愛馬仕的絲巾是今年秋季新款吧?發布會才剛開完,專櫃還沒上貨呢,你就用上了。”

寝室裏忽然一靜,連馮燕妮也不和張蔚打鬧了,一臉狐疑地望過來。

情況有點不妙。

任勤勤雖然不清楚奢侈品的價格,卻知道用這些玩意兒和她對外公布的“平凡少女”的人設嚴重不符。

趙書雅這麽一嚷出來,旁人第一個念頭就是:要不是任勤勤隐瞞了出身,要不就是她用的是山寨貨。

前者還好說,後者那可是往自己腦門上貼“虛榮”、“拜金”的橫幅了。

“這個我也不清楚呢。”任勤勤呵呵笑着打太極拳,“都是長輩送的,我也沒細問。很貴嗎?”

這是實話。

宜園的員工知道任勤勤要去住校,都略有表示。這套蒂凡尼文具是管家惠姨送的。絲巾是大屋的廚子林姐送的。

任勤勤看王英替她收禮物的時候神色如常,完全沒想到這些東西能當她過去一年的夥食費。

沈老先生還送了一塊表,任勤勤也沒留意是什麽牌子,出門前一股腦塞在了行李箱裏。看此刻這情形,任勤勤慶幸自己沒有戴出來。

“貴啥呀?”馮燕妮嗤笑起來,“一點文具絲巾,能值幾個錢?”

馮燕妮自己的脖子上還挂着一條蒂凡尼鉑金鑰匙,并不稀罕任勤勤的這些千把塊的零碎小東西。趙書雅的眼皮子也真淺,這點小事也要拿出來嚷嚷一番。

趙書雅臉皮輕抽了一下:“我就好奇問一聲,還以為任勤勤有什麽門路,能買到還沒上櫃的新貨。”

“那我回家的時候幫你問問。”任勤勤也不冷不熱。

面子都是自己掙來的,沒人樂意倒貼。

馮燕妮還想補充發言,孫思恬開口扭轉了話題:“快七點了,黃老邪今天要在多媒體教室講奧數題,你們去不去聽?”

黃老邪是南部名師之一,也是杏外的鎮校之寶。

這老頭只教數學A班的精英生,別班的庸才平常沒資格聽他的課。受黃老邪點化過的學生成績飛升率極高,去年他還有個留學美國的愛徒拿了菲爾茲獎。

學業為大,女孩子們把口角放一邊,提着書包去教室裏搶位子。

可以裝兩百多人的多媒體教室已快滿員,五個女孩好不容易在靠後門的地方搶到幾個位子。

馮燕妮運氣不好,身邊挨着一個才踢完球的男生。對方滿身泥汗,酸臭得像一顆泡壞了的筍子。

“燕妮,我能和你換個位子嗎?”任勤勤看馮燕妮一臉生不如死,主動賣了個好,“我這兒離空調口有點近,吹得我後腦疼。”

馮燕妮巴不得,立刻和任勤勤調換了座位。

剛剛坐定,教室門口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

張蔚倒抽了一口涼氣:“燕妮,徐明廷,你八點鐘方向!”

馮燕妮扭過頭,險些跳起來,吓得整個人接觸不良:“小小小……小廷廷!他他他……他怎麽來了?”

任勤勤回頭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白衣少年。

教室嘈雜的聲浪在任勤勤的耳中忽然消了音。

少年明明站在人群中,卻像遺世而孤立,半個教室的燈光都聚攏在他身上。一張白皙的面孔,劍眉星目,清俊得像畫出來的一樣。

教室裏已人滿為患,徐明廷挎着書包,一時找不到可以落座的地方。

“……他怎麽會來呀?”任勤勤好半晌才逐漸聽到耳邊的議論聲。

“他一個奧數冠軍,哪裏還需要來聽課?”馮燕妮激動道,“我不是做夢吧?”

張蔚拍馮燕妮的腦袋:“見不到他,你魂不守舍。能見到了,你又挑三揀四。你真是戲多。”

就這時,任勤勤身邊那位酸筍男孩接了個電話,起身走了。

徐明廷看見了空位,朝這邊走過來。

“啊啊啊啊啊……”馮燕妮一把抓住了任勤勤的手臂,發出脖子被掐住的聲音,“他他他……他來了!他來了!他朝着我們走來了!”

“我看到啦!”任勤勤慘叫,“你是鉗工投胎的嗎?爪子力氣怎麽那麽大?”

不僅僅是馮燕妮,周圍好些女生交頭接耳,唧唧咕咕地輕笑。

趙書雅從容地挺直了腰背,解開了發夾,讓一頭微卷的長發披了下來。

徐明廷在一片騷動中走到了空位前,望向任勤勤。

“同學,這裏有人坐嗎?”

任勤勤的胳膊都快被馮燕妮撅成了兩段,忍辱負重道:“沒……沒有。”

于是徐明廷坐在了任勤勤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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