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雲通天(三) (1)

望江樓是嬴宗皇帝派人建的, 集齊天下能工巧匠建造而成, 後又招盡天下各菜系名廚。應王不喜世間繁文缛節更不喜那些條框規矩, 更不想吃個飯都前呼後擁, 是以許多人并不知道六樓的房間是為何人而留。

應王原名嬴天,是嬴宗皇帝的胞弟。當年德賢太後老蚌懷珠,曾夢見嬴國四方憑地而升護國神柱, 百鳥來朝繁榮昌盛。後嬴天出生,嬴國第一高僧批命曰此子是擎天護國之神降世,為庇護嬴國而生。

高僧将嬴天帶走,收為閉門弟子。嬴天三歲時,就開了天眼能斷人生死替人相命。十五歲那年,不知何故一夜之間白發,此後幾十年時行蹤神秘世人難見。算起來,嬴帝也有十多年未見這位皇叔祖父。

嬴天在皇族輩分高,皇室子孫皆尊他為老祖宗。他在皇族地位之高,與其眼下示人的身份天差地別。難怪贏帝這些一直派人尋找這位皇叔祖父的行蹤一直未果,皆是因為他根本想不到皇叔祖父會去當一個乞丐。要不是今日皇叔祖父自己故意暴露行蹤, 只怕他壓根不知道皇叔祖父一直生活在夜歌城中。

嬴帝年近五十,自己都是做皇祖父的人。倘若顏歡歡是未曾謀面的人還好,關鍵她原是開山王府的嫡婦, 還是他親封的郡主,經常出入宮中是他看着長大的。猛不丁身份翻天覆地,他難免錯愕。幾位皇子俱已成年兒女繞膝,又都認識顏歡歡。聞言皆呆若木雞, 不知道老祖宗鬧的是哪一出。

應王見嬴帝怔愣,不滿地冷哼一聲,“你不是總說我膝下空虛,如今我好不容易有個女兒,你瞧着怎麽又不樂意。”

嬴帝回過神,硬着頭皮,“皇姑。”

三位皇子,“皇姑祖母。”

顏歡歡徹底懵住,這…這…她哪裏受得住這樣的身份。皇帝叫她皇姑,皇子們叫她皇姑祖母。這難道就是老前輩之前提到過的大禮?

這禮也太大了吧。

應王嘿嘿一笑,向她邀功,“小丫頭,都說了不會讓你白請我吃飯,這份大禮還滿意嗎?”

她往後退一步,“老前輩,您別拿我拿開笑。這麽大的禮,您也不怕折我的壽,我哪裏受得起?”

應王嚴肅起來,“我說你受得住你就受得住,我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的道理。再說天子金口玉言,皇帝都認了你這皇姑,萬沒食言的道理。你說是不是啊,皇帝?”

嬴帝還能說什麽,碰到這麽個長輩,因為一頓飯就讓他堂堂天子認一個小姑娘為皇姑。不過他相信皇叔祖父絕不是胡來之人,這位新認的皇姑定然有過人之處。

“皇叔祖父說得極是。”

“聽聽,我這事辦得地道吧。丫頭啊,這三個小子你也見一見,尤其是老三,他現在是望江樓的東家。你以後想來望江樓吃飯找他便是。”

三皇子連忙出列,态度十分熱絡。還有大皇子二皇子,一個比一個熱情,皇姑祖母叫得毫無心理負擔,倒把她弄得哭笑不得。皇家這麽随便的嗎?皇帝和皇子都這麽沒有架子平易近人的嗎?

別說她驚訝,開山王和鎮國公一行人何嘗不是驚掉下巴。三皇子還罷了,他向來是個随性的。但大皇子和二皇子不一樣,尤其是二皇子那可是整個嬴國的典範,不說是刻板典正,卻是十分講重規矩的。更別說陛下,堂堂天子叫一個小姑娘為皇姑半點不見惱怒,可見應王殿下的地位之高。

應王很滿意他們的識趣,撫着白須對嬴帝道:“我的女兒,怎麽着得封個公主,她以前的封號就不錯,別改了。”

嬴帝自是滿口答應,當場就下了口谕,封顏歡歡為歡顏大長公主。公主不稀奇,長公主卻不是誰都能當的,大長公主更是少之又少。開山王和鎮國公等人心中震驚無法言表,高呼大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顏歡歡覺得自己在做夢,亦覺得這異世生活就是一盆一盆的狗血,不斷地朝自己潑來。她聽着那聲千歲千歲千千歲,仿佛自己真的是活了千年的老妖精。

一朝平步青雲,關鍵輩分太高,成了皇帝的長輩。這真的合适嗎?她滿是迷茫的眼神看向仲庭,露出一抹苦笑。

應王道:“歡丫頭,你看仲小子做甚?那個皇帝啊,你皇姑是許人了人家的,仲小子就是她的未婚夫。來來,你們見個面,以後好辦事。”

仲庭出來,行禮。

嬴帝記起來,“你就是那個獻上金菊令的仲庭吧?”

仲庭道:“正是草民。”

三皇子忙出聲,“父皇,這位仲公子身手不凡,還是個讀書人,兒臣曾有意舉薦他,不想他志不在朝,無奈作罷。”

仲庭道:“草民自知資質平庸,恐難當大任。”

嬴帝睿智的眼落在他的身上,僅憑他一身的氣度立馬斷定此人決非泛泛之輩,更不可能是平庸之人。

應王似乎有些不耐煩,“入朝為官有什麽好的,天天那些雞毛蒜皮的瑣事煩都煩死了,還不如跟着我混,一個破碗走天下,走到哪都餓不死。”

把朝政事務天下大事稱為雞毛蒜皮的瑣事,普天之下除了應王怕是沒有第二個人。嬴帝被堵得啞口無言,衆人只能低頭憋笑。以乞讨為榮,還要找人繼承衣缽的人也是少見,何況那人還是高高在上的王爺。

嬴帝冷眼一掃自己的兒子們,“皇叔祖父,您一別多年,朕不能在您膝下盡孝深感愧疚。此次您回來,不如住進宮中,也讓朕好好孝敬您。您若是嫌宮裏悶得慌,住在應王府也使得,朕必會時常去給您請安。”

應王撫須,像是思考他的話。然後望了望天,自言自語,“九井巷那個牌坊底下都是我占的地盤,我一走地盤不就被別人占了。”

嬴帝忙道:“皇叔祖父放心,朕會讓人看着的。”

應王了卻一樁大事般看一眼顏歡歡。“歡丫頭,你怎麽看?”

處于懵逼狀态的顏歡歡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是三皇子有眼色,忙問,“皇姑祖母,您定然還沒有去過應王府,您可不知道再過段時日,王府的裏那一池蓮花就要開了,到時無論是辦詩會還是賞花會都是極好的。”

要是換成真正的顏歡歡,這必是極好的。“我就不用去了吧,院子裏還曬着東西…”

衆人無語,一個王爺,一個公主。兩人都不稀罕王府,一個惦記乞讨時占的地盤,一個惦記小破院子裏曬的東西,這都是什麽事。

嬴帝又道:“皇姑放心,那些事情朕必會派人去處置。你且先在王府住着,朕讓人在王府旁邊蓋一座公主府。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朕都會讓人安排。”

言之下意,只要她哄着應王住進王府,提什麽要求都可以。她向來識時務,心下頓時有計較,“父王在哪,我就在哪,我聽父王的。”

這聲父王叫得也是走心,開山王聽得心下複雜。從此以後,他再也不可能聽到歡歡叫自己一聲父王,畢竟他再是王爺,也不能和應王殿下相比。

應王很滿意,暗道這小丫頭還算機靈。又覺得這聲父王聽起來莫名有些受用,于是下了決心,“也罷,就住進王府吧。”

嬴帝長松一口氣,父皇說過皇叔祖父是嬴國的定國神柱。只要皇叔祖父在,嬴國江山就能千秋萬代。看來皇叔祖父很看中新認的皇姑,管他這個皇姑以前是什麽人,以後都是他們嬴國的大長公主。

送走嬴國身份最高的一群人後,酒樓掌櫃和小二跑堂們齊齊癱軟在地。掌櫃後背全濕,慶幸今天撿了一條命。

要不是他顧忌顏姑娘的面子,只怕真會讓人把應王殿下給扔出去,一想到那個可能他就不寒而栗。如果他真那樣做了,別說陛下饒不了他,三皇子也不會放過他,他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開山王和鎮國公一行目送着,鎮國公感慨道:“自舉啊,你這個養女不尋常啊。”

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嬰,先是被換到王府當了十八年的郡主。被識破身份後趕到九井巷那樣的地方,居然能結識到應王殿下那樣的人物,一舉成了嬴國的大長公主。個人的福緣到底有多深厚,才能有這樣的福報。這樣的人,不說是福星,那也是運氣超凡之人。

開山王越發的心情複雜,吶吶無言。

房纖娘冷哼,“什麽不尋常,她那是投機取巧。肯定是用花言巧語迷惑了應王殿下,什麽幹女兒,誰知道他們是什麽見不得人的關系!”

開山王妃臉一變,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她心裏堵得難受,剛才皇帝和皇子們都在,否則她早就憋不住了。憑什麽啊,一個搶了她十八年郡主身份的人搖身一變還成了大長公主,這口氣她怎麽咽得下去。

她心裏斷定顏歡歡是心計深重口蜜腹劍的人,暗罵自己為什麽那麽傻,居然差點被對方的花言巧語所打動。一想到自己,再想想對方越發氣怄。

“娘,你幹嘛不讓我說,她就是那樣的人。”

鎮國公皺起眉頭,鎮國公夫人眼神淩厲。這樣的話,但凡是露出一絲風聲,那都是殺身之禍。夫妻二人看向姜淮,示意姜淮說點什麽。

姜淮面色陰郁,“她是什麽樣的人,岳父岳母最清楚。”

開山王妃眼神黯然,那是她養了十八的女兒,她當然最為了解。可纖娘是她的親生女兒,又受了那麽多年的苦。手心手背都是肉,割哪一塊都是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她的表情讓房纖娘更是妒火沖天,“夫君是不是還惦記她,你是不是還想納她為貴妾。她現在已是大長公主,萬不會再給你做妾。除非你把我休了,再娶她當續弦。”

“纖娘!”

開王山妃驚呼出聲,還欲再捂住她的嘴,被她一把推開,“你們不讓我說,我偏要說。她就是那樣的人,應王是被她迷惑的,你們都被她騙了!”

鎮國公夫人失望搖頭,“這樣的媳婦,我們國公府是萬萬不敢再要的。秦姐姐你聽聽這話,這要是傳出去我們整個國公府都是要倒黴的。勞煩秦姐姐把人先帶回王府,什麽時候教好了什麽時候重錦去接。”

說完,鎮國公夫人也不看開山王妃難看的臉色,扭頭就上了馬車。

房纖娘呆在當場,面無血色。

突然她大叫一聲,“姜淮,你不能走!”

姜淮回頭看她一眼,眼中全是冷漠和嫌棄。如果不是有婚約他怎麽可能會娶她。若是她識趣安分,老老實實的他也不是不能容她。偏生她整出一出一出的妖蛾子,一嫁過去就天天盯着他身邊的丫頭。但凡是多和他說了兩句話的丫頭,必會被各種理由責罰。還用藥設計他,害他不得不納問琴。最近成天折磨問琴,沒有一天不鬧得雞飛狗跳。

這樣的妻子,實在是有些不堪。蠢些還罷了,偏生還不自知。方才那樣的話一旦傳出去,勢必會連累整個家族被陛下厭棄。“你還有何話要說?”

房纖娘恨到流淚,“我是你的妻子,你不能這麽對我。我知道你心裏有顏歡歡,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是你別忘了,我現在才是你的妻子!”

他冷笑,“我的妻子?呵…真是可笑!”

房纖娘抓住他的衣服,“對,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她顏歡歡。你難道還沒看清她是什麽樣的人嗎?”

他更加面冷,“她是什麽樣的人,我們都知道。倒是你,你又是什麽樣的人?你別以為自己做的事情□□無縫?你真要我說出來嗎?”

開山王妃大急,“纖娘,有什麽話我們回去再說。”

房纖娘甩開她,“不行,就在這裏說,我不怕丢臉。”

姜淮道:“好,既然你不怕,那我們就來說說你指使幾個混混夜闖仲家的事,還有你…”

“夠了!”開山王終于出聲,虎着臉,“重錦啊,我和你岳母一向視你為親子,便是不為別的,只為咱們兩家的交情,你真要把事情做絕嗎?”

姜淮連忙躬身致歉,“小婿無狀,還請岳父見諒。實在是替歡歡不平,沒能忍住。眼下纖娘心中有怨,倒不如讓她暫時住在王府,讓岳母好好勸導一番。”

語畢,再行一禮,直接上馬車。

開山王妃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開山王到底是男人,又深知剛才自己女兒那番話的厲害,也沒那個臉求鎮國公府把人帶回去。只冷着一張臉看着自己的女兒,越看越失望。

房纖娘滿心的恐懼,還有濃濃的恨。“父王,我…女兒沒有說錯,顏歡歡最會花言巧語,肯定是她…”

“閉嘴!應王殿下是什麽身份,豈是旁人三言兩語就能迷惑的。這樣的話你萬不能再說,否則就連父王也保不住你!”

到底還是覺得對她有虧欠,才養成她這樣愚蠢的性子。要是自小養在膝下的女兒,還這般不知天高地厚,他早就一巴掌過去,然後讓她跪在祠堂好好反省。只是如果是自小養大的女兒,肯定不會犯這樣的蠢。想到這裏,唯有一聲長嘆。

嬴帝親自送他們到王府,王府的下人們全部在外面跪地迎接。王府很大,看上去一切井井有條。應王有些不耐,嬴帝察言觀色,略坐一會就帶着三位皇子離開。

他們一走,應王立馬喜笑顏開,“歡丫頭,再叫一聲父王來聽聽。”

顏歡歡無奈道:“老前輩,您可別再拿我開心。我怎麽感覺您都是設計好的,您就是引我上套的。您實話告訴我,您要找的那個人真不是我?”

應王裝傻,“我說你個小丫頭,知道那麽多幹什麽。你難道沒有聽過一句放,叫做好奇害死貓。有時候還是糊塗些的好,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你說是不是啊,仲小子?”

仲庭不語。

應王贊許,“歡丫頭你看看,看破不說破,還是仲小子懂事。”

顏歡歡轉向仲庭,低語,“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仲庭道:“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

簡而言之,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老乞丐的身份。老乞丐聞言有些得意,撫着白須,自得一笑,“我銀發小白龍的名號不是白叫的,豈是誰都能識破的。”

顏歡歡撇嘴,“您老人家要不是扮成乞丐,您以為那些人找不到您嗎?”

應王佯裝生氣,指着她道:“都說了看破不說破,你幹嘛什麽都要挑明。你真該跟仲小子好好學學,以後別這麽嘴快。我老了,就喜歡聽好聽的,以後揀好聽的說。比方說誇我風流倜傥英俊潇灑什麽的,那些話我都愛聽。”

她心下翻個白眼,她得有多昧良心才能誇一個糟老頭子風流倜傥英俊潇灑。他倒是聽得開心,她怕自己會吐。

應王眼神一黯,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那绺绺白發,蒼老的模樣無一不表明他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實在是叫人于心不忍。

都說老小老小,越老才會越小。

“我是說啊,正是因為您扮得太像了,他們才找不到您。您一定很有僞裝的天賦,扮一種像一種。像您這樣的人才,別說是扮乞丐,就是扮商人扮大老爺,那也是一扮一個準,那些人還是找不到您。”

應王聞言雙眼大亮,灼灼地看着她,“你真的覺得我扮什麽像什麽?算你有眼光。想當年我春風得意時,為了躲人還扮過花娘。我跟你說我就在花樓裏住了兩個月,都沒有發現,你說我扮得像不像?”

她連忙豎大拇指,“像,像,您老人肯定扮得很像。是不是還有客人非要您陪酒,您和那人相談甚歡,最終成為莫逆。”

他大吃一驚,“你怎麽知道的。”

她望天,“我猜的。”

不過是胡謅的,都是些狗血橋段,沒想到還真有。也不知道那個倒黴蛋是誰,居然喝花酒喝到這樣一位好友。

應王盯着她的眼,左看右看,喃喃道:“沒道理啊,你也不像是開過天眼的,怎麽什麽都能猜得到。”

她無語,“如果我告訴您,這樣的事情在話本子裏都有您信不信?”

他猛搖頭,然後又眼神一亮,“你告訴我是哪本話本子,我一定要買回來好好看。像我這樣的讀書人,求知若渴啊。”

“這我哪裏記得清,可能是我做夢看的吧。”她原以為這句話很沒有說服力,沒想到他聽完後居然沒有追問。

仲庭靜靜聽着他們說話,安靜得像個透明人。

她左看右看,想起一件事,“老前輩,您還記不記得我那個娘?您說她不是我的親娘,事實上她只是我認的幹娘。您說她要是知道我認了一個幹爹,她會怎麽想?”

應王瞪大眼,“什麽?她難道想占我便宜?”

她無語,“老前輩,您搞搞清楚。她認我做幹女兒在前,您認我做幹女兒在後。您說她要是知道了,會不會來找您要一個說法?”

應王下意識護着自己,“她…她不會想…不行,堅決不行!想我銀發小白龍縱橫江湖多年,從來都是雁過不留名人過不留情,我絕不可能屈服美色之下。仲小子,你那個便宜丈母娘要是上門,你給我頂着,我看好你。”

話音一落,人像一溜煙似的跑沒了影。

顏歡歡目瞪口呆,對仲庭道:“沒必要如此吧,我不過随口一說。他跑個什麽勁,你說他是不是太自信了?”

夏夫人除非是只看權不看人,要不然不能看上老前輩。而且不過是比談說起,老前輩至于跑得這麽快嗎?

仲庭看一眼往這邊走的王府下人,道:“世人都傳應王嬴天有天眼,怕是算到有人上門。”

“誰?”她詫異不已,就聽到那王府下人來報,說是夏夫人求見。這可真是神了,連這都能算得出來,那個老前輩果真不是一般人。

夏天人還是之前的那身裝扮,淺紫色衣服化着濃妝。步步走來款款盈動滿是風情,端地是個姿儀萬千骨子裏藏媚的女人。她手執一柄團扇,輕輕地搖着,豔麗的蔻丹配着瑩白的纖纖玉指,說不出的好看。

她顧盼生輝,“怎麽沒看到王爺?”

顏歡歡很想收回自己之前的話,這個夏夫人還真有可能是沖着老前輩來的。不管老前輩老不老醜不醜,身份地位擺在那裏。那樣高貴的身份對夏夫人肯定是莫大的吸引,要是能征服這樣的男人,她一定很有成就感。

“你是來看我,還是來找男人的?”

這話可謂說得極為不客氣,也不像一個當女兒說的話。夏夫人不以為意,“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造化,我真是小看你了。大長公主,好威風啊。想不到我秦芝蘭有朝一日還能成為大長公主的娘,真真是意外至極驚喜至極。”

顏歡歡看着她,“陛下是封我為大長公主不錯,但這與你恐怕沒有半點關系。”

夏夫人聞言,媚眼泛冷,唇角噙着冷笑,“怎麽?當了大長公主就不認親娘了嗎?難道你以為一個虛名的公主就能高枕無憂長命百歲嗎?”

長命百歲四個字,絕對是威脅。

顏歡歡也不想和她兜彎子,“你是誰的娘,你生過孩子嗎?”

夏夫人頓時色變,眼神變得像淬毒的刀。“你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是不是秦雪雁那個賤人?我就知道她是個口甜心苦之人,表面上裝得多麽大方端莊,骨子裏就是一個毒婦。”

“不是她。”

“那就是柳知音那個賤人,她和秦雪雁就是一路貨色。”許是察覺到自己失言,她連忙變化語氣,“歡歡,我別聽她們胡說。她們必是和你說過我一嫁進夏家就守寡,是個無兒無女的可憐人。你也不想想,如果你是夏家的種,我會把你偷偷送走嗎?你別怨娘,誰讓你見不得光,娘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

如此說法,當真是合情合理。

顏歡歡道:“生過孩子的人和沒有生過孩子的女人并不難辯,稍微經驗多些的穩婆都能看得出來,你當真要我做到那個份上嗎?”

夏夫人面上的哀切一收,重又恢複譏诮冷豔的模樣,“我真是小瞧你了,想不到你不僅能攀上應王,還想叛出我們空鏡門。但是你可別忘了,沒有我的解藥,你活不到下個月。除非有人願意替你死。”

她意有所指地媚睨着仲庭,這小子長得倒是不錯,冷冰冰一臉深沉的樣子很合她的心意。她就不信天下還有不怕死的男人,為了一個女人去死。如果真有,她願意把頭割下來給人當球踢。“仲公子,如果是你,你願意嗎?”

仲庭道:“我做事向來喜歡直來直去,最喜歡殺雞取卵。一只不夠殺兩只,兩只不夠三只,你們空鏡門有多少人夠我殺,我會一直殺到你們把所有的解藥都拿出來。”

夏夫人先是錯愕,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仲公子真是天真,想法很好,殺雞取卵的法子也可行。然而你知道我空鏡門在何處嗎?”

她得意的笑容在聽到仲庭冷冷說出黃花川三個字後變得十分驚悚,“你…你是怎麽知道的?你到底是什麽人?”

無情風雨黃花去,悔恨綿綿到忘川。黃花川的位置十分隐蔽,多少年來從不為世人所知。姓仲的小子不過弱冠之年,他是如何知道的?

仲庭前世位至一字并肩王,早年南征北戰時與江湖之事多有接觸。空鏡門都是一些女子,并未犯到他的忌諱,他自不會對女流之輩出手。

“我如何知道的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不僅知道你們空鏡門所在之處,且還能以一己之力殺光你門中所有人。秦少主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不是随口一說。你當記住,顏姑娘活一日,你們就活一日。她若有事,我要讓你們整個空鏡門陪葬!”

夏夫人面色變了幾變,最終擠出一抹媚笑,“仲公子說笑,我把歡歡當女兒,怎麽可能會害她。你放心,解藥我會按時送來的。既然你們知道本門所在之地,改日有機會去我們門中坐一坐。”

以前顏歡歡礙于她是自己親娘,多少給她留些面子。如今知道她根本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有些顧忌便不會再有。

“不必,你往後不要再提是我幹娘的事情,否則我怕應王會不高興。不僅他不高興,陛下也不會高興。”

夏夫人媚笑着,“看把你吓的,這點我心裏有數。應王殿下不樂意,我心裏還不樂意呢。想我秦芝蘭豔冠四方,他一個糟老頭子…”

“你說本王是糟老頭子?”一道威嚴的聲音過來,緊接着一道明黃的身影走近。明黃的蟒袍上繡着九爪金龍,白發用金冠束起。身板不再佝偻着挺得筆直,要不是知道他就是應王,衆人無法将他與那個老乞丐聯想起來。

“你…臣婦見過應王殿下…”

“哼,你剛才不是說本王糟老頭子,我告訴你,我很不高興!”

夏夫人心一提,有些拿不準他是什麽意思。還想用對付其他男人的法子對付他,不想對上他嫌棄的眼神,當下涼了半截。

“臣婦冒犯,請王爺恕罪。”

應王眉頭皺得能夾蒼蠅,“哼,早年我還道商青鏡是個好的,不想她教出來的人一個比一個不像話。好好的醫術不發揚,淨弄一些歪門邪道,不知所謂。”

商青鏡是空鏡門的開門祖師,夏夫人一聽就應王這口氣,涼的心更是往下沉。心裏遲疑不定時,就看到應王不耐地揮手。

“走,走,趕緊走,本王不想再看到你。”

顏歡歡心道,這個老前輩果真是個老江湖。她就不信沒有他的同意,王府的下人敢放夏夫人進來。很顯然,剛才他們之間的對話老前輩肯定都知道,關于自己是空鏡門的人也盡數了解。

既然這樣,也沒什麽不好。早點交底,免得日後解釋。至于這什麽大長公主,她當不當都沒什麽所謂。

夏夫人被送走,應王身形一垮,不滿嘟哝起來,“我就是不耐煩回來,穿成這個樣子,走到哪裏都有人跟着,太不自在了。還不如當乞丐好,沒有人管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歡丫頭、仲小子,你們都坐啊,在自己家裏客氣什麽。”

他提着蟒袍毫無形象地坐在中間,大口灌了一口茶水咂巴兩下喝下去,“這什麽茶葉,還不如九井巷的涼井水好喝。”

顏歡歡觀察着他,似乎知道他故意東扯西扯,就是在等他們開口,于是便道:“老前輩,聽您的口氣應該和空鏡們有些淵源,那麽有些事情我也不瞞你。我的身世有些特殊,實不相瞞我真正的身份是空鏡門的紅女。”

應王眨眨眼,同情地看向仲庭,“原來是紅女,怪不得我說這小子居然那麽能忍,被巷子裏人的暗地底說不行。”

顏歡歡詫異不已,輕聲問仲庭:“難道是那個嬸子傳出去的,這事怎麽沒聽你提過?”

應王一副過來的人樣子,撫着胡須,“歡丫頭,這就是你不了解男人。仲小子怎麽可能和你說這樣的事情,世上沒有一個男人會說自己不假,哪怕是假的。”

她表示理解,“老前輩既然知道紅鏡門,那其它的事情不用我多說,您老人家也能猜到。”

應王凝重點頭,“嗯嗯,大概能猜到。我還以為紅女什麽的是玩笑,想不道商青鏡那個女人為報複男人,還真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早知道那娘們不會安分,當年就不可憐她們。”

她一聽,忙問道:“老前輩,您和空鏡門有交情?”

應王頓時紅臉,嚅嚅着,“我和那些娘們能有什麽交情。就是很多年前,我的一位摯友曾經救過被夫家追殺的商青鏡。為幫她躲避仇家,替她尋了一個隐世之所,且教了她一些醫術讓她安身立命。”

不用說,空鏡門現在用的那些不入流的毒,都是源于那些醫術。

“那您的那位朋友?”她問的有些急切,如果空鏡門的醫術都是老前輩的朋友教的,那個朋友說不定知道如何解女兒笑的毒。

應王望望屋梁,神情頓時十分落寞,“他已經不在了。不過歡丫頭你別怕,你死不了,把心放到肚子裏。來人哪,帶大長公主和仲驸馬去他們的院子歇着。”

王府的下人呼啦啦進來一群,将他們領到各自的院子。院子靠在一起,一個叫東院一個又一個東院,一看就是應王取的名字。

前有仲庭對夏夫人撂的狠話,後又有應王的保證,顏歡歡覺得她大概是不會死的。寬大的浴桶裏飄滿粉花的花瓣,熱熱的香氣氤氲着。她跨進去,舒服得直嘆氣。

隔壁又一個東院裏,應王把仲庭拉進書房,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仿佛又是那個九井巷裏的老乞丐作風。

“仲小子,你老實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歡丫頭?”

仲庭凝思,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自他重生醒來,他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一個前世裏已經去世的人。從老前輩那些模糊的話中,他隐約能猜到她和自己一樣,應該也是有某種奇遇之人。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習慣有她的存在,不知不覺得将她當成自己的親人。若說喜歡,應該是有的。但很顯然老前輩口中的喜歡是指男女之情,他頓時有些茫然。

“王爺,我将她視為妹妹。”

應王一聽,臉上的光瞬間黯然,白他一眼,“死木頭,歡丫頭哪裏不好了,你當她是妹妹,那你是不是以後還想多一個妹夫啊?”

“我…”

“你什麽你,不開竅的榆木腦袋,虧得我替你碎了心。”他從懷中取中一個玉瓶,咧嘴一笑,“你猜這是什麽好東西?”

仲庭搖頭。

他翻着白眼,嘀咕着,“你說你怎麽這麽不開竅,想當年我銀發小白龍在江湖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知有多少紅顏知己。你倒好,眼皮底下的都看不見,白瞎一副好皮囊。我告訴你啊,這可是好東西啊。你只要吃了它,就能雄風凜烈那啥不倒,包管你吃了一次想兩次,吃了兩次想三次。”

仲庭滿頭黑線,他要這東西有何用?

應王知他所想,故意壓低聲音,“你以這是尋常之物?那你就是大錯特錯。只要你吃了它和歡丫頭春宵一刻。不僅歡丫頭沒事,你更是死不了,而且還能越戰越勇七次不倒,這可是你們洞房花燭的必備良藥。怎麽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他這才正視那只玉瓶,“王爺,您是說歡歡的毒能解?”

應王嘿嘿一笑,“當然能解,東西我給你,你可要把握好機會。女人哪,都特別容易感動,一感動就死心塌地。你服下此藥不告訴歡丫頭,然後與她這樣那樣。她必會以為你連命都不要替她解毒,肯定感動死了。然後你屁事沒有,她抱着你哭,再然後你們就嘿嘿嘿…愉快的生活在一起,多美好啊!”

“王爺…”

“…啊,仲小子,我是不是說太多了?”

“是。”

“…不好,我又洩露天機了。你看看,我為了你們都不怕天譴,你可不能辜負我的一片苦心。所謂選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晚就是良辰吉日,适宜得很哪。”

真是信了他的邪,這算哪門子的天機。仲庭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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